“我们这儿太远,人家不来”
“我很傻,所以我来了”
作为中国西北的热门旅游景点,疫情后敦煌旅游的升温速度很快。仅5月24日一天时间,莫高窟的游客人数就达到1098人。
游客再次慨叹于千年文明瑰宝之壮美,与此同时,一位莫高窟背后的老人最近走进了众人的视野。
很多人这才知道,原来在中国西北戈壁,有这么一位了不起的老太太。
从1963年至今,樊锦诗已经在敦煌待了57年了。生在北京,长在上海的这位城里大小姐,在那片美丽却荒芜的土地上,苦了半个世纪。
没有她和无数前辈、同仁的无私奉献,莫高窟千百年的壁画、佛像再精美,也早就化成了沙土。
“我到现在都是个老天真”
从1963年北大历史系考古专业毕业,分配进当时敦煌文物研究所当研究员算起,樊锦诗至今已经在敦煌待了整整57年。
为什么会选择考古作为自己的事业,樊锦诗说主要是“好玩儿”,“我们当时跟现在的人不一样,那个时代的人都很单纯,就觉得考古好玩儿嘛,挺有意思的。”
1962年,樊锦诗在学校安排下到敦煌文物研究所实习,见识到了这里有多苦。
当时的常书鸿、段文杰等老前辈,住土房睡土炕,屋里没有电灯,只能点油灯和蜡烛照明。爬山进洞窟,用的是树枝搭成的蜈蚣梯。
樊锦诗生在北京,长在上海,在大城市里生活了20多年,哪能吃得了这种苦?她天天失眠,每天三四点就醒来。因为水土不服,进洞工作时腿都是软的,路也走不动。
老师们怕她身体吃不消,让她提前结束实习回北京去了。看到女儿疲惫的样子,樊锦诗父母心疼得不行,她自己也说,实习结束后,就想着再也不要回敦煌了。
不料在毕业之际,敦煌来北大“要人”了,点名要去年那4个实习生,其中就有樊锦诗。
为此,父亲特地给学校写了一封信,但最后樊锦诗没把信交上去。
“家里倒也不是说反对,只是想跟学校说,这个女孩子身体不太好,希望照顾照顾,不要分配到那么苦的地方。”
“我就把信给捏了,因为我已经表过态‘服从国家分配’,真到那个时候怎么能掉链子呢?”
去敦煌前,樊锦诗回了一次上海,度过了大学时代的最后一个暑假。父亲那时候知道了她的决定,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女儿动身之际说了一句:“既然是自己的选择,那就好好干。”
樊锦诗听完泪如雨下。
当时学校跟她说,你先去,三年以后还有毕业的,把你换回来。“谁知道后来几个三年都没人管,于是就一直待在了那里。”
“那时的莫高窟几乎与世隔绝,去一趟敦煌县城要走大半天的路,城里只有两个百货商店,还有一个糖盐局。”
樊锦诗说,那时的生活确实艰苦,住土房,喝咸水,还要在洞窟里临摹壁画,保护修复。
当时敦煌研究院的工作人员饮水、洗衣,用的都是宕泉河里的苦咸水,衣服晾干后,上面泛着一道道白碱。打上来的井水碱性也大,不适应的人喝完就拉肚子。
敦煌的冬天极冷,气温一般在零下20度左右,平房里也没有暖气设备,如何在土屋土炕封火保暖之类的生活常识,樊锦诗作为南方人还要从头学起。
“我到现在还是个老天真,也有人说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我觉得想那么多干啥呀,一天天那么多算计太烦,就这样吧。”
至今,她回忆起初次见到莫高窟的场景,仍然震撼不已。
“灿烂的阳光,照耀在色彩绚丽的壁画和彩塑上,金碧辉煌,闪烁夺目。整个画面像一幅巨大的镶满珠宝玉翠的锦绣展现在我们面前,惊心动魄。”
从那时起,她就下定了决心,用尽毕生来保护这个美丽的人类文明遗产。
02
莫高窟爱情故事
樊锦诗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敦煌。
1966年,她和考古学家彭金章在武汉结婚,两人在北大就是同学。结婚后,丈夫在武汉大学任教,创办了考古专业,樊锦诗则继续留在敦煌,两地分居了19年。
在有了孩子之后,樊锦诗犹豫了很长时间,既想留在敦煌,又挂念着异地的家人。1970年代初,老彭带着五六岁的大儿子在武汉,又当爹又当妈;二儿子则是跟着老彭的大姐回了河北农村。
直到1986年,彭金章主动调离武汉,追随妻子的脚步扎根敦煌,一家四口人才真正团聚了一阵。
两个孩子彼时一个念高中一个刚小学毕业,后来都去兰州上了学,樊锦诗至少能出差去兰州,时不时和他们住上几天,“这个家就像个家了”。
“我深感自己作为一个母亲,欠他们的太多了。”樊锦诗说。
来到敦煌后,彭金章改变自己的研究方向,从研究商周转攻佛教考古。在他的帮助下,莫高窟的洞窟编号从492个增加到了735个。
樊锦诗说,这样的丈夫,是提着灯笼也找不到的。
“一般的家庭都会因为这个问题解决不了,最终散了,但是他为我作了让步。遇上了老彭这样的好人,是我一生的幸运。”
樊锦诗后来回忆两人的爱情,说当时那代人都很木,不会说我爱你,“我没说过,但我们心里都很明白。”
2017年,樊锦诗上了央视文化节目《朗读者》。主持人董卿说,之前节目组请了樊老好几次都不肯来,这次却是她自己提出要来。
后来知道,原来是因为彭金章喜欢看《朗读者》,“他在电视里看见,他会高兴。”
2018年大年三十,樊锦诗一个人在敦煌过,她把老彭的照片放在餐桌前,一起吃了年夜饭,还对着照片说:“老彭,晚上咱俩一起看春晚。”
丈夫安葬在上海,樊锦诗说那是暂时的,“最后我们两口子要一直留在敦煌。”
“我上海话讲不好,普通话也不好”
2011年9月,当时上海艺术节办了一个“甘肃文化周”的展演环节,上海各报社的媒体记者组了个团远赴西北。也是借那次机会,外滩君在敦煌研究院见到了樊锦诗本人。
那时的樊锦诗已经73岁,瘦瘦小小的身型,但不夸张的说,看起来比当场在坐的二三十岁的年轻记者们都精神。
听到我们是上海来的媒体团,少年时期成长在上海的樊老笑得格外亲切。
我们问她上海话还讲得来伐,她就连连摆手,自嘲在西北待了这么多年,“上海话讲不好,普通话也讲不好”。
樊锦诗的普通话的确带有很重的江南口音,说起莫高窟的洞穴和壁画、佛像来她如数家珍,绘声绘色,眼里放光。
就仿佛我们面前坐着的不是一个古稀老人,而是一位用无限热情向你介绍心爱之物的小姑娘。
在敦煌待了几十年,对于这份苦,樊锦诗并没有甘之若饴,“我们这儿太远,人家不来,我这人很傻,所以我来了。”
樊锦诗的步伐极快,这在当年那次采访给我留下了很深印象。
据说原本有计划是她亲自带着我们看莫高窟,但因为工作实在排不开只能作罢。我还偷偷问陪同我们的研究员,说樊老都70多了,爬山进洞这么折腾能行?研究员笑了笑说,“没问题的,肯定比你们强。”
这两年,在电视和网络上越来越多能看见樊锦诗的身影,其实和九年前的那次见面相比,她的模样没有太大变化。
2015年3月,77岁的樊锦诗卸任敦煌研究院院长,但仍挂着名誉院长和研究馆员的职衔。
她这才有时间,开始频繁地在各种纪录片、视频演讲、《朗读者》之类的电视节目中抛头露面。在央视《开讲啦》这样面对学生的节目舞台上,也能听到樊老颇重的吴语口音。
许多人印象里,敦煌研究院大概也就是研究研究壁画,做做旅游宣传。
但其实它更像是战斗最前线的要塞,莫高窟700多个洞,每一寸壁画的保护都是争分夺秒的战斗,这还只是其职能的一小部分。
04
莫高窟人的墓地在宕泉河畔
樊锦诗在敦煌主要干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当然就是研究保护,壁画、佛像经历千百年自然侵蚀和人为破坏,现在大家看到的壁画,就是经过50多年不断修复、抢救的成果。
樊锦诗的底线守得很牢,在她的推动下,甘肃省先后批准实施了《甘肃敦煌莫高窟保护条例》、《敦煌莫高窟保护总体规划》,把莫高窟当作一位千岁老人,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
第二件事,对于当时年近70的樊锦诗来说更为难得——她完全不拘泥于传统保护的路数,而是主张用数字技术,把莫高窟的财富保留下来。
刚出任院长时,正值西部旅游发展的热潮。莫高窟的游客十年间翻了一倍,一年有20万人进窟游览。
有一年夏天,樊锦诗一进洞窟就连连皱眉,洞窟里满是游客留下的香水味和汗味,让她直打喷嚏,“这洞受得了吗?”
但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不能阻挡观众不让看,人们应该享受到这样珍贵接触的文化遗产,光是限制,不讲道理。”
有一次去北京出差,樊锦诗偶然之下得知,可以用计算机技术,把图像转化成数字永久保存,这让她脑洞大开。
在她主持下,敦煌研究院开始了利用计算机技术保存壁画信息的研究,形成了一套壁画数字化技术流程,每幅壁画、每尊雕塑,都有自己的数字档案。
经过20年的努力,2016年5月1日“数字敦煌”正式上线,人们通过电脑屏幕就能全景漫游数十个莫高窟经典洞窟。
“我已经八十多岁了,总有一天会走的,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聊以欣慰的是,我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我为莫高窟尽力了!”
在宕泉河畔,有一片莫高窟人的墓地,那里安葬着常书鸿、段文杰两位老院长,还有无数敦煌研究院早期的同仁。每年清明,全院上下都会前去扫墓。
樊锦诗说,宕泉河畔的老前辈们大多高寿,很多人感到不解,为什么生活条件这么苦还能如此高寿。“我想那时因为他们心无旁骛,守一不移。一辈子只想着一件事,画画就画画,研究就研究,心态自然不一样。”
在这次《感动中国2019年度人物颁奖盛典》上,白岩松用这样的颁奖词赞颂樊锦诗:
“舍半生,给茫茫大漠。从未名湖到莫高窟,守住前辈的火,开辟明天的路。半个世纪的风沙,不是谁都经得起吹打。一腔爱,一洞画,一场文化苦旅,从青春到白发。心归处,是敦煌。”
57年坚守敦煌,以留住人类的文明宝藏为己任,对于樊锦诗先生的伟大奉献,我们必须道一声感谢。
文/Cardi C
部分资料来自《樊锦诗自述——我心归处是敦煌》
图片来自敦煌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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