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首先来这么一句“鬼画符”——אַ שפּראַך איז אַ דיאַלעקט מיט אַן אַרמיי און פֿלאָט。

我们先别管它的意思,对于很多人的反应应该都是,卧槽,这是个啥?不过熟悉字母的应该知道,这个是犹太人使用的希伯来字母,那么这句话肯定是犹太人使用的希伯来文吧?

我这么问,那肯定就不是了,这玩意其实是一种叫做“意第绪语”的语言,是一个德国很小众的,几乎只有犹太人使用的方言,如果我们把它转写一下,那就是这个——a shprakh iz a dialekt mit an armey un flot。如果会德语再会点俄语的话,应该不难看懂这个。如果非要给这门语言一个定义,那就是一种以日耳曼语言为骨头夹杂了不少俄语单词的德语方言。

语言就是拥有陆军和海军的方言

这句话就是上面那一长串的翻译,是谁说的呢?反正不是鲁迅,而是一个著名语言学家魏恩赖希,主研究方向就是这个意第绪语”。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背景正好就是那个倒霉的二战,犹太人对自己在欧洲的位置十分迷茫的时候,魏恩赖希就这样在一个演讲上提出了这句话。

如今犹太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迦南(巴勒斯坦),按照古代的名字建立了“以色列国”,也成为了一个有强大军队的国家。但是他们却深刻的知道,就意第绪语那种用希伯来字母拼写的欧洲语言,咋说它也是欧洲语言,如果要寻找犹太人自己的东西,那还是得从《圣经旧约》中复古自己的希伯来语。

抛开这句话的本身意思不说,就单纯看这一串字母,大家也能感觉到了,一个语言的本质和书写它的文字,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我之前多次也说过,我们都以为这个世界上存在英文字母、德文字母、意大利文字母等等,大家总以为这世界上的文字很多,其实反倒拥有自己文字的文明才是凤毛麟角。西欧的这些语言,用的字母统统是——拉丁字母——除了意大利以外,对于任何使用“ABCD”这种字母的国家来说,这都属于是实实在在的借用。

罗马帝国并非只是军事上的强大,文化上彻彻底底的强势让欧洲国家彻底的折服。

在欧洲,也同样包括一个和拉丁字母圈可以匹配的存在,那就是东方的希腊字母圈,而这一字母主要体现在以俄国人为代表的东斯拉夫人手里,没错,就我们常说的“俄文字母(西里尔字母)”,其实也是希腊字母的一个山寨版本而已。

图 希腊字母和西里尔字母。

但是你要说俄文是希腊人的一个方言,俄国哥们应该能用伏特加灌死你。

同样的境况在东方那就更明显了,我昨天刚好写了个文章,那就是比起西欧、东欧来说,亚洲的“文盲国家”日本、韩国,它旁边的中国和罗马不一样,这tm是个使表意文字的国家啊,这是个原生文明啊。

不想再具体讲日韩语是咋回事,用个简单的假设,那就是如果英国也是在打渔射猪的时候,最先接触了中国,那英语如果描述“题主真无聊”,那就有这么两种可能性,一个是——题主 伊兹 瑞丽 波尔英——之类的玩意,或者你照着题主真无聊直接读英语。

而且就算日语、韩语、越南语从汉语里借来了大量的词,但是这些东西也大多作为一种”平行词汇“或者”高级词汇“一样存在,日韩越在语言分类上和汉语也没有任何关系,要是我和你说英语里只有39%的“英语词”,其他61%都是拉丁源、希腊源词汇,你会不会也觉得惊奇呢?

而就算如今韩语用了他们那个勾勾圈圈的拼音,越南人用了法文的字母,也不代表他们的语言变了种,只是他们自己越来越搞不清引用汉字的同音字而已,自作自受。(韩国写成“한국”,发音han gug,本写成汉字“韩國”,越南写成“Việt nam”本写成汉字“越南”。)

我们到了这里基本已经论定了,写成同样文字但是却完全不是一门语言的状况有很多,尤其是因为汉字的表意、表音的双重特性,你让他写非洲土人的语言也能写出来。那么我们就从一开始那句话的意思看一下——语言真的是有陆军和海军的方言么?


在世界语言上也有和生物学“界门纲目科属种”一样的分类法,世界语言的分类法是“系、族、支、片”这样的概念。如果拿西方举例子的话,在语系的概念中,欧洲诸多语言以及印度的印地语、伊朗的波斯语,都属于一个巨大的语系——印欧语系,我之前有文章讲过这个语系的所有者”印欧民族“,他们可谓是人类历史上扩散最为成功的一个存在,他们从乌克兰、南俄一带的草原游牧开始,成为了如今地跨大半欧亚的存在。

图 游牧民族“印欧人”的起源和扩散。

所以我上面说的所有族群的名称之间,就是已经分化为“语族”关系的语言,他们在印欧语系之下分化,语族和语族之间随着长时间的变化、音变,早已无法交流了。然而对于语族内部,则就不好说了。

就比如欧洲的历史中,曾经的霸主凯尔特人被南方的拉丁人罗马,北方的日耳曼部落夹击,基本消失在了历史上。那么拉丁、日耳曼就形成了自己一个巨大的文化圈。拉丁文圈内,主要都是罗马帝国的旧疆土——意大利、法国、西班牙甚至罗马尼亚,这一系列国家的语言都是拉丁(罗曼)语族在罗马帝国晚期分化出方言之后,独自发展出来的。所以他们基本都属于——印欧语系—拉丁(罗曼)语族—东、西、南语支,而这几门语言在历史上的关系本就十分的深,这几个国家的母语者,经过几个月的培训,互相也能看懂基本的意思,甚至可以无障碍交流的也不成问题。

而与之相“敌对”的,就是欧洲北边的日耳曼语族了,日耳曼语族主要分为如今北欧国家的“北日耳曼语支”;英国以及德国、荷兰等的“西日耳曼语支”以及一个早已消亡的——东日耳曼语支的哥特语。这几个语支之间,除了英语之外,经过一定的学习,也相对容易掌握彼此的语言。

英语为啥奇怪呢,而且看起来和拉丁系的法语那么像呢?大家其实可以在前面的话题找到答案。

但是随着欧洲近代那些类似中国封建的大家族王权的解体,各个地区的“民族主义”随着资本和工业革命开始蓬勃发展,资本家画上民族的大饼,去让内部矛盾迅速的转化为对外矛盾,加上诸多地区在殖民地上本就不可调和的冲突,不仅仅日耳曼、拉丁这两个老冤家水火不容,日耳曼语族内部、拉丁语族内部也都各自把持着自己的语言作为骄傲,就算是瑞典、挪威、丹麦这三个几乎一样的语言,也都成了“独立语言”。

而在各个“民族国家”内部,推普运动又开始迅速进行,绝对不亚于中国的推广,欧洲在这个过程中,如法国也早已丧失了大量的方言,一种拥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欧洲诸多语言,就这样走入了现代化。

我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引到我们身上,汉语在语言学上,属于汉藏语系——汉语族,比起复杂的印欧,我们一直以来统一的历史让我们除了疑似亲戚的白语族,并未出现并列的“语族”关系,而我们的兄弟藏语也因为分隔太久而面目全非(说句题外话,人家用了改良的梵语字母,但是却和我们是一个语系)。

那么如果在语言学上,汉语本身就是但是中国本质和欧洲最不一样的一点就是,我们确实是个统一的单一制国家,从秦王之后,各个地区也很难衍生出所谓“民族主义”了,所以以北方首都为标准的“官话”一直以来就在迅速扩散。官话属于汉语族的“官话支”,这个支分布的有多广呢,我们看一下——

图 其实官话就是俗称的“北方方言”,但是因为历史变迁,南方的四川、重庆、云南、湖北、江苏等地,也都属于北方方言区

而东南一带,则出现了诸多密密麻麻的语支,如浙江的吴语支、福建的闽语支、江西的赣语支、湖南的湘语支、零碎的“客家支”以及我们这个问题里的“粤语支”。

要是单纯从语言学来讲,粤语等诸多语支,确实是可以像意大利、西班牙一样,作为不同的语言而存在,然而就算我们不看历史。

回到开头那句话,大家就不难理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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