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大卫·彼得森,是一名人工语言创造者(Conlanger)。你可能会问:“Conlanger是什么?”幸亏《牛津英语辞典》(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简称OED) 最近收录了“Conlang”一词,我现在可以说“自己去查查看吧!”但是为了省去麻烦,我在这里解释一下,Conlanger是指构造语言(Constructed Language或简称Conlang)的人,即人工语言创造者。

语言创造至少从12世纪就开始了,当时德国女修道院院长希尔德加德·冯·宾根(Hildegard von Bingen)发明了一种“秘名语”(Lingua Ignota),即“Hidden Language”的拉丁语,是她用来写赞美诗的新词汇。在随后的几个世纪里,像莱布尼茨(Leibniz)和约翰·威尔金斯(John Wilkins)这样的哲学家创造出了旨在作为大分类系统的语言,而像理想主义者柴门霍夫(L. L. Zamenhof)则创造出了旨在简化国际交流的语言。所有这些系统都侧重于语言的基本效用——它的编码和传达意义的能力。这种情况在20世纪发生改变。

托尔金:现代人工语言创造之父

在创作中土世界的故事之前,J·R·R·托尔金(J.R.R.Tolkien)就已是一名人工语言学家。然而,托尔金不同于前人,他创造语言纯粹是为了快乐。后来他成为了一名专业语言学家,但继续研究自己的语言,最终创作出了著名的《魔戒三部曲》(Lord of the Rings),成为他多年来创作的语言学传说故事集的延伸。虽然他的文学作品比他的语言创作更出名,但他创造的人工语言,尤其是辛达林语(Sindarin)和昆雅语(Quenya),在整个20世纪继续激励着新一代的人工语言创造者。

由于人工创造语言的做法通常不为人知,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当家庭互联网的使用开始变得越来越普遍时,许多人工语言创造者才彼此了解。人工语言创造者们的第一个专用集会场所(虚拟的)出现,即Conlang Listserv(一个在线邮件列表)。有些成员是出于对托尔金的语言以及其他大型项目,如世界语(Esperanto)或逻辑语(Lojban))有兴趣,但大多数人是来讨论自己的创作,认识并向其他语言创造者学习。

自最初的Conlang Listserv建立以来,许多其他集会场所在网上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并且经过几十年的人工语言创造者的定期交互,人工语言的创造也在不断发展。

人工语言类型学

至少从19世纪开始,人工语言就被分成了不同的类型。首先是哲学语言(Philosophical Languages),正如上文已经讨论的那样;然后是辅助语言(Auxiliary Languages),如世界语(也被称为Auxlangs);后来,随托尔金应运而生了一种新语言:艺术语言(Artistic Language),或称Artlang。究其本质,Artlang是一种基于艺术目的创造的人工语言,但是这个宽泛的定义包含了许多截然不同的语言。随着社群的发展,更细化的区分变得非常有必要,自然主义人工语言(Naturalistic Conlang)也随之出现。

这就是HBO的《权力的游戏》和Syfy的《反抗军》中所使用的语言。我为节目制作创造的语言来自自然主义传统。自然主义人工语言(Naturalistic Conlang)的目标即创造一种尽可能逼真的语言。一种语言的现实性是建立在它的使用者的现实(虚构或其他的)基础上的。如果使用者或多或少是人(或类人生物),并打算以一种现实的方式来描绘,那么他们的语言应该尽可能地与一种自然语言(即存在于地球上的一种语言,如西班牙语、他加禄语(Tagalog)或占语(Cham)相似。

我们所说的自然语言范围很大,但也以人类独有的方式呈现出冗余和不完美。多年来,人工语言创造者已经非常善于利用两种方法模仿它们,他们通常使用其中的一种。第一种,我称之为外观法(façade),是通过复制现代自然语言的各种特性来创建一种看起来像现代自然语言的语言。因此,如果英语中有不规则复数,如mouse变mice,那么自然人工语言中也会有不规则复数,通过以某些名词为目标,使其复数在某种程度上不规则。


历史方法:理解瓦雷利亚语(Valyrian)中的不规则复数

托尔金开创的一种对比方法称之为历史方法(Historical Method)。通过历史方法,创造了一种被称为原始语言的始祖语(Ancestor Language),并通过模拟语言进化,从中演化出所需的语言。这一过程花费的时间更长,但在某种程度上它更简单,因为不规则性会自然出现,而非必须手工创建。例如,在《权力的游戏》中,丹妮莉丝(Daenerys)说的高等瓦雷利亚语(High Valyrian)不同于奴隶湾(Slaver's Bay)的居民说的低等瓦雷利亚语(Low Valyrian)。事实上,后者是由前者演变而来的。随着语言的发展,它产生了一些自然的不规则性。参考下列奴隶湾使用的瓦雷利亚语的名词及其复数形式:

   hubre “goat”             hubres “goats”

   dare “queen”            dari “queens”

   aeske “master”         aeske “masters”

鉴于单数形式都以“e”结尾,我们不得不说,所呈现的复数中至少有两个是不规则的。但是复数形式为什么会有这种任意性差异呢?事实证明,这是因为在古高等瓦雷利亚语中,这三个有着相同单数词尾的名词曾经有非常不同的形式,如下所示:

    hobres “goat”           hobresse “goats”

    dāria “queen”           dārī “queens”

    āeksio “master”       āeksia “masters”

在高等瓦雷利亚语中,每一种交替都非常规则。在模拟的历史中,一系列的声音变化简化了单词的词尾,使这三个单词的单数形式都产生了相同的词尾,使得后来的使用者不得不记住哪些单词有不规则复数形式,哪些单词有规则形式。

概念化的时间

模拟进化同样适用于语法和词汇。例如,自然语言经常从具体概念的术语中隐喻性地派生出抽象概念的术语。例如,时间是一个经常使用空间术语讨论的抽象概念。它的实现方式因语言而异。在英语中,后来发生的事件在现在发生之后(after源自aft,意思是“在后面”),而早发生的事件发生在现在之前。因此,概念化的时间即,立于当下,回望过去,朝向未来。

在我为Syfy的《反抗军》创作的艾洛森语(Irathient)中,时间是纵向概念,而非横向概念。“After”一词在时间上是Shei,源于“above”一词;另一方面,“before”是“ur”,也就是“below”或“underneath”。“Future”是 “up”,“past”是“”“down”,这一普遍隐喻贯穿了整个语言,如果有人想说“Go back to what you were saying before”,艾洛森语字面上的意思是“Go down to what you were saying underneath”。

最终,无论是否知道幕后工作,人们在屏幕上听到的声音,感觉就像是一种自然语言。由于屏幕上使用的道具是一种语言,而不是一套服装或一件布景,所以可以随时记录和分析文字。因此,人工语言需要真实存在,而铁王座或700英尺厚的冰墙则不会。

仅仅不到25年的时间里,我们这个时代很多当初的人工语言创造者都没有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工语言创造者,也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工作能够为大、小屏幕上的一些佳作增添真实感,这一切对我而言仍是非同寻常。在令人难以置信的四分之一个世纪里,《牛津英语辞典》中添加了“conlang”一词正可谓恰逢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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