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北御翠豪庭 【知沪者也】“歪果仁”扎堆的古北，是否真风光无限

那天搬家，离开古北，灿烂的阳光斜刺进眼，蓦然回望，在这地方，一不小心我一呆许多年。上海地理上的古北：西起虹许路，东至姚虹东路，北自延安西路（高架）与虹桥路，南到古羊路，占地区区136.6公顷。古北，是上海建成最早最有影响的“国际居住社区”，转首经年三十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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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而人在“古北国际居住社区”，有没有国际人感觉？在我似没有。只不过碧眼隆鼻金发的欧美人相对集中些，从大小马路到那个靠近延安路高架边的古北家乐福店，伊哩哇啦的外国话你半懂不懂，开始见面还新鲜点头morning、thank you，后来见着稀松平常，陌生着便无视着。区内古羊路边的国际耀中，不同国家地区的几面彩旗迎风飘扬；学校下课，校门口没家人车候，各个国家不同肤色的学生一哄而出，不少学生喜欢斜对面的星巴克，放学喝咖啡，吃点心，做功课，嘻笑打闹，韩语英语日语西班牙语大杂烩。记得最早住我们一楼层邻居是一对日本夫妇带俩孩子，女主妇凑合几个中文，见面说“你好、吃饭了吗、晚上好、下班了吗”，但接下去的友谊无法光大，因为仅靠几个中文字加颔首鞠躬无法深入彼此内心，最后相看行一礼了之。

也有例外事发生。太太那天回家，说就在我们家附近的翠鈺路和荣华东道交叉路口，发现一处她喜欢的韩国服装店，那韩国女老板讲中文不要太好。随同过去，见那服装店的名称英文加韩文：Noble Since2003......。店很小，孤零零挂在街角，几丈宽门面，店屋十几平米，却满世界韩国来的衣物服饰。韩国女老板40来岁，衣着清雅，面色素净，而她在古北的经历蛮励志：随丈夫工作来上海，遇见“高雅的古北”就喜欢，喜欢就努力刻苦学中文。韩国的女子重家庭，相夫教子，她有两个聪明捣蛋的孩子。但教育两个孩子的同时也无法阻挡其融入古北的“深情厚谊”，她“要把韩国的服饰文化在古北展示起来”。前时几部韩剧在中国很热，她就乘机开了这店，营销韩国欧巴欧尼的服装，还不时有电视剧主角的同款服装上柜，火了。在店里还见着一个中国女孩，长相一般，烟台来的，可天生会卖衣服，自来熟地和你称姐道叔，话不多也不少，句句上你心，谈价总为你着想似的，跨进店的，很少空手出门。这店还有一绝：你看中的衣物，不一定忙付钱，拿回家试穿，反复看好了穿舒服了再买，不行，退便是。我太太说，这中韩俩女子结合是做生意的绝配。

其实据我们观察，在古北做生意不易，开门关门是常事，因为这地方租金奇贵。我们周边，有个叫“玛花纤体”的，做女人细腰魔鬼身材的，最火的时候连张雨绮和钟丽缇的形体都大面积上过店的宣传墙，突然一天门外一把大锁，里面一片狼藉，全空。那宝岛眼镜开在水城南路的口上，开间很大，装饰高大上，却很少有人光顾，开了关，关了再开，后来又来了一家很摩登的眼镜店，店外还挂出一大块各个外国明星戴镜的3D影像，据说将宝岛眼镜“合营”了。在我们眼皮底下开关最快的是一家“官窑瓷器店”，店开起来气势很盛，名人齐贺，喜帖满堂。进店参观，那瓷器件件了得，说是明清皇宫里的玩意，其实都是仿制的作品，几千元几万元的都有。有人当场就说，这东西是假的啊，怪不得售价高低不就的，谁买？真没见几人买，店营业员着急到把店里的仿宫瓷器摆到店门外卖，每天只能卖掉几件茶杯瓷盆的小物，之后两个月，关门大吉，弃窑闭市。不过，就是那街角小小的韩国服装店，在我们眼皮底下捣鼓了十几年至今，店面没扩大，店门则翻新。我们搬家那天还去了那店，烟台的女子（以前唤女孩）竟还在。她实告我们，前段时候已离开这店了，原因是她在卖衣服的时候夹了私货，卖自己家乡烟台的苹果，惹得韩国女老板不开心，便走人。她一走，店面却真不行了，服装左右卖不动。韩国女老板这才知道烟台女子的厉害，恭敬请回，苹果兼卖，小店方春风回暖。那天临走，烟台女子说：“你们买过这么多衣服，隔天我要送你们一箱烟台苹果。地址告我。”一边的韩国女老板都笑。

 同样是开店，有人不开在户外马路边，而是进驻商场。这应该是生意上青菜萝卜的选项。阿洪就是把自己的小店开进了“古北鑫茂购物中心”。这个购物中心在古北最著名的黄金城道与水城南路连接的丁字路口上。奇怪的是商场下沉到地面以下十几个台阶，场内簇拥着几十家齐整干净的商铺，阿洪便占了其中一个。胖胖的阿洪刚人过中年，初次见面招呼我就用热情洋溢的“哥”，卖的衣物鞋帽或叫出口内销或称外货——外国产品。阿洪穿戴时尚，头发是染成两种以上颜色的，还绞了一个漩涡状。阿洪说他和太太在日本“讨生活”好几年，回来在此安营也算安居乐业，但卖的衣物饰品总新颖别致。但万料不到的是，认识几年后，阿洪没有告别地猝然走了——是永远地离开，说是肝病，在日本拼争的那几年就犯下的，而在古北打理的这个小店，其实也货进货出累人操心。我们算不上深入的朋友，但阿洪的星坠，让我唏嘘：那活泼嬉皮的腔调和乐活外表，其实包裹着很疲惫的身心，和这社会的某些方面相似，一日崩塌，竟触底不回。

行走在古北，看古北座座公寓大厦苑区，不少均出自欧洲名设计师之手。多重变化的拱形建筑外形，典雅的窗户幕墙，缀以艺术雕塑，铁柱栏杆，庭院灯饰，尽显欧陆风范。但古北又给人物质俗气的感觉，光是路名及公寓名，即可明证：黄金城道，荣华东（西）道，玛瑙路，翠钰路，钻石公寓，宝玉公寓，翡翠公寓，御翠豪庭......在这里你随处可见衣冠笔挺的外国人违反交通规则的胡乱行走，也难忘那个夜晚的眼见为实：上海下了场暴雨，古北一条条街道瞬间变成一条条漫溢的河，“河水”倒映着幢幢楼宇和璀璨灯光。第二天，这一“河上风景”占了上海最大报纸的一角版面。古北人尴尬：我们这么高级的国际社区，怎么成了灾区泽国了？

 所以，古北没一些人形容的那么风光无瑕，起码，对那些在古北讨生活的阿洪们。但其实，只要勤恳踏实做事，总有收获回报。因为去理发修面，结识了古北一家理发店的首席理发师，50来岁的阿来，人从广东来，生根古北不离不弃近二十年，竟然就在古北附近买了上好的房，左右羡慕。店里还有个人，也辛苦赚钱买了不大的房，前些时全民炒股，那人听信住在古北一位来理发的“老板”的话，卖了房去炒股。结果，卖出的房子涨价百分之六十，卖了房子去炒股的钱亏去百分之五十。出路还有吗？阿来摇头对那人说：“好好剃头吧。”

 好好剃头好好做事，无论在古北不在古北。认识一个在古北的钟点工小许，启东过来的，就是铆定小小的繁华国际的古北，在古北一做也十多年，老公安徽的，埋头只干家装木匠活计。十年前夫妻俩两手空空，住的是离古北还算近的一处拥挤的“群租屋”，十年后我离开古北，她跑来向我打听：想买辆运货的货车，“当然，二手的，不知道去哪里买？”看小许喜气疲惫仅几年里便添了丝丝皱纹的脸，心里，是为她好一阵高兴和激动的......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编辑：沈轶伦，邮编：shenyl032@jf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