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帘听政始于 深度 | 这次，纳扎尔巴耶夫为什么下定了决心

年近八旬的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终于下了决心。19日，他宣布辞去总统职务。自1990年以来，纳扎尔巴耶夫已实现5次连任。但最近几年，关于他将卸任的传言此起彼伏。有评论称，他在2020年任期结束前提前辞职，相当于“急流勇退”。专家认为，最近两年，他一直在为“退居二线”做铺垫，“后纳扎尔巴耶夫时代”的政治格局已基本落实。

“垂帘听政”？

     “我已经决定放弃作为总统的权力，”纳扎尔巴耶夫19日发表了一场出人意料的讲话。

    他坦言，这个决定并不容易。在2020年3月大选前，哈萨克斯坦议会上院议长托卡耶夫将担任代理总统。

    外界注意到，纳扎尔巴耶夫没有给出具体的辞职理由。英国《每日电讯报》指出，从他的发言来看，这将是权力向精心挑选的继任者过渡的开始。

    在过去的几个月甚至几年里，舆论一直在猜测纳扎尔巴耶夫即将辞职。法新社指出，2015年大选前，纳扎尔巴耶夫暗示他曾考虑辞职。但他后来宣布，决定再次站出来应对经济挑战。最近，当他正式要求宪法法院澄清总统辞职的程序时，这些传言达到一个新高潮。宪法法院当时确认：总统有权利辞职。

    “一个78岁的老人不会永远待在这里，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应该感到惊讶。”德国资产管理公司Capitulum 分析师特奥多尔·科什纳如是评论。

    但与此同时，另一派观点认为，他将在2020年寻求连任，因为他从未暗示过谁会接班。路透社指出，近几个月来，纳扎尔巴耶夫政府推行了一系列广受欢迎的政策，包括提高公共部门工资、出台社会保障项目、承诺投资基础设施等，这引发外界猜测，纳扎尔巴耶夫正在准备竞选连任。

    无论如何，“19日的辞职声明仍让许多人感到意外。”英国广播公司（BBC）指出，纳扎尔巴耶夫自1990年成为哈萨克斯坦领导人以来，基本没有遇到过任何挑战。

    “这个决定既让人意外，也在意料之中。”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副院长、教授冯玉军指出。纳扎尔巴耶夫年事已高，他对哈萨克斯坦政治体制的调整并不始于今年。可以说，最近两年他一直在做准备。比如分散总统权力、改变“超级总统”状态，加强政府、议会和政党之间的平衡关系，设立“安全会议”等等。这些都是他为自己“退居二线”做出的制度性安排。    

上海社会科学院软实力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员胡键指出，纳扎尔巴耶夫此前多次流露辞职之意，但都没有最后下决心。背后的原因较为复杂，主要包括几点：其一，权力布局没有完成，担心国家陷入动荡；其二，尽管纳在国内没有强有力的政治反对派，但也没有心仪的继承者，交给谁都不放心；其三，他在哈萨克斯坦个人威望很高，民间对其的期望一直较高等。

    “这次之所以下定决心，最重要的原因是，去年通过了国家安全法，明确了安全会议的组织架构。安全会议由哈萨克斯坦总统组建，成员由哈萨克斯坦总统和安全会议主席商讨选定。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法律规定，鉴于首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的历史性地位，授予其安全会议终身主席权力。这确保了纳辞职后对权力继续具有掌控能力，并确保国家的稳定。”

    “可以说他已经为‘后纳扎尔巴耶夫时代’的政治格局、政治议程做出很好的规划和落实。”上海社科院上合研究中心秘书长、副研究员李立凡指出，他将继续担任安全会议终身主席，继续担任执政党“祖国之光”人民民主党主席，还将保留议会授予的正式头衔“国家领袖”。外界有种纳扎尔巴耶夫继续“垂帘听政”的说法，“我基本认同这种观点，如果说叶利钦当年是‘裸退’，他就是戴着皇冠、披着袈裟离开。”

    哈萨克斯坦政治分析人士谢尔盖·杜瓦诺夫表示，“只是头衔不同。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计划。”

时机微妙

    “纳扎尔巴耶夫已经为这件事情准备很久，但时机仍然出人意料。”英国标准人寿投资有限公司基金经理基尔兰·柯蒂斯19日表示。就在几周前，他刚刚以“未能改善经济”为由解散了现任政府。他当时在一份声明中表示，两年前他倡导一系列改革措施，尽管政府在诸多经济领域颁布法律和决策，但仍未带来积极的变化。

    这个中亚“油主”的经济状况真像总统说的那么严峻？BBC、彭博社等媒体指出，哈萨克斯坦具有天然优势，国土面积和西欧一样大，拥有丰富的矿产资源。自1991年苏联解体后独立以来，石油行业的大型投资推动哈萨克斯坦经济快速发展。在新千年头十年，哈萨克斯坦国内经济实现骄人增长。按照纳扎尔巴耶夫的话说，过去30年哈萨克斯坦经济增长了15倍。

    法新社称，闪闪发光的后现代主义新首都阿斯塔纳建于独立后的头几年，由一座沉睡于哈萨克斯坦北部的偏远城镇改造而成，象征着纳扎尔巴耶夫致力于宗教和民族融合、将国家推向世界的努力。但近年来，哈萨克斯坦国内经济仍处于2014年的油价暴跌后的复苏阶段，一部分民众流露出日益高涨的不满情绪。

    冯玉军指出，需从两方面看待这个问题。一方面，解散政府与辞任总统具有相关性，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政治安排；另一方面，解散政府也是对国内局势进行思考后的举措，也源于现政府没能完全实现既定目标。过去几年，由于国际油价大幅下跌，哈萨克斯坦既往发展模式遇到问题，纳扎尔巴耶夫推出了“光明道路”等一系列计划，希望改变经济发展的路径依赖。但是效果并不十分理想，民众生活仍比较困难。所以，纳扎尔巴耶夫决定重组政府。

    李立凡认为，时机微妙还有另两层体现。其一，今天开始，哈萨克斯坦将迎来一年一度的纳乌鲁孜节，全国进入4天假期，这也就给这个辞职消息一个平稳落地的窗口期。其二，中亚5国元首峰会将于4月举行，外界本来预计，纳扎尔巴耶夫至少会参加完这次地区大聚会再辞职，但消息发布的节点似乎比人们预想的略早。

保驾护航

    有评论称，总统的离开将开启一段不确定的时期——“国家之父”渐渐退场，难免会有暗流涌动。也有观点称，总统辞职结束了一个不确定的时代——政府机构将在新领导人的带领下迅速调整，纳扎尔巴耶夫保留隐性影响力，为权力转移保驾护航。

    “哈萨克斯坦正在经历一个重要变化，”冯玉军指出，执政30年的总统突然离职，难免会对国家产生一定冲击，但并不会出现动荡。纳扎尔巴耶夫具有丰富的政治经验，近几年的布局已为权力交接奠定基础。

    “对于总统辞职的消息，哈萨克斯坦官员和学者都比较平静。”李立凡指出，哈萨克斯坦政局应该不会受到太大影响。托卡耶夫是哈萨克斯坦官僚体系里最具影响力的人物之一，未来一年里“掌控局势”应该没有问题。

    “那里不会有任何混乱。”常驻莫斯科的中亚问题专家达尼埃尔·基斯洛夫说。胡键则认为，哈萨克斯坦将有一段较长时间的权力过渡期。

左右逢源？

    法新社指出，纳扎尔巴耶夫将自己定位为国内稳定的保卫者。置身国际舞台，他也努力争取类似形象，积极与西方接触的同时，保持与俄罗斯的亲密伙伴关系。他提议在哈境内举行乌克兰危机谈判，他主持旨在为叙利亚带来和平的阿斯塔纳国际会谈。

    路透社认为，纳扎尔巴耶夫是位“左右逢源”的领导人。在他统治下，这个幅员辽阔、拥有1800万人口的国家利用其能源资源和战略位置发挥了影响力，从苏联的无名小卒一跃成为伊核谈判和叙利亚和平谈判的东道主。

    俄罗斯总统普京称纳扎尔巴耶夫是后苏联时代“最谨慎”的领导人，而英国前首相布莱尔2012年在一段宣传视频中称赞纳扎尔巴耶夫“精明能干”。

    “哈萨克斯坦一直奉行多元外交政策，不仅表现在东西方之间，也表现在穆斯林世界和突厥语国家之间，”冯玉军指出，即使总统离任，但其推行了30年的基本外交路线不会改变。就对华关系而言，继续保持两国关系稳定发展也是确定无疑的事。就在前几天，哈萨克斯坦第一副总理兼财长刚刚来华访问，可见哈方也对两国关系寄予厚望。

    “事实上，无论出于地缘政治平衡的角度，还是经济发展的角度，哈萨克斯坦都需要中国的支持。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与哈方‘光明道路’对接，也成为其维持经济稳定、促进就业增长的重要途径。”

    胡键指出，哈经济一直是资源依赖型经济，经济转型并没有取得实质性成效。因此，哈国内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期待非常高，但民间对中国仍有戒备之心。不过，这些年来中哈之间的人文交流颇有成效。

    耐人寻味的是，纳扎尔巴耶夫辞职消息出炉后，一些西方媒体格外关注俄罗斯的反应。《每日电讯报》指出，19日的声明也让莫斯科感到意外，它一直将哈萨克斯坦视为可靠盟友。俄罗斯上院议长马特维延科表示，这是“一个严重而意外的消息”。美联社认为，纳扎尔巴耶夫的辞职可能将为俄罗斯和美国就下届政府的影响力“争夺战”埋下伏笔。

    “这种说法可能言过其实，”冯玉军指出，在一国权力交接的过程中，相关力量采取各种方式施加影响、维护自身利益，这也是很自然的举动。

    李立凡认为，需要指出一点，哈萨克斯坦近几年来的外交路线出现一定变化。它更看重自身地区属性和地区领头人的地位，可以预见，未来其地区治理的独立性会进一步增强。

谁会接班

    随着总统的离开，谁会是接班人，再次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

    纳扎尔巴耶夫在讲话中表达了对托卡耶夫的信心，“他是我们可以信任来治理哈萨克斯坦的人。”法新社指出，65岁的代理总统托卡耶夫曾担任多个政府职位，包括外交部长和总理，以及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总干事。他曾在莫斯科接受教育，精通哈萨克语、俄语、英语和汉语。也有分析人士称，上月刚刚获任、现年53岁的临时总理马明最有可能取代纳扎尔巴耶夫。

    彭博社指出，尽管纳扎尔巴耶夫此前已排除将权力移交给三个女儿的可能性，但这个家族的影响力仍不容小觑。大女儿达丽加是一名杰出的参议员，二女儿迪娜拉及其丈夫、石油大亨库利巴耶夫控制着哈萨克斯坦最大的银行，后者一度被认为是潜在继承人。

    另有评论认为，真正的接班人可能尚未进入公众视野。

    专家基本认同这个观点。胡键指出，托卡耶夫年龄也有60多岁。同时，他毕业于俄罗斯，与莫斯科有特殊的渊源，这不符合纳扎尔巴耶夫的平衡战略。换言之，纳还在寻找自己心仪的继承者。李立凡认为，在哈萨克斯坦1800万人口中，年轻群体的比重很高，可能会有一位更年轻的接班人出现。

    他（她）会是谁？在明年3月的新一轮大选之前，纳扎尔巴耶夫还有一年的时间慢慢物色。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