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失在了什刹海。”一条消息,不经意地微信发给北京教授张老师。

待我从什刹海的夜色幽然中恍过神来,张老师已热心地回复数条:“啊?你刚到北京,别乱走。打开导航,或问问身边人,问问巡逻的警察。哎呀,你发个位置,我打车过去。”

我既感动,又暗笑张老师的可爱:“我是说被什刹海的美迷醉了。”她释然了:“原来如此。这么说,我这五十多年里已在什刹海‘走失’无数次了呢!”

朱祖希先生说:“先有什刹海,后有北京城。”委实不假。因这水域,才延伸出中轴线,衍生出北京城。

什刹海,因水因刹得名,是北京城珍贵稀有的内湖,京杭大运河的北端码头,京城市民难得的游憩宝地,既古老又现代,既传统又时尚,既尊贵又平民,既熙攘又清幽,无限魅力吸引了诸多市民、游客驻足乐游,流连忘返。

近乎路盲的我,起初沿暂居的群力胡同出发,过护国寺街、定阜街、前海北沿,一见到“荷花市场”大片水面,便觉走出好远,认定这就是传说中的什刹海,传说中的后海。细查才知,这只是前海。

数次试探性地用脚步丈量周边,一次次走远,才一点点识得:风荷摇曳、岛缀湖心的前海向东,过金锭桥,能通往鼎鼎有名的老北京胡同——南锣鼓巷;前海向西北,过银锭桥,才是酒吧驻两岸、湖面漾歌声的小资钟情地——后海;再向西北,过德胜桥,还有荷莲蔽湖、芦苇引风、菖蒲亭亭、鱼鸭畅游的亲水湿地——西海。

前海、后海、西海,三海构成什刹海;每一海都是景色旖旎、人影散乱,每一海都有揽胜之地、绝妙之境。果然,名不虚传。慢慢地,路熟了,景熟了,街熟了,什刹海成了我每天晨练、晚游的首选,可不料,却越来越经常“走失”在这迷人的什刹海中。

走入什刹海,如走入尘世秘境,心一下子安静下来,且游弋开来,随时随地都有一种恍惚感。那一刻,不知身是何时,身处何地,身在何方;失了时空,失了方位,失了自己。

沿湖的古柳,千姿百态,默然伫立,如士兵,如老者。沧桑龟裂的树皮包裹着的是成百上千年的古老躯体,可那柔美的枝条、嫩绿的柳叶,又在昭示着他依然年轻不老,挺拔俊朗。我愿倚着柳身,或倚着柳下的玉石栏杆,静静地看那一泓清波、一池荷莲,看那一日云天、一夜灯影。或许,明清或民国时期,此地就有名流或无数闲人在此小憩、漫谈、留影、发呆,而我,此时,恰似他们。

我是路过,却有诸多常客夜夜在岸边柳下摆摊、作画、弹唱、钓鱼、吹奏。他们或是为了生计,或是为了消遣,或是为了梦想,长驻什刹海,融入什刹海,一天又一天,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摆摊卖根雕、卖字画、卖剪纸、卖酸奶、卖杂货、卖小人书、卖手工艺品,或为路人画肖像素描的,与那些开门店做生意者,虽同在湖边,却似乎一房一门之隔,便如处不同天地,境况大相径庭。不管怎样,什刹海边的他们,同样值得被尊重,因为他们或许就是曾经或正在辛苦打拼生活的我们自己,正如在湖边邂逅的一位吉它弹唱青年唱的那首原创歌曲《梦想真的可以当饭吃》,只要坚持,只要吃苦。

钓鱼的、吹奏的就闲适多了。钓鱼的,坐在栏杆外,支起鱼竿,静待鱼儿上钩。其实,上不上钩不重要,重要的是静下来垂钓一湖晨光夜色,垂钓一腔闲情逸趣。吹奏的坐在栏杆内,摆上音箱,忘情地吹响萨克斯。有没有听众,不重要,重要的是抛却一切事务,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之中,用跃动的音符编织一袭典雅的霓裳华服,在暗夜里闪光。而我,愿做一名忠实的观者,更愿成为他们。

什刹海,是流动的水,一如那流动的人群。

我混在人流之中,身边晃过亮丽的青年、知性的白领、下班的民工、夜巡的民警、玩耍的孩童,还有不停喊着“到我家坐坐”的小哥,操着不同语言的外国人、外地人。在柳下,在桥头,在水边,在酒吧门口,在聚散人群,我们彼此匆匆闪过,且注定今生仅一次此时此刻的擦肩之缘,不会留下丝毫回忆,但这感觉却甚是奇妙,很是享受。人生亦如此,我们身边皆是路人,我们亦是路人的路人。

在路过前海荷花市场时,不由想起富察敦崇在《燕京岁时记》中记述的清代那片荷:“凡花开时,北岸一带风景最佳:绿柳丝垂,红衣腻粉,花光人面,掩映迷离,直不知人之为人花之为花矣。”而我愿化作一片荷叶,摇摇摆摆,抖着露珠来回滚动,一会儿滑到叶心,一会儿滑到叶缘,一会儿又滑出我的手掌,融入湖水;我更愿托举那出水的荷花到很高很高,高出栏杆,高出亭榭,将她们送至蓝天,送至游人的相机,飞出什刹海,飞到天涯各地。

跨过银锭桥,走过青砖路,踏上石板路,漫步后海北侧的烟袋斜街、鸦儿胡同时,又恍若回到了元代,置身于元大都城内最大的商业街区,既有金银珠宝、珊瑚玉器,又有米市、面市、缎子市、帽子市、鹅鸭市、柴炭市、铁器市,商铺林业,盛极一时。正当应接不暇之时,一眨眼,换了时空,铸店、扇店、茶店、剪纸店、冷饮店、酥糖店、烤鸭店、陶笛店、鼻烟壶店、冰糖葫芦店、北京特产店,不一而足,时尚现代。出此店,进彼店,只轻轻走过,不带走一件商品,也是过瘾。

后海南北沿儿那些灯红酒绿、歌乐飘忽的酒吧,我虽深懂那些驻唱歌手的梦想,深懂那些闲坐人儿的心情,但那里不适合我这样的人,只是静静走过,看着那些文艺范儿十足的招牌寻趣:红、火木、震颤、江湖、摆渡、银海轩、潮泷阁、声声慢、呆会儿、七月七日晴、烈火凤凰、烈火麒麟……不知这酒吧里,一夜夜拢着怎样的人儿,有着怎样的故事,翌日清晨,一间间皆打烊寂然,若什么也没发生过;可夜幕降临,又会重复昨夜的故事,只是不知主角换成了谁。

西海,少了喧闹,幽静许多,故而夜色更加迷人。当我踩着浮桥摇晃时,恰见一条淡黄暗斑的大鱼优雅地游过,穿过浮桥,游入另一片荷塘。我,以及游人,此时都是一条鱼,在西海闲游,一会儿逢着育蕾的荷莲,一会儿逢着拔高的芦苇,一会儿逢着凫水的野鸭,一会儿逢着匆匆的人流。累了,在岸边的渌水亭、碧荷轩闲坐,立时又迷失在明代蒋一葵《长安客话》描述的“晶淼千顷,草树青葱,鸥凫上下,亭榭掩映,列刹相望,烟云水月”的“奇观”“胜区”之中。

什刹海周边,坐落着恭王府、醇亲王府、庆王府,宋庆龄故居、郭沫若故居、梅兰芳故居等诸多名府与纪念馆。过去达官贵人、社会名流居住的地方,如今变为普通市民皆可自由出入、休闲游玩的平民公园,不得不说是社会的进步、百姓的幸事。

因水生风,我最爱在什刹海边走边吹风。丝丝微风送来淡淡荷香、美食幽香,并夹杂着潮润的水汽、悦耳的音符、自由的因子以及浓浓的京味儿,令我周身爽朗,脚步轻盈。出得前海,小广场上人头攒动,有跳绳的,有放风筝的,有踢毽子的,有跳广场舞的,一派祥和;地安门大街上车如流水,行人如织,一派繁华。

此刻,我才彻底清醒,找到回去的路。不过,改日我还会沿这条路再入什刹海,再次享受“走失”的物我两忘、时空交错之感。若能约到张教授一起甚好,听她讲讲什刹海的前世今生,助我“走失”得更深,更远,更诗意。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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