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负郭之民有孤咺者
原文:齐负郭之民有孤狐咺者,正议闵王,斮之檀衢,百姓不附。齐孙室者陈举直言,杀之东闾,宗族离心。司马穰苴为政者也,杀之,大臣不亲。以故燕举并,使昌国君将而击之。齐使向子将而应之。齐军破,向子以舆一乘亡。达子收余卒,复振,与燕战,求所以偿者,闵王不肯与,军破走。
王奔莒,淖齿是之曰:“夫千乘、博昌之间,反数百里,雨血沾衣,王知之乎?”王曰:“不致。”“嬴、博之间,地坼至泉,王知之乎?”王曰:“不知。”“人有当阙而哭者,求之则不得,去之则闻其声,王知之乎?”王曰:“不知。”淖齿曰:“天雨血沾衣者,天以告也;地坼至泉者,地以告也;人有当阙而少者,人以告也。天地人皆以告矣,而王不知戒焉,何得无诛乎?”于是杀闵王于鼓里。
太子乃解衣免服,逃太史之家为溉园。君王后,太史氏女,知其贵人,善事之,田单以即墨之城,破亡余卒,破燕兵,绐骑劫,遂以复齐,遂迎太子于莒,立之以为王。襄王即位,君王后以为后,生齐王建。
译文:齐国有一个棚户贫民叫孤咺,直言批评国家,齐闵王把他处死在檀衢刑场之上,百姓不服;齐国的宗室陈举批评国家,齐闵王把他处死在东闾刑场之上,宗族离心;司马穰苴执政,齐闵王又把他处死了,大臣不亲附。因此,燕国乘机出兵,派昌国君乐毅统率,进攻齐国。齐国派触子带兵应战,齐军大败,触子只剩下一辆车子逃跑了。达子集合了残余的士兵,又与燕军作战,他要求发给士兵偿金,齐闵王不肯,结果齐军大败而逃。
齐国王逃到莒国,相国淖齿责备闵王说:“千乘与博昌之间方圆数百里内,天上下着血雨沾衣,君王可知道吗?”闵王说:“知道。”问:“赢、博两地之间地裂泉涌,君王可知道吗?”闵王说:“知道。”又问:“有人在宫门前哭泣,去寻找则不见有人,走开又听见声音,君王可知道吗?”闵王说:“知道。”淖齿说:“天下血雨沾衣,这是上天告诫您;地裂泉涌,这是大地告诫你,有人在宫门前哭泣,这是人们告诫你。天、地、人都告诫你,可是君王还不知警戒,怎么能不遭惩罚呢?”于是杀闵王于莒地鼓里。
太子就改换了服装,逃到一个姓太史的人家里,为他们灌菜园,浇果树。太史家的女儿认出他不是一般常人,很好地款待他。齐将田单带领即墨城的残兵败将,诈骗燕将骑劫,大破燕兵,恢复了失地,于是在莒地迎接太子,立他为襄王,襄王就立太史家的女儿为王后,生下齐王建。
王孙贾年十五
原文:王孙贾年十五,事闵王。王出走,失王之处。其母曰:“女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女睦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女今事王,王出走,女不知其处,女尚何归?”王孙贾乃入市中,曰:“淖齿乱七国,杀闵王,欲与我诛者,袒右!”市人从者四百人,与之诛淖齿,刺而杀之。
译文:王孙贾十五岁了,侍奉齐闵王。这时燕国打进国都,闵王逃跑了,王孙贾不知闵王逃到何处。他的母亲对他说:“你早出晚归,我就倚着家门盼望你回来;等到晚上你还未归,我就倚着闾门盼望你回来。你现在侍奉大王。大王逃跑了,你不知他逃到何处,你为什么还回家来呢?”王孙贾于是走到市场上,说:“淖齿在齐国作乱,杀了闵王,谁跟我去讨伐淖齿的,就脱下右边的衣袖!”市场上跟随去的有四百人,都去讨伐淖齿,终于杀掉了淖齿。
燕攻齐
原文:燕攻齐,取七十余城,唯莒、即墨不下。齐田单以即墨破燕,杀骑劫。初燕将攻下聊城,入或谗之。燕将惧诛,遂保守聊城,不敢归。田单攻之岁余,士卒多死,而聊城不下。
鲁连乃书,约之矢以射城中,遗燕将曰:“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怯死而灭名,忠臣不先身而后君。今公行一朝之忿,不顾燕王之无臣,非忠也;杀身亡聊城,而威不信于齐,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知也。故知者不再计,勇士不怯死。今死生荣辱,尊卑贵贱,此其一时也。愿公之详计而无与俗同也。且楚攻南阳,魏攻平陆,齐无南面之心,以为亡南阳之害,不若得济北之利,故定计而坚守之。今秦人下兵,魏不敢东面,横秦之势合,则楚国之形危。且弃南阳,断右壤,存济北,计必为之。今楚、魏交退,燕救不至,齐无天下之规,与聊城共据期年之弊,即臣见公之不能得也。齐必决之于聊城,公无再计。彼燕国大乱,君臣过计,上下迷惑,栗腹以百万之众,五折于外,万乘之国,被围于赵,壤削主困,为天下戮,公闻之乎?”今燕王方寒心独立,大臣不足恃,国弊祸多,民心无所归。今公又以弊聊之民,距全齐之兵,期年不解,是墨翟之守也;食人炊骨,士文件北之心,是孙膑、吴起之兵也。能以见于天下矣!
“故为公计者,不如罢兵休士,全车甲,归报燕王,燕王必喜。士民见公,如见父母,交游攘臂而议于世,工业可明矣。上辅孤主,以制群臣;下养百姓,以资说士。矫国革俗于天下,功名可立也。意者,亦捐燕弃世,东游于齐乎?请裂地定封,富比陶、卫,世世称孤寡,与齐久存,此亦一计也。二者显名厚实也,愿公熟计而审处一也。
“且吾闻,效小节者不能行大威,恶小耻者不能立荣名。昔管仲射桓公中钩,篡也;遗公子纠而不能死,怯也;束缚桎梏,辱身也。此三行者,乡里不通也,世主不臣也。使管仲终穷抑,幽囚而不出,惭耻而不见,穷年没寿,不免为辱人贱行矣。然而管子并三行之过,据七国之政,一匡天下,九合诸侯,为五伯首,名高天下,光烛邻国。睬沫为鲁君将,三战三北,而丧地千里。使曹子之足不离陈,计不顾后,出必死而不生,则不免为败军禽将。曹子以败军禽将,非勇也;功废名灭,后世无称,非知也。故去三北之耻,退而与鲁君计也,曹子以为遭。齐桓公有天下,朝诸侯。曹子以一剑之任,劫桓公于坛位之上,颜色不变,而辞耆不悖。三战之所丧,一朝而反之,天下振动惊骇,魏信吴、楚,传名后世。若此二公者,非不能行小节,死小耻也,以为杀身绝世,功名不立,非知也。故去忿恚之心,而成重申之名;除感忿之耻,而立累世之功。故业与三王争流,名与天壤相敝也。公其图之!”
燕将曰:“敬闻命矣!”因罢兵到读而去。故解七国之围,救百姓之死,仲连之说也。
译文:燕国进攻齐国,夺得七十多座城,只有莒和即墨还未攻下。齐将由单就以即墨有限的残兵打败了燕国,杀了燕将骑劫。
当初,燕国乐毅的部将攻下齐国的聊城,有人在燕王面前说他的坏话,燕将害怕被杀,便留守在聊城,不敢返回燕国。田单进攻聊城一年多,士卒多已战死,而聊城仍攻不下。
鲁仲连于是给燕将写了一封信,把信绑在箭杆上,射进城中。信上说:“我听说,聪明的人不去做违背时势、有损利益的事,勇敢的人不去做害怕死去而毁掉荣誉的事,尽忠的臣子不先顾自己而后顾国君。现在您为了一时的激愤,不顾燕王失掉一位大臣,这不是尽忠;牺牲自己,失去了聊城,并没有在齐国表现出自己的声威,这不是勇敢;战功被废弃,名誉被毁灭,后世不称颂,这不是聪明。所以,聪明的人不优柔寡断,勇敢的人不怯懦怕死。现在,死、生、荣、辱、尊、卑、贵、贱,这八个方面,得失,取舍在此一时。希望您仔细考虑,切不可听取庸俗之见。
“况且楚国进攻齐国的南阳,魏国进攻齐国的平陆,齐国已无心南顾,认为失掉南阳的害处不如收回聊城的好处大,所以决计要收回聊城。现在秦国派兵援助齐国,魏国不敢东攻齐国的平陆,这样,齐、秦连横之势已成,楚国形势就危急。再说,齐国放弃南阳、平陆,坚决要收回聊城,他们必定要尽一切力量来实现这一计划。现在楚、魏两国已都已退兵,燕国救兵不到,诸侯中没有一国要图谋齐国的,齐、燕在聊城已相持一年,双方都已疲惫,我认为您是无法抵御齐国的。齐国必然要在聊城决一胜负,您千万不要犹豫不决。现在燕国大乱,君臣失策,上下糊涂。燕将栗腹率百万之众,却屡战屡败,万乘的燕国,被赵国围困,国土削减,君主困窘,被诸侯所耻笑,您可曾知道?现在,燕王正胆战心惊,孤立无援,大臣不可依靠,国家疲惫,祸患日多,民心散乱,无所归向,您又以残破的聊城与齐国大军对抗,整整一年不能解围,这只是和墨子一样地善于防守;现今战争已十分艰苦,以人为食,以骨为柴,但士卒坚守,决无二心,这乃是孙膑、吴起训练的士卒,这一切已经为诸侯所共见。
“所以为您考虑,不如停战休兵,保全战车、甲胄,去回报燕王,燕王必喜。士民看见您将如见到父母,朋友会兴奋地众口夸奖您,您的功业可以显扬。您对上辅助孤立无援的国君,以控制群臣;对下养育百姓,以帮助游说之士。改革政治,移风易俗,功名便可以传闻于天下。或者,您就抛弃燕国,不顾议论,去到齐国哩!我可以请求分给你封地,并确定爵位,富有可以与陶朱公范蠡、子贡相比,世世代代享有诸侯那样的威名,与齐国共存亡,这也是一种打算。这两者,可以显扬名声,得到实惠,希望您仔细考虑,慎重地选择一下。
“而且我听说,专门注意细微末节的人,是做不出有威望的大事的;不能忍受小的的耻辱的人,是建立不起荣誉和美名的。从前,管仲射杀齐桓公,射中了他的带钩,这是篡逆;他不顾及公子纠而不殉难,这是怯懦;以后又带上脚镣手铐,这是受辱。‘篡逆’、‘怯懦’、‘受辱’这三件事,老乡都嫌卑下,因而不与他交往,诸侯也不愿意要他为臣。如果管仲终身穷困抑郁,囚居而不出门,惭愧而不见人,那末,他这一辈子也不过只做一些丢人现眼、卑贱低下的事罢了。可是管仲虽兼有这样三件错事,但仍然掌握了齐国的政权,匡正天下,纠合诸侯,并帮助齐桓公成为五霸之首,美名传扬于天下,光辉照耀于邻国。曹沫是鲁国的将军,三战三败,失地千里,如果曹沫当时永远不离开战场,不去考虑以后,出战只知拼死,不知求生,则不过做一个战败被擒的将领罢了。曹沫做一个战败被擒的将领,这不是勇敢;功业废弃,名声泯灭,后世无人称道,这不是聪明。所以,曹沫不顾三战三败的耻辱,退而与鲁君合谋。齐桓公是诸侯之首,被诸侯朝拜,而是曹沫只凭着一支宝剑,便挟持桓公于葵丘的会盟坛上,面不改色,义正辞严。三战三败所失的土地,一下子完全收复,天下震动,诸侯惊骇,声威远及吴、楚,名声传于后世。象管仲、曹沫这两人,并不是不能遵行小节,为小耻而死,他们认为与世长辞,功名不立,这不是聪明。所以能去掉怨恨之心,成就了终身之名;不顾些微之耻,建立了千载功业。因此,其功业与禹、汤、文武三王争高下,名声与天地共存亡。希望您加以考虑!”
燕将说:“遵命!”于是休战撤军而去。所以,解除齐国之围,救民于水火的,是鲁仲连这一番游说之辞啊!
燕攻齐齐破
原文:燕攻齐,齐破。闵王奔莒,淖齿杀闵王。田单守即墨之城,破燕兵,复齐墟。襄王为太子征。齐以破燕,田单之立疑,七国之众,皆以田单为自立也。襄王立,田单相之。 过
淄水,有老人涉淄而寒,出不能行,坐于沙中。田单见其寒,欲使后车分衣,无可以分者,单解裘使义之。襄王恶之,曰:“田单之施,将欲以取我国乎?不早图,恐后之。”左右顾无人,岩下有贯珠子,襄王呼而问之曰:“女闻吾言乎?”对曰:“闻之。”王曰:“女以为何若?”对曰:“王不如因以为己善。王嘉单之善,下令曰:‘寡人忧民之饥也,单收而食之;寡人忧民之寒也,单解裘而衣之;寡人忧劳百姓,而单亦忧之,称寡人之意也。’单有是善而王嘉之,善单之善,亦王之善已。”王曰:“善!”乃赐单牛酒,嘉其行。
后数日,贯珠者复见王曰:“王至朝日,宜召田单而揖之于庭,口劳之。乃布令求百姓之饥寒者,收谷之。”乃令使人听于闾里,闻丈夫之相与语,举曰:“田单之爱人!嗟,乃王之教泽也!”
译文:燕国打败了齐国,齐闵王逃到莒地,齐相淖齿杀死了闵王。齐将田单守住即墨,以即墨的残兵,打败了燕军,收复了齐国的失地。当时齐襄王立为太子,逃跑躲藏起来。后来齐国已打败了燕国,田单对于立襄王为国君犹豫不决,齐国人都认为田单想立自己为国君。以后襄王被立为国君,田单做了相国。
一次,过淄水时,田单看见一个老人渡水,受不住寒冷,出水后,不能行走,坐在沙滩上。他看见老人身体寒冷,便想让后车的人分给他一些衣服;可大夥分不出衣服来,田单就把自己的皮衣脱下来给老人穿。回到宫里,襄王很不高兴,说:“田单在笼络人,是想要篡夺国家的大权吗?如果不早点想办法,恐怕他会先下手。”襄王看左右无人,只在殿堂下有一个串珠的匠人,便把匠人叫住,问他:“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匠人回答说:“听到了。”问:“你认为怎么样?”回答说:“大王不如因此而把它作为自己的优点。”问:“这是什么意思?”回答说:“您大王就嘉奖田单的优点,下令说:‘我担心老百姓挨饿,田单便收养他们,给他们饭吃;我担心老百姓受冻,田单便脱下自己的皮衣给他们穿;我担心老百姓劳苦,田单也忧念他们,很合我的心意。’田单有这些优点,大王嘉奖他。因此,嘉奖由单的优点,也就是称赞大王的优点。”襄王说:“好。”于是,赐给了田单牛和酒,嘉奖他的行为。
过了几天,串珠的匠人又来拜见襄王,说:“大王上朝时,应该召见田单,在大庭之中以礼相待,亲自慰劳他。”于是襄王发布命令,收容饥寒的百姓,供养他们。又派人到群众中去,听取他们的议论,他们都说:“田单爱老百姓,这是大王教导的结果啊!”
貂勃常恶田单
原文:貂勃常恶田单,曰:“安平君,小人也。”安平君闻之,故为酒而召貂勃,曰:“单何以得罪于先生,故常见誉于朝?”貂勃曰:“跖之狗吠尧,非贵跖而贱尧也,狗固吠非其主也。且今使公孙子贤,而徐子不肖。然而使公孙子与徐子斗,徐子之狗,犹时攫公孙子之腓而噬之也。若乃得去不肖者,而为贤者狗,岂特攫其腓而噬之耳哉?”安平君曰:“敬闻命。”明日,任之于王。
王有所幸臣九人之属,欲伤安平君,相与语于王曰:“燕之伐齐之时,楚王使将军将万人而佐齐。今国已定,而社稷已安矣,何不使使者谢于楚王?”王曰:“左右孰可?”九人之属曰:“貂勃可。”貂勃使楚。楚王受而觞之,数日不反。九人之属相与语于王曰:“夫一人身,而牵留万乘者,岂不以据势也哉?且安平君之与王也,君臣无礼,而上下无别。且其志欲为不善。内牧百姓,循抚其心,振穷补不足,布德于年;外怀戎翟、天下之贤士,阴结诸侯之雄俊豪英。其志欲有为也。愿王之察之。。”异日,而王曰:“召相单来。”田单免冠徒跣肉袒而进,退而请死罪。五日,而王曰:“子无罪于寡人,子为子之臣礼,吾为吾之王礼而已矣。”
貂勃从楚来,王赐诸前,酒酣,王曰:“召相田单而来。”貂勃避席稽首曰:“王恶得此亡国之言乎?王上者孰与周文王?”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下者孰与齐桓公?”王曰:“吾不若也。”貂勃曰:“然,臣固知王不若也。然则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王得安平君而独曰‘单。’且自天地之辟,民人之治,为人臣之功者,谁有厚于安平君者哉?而王曰‘单,单’。恶得此亡国之言乎?且王不能守先王之社稷,燕人兴师而袭齐墟,王走而之成他阳之山中。安平君以惴惴之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禽其司马,而反千里之齐,安平君之功也。当是时也,阖城阳而王,城阳、夏天莫之能止。然而计之于道,归之于义,以为不可,故为栈道木阁,而迎王与后于城阳山中,王乃得反,子临百姓。今国已定,民已安矣,王乃曰‘单’。且婴儿之计不为此。王不亟杀此九子者以谢安平君,不然,国危矣!”
王乃杀九子而逐其家,益封安平君以夜邑万户。
译文:齐人貂勃常说田单的坏话,他说:“安平君田单是个小人。”安平君听说后,特别备了宴席,请貂勃赴宴,田单说:“我有什么得罪了先生的,为什么先生常常在朝廷中跟我过不去啊!”貂勃说:“盗跖的狗向尧狂叫,并不是狗尊重盗跖,鄙视尧帝,狗本来是向不是他主人的人狂叫的。如果我说公孙子贤能,徐子无能,让他们互相争斗起来,徐子的狗还是会去抓公孙子的小腿肚子,去咬他的。至于让那只狗离开无能的人,寻找贤能的人当它的主人,那岂止仅仅是咬小腿肚子呢?”安平君田单说:“敬从您的指教。”第二天,他上朝便向齐王推荐了貂勃。
齐王有九个宠爱的大臣,他们想毁谤安平君,就互相在齐王面前说:“燕国进攻齐国时,楚王派将军带领了一万大军援助齐国,现在国家已经安定,为什么不派使臣去酬谢楚王呢?”齐王说:“派谁去合适呢?”这九个宠臣说:“貂勃可以。”貂勃便出使楚国,楚王接待了他,并且设宴款待他,好几天后,他没有回国。这九个宠臣又互相在齐王面前说:“貂勃这个普通的人,被万乘之君楚王挽留,这难道不是因为他仗着国内田单的势力吗?”况且安平君对待大王,不遵君臣之礼,没有上下之别,他内心是想要图谋不轨啊,您看他,笼络百姓,收买人心,救济穷人,补助困难户,对内给人民以小恩小惠,对外怀柔外族及诸侯的贤士,暗地里交结诸侯中的英雄豪杰。他的阴谋可不小啊!希望大王仔细审查。”另一天,齐王忽然下令:“要丞相田单来。”田单没有戴帽子,没有穿鞋子,半露出身子,打着赤脚,惶恐地去请罪,退出时又请求死罪。五天以后,齐王说:“你没有罪,你还是行你的臣子之礼,我还是行我的国君之礼,就这样吧!”
貂勃从楚国回到了齐国,齐王设宴款待他,当酒兴正浓时,齐王说:“去叫丞相田单也来。”貂勃离开坐席,行大礼参拜,说:“大王怎么说出这种亡国的话来啊!大王跟周文王相比,怎么样呢?”齐王说:“我不如。”貂勃说:“我本来就知道您不如。那末,跟齐桓公比又怎么样呢?”齐王说:“我不如。”貂勃说:“我本来就知道您不如。那末,周文王得到了吕尚,尊他为太公;齐桓公得到了管夷吾,尊他为仲父。现在大王得到了安平君,为何叫他的名字‘单’,从开天辟地,有人类以来,做臣子的功劳,谁能胜过安平君呢?可是,大王竟然叫他的名字‘单’。大王说出这种亡国的话来啊?而且当初大王不能保住自己的国家,燕人出兵侵犯齐国,您逃到城阳山中,安平君凭着区区即墨的三里之城,五里之郭,带领着七千疲惫的士卒,俘获了燕将司马,收复了千里的失地,这都是安平君的功劳。在那时,如果他挟持在城阳的襄王,而自立为王,诸侯也不能阻止他。可是,安平君完全从道义出发,认为不能这样做,所以修筑栈道,从城阳山中迎接了大王和王后,您这才能返回国都,治理国家。现在国家已经安定,您却直呼安平君的名字‘单’,就是小孩子也不会这样做的。大王还不赶快杀掉这‘九人帮’,向安平君道歉。不然的话,国家前途就危险了。
齐王于是杀掉这九个宠臣,驱逐他们的全家,又把夜邑万户之地封给平安君。
田单将攻狄
原文:田单将攻狄,往见鲁仲子。仲子曰:“将军攻狄,不能下也。”田单曰:“臣以五里之城,七里之郭,破亡余卒,破万乘之燕,复齐墟。攻狄而不下,何也?”上车弗谢而去。遂攻狄,三月而不克之也。
齐婴儿谣曰:“大冠若箕,休剑拄颐,攻狄不能,下垒枯丘。”田单乃惧,问鲁仲子曰:“先生谓单不能下狄,请闻其说。”鲁仲子曰:“将军之在即墨,佐而织蕢,立则丈插,为士卒倡曰:‘可往矣!宗庙亡矣!云曰尚矣!归于何党矣!’当此之时,将军有死之心,而士卒无生之气,闻若言,莫不挥泣奋臂而欲战,此所以破燕也。当今将军东有夜邑之奉,西有甾上之虞,黄金横带,而驰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所以不胜者也。”田单曰:“单有心,先生志之矣。”
明日,乃厉气循城,立于矢石之所,乃援桴鼓之,狄人乃下。
译文:田单将要进攻狄城,去拜见鲁仲连,鲁仲连说:“将军进攻狄城,是会攻不下的。”田单说:“我曾以区区即墨五里之城,七里之郭,带领残兵败将,打败了万乘的燕国,收复了失地,为什么进攻狄城,就攻不下呢?”说罢,他登车没有告辞就走了。随后,他带兵进攻狄城,一连三月,却没有攻下。
齐国的小孩唱着一首童谣说:“高高的官帽象簸箕,长长的宝剑托腮齐,攻打狄城不能下,梧丘筑城空伤悲。”田单听了很担忧,便去问鲁仲连:“先生说我攻不下狄城,请听听您讲的道理吧。”鲁仲连说:“将军从前在即墨时,坐下去就编织草袋,站起来就舞动铁锹,身先士卒,您号召说:‘勇敢地杀上战场,神圣的祖国将要灭亡,我们个个就会走进坟场,只有一条路,勇敢地杀上战场。”在那时,将军有决死之心,士卒无生还之意,听了您的号召,莫不挥泪振臂,奋勇求战。这就是当初您打败燕国的原因。现在,您将军,东可收纳夜邑封地的租税,西可在淄水之上尽情地欢乐,金光闪闪的宝剑横挎在腰间,驰骋在淄水,渑水之间,现在您有贪生的欢乐,而无战死的决心。这就是您攻不下狄城的原因。田单说:“我有决死之心,先生您就看着吧!”
第二天,他就激励士气,巡视城防,选择箭弩能命中敌人的优势地势,擂鼓进军,狄城终于被攻下了。
濮上之事
原文:濮上之事,赘子死,章子走,盼子谓齐王曰:“不如易余粮于宋,宋王必说,梁氏不敢过宋伐齐。齐固弱,是以余粮收宋也。齐国复强,虽复责之宋,可;不偿,因以为辞而攻之,亦可。”
译文:秦、魏、韩与齐国在濮上的战役中,齐国的赘子战死,章子败逃。老将田盼对齐王说:“您不如把我们的余粮交给宋国,宋王一定很高兴。魏国因此就不敢通过宋国来进攻齐国了,齐国实在弱,现在拿我们的余粮去联合宋国;如果齐国强盛起来,那时可以再向宋国讨回我们现在给他们的粮食,他们不归不还,我们以此为借口出兵攻宋,也可以。”
齐闵王之遇杀
原文:齐闵王之遇杀,其子法章变姓名,为莒天师家庸夫。太史敫女,奇法章之状貌,以为非常人,怜而常窃衣食之,与私焉。蕢中及恰砉臣相聚,求闵王子,欲立之。法章乃自言于莒。共力法章为襄王。襄王立,以太史氏女为王后,生子建。太史敫曰:“女无谋而嫁者,非吾种也,污吾世矣。”终身不睹。君王后贤,不以不睹之故,失人子之礼也。 襄王卒,子建立为齐王。君王后事秦谨,与诸侯信,以故建立四十有余年不受兵。
秦始皇尝使使者遗君王后玉连环,曰:“齐多知,而解此环不?”君王后以示群臣,群臣不知解。君王后引椎椎破之,谢秦使曰:“谨以解矣。”
及君王后病且卒,诫建曰:“群臣可用者某。”建曰:“请书之。”君王后曰善。”取笔牍受言。君王后曰:“老妇已亡矣。”
君王后死,后后胜相齐,多受秦间金玉,使宾客入秦,皆为变辞,劝王朝秦,不修攻战之备。
译文:齐闵王被杀害,他的儿子法章改名换姓,做了莒地一个姓太史人家的仆人。太史敫的女儿看见法章的相貌很奇特,认为他不是普通人,很怜爱他,而且常偷偷地送给他衣服和食物,并和他私通。莒地的人以及从国都逃到莒地的大臣聚在一起,商量要寻找闵王的儿子,立他为王。法章在莒地就出来承认自己的太子,于是大家立他为襄王。襄王既立,又把太史敫的女儿立为王后,后来生子名建。王后的父亲太史敫说:“女儿没有通过媒人就出嫁,你不是我们家的后代,实在给我丢尽了脸。”便终身不见他的女儿。王后贤惠,不因父亲和她断绝关系而不顾父女应有的礼节。
齐襄王死后,他儿子建被立为齐王,王后对待秦国很谨慎,对待诸侯也诚敬,所以齐王建在位四十多年,没有遭受到战祸。
秦始皇曾派使臣给王后一副玉连环,说:“齐国人都很聪明,您能解开这个玉连坏吗?”王后把玉连坏拿给群臣看,群臣没有人知道如何解开。王后拿起一把棰子把它敲破,告诉秦王的使臣说:“已经解开了。”
当王后病危快死时,她告诫齐王建说:“群臣中某某人可以任用。”齐王建说:“请把他们的名字写下来。”王后说:“好。”于是,齐王取笔和木简要她写下遗言。王后却说:“我已经忘记了。”
王后死后,后胜担任齐的相国,接受了秦国间谋很多的金、玉,派去秦国的宾客,都说一些符合秦国利益的变诈之辞,他们劝齐王建去秦国,而一点也不考虑战备问题。
齐王建入朝于秦
原文:齐王建入朝于秦,雍门司马前曰:“所为立王者,为社稷耶?为王立王耶?”王曰:“为社稷。”司马曰:“为社稷立王,王何以去社稷而入秦?”齐王还车而反。
即墨大夫与雍门司马谏而听之,则以为可可为谋,即入见齐王曰:“齐地方数千里,带甲数百万。夫三晋大夫,皆不便秦,而在阿、鄄之间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之众,使收三晋之故地,即临晋之关可以入矣;鄢、也大夫,不欲为秦,而在城南下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之师,使收楚故地,即武关可以入矣。如此,则齐威可立,秦国可亡。夫舍南面之称制,而西面而事秦,为大王不取也。”齐王不听。
秦使陈驰由齐王内之,约与五百里之地。齐王不听即墨大夫而听陈驰,遂入秦,处之共松柏之间,饿而死。先是齐为之歌曰:“松邪!柏邪!住建共者,客耶?”
译文:齐王建去秦国朝见秦王,齐都临淄西门的司马官横戟挡在他的马前,说:“请问,我们是为国家立王呢?还是为大王您而立王呢?”齐王说:“为国家。”司马说:既然为国家立王,那末,您为何要抛弃国家而去秦国呢?”齐王便调转车头回宫去了。
即墨大夫因为临淄西门的司马官劝谏齐王,齐王又听从他的劝谏,以为可以与齐王共谋,于是进宫拜见齐王,说:“齐国土地方圆有数千里,大军数十万。赵、魏、韩三国的大夫们都不愿为秦国谋利,而在东阿、鄄城两地之间聚集了百数十人。大王如果与赵、魏、韩三国联合,就有十万之众,能收复三国被秦国占领的失地,还可以攻进秦国东边的临晋关;楚国大夫也不愿意为秦国谋利,在我国南部的城南之下聚集了百数十人,大王如果和楚国联合,又有十万大军去收复楚国被秦国占领的失地,还可以攻进秦国南边的武关。这样,齐国强大的威势就可以建立,还可以灭掉秦国。您舍弃称王于南方之机,甘愿于西方听命于秦,我认为大王这样做实在不足称道。”齐王没有听从。
秦王派宾客陈驰诱使齐王入秦,相约给他以五百里土地进行欺骗。齐王不采纳即墨大夫的意见,却听从陈驰的诱骗,于是到了秦国,秦王把他安置在边远的共邑,居处在荒僻的松柏之间,终于活活地饿死了。在这以前,齐国人作了一首歌谣:“松树啊!柏树啊!让齐王死在共邑的,就是那些善于变诈的宾客啊!”
齐以淖君之乱仇秦
原文:齐以淖君之乱秦。其后秦欲取齐,故使苏涓之楚,令任固之齐。
齐明谓楚王曰:“秦王欲楚,不若其欲齐之甚也。其使涓来,以示齐之有楚,以资固于齐。齐见楚,必受固。是王之听涓也,适为固驱以合齐、秦也。齐、秦合,非楚之利也。且夫涓来之辞,必非固之所以之齐之辞也。王不如令人以涓来之辞谩固于齐,齐、秦必不合。齐、秦不合,则王重矣。王于收齐以攻秦,汉中可得也。王即欲以秦攻齐,淮、泗之间亦可得也。”
译文:齐以淖齿杀死闵王之乱而仇视秦国。此后,秦国想争取齐国,就派苏涓去到楚国。又派任固到齐国。
说客齐明对楚王说:“秦王想争取楚国,不如他想争取齐国更为迫切。秦国派苏涓来楚国,是为了向齐国表示秦、楚亲善,并用来帮助任固在齐国的活动。齐国见秦、楚两国亲善,一定会同意任固的要求,这样,大王同意苏涓的要求,正好是帮助任固去做联合齐、秦的工作。但齐、秦联合,对楚国并没有什么利益,而且苏涓来楚国说的一套,必定不会是任固去齐国说的那一套,大王不如派人去齐国把苏涓来楚国说的那套重楚轻齐的话说出来,使得齐国轻慢而不相信任固,这样,齐、秦必不会联合。齐、秦不能联合,那末大王的地位就提高了。大王若想联齐攻秦,那末被秦国夺去的楚汉中之地就可以收回了;大王若想联秦攻齐。那末齐国的淮北,泗水之间也就可以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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