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燕 中国版的《忏悔录》里到底揭露了什么 ?

中央编译局女博士常艳成名。因为绯闻，因为副部级老板易主任被扳倒，也因为一篇长篇纪实博客《一次梦醒，半条命的浮雨打平》。常艳和她命中注定的对“易老师”的爱，成为网络上的新话题，成为各种媒体反腐的新教材，成为人们调侃、调侃、戏谑、批判的新桥梁。

刚开始看到新闻，没怎么关注。一个女博士女导师的绯闻在国内不胜枚举，知识界不够浪漫，不够龌龊。官员的风流韵事，如江河滔滔，似乎不是官场上最好的，除非有小三或小三。

看微博上网友的评论，常言的纪实博客，文采不错，应该是畅销书作者，学马列很可惜。一些网友评论说，她的个性是马克思主义和台湾爱情作家琼瑶的奇特混合体。

这些评论一下子引起了我对读常言长文的浓厚兴趣。下载后是12万字。仔细看了一下，给了我强烈的震撼。

其中一个震撼，揭开了中央编译局宏大而神秘的面纱，看到了那么多藏在华丽服饰里的虱子。在常言的作品中，除了余克平副局长，“我不了解他，从心底里尊敬他。所有优秀的人和事都值得我尊敬。”其他人，包括一些知名学者，几乎拜倒在权力、名利和私欲之中，人格扭曲。借用《钱江晚报》的评论，“到处都是马列主义，到处都是小偷和妓女”。所谓寺庙，其实是一种虚假的伪装。他真正的自我是权力的交换，他看起来充满了经济，听起来充满了马列主义。割了肚子之后，到处都是贼和妓女。

第二次冲击暴露了帝国文人的学术使命和生活方式。常言的“小说”比目前中国很多作家的“小说”精彩得多。她用女性特有的细腻写实的笔法，生动地讲述了马哲宣传圈的领导们每天都在忙些什么。会议、视察、演讲、编纂，一个个都是亮闪闪的，忙得骨子里都没有油。他们想尽办法给政策路线做演讲，搞项目，找资金，争光。当然，别忘了抽时间和有权力有影响力的女人玩。他们的学术任务是把领导的讲话吹捧为伟大的文献，把经典文献解读为领导的成功实践。

第三个震撼是，常言的批判体系的水平足以让知名人士汗颜。总结中她写得很理性:“易老师是个优秀耀眼的男人，也是个伪君子。谦谦君子的外表下是一颗冷酷的心，由多年的政治生涯决定。他抗拒这种感觉，我也是，一开始我觉得我不配和他在一起，现在我觉得不应该。我们不是没有感情，只是我们都互相讨厌。命运和制度毁了这一切。”

常言也一针见血，分析了中国官员和情人之间的事:为什么中国官员十有八九都有情妇、情妇、情妇，而且有相当一部分是因为情妇反水而被辞退的？一般来说，只有一个女人的官员发生事故的可能性较小。那些贪得无厌，没有能力管女人的官员，会招致灭顶之灾。最可怕的是让一堆女人在一起。女人天生敏感，很难不出事。要么这个男人给了一个女人足够的满足(无论是感情上还是物质上)，要么这个女人愿意纯粹的爱他。很多像我这样的人都是以一定条件作为筹码的“潜规则”。一旦上了这条船，你就不能轻易下船了。身边的一切，我自己的不甘心，慢慢的让事情越走越远。

常言用更大的力量写道:该死的世界！不仅这里是这样，很多地方也是这样，比如金钱交易，权力交易。一方面，他是权力的忠实仆人，执行主人的意志；另一方面，他偷偷煽风点火，看热闹或者自己捞。

第四个震撼，常言的纪录片全文，对别人毫不尊重，对自己毫不留情。说实话，不要声张，就像卢梭一样。我当时是什么样的人，我就写什么样的人:我卑鄙下流的时候，我就写我卑鄙下流；当时的我善良正直，所以写的是我的善良正直；当时我好色，就写了自己的情欲；那时候我又尖又吵，就写了我的尖又吵。

常言以惊人的勇气和坦诚，逐一点名中央编译局的相关人物和事件，把她和“易老师”注定的爱情描述成纪录片。结婚后，她详细描述了“一场注定的爱情”，包括能够获得北京户口以便在编译局工作。她多次向易行贿数万元，甚至向对方作出承诺。他们在几家酒店开了17次房，给易带了100万的口罩费。她没有回避，红露露把自己的经历和灵魂奉献给每一个读者。

常言写道:“潜规则无处不在，我自己试试。我已经为此付出并将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这是悲剧，我是受害者，易也是。我只是告诉大家“皇帝新衣”在哪里，并以无耻和绝望的勇气，揭开了中国学术界潜规则的冰山一角。”随后她感叹道:“恰好北大的邹恒甫爆料，他预计在半年到一年内，中国高校和学术界的师生关系会有很大的改善。我也很期待！我自己也是受害者，我对自己的悲伤感到沮丧。”

常言很清楚写一部长篇纪录片的后果，就是“用自己的双手，以一种短暂、平淡、快速的方式毁灭自己，我没有一颗慢慢被折磨的心。”她想为自己在中央编译局的龌龊沉浮，给自己上一堂自毁的课。

看了常言的纪实长文，沉思起来。我不能恨易。网友认为易在中国现行体制下绝对是一个相对不错的人。他吃过苦，当过木匠，在体制内待了很多年才出人头地。他好像没贪污多少钱，只是把常言要的一百万交了，没告诉老婆就向两个朋友借钱应急。

我也不能讨厌常言。我不同意网友的说法，称她为“有病的坏女人”。在我看来，常言有美好生活的梦想，有人性的利与弊，有女人的一切欲望。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善恶分明，真情告白，良心，这是常言人格的闪光点。

从人性的角度来看，常言的长篇纪录片无疑是卢梭《忏悔录》的中国版。卢梭开头写道:“每当末日审判的号角吹响，我就敢把这本书拿到最高法官面前，大胆地大声说:‘看！我就是这样做的，我就是这样想的，我就是这样。不管是好是坏，我都是坦然写的。请召唤无数众生到我这里来！让他们听听我的忏悔。然后，让他们每个人在你的王座面前真诚地表露自己的内心，看看谁敢对你说，‘我比这个人强！“好”这个词是如此震撼人心，又是如此悲伤。

这段话就像耶稣对恶意诽谤妓女的法利赛人说的:你们中间若有人没有犯罪，就可以打她。结果他们一个个离开了石头，低头离开了。

时至今日，常言博士忏悔“无耻绝望”的勇气不亚于卢梭。在今天的中国，谁能像常言一样真正忏悔？那些只知道批评别人的文人，谁会去拆他们的心，看他们是不是脏，要穿越？

不懂哲学的人很难成为作家，真正的作家应该是哲学家。也许，常言博士最好的人生取向是优秀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而不是平庸的马列学者。上帝造人的时候，给了我们一双眼睛，看着外面的世界，看着内心智慧的眼睛，就是这颗忏悔的心。如果说读蒙田使人感到安详从容，读卢梭使人感到充满悲悯，那么如果读常言赤裸的灵魂，只读制度、腐败、堕落、自私，能不能多读一点人性和自我？

卢梭在《忏悔录》中写道: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画像，可能永远不会再有了，完全是根据它的本来面目和一切事实描绘出来的。常言的自白也是“天下无双”，可谓是所有中国精英的道德镜子。

“忏悔！”当年卢梭的号召，也应该成为当代中国精英乃至全体中国人的自省呼声。一个民族，只有自省才能伟大；一个人只有自省才能出类拔萃。与西方相比，中国人一直缺乏忏悔的文化传统。在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史中，我们的国家经历了太多的灾难，我们的民族有很多不好的行为，但是为什么我们的文学中却看不到一个可以警醒世界的告白呢？“扬善”“掩恶”是中国文化的历史习惯，缺乏一种“悲悯”和“忏悔意识”，不敢直面自己的灵魂，不敢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内心，尤其是现代中国革命文化，已经把中国人的心裹上了一层虚假的空外衣。这也是当代中国未能成为思想文化大师的致命因素。

当代中国知识精英敢于批判社会的阴暗面，敢于骂政府和官员，却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真正的灵魂，不敢说真话，不敢向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暴露自己卑劣的一面。说一件事，做一件事，成为中国从寺庙传播到江湖的道德焦点。内省精神和忏悔意识的缺失，也是导致中国乱象恶事的文化病的根源。虚妄浮躁，急功近利，让国人越来越不看好中国文学和学术研究。许多作家学者，既没有勇气审视自己的内心，也没有耐心做出纯粹原创的想法，在“商品经济”的浪潮面前失去了思维方向，在“官本位”的幽灵面前失去了独立的人格。这种骨子里的侏儒基因决定了他们不可能成为文学巨匠和文化大师。

反思和忏悔是美的痛苦，是人性的复兴。中国的进步离不开政治文明和民族道德。从这个意义上说，我想违法，关注一下常言博士的“无耻绝望”的自白。

很多年后，如果有人问我，你对社会有什么贡献？我会说:我转发传播了很多充满人性、良知、正义的话语，我拒绝与邪恶融合。

-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