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孤独的话
抬头看月亮也无妨
门、里、月
这是个漫长的故事。我们几分钟内就能看完。但是对当事人来说,它可能比一生还长。
疯狂传播
这两天整个朋友圈都在找一个叫“梅姨”的人贩子。
这个女人至少诱拐过九个孩子。
她自称潘冬梅(不排除化名),现在大约65岁,身高1.5米,会说粤语,会说客家话,在增城、韶关新风等地区活动了很长时间,平时以做媒为生,偷偷倒卖孩子。
作恶多端的人口贩子还在逍遥法外。这引起了无数人的愤怒。网民们纷纷转发,希望聚集大众的力量抓住恶人,将其绳之以法。
反转
但是。
大家正忙的时候,“公安部儿童失踪信息紧急发布平台”官方微博昨天突然宣布,这幅画像不是正式发布的。那张照片上的qual(QR)代码也不是官方权威平台,所以不要相信谣言。(大卫亚设)。
人们瞬间愣住了。
搞半天是假的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相
昨天下午,记者找到了肖像创作者,基本恢复了。
今年3月,广东增城警方找到了一位老人,他曾与梅姨同居两年多。因此,警察请著名的肖像画专家林宇辉重新画梅姨的画像。
林宇辉通过老人4个多小时的描写画了这幅模拟画像。
老人说这幅画和梅姨的相似度接近90%。
但是由于各种原因(比如老人没有说实话),广州公安当局没有公布这幅画像。
梅姨拐卖过一个叫新豆的孩子,新豆的父亲新君良与画像专家林宇辉接触过。
林宇辉因为家长不好找孩子,把这幅黑白画像送给了申军良。
申军良随后公布了它。
之后,热心的朋友们认为黑白图片不方便识别,于是用计算机技术将其做成彩色,送给了林宇辉。(莎士比亚,莎士比亚。)
所以画像不能说是假的,只是公安官方发布的。
这种曲折其实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找梅姨。
因为她作恶多端。此外,因为她隐藏着很多被拐卖孩子的线索。
故事1
从被拐卖的孩子——神枪开始。
时间回到14年。
2005年1月4日上午10点以上。广州的租赁住宅。新总的母亲小李去水洗室准备午饭,突然遭到两个男人的袭击。
他们在小李的嘴巴和眼睛上涂了什么液体,使眼睛睁不开,说不出话来,呼吸起来特别难受。
接着,两个男人用透明胶带堵住小李的嘴,把她的手反过来绑起来。
然后他们抢走了孩子。
大约五分钟
后,晓莉挣脱捆绑追了出去,但孩子已经不知去向。她赶紧慌慌张张地打电话通知了老公申军良。
正在上班的申军良五雷轰顶,立即赶回家,一边带十几个同事出去找,一边去派出所报了案。
警方通过多方调查确认,住在申家出租屋斜对门的一对贵州夫妻有重大嫌疑,但那对夫妻也早已不知去向。
儿子申聪被抢走后,晓莉受了很大打击,得了精神病,“整天恍恍惚惚的,哭个不停”。
而事发后,申家人也都从老家来到广州帮忙寻亲。“全家人轮流,24小时守在派出所门口等消息,差不多有一年时间不敢离开,生怕漏掉孩子的消息。”
——你能想象吗?一年,每天24小时守在派出所门口,这是什么日子?
但这还只是开始。
之后,申军良为了找回儿子,辞了工作,跑遍了当地的大街小巷,甚至去了深圳、珠海等很多城市,一摞一摞地贴寻人启事,贴了几万份,任何一丝希望都不愿意放弃。
寻子路上,申军良前前后后花了上百万元。老家的房子、宅基地、收割机,全卖了,最后还背了50万的债。
终于。11年后,事情出现一线转机。
2016年3月,抢走申聪的人贩子被抓住了,当年的案情被还原:
四个人作案,两个在楼下把风,另外两个带着透明胶带、辣椒水上去抢孩子。抢到孩子后,交给一个叫张维平的人贩子,让他卖。
申聪卖了1万多,张维平和另外四人分了赃。
这5个人现在已经宣判,2人死刑、2人无期、1人十年。
张维平拐卖过至少9个孩子,而协助他销赃的下家,正是梅姨,一个能说会道、人脉很广的小个子女人。
张维平对梅姨也并不了解,甚至连她的真实姓名也没问过。当然,问也白问。干这行的,都是假名字、假身份证、假银行卡……什么都是假的。
也因为这个梅姨现在为人所知的信息太少,所以她一直隐于人海。
2017年6月,广州增城警方发布公告,征集“梅姨”线索。公告中贴出了一张“梅姨”的模拟画像。
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警方公布的梅姨画像
可直至今日,梅姨依然不知所踪,申聪也依旧下落不明,申军良也依旧奔波在艰苦的寻子之路上。
抓不到梅姨,就找不到孩子。而张维平是目前最可能找到梅姨的人。为此,申军良一直坚决反对对张维平执行死刑。
——这也是很多人贩子不能判死刑的现实原因:他们死了,孩子可能就真的永远找不回来了。
故事二
孩子被抢走了,当然要找。
可是找到孩子,就皆大欢喜了吗?
并不。
就在几天前,11月13日,广州增城公安局通报:被张维平拐走的9个孩子中的两个,找到了。
佳鑫,是其中一个。
被拐走时,佳鑫刚满两岁,也是住在广州的出租屋里。白天父母出去工作,爷爷在家带他。
34岁的人贩子张维平,以每月90元的价格租下了佳鑫家旁边的房间,成了恶魔邻居。
张维平看起来憨厚朴素,很有亲和力。他经常去找佳鑫爷爷聊天,陪孩子玩,给他买吃的。
这是他惯用的手法,为的是获取大人和孩子的信任,方便下手。
这个张维平,拐卖过至少9个小孩,大多是同样的手段:
先租住到有1岁到3岁小孩的家庭附近,乐呵呵地跟人家套近乎,熟悉后,趁对方不注意,把孩子抱走,以1万出头的价格卖掉。
通常一个月之内都能得手。
他演得太像好人了,以至于很多家庭孩子丢了,都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2005年12月31日上午9点多,爷爷把两岁的佳鑫抱到出租屋门口玩,自己去做家务。
做完出来,孩子不见了。
有邻居看到张维平领着孩子走了。孩子没有哭闹,看着还挺高兴。
佳鑫一家人铺天盖地找孩子,到天黑也没找到。
佳鑫妈妈王红跑到张维平的房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连过冬的棉被都没有。
而那时,张维平已经带着佳鑫去了河源市,由“梅姨”带着见到了买家。
他告诉买家,孩子是他和女朋友生的,想送人收养。
买家给了他1万2,他给了梅姨1千抽成。
张维平被抓后说,卖孩子得来的收入,都在赌博时输光了。
而那个被他祸害的家庭,却从此陷入了绝境。
和申聪爸爸一样,佳鑫的爸爸杨江也辞掉了工作,踏上了艰难的寻子之路。
他找遍了周围的县城、村庄,一无所获。
两年后,他也患上了精神病,经常自言自语,看谁都像人贩子,有时还觉得有人要杀他,经常随身带着水果刀。
2008年6月,在失去孩子两年半以后,佳鑫爸爸从火车上跳了下去,自杀身亡。
几年后,佳鑫妈妈王红也再婚了,并生了两个女儿,生活窘迫。佳鑫也始终是她心头沉沉的惦念。
本以为今生跟儿子的缘分彻底尽了,没想到上个月,她忽然接到通知,说孩子可能找到了。
她立即从重庆出发,去广州认孩子。
和佳鑫见面的前一天,王红彻夜未眠。她拼命想象孩子的样子,他已经17岁了,但王红想来想去,脑子里都还是那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见面那天,王红早早就到了,她在公安局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坐立难安。
十一点半,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孩走进来。
是她的佳鑫!王红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已经长到一米六几了,很像爸爸,说着她不熟悉的广东方言,也有了新姓氏。
王红攥着拳头,想哭,但还是忍住了,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她看着男孩,男孩也看着她。母子俩久别重逢,空气里却是浓浓的生疏感。
办案民警问佳鑫:“你不是这家的孩子,你知道吗?”
佳鑫抬起头,说:“奶奶以前就说我是捡来的。”
说的是“捡”,不是“买”。
简单交流过后,几个人一起随便吃了顿饭。下午一点多,佳鑫就要离开了。
王红想再多聊聊,但孩子和养母推说还有功课,回家还要几个小时路程。
王红留了孩子养母的手机号,也想留佳鑫的,但孩子只同意加微信。
离开时,她问孩子:“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四川?”
养母在一边装模作样地说:“你愿意回就回去,我们不拦着。”
佳鑫果断拒绝了:“不回去,我现在的生活很好。”
王红心情复杂,说:“那你有空去给你爸上炷香。”
佳鑫嗯了一声,说“等我有时间会去的。”
其实,就算佳鑫要跟王红回去,王红也是无能为力的。
她在工厂打工,还要养两个年幼的孩子。虽然现任丈夫不排斥佳鑫,但孩子回来,家里根本住不下。
爷爷那边也不方便,只能先去他大伯家,但大伯家也有好几个孩子,也住不下……
艰难又悲哀的现实。
现实难,感情更难。
孩子走时才两岁,之后一别14年,他已经完全认了养母是这个妈,对生母完全陌生。
认亲之后,王红给佳鑫连发了几条微信,孩子一条都没回。王红甚至怀疑孩子给了她假号码。
一声叹息。这人间悲剧。
而造成这悲剧的,是自私的买家,更是万恶的人贩子。
他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把一个个家庭推向苦海,让他们支离破碎,家破人亡。
反思
佳鑫被卖到一个正常人家,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更多被拐儿童,其实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他们很多,都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有的被铁链拴在冰冷的地下室。
有的被砍断手脚、戳瞎双眼、硫酸毁容……
这些照片,真是看一次心痛一次。
这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啊!到了人贩子手里,就要遭这样的罪,让他们的父母情何以堪。
所以,为什么这次全民都在追缉梅姨?
- 就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丢掉孩子,对一个家庭是多么大的灾难。
- 因为我们痛恨人贩子的恶行,恨不得亲手捉拿他们归案。
- 因为我们有良知,对别人的苦难感同身受。
所以,千万不要嘲笑那些热心转发的善良人,哪怕最后证明他们不够谨慎。
他们不是不懂是非,正相反,他们是明辨善恶。
可能这一次确实有些不谨慎,但下一次他们可能真的就能帮到人。
还记得两年前的一条新闻:
2017年10月,成都的李女士坐公交车回家,发现车上有一个男人带着孩子。
孩子一直哭,满脸通红,眼泪汪汪。深秋的天气,只穿了一件短袖。男人身上也没有任何孩子用品。
李女士感觉不对,立刻拍下照片,发微博报警。
怕微博慢,她提前下车,又打电话报了一遍警。
两小时后,警察找到了那个孩子,果然是被拐卖的!
家人找不到孩子,已经急疯了。
一个陌生女人的善良和警觉,就这样把一个家庭从灾难边缘拉了回来。
如果这个女人瞻前顾后畏手畏脚,怕报错警,怕被笑话,要等官方发布消息才说话……那孩子早就不知被卖到哪里了。
真的,不是每个人都是刑侦专家,很多事情我们确实无法彻底了解。
但如果什么事都完全真相大白了再去做,恐怕也就毫无意义了。
那些只看热闹不出手的人,倒是永远不会出错。
但他们永远不会传递温暖和善意。不会让那些苦难里的人,因他们而得救。
全民都在追缉“梅姨”,这难道不是一个好现象吗?
- 第一,可能会加速梅姨落网。
- 第二,这也是对其他人贩子的威慑。
- 第三,这更证明我们的社会是暖的,大部分人的血,是热的。
如果现在你嘲讽这些善良的人,那么如果有一天你陷入绝境,希望别人只求自己安好,不顾你洪水滔天吗?
真的,我宁可这社会都是会犯错的正义好人,也不希望身边都是永远正确的冷血动物。
抓人贩子靠警察,也靠老百姓。其他罪恶也一样。
群众的力量是汪洋大海。
人间充满正气,邪恶才无处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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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 者:李月亮。高人气专栏作家,新女性主义者,扎实写字的手艺人。以理性和智慧陪万千女性成长。新书《你要活成一束光》当当网热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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