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四个不同领域的手艺人
旧家具、古字画、老家电、断缆线在他们手下“起死回生”
一双手,一颗匠心……
一把剥线钳、一把鬃刷、一支画笔、一柄改锥……借助最简单的工具,沉睡残缺的物件起死回生,生机焕然。这是“修”的魅力。
铁路信号电缆接续师赵国祥、破旧字画修复师翟新萍、家具和木雕美容师高绪征、古董级家电维修师李兆民,4个在各自领域钻研“修”道的人,若非因参评“济南工匠”,可能不会发生任何交集。
在三百六十行里,“修”是小众门类,以弥补完美和缺陷为主。尽管常被忽视,但这些行当,维系着人们对本原的美好向往。修葺与创造一样,能给人以力量。
匠人们,用时间与技艺相伴行走,在各自行当里进行着修行……
1 技艺
当着6个弟子的面,高绪征拿过一把戗刀,“咔咔”两下将一桌角铲下。“这相当于是碰掉的,开始修补!”
高绪征半蹲,手扶桌面,拉开架势。一撮锯末,两滴胶水,定形修正,然后上锉刀,经几番打磨后,棱角成形了。粗细不同砂纸交替打磨,棱角圆润光滑起来。
高绪征手持吹风机,对上过色的漆面加温烘烤。本版照片均由记者刘玉乐 摄
开始调漆。红、黄、黑三原色素,在手里变出新的颜色。在一番端详后,拿起笔刷大胆上色,另一只手持吹风机,对涂抹过的漆面加温烘烤。30多遍漆抹上后,再调出一种颜色来做花纹。最后直到打蜡抛光完毕,桌角修补程序才算结束。在手感和色泽上,新桌角与其他3个角并无区别。
这个简单的亮相,并非高绪征的绝活,却让新学员李端瞠目。采访当天,李端刚从河北赶到济南,经人介绍,投在37岁的高绪征门下学艺。
高绪征经常拿出木地板,凿上几个眼儿,教徒弟们修补。这项手艺,要兼有木工、画工、油漆工等多种技能。皮革干裂掉色、画笔颜料污染、锐物划割、烟头烫伤,都能修补如初。
在城市的另一端,字画修复师翟新萍,正对着一幅字画端详。对纸、墨等材质了然于胸后,便大胆下手:见铺于案台上的山水画已“醒”到了火候,她抄起鬃刷,轻沾浆水,侧锋直刷,似信手拈来,拿捏力道不薄不厚,匀而不散。几下之后,一张宣纸覆于画芯之上,合二为一。
关键环节“揭裱”即将到来:手臂一提、一起,画随之离开案台,移上挣子板。看似轻柔间,千钧力道都压在顶部两角处。但见刷子灵动飞舞,将画平摊贴实,在四边上再补一道浆口。临近结束前,还不忘轻挑一侧,向里吹一口气……托画起芯的几道手续,在她手里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画芯上板,需要静待5日,自然晾干后,方可进行下一道装裱程序。
他们干的是与美有关的活计。手里的活,作为技艺,也是生计。
2 行走
赵国祥还有两年退休。年轻时曾“干够了”的这份工作,如今干出了不舍——他喜欢在看不到尽头的铁轨上行走,沉溺于缆线接续里的灵巧而快速,欣赏原本一团糟的缆线,在他的手下变得温顺有序、呈现美感。
铁轨长长,伸向远方。他领衔完成200多个站点信号大修改造任务,接续电缆长达8万千米。工作时每天沿铁路徒步往返10公里。他是中国铁路济南局集团公司济南电务段大修车间一工区工长、高级技工。
给铁路数字信号电缆作诊断,他已干了33年。铁路信号数字电缆,是道轨和火车的神经,传递着铁路运行的一切信号和指令。
脚下的丈量,手上的掂量,心中的念念不忘,用大半辈子时间养成工匠。赵国祥的日常,无论酷暑严寒,都要徒步上路,行走在冰凉或炙热的钢轨上。凡是有铁轨的地方,必有信号电缆,他们一定要徒步进行铺设、检修和更换。这项工作,机器无法取代。
赵国祥的工场,几乎都在露天的铁轨旁,听得见来去的列车铿锵。
而家电维修师李兆民,却要常年待在陋巷一隅中,接待着访客的来来往往。
济南老商埠区,在经四路小弄巷里,李兆民的“一百家电”维修部与蔡公时纪念馆斜对。在这条街上,他已守了36年。
一百家电维修部的缘起,是济南市第一百货商店维修部。1982年,中专毕业后,他被分到这里。在计划经济时代,家电维修曾是最吃香的行当。
若不是第一百货商店倒闭,今年57岁的李兆民也即将退休。但他可退不了,因修出了感情,也修出了口碑。“你不想修了,别人抱着找上门来。”索性,不去想退休的事情了。
待在室内,双手放置在三尺台面上,不妨碍李兆民用另一种方式行走。30多年的维修生涯里,他和另一位搭档养下了老主顾。除3C产品、冰箱、空调不修外,凡是带电的,照单全收。从收音机到录音机,从黑白电视机到录像机再到电话机,还有后来的微波炉、电磁炉。他用脑筋和双手,在维修中行走一个又一个时代。
3 师承
真正的匠人,都应经历过两个身份:徒弟和师父。在两个身份间,能游刃有余地转换,匠人的人生历程,才算得上完整。
翟新萍38岁学艺接触装裱行,是在遭遇了一次下岗风波和四处碰壁之后。她拜了位女师父,1年时间打下手同时学艺。随着师父撂下句“可以到外面练手去了”,翟新萍出徒,开始自立门户。
一张案板、30多种工具,她开始在装裱行里打名声。庆幸这个行当并非只吃青春饭,也并无性别歧视,历经12年,她积累着技艺,将一手托画练得娴熟。
5年前,她开始带起徒弟。这与自己搭手做活儿不同,既需要“压箱底”的绝活,也需要理论升华。她开始注重案头的总结,一本可称为“翟氏秘笈”的培训材料,越积越厚。
高绪征的学艺之路有些曲折。他上过大学,学会计专业。出于爱好,当年23岁的他拜了个年仅18岁的“小师父”。因明白“闻道有先后”的理儿,高绪征虚心求教。但出徒后接到的第一单活儿,却让人撵了出来。今天看来,是“学艺不精,遭遇挫折”。
高绪征没有就此撒手。他慕名前往北京,找到那位小师父的师父学习技艺。师父的师父,教出的弟子终于能够独当一面。随着技艺精进,混出名声,各种人找来,求他授艺。
已为人师的高绪征,没有停止过求教,听闻哪里有好师父,尽力找过去。这些年,天津、广州、重庆,零零散散跟了不少人。
赵国祥有了“大工匠”的范儿,随着高级技工、首席技师、创效能手等一系列荣誉加身,单位派给他的徒弟也越来越多。北京地铁、广州地铁车间主管工程师中,有他曾经的弟子。
4 情怀
几乎所有的匠人,在经历过岁月淘洗后,越来越不把手上的技艺,当成养家糊口的活计,而作为一项爱好和追求。时间是匠人最好的修行之路。
与前往别墅区修理实木家具和奢华沙发相比,高绪征更钟情修复老旧家具和木雕艺术品。今年,一个艺术馆找他,试图让其帮助修复残缺——木雕飘起的“衣襟”,被搬运工人“扯开”,这里是雕塑最薄弱的地方。他用了两天工夫,修好了,近乎完美。
在现实中,用于展览和摆放的木质艺术品修复要求并不苛刻,反而是家庭里那些名贵家具的主人们更挑剔——相比于艺术品的观众,家具的主人们更知道坏点和修复点的所在。高绪征需要拿出“修而未修”的技艺来应对。
几位匠人,几乎都在做“修旧”工作——翟新萍修过黄胄画过的驴图,修过自聊城慕名而来者带来的一卷残破地契,修过据说是明清晚辈给诰命夫人写的寿联,从此她有了“书画郎中”的称呼。
带着老家电找到李兆民的人,大多出于怀旧。一位老人拿来的一台收音机,是他拿人生中第一笔工资买的。却因零件补不上,未能如愿修复。这种遗憾,却让老人生出收集古董家电的爱好。
修旧如旧,是最高境界。曾有人找到高绪征,让他翻新一套水曲柳家具,仿明清风格,是老辈人留下的。高绪征没有答应,而建议对方只修理残缺,保留旧风。
翟新萍说,修古旧字画,是对装裱师的挑战,要找到最佳状态。阴雨天最适合动手修旧——湿润的空气,便于拆解。虽不会效仿古人斋戒沐浴,但需房门紧闭,沉心静气,反复审视,胸有成竹后,动手去干,须一气呵成。
对这种端详功夫,赵国祥也很看重。拿到图纸,先会诊分析,将图纸吃透后,内心有底,再行排兵布阵,分出主次,方可忙而不乱,保证精准。5 得道
老商埠的陋巷中,一百家电维修部的门脸仅一扇门。几乎无处下脚,却有各色人等往来。一位老太留下把充电手电筒说,“能修就继续用。”一个从豪车上抱下录音机的中年人说,“3000块淘来的,弄出响就行。”
给翟新萍送来要求装裱的字画,有名家作品,有孩童画作,有籍籍无名书法家赠与他人的“墨宝”,也有从老家箱底里翻出的琐碎材料。无论什么作品,凡与墨香有关,翟新萍都一样对待。
自1985年从通信兵转成铁道工人,赵国祥练就多项独门绝技。在1分26秒内制配线线环。济南大明湖站改造,针鼻儿一样的焊点,直径0.3毫米,拿着放大镜都难焊接。他独自完成1600个,毫厘不差,人称“绣花焊匠”。配线盘做成艺术品,手里出来的活儿,标准和美观不输德国工匠。
技艺的追求,并非速度和美观。赵国祥将自己行走的下一站定义为“安全”。铁路上的线缆,多达20种,从4芯到64芯,赶上人的手臂粗。这一行,最能体会到细节决定整体——接错一个线头,传输信号尽错。赵国祥创下一次割接7根210芯电缆无差错纪录。
他对弟子说,把每一个线接好,接对,排好,定好,压紧每个螺母,是对中国铁路的贡献。轨道,每天将千万行走的生命安全运达。 (记者盖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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