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女夜间飞行、吞食儿童、裸身集会，人们对女巫有哪些想象？

世界上不同地区的一些社会中有两种并存的巫师概念，一种存在于理论之中，他们在暗夜里施展各种超越人类绝技；另一种则是真实的人，他们在日常生活中而被怀疑和指控行巫术。比如，博兹瓦纳的茨瓦纳人就将“夜间巫师”和“白日术士”区分开来。前者被认为是邪恶的老妇人，她们在晚上成群结队地聚在一起，赤身裸体，身上涂满白灰或人血，在宅地周围伺机伤害居民。她们可以穿过上锁的门，令人陷入深睡。实际上，这或多或少有虚构的成分，很少有人声称真的见过她们，也有很多人公开拒绝相信她们的存在。

而“白日术士”是部落中的普通成员，他们被认为是用咒语和魔法材料伤害私敌的人。部落里的所有人都相信他们是真实的。在东半球遥远的特罗布里恩群岛，岛民们会谈及一种女性，她们在夜晚裸体飞行，但不为人所见。她们在海中的礁石上策划阴谋，从活人的身上摘取器官举办人肉盛筵，而失去器官的人就会虚弱和生病。

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忌惮这些施术的社群男性成员，而在夜晚裸体飞行的女性也被认为是偶发重大灾难的罪魁祸首。这种双重信仰体系虽并非无处不在，但在相信巫术的社会中也相当普遍。

古代的罗马人就拥有这样的思想体系，他们还将巫师和猫头鹰的联系也纳入了进来，这是人类信仰中另一种很常见的观念。毕竟，在人类的观念中，猫头鹰具有五个邪恶的特征：在夜间活动，悄无声息，以掠食为生，直勾勾地盯着人类，以及不可思议的头部旋转角度。美国土著切诺基人和米诺米尼人的语言用同一个词来代表猫头鹰和巫师，而从秘鲁到阿拉斯加都能发现相信“巫师能化身为猫头鹰”的观念。更为普遍的观念是，猫头鹰，或化作猫头鹰的人，是造成无所不在的那些突然发生的人间悲剧、不可预料的神秘疾病，以及婴幼儿死亡的元凶。这种观念不仅出现在很多北美民族中，而且在中非、西非和马来亚也有发现。这也是罗马文化的一个特点，但仍只是一整套横跨近东和地中海大地的复杂思想的一隅，我们可借着它深入了解异教日耳曼人的思想世界。

暗室中的飞行者：莉莉丝

这套复杂思想首先出现在美索不达米亚，在公元前第二个千年的早期，一张净化和驱魔仪式上的恶魔和鬼魂清单中包含着一个紧密联系的群体，由七个名字中都含有“lil”的成员组成。前四位是雌性，后三位是雄性。他们似乎是情欲之灵，能与人梦交，使人精疲力竭，备受折磨。

公元前7世纪，腓尼基人的驱魔文将“lili”称作“暗室中的飞行者”，这个形容与这些角色很匹配，他们还把她描绘成带着翅膀的斯芬克斯。希伯来圣经中有一个著名的句子提到了“莉莉丝”，将她放在一系列动物中，说她出没于被神的愤怒所摧毁的土地上。但有人认为，鉴于其他动物都是真正的野生动物，这里的“莉莉丝”可能指的是一种夜晚出没的鸟类，可能真的是英王钦定本《圣经》里翻译的“尖叫的猫头鹰”。

有人提到，90%的保护性咒语针对的不是人类，而是恶魔，其中大约一半的对象是“莉莉丝”和“莉林”。“莉莉丝”是女性，保持了旧式的名字中带“lil”的灵体的双重属性，她与男性梦交，并危害经期、受孕期、怀孕期和哺乳期的妇女，伤害她们的婴儿。这是因为人们认为“莉莉丝”自视为那个被她折磨的丈夫的真正爱人，因此她对丈夫的凡人妻子和他们所生的孩子充满了凶残的嫉妒。男性“莉林”给女性带来春梦。一幅画和一些碑铭上表现了“莉莉丝”现身的场景，画中她是一位年轻的裸体女子，有着披散的长发、饱满的乳房和鼓胀的阴户。她那咄咄逼人不合礼仪的性征，不修边幅狂野不羁的状态，与那个时代行为端庄的犹太妻女的形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在8世纪的犹太文本《便西拉的字母》中，“莉莉丝”的神话角色突然有了巨大变化，她成了亚当的第一任妻子，被纳入希伯来圣经的背景故事里。从此以后，她将是犹太教最可怕的恶魔，也会成为西方世界重要的想象性的人物之一。

莉莉丝，在欧洲民间传说，她和亚当的女儿们都是恶魔，被称之为莉莉或莉莉姆，是代表淫欲的梦魇女妖，多在夜晚出没，常常进入人类的梦境诱惑他们并使之梦遗。有时，莉莉丝会和她们一起行动。

吞食儿童的恶魔：拉米亚

希腊人也提到过各种夜间杀害孩子的恶魔，它们被称作“摩尔莫”、“摩尔莫路克”、“革罗”和“拉米亚”，它们都是单数名词。如美索不达米亚一样，这些恶魔也会危害结婚前夕、婚姻中和分娩后的年轻女性。另外，人们还认为“拉米亚”对年轻男性感兴趣，会色诱男性上钩后吞噬掉他们。在希腊的神话系统里，这些恶魔大多都有专属于自己的神话，通常被描写成早夭或失去孩子的妇女。

她们与美索不达米亚灵体很相似，这很可能是直接移植的结果。不过，目前调查中最重要的是罗马人的资料，因为他们最常提到的杀害儿童的恐怖来自斯忒里克斯，是公元前几个世纪从希腊传来的神话形象。虽然希腊的斯忒里克斯像丑陋的人或大蛇，但罗马的则更像猫头鹰，或像蝙蝠，有翅膀和利爪，在夜间飞行，发出可怕的尖叫。两者强烈的相似性在于，罗马人有时似乎将一种真实存在的叫声尖利的猫头鹰称作斯忒里克斯。虽然行为和角色发生了变化，但每个人都同意斯忒里克斯会带来坏消息。对某些人来说，它预示着不祥，当它倒挂着的时候，预示着外敌入侵和内战的到来。然而，它最主要的危害是在夜间捕食儿童，以血液、生命力和内脏为食，导致儿童虚弱或死亡。猎物死了之后，它们也会吃尸体，但与远东来的杀孩子的怪物不同，斯忒里克斯似乎和性没有内在联系。准科学家普林尼不确定斯忒里克斯的真实性，诗人贺拉斯则明确嘲笑了相信它的人。事实上，它们几乎全部出现在想象性的文学作品中，在法典和历史里却找不到它们的身影。不过，在7世纪，大马士革的圣约翰仍然能够发现，即便接受了基督教，那个时代的老百姓依然相信鬼怪和斯忒里克斯会钻进上锁的房间，勒死沉睡的婴儿。

与它们在近乐和中东地区的同类相异的，是罗马斯忒里克斯与以罗马巫师的一点特性为基础的巫术之间存在着联系：他们会变成动物的形态以便外出。由此看来，斯忒里克斯实际上就有可能是由巫师暂时变成的。1世纪，文法学家塞克斯图斯·庞培乌斯·菲斯图斯已经简单地将斯忒里克斯定义为“施行魔法的女性，也被称为会飞的女性”。后来，小说家们借用了这个观念，琉善和阿普列乌斯各写了一个故事，里面有个女人举行某种仪式，她脱去衣服，在身上抹上药膏，之后就变成一只猫头鹰从窗户飞进了夜色里。

在这些作品中，她都是个非常性感的妙龄女人，总想找年轻的男子寻欢，如果被拒绝就会杀死对方。这种形象在斯忒里克斯和掠夺性的性欲之间建立了早期文本中所缺失的联系，从而使二者更巧妙地融入更宽泛的信仰模式，可以一直延伸到美索不达米亚的传统。而且，阿普列乌斯还两次将笔下的一个人类巫师称为“拉米亚”，进一步消除了两者的区别。

拉弥亚，是古希腊神话中一头半人半蛇的女性怪物，亦是在西方以猎杀小孩闻名的蛇妖。在古希腊、罗马的神话中，有很多像拉弥亚般有着杀害孩童举动的女妖，而拉弥亚的特征正在于其上半身为娇艳女性，下半身却是蛇类。

被写进法律的恶魔

这种不断发展的信仰复合体也可能会是一把钥匙，用来破解异教日耳曼部落对巫术的态度。日耳曼人居住在罗马帝国北部，从4世纪后期开始入侵，征服了帝国的西半部，建立了王国取而代之。要了解日耳曼人的看法，就要跨过古代和中世纪之间的传统界限，将一些能够揭示早期信仰的后期文本一并纳入考量。这些王国建立的过程中，往往会以罗马帝国的习惯或语言颁布一部法典。其中最古老的一部，也是最早被研究的现存法典，是法兰克国王克洛维在507至511年间为王国北部所颁行的。这部法典中的两条法条显然与恶意魔法有关。一条规定，任何人对其他人犯下恶行，或用毒药杀人都将被处以巨额罚款。这两种行为可能都被视为与魔法有关，如同复制了罗马法的相关条文一样。另一条则对吃人的斯忒里亚处以同样严厉的处罚。这里的斯忒里亚是斯忒里克斯的另一种写法，而且似乎暗示了当地人的信仰——夜游女会魔法般地吞噬人的生命。

这说明，夜行的妇女会被认为要到某个地方聚会，烹煮和食用受害者身上的脂肪或器官。这是一项在非洲部分地区也有发现的传统。如果错误地称呼女性自由民为“斯忒里亚”将会被处以更大数额的罚款，因为那显然是非常严重的侮辱。其他日耳曼部落对上述形象也有相同的恐惧。7世纪早期《阿勒曼尼法典》中规定，把别人称作斯忒里亚将被处以罚款。同一时期伦巴第国王罗撒里颁布命令称，若有人将处于自己监护之下的年轻女性称为“斯忒里加”或“马斯卡”，他将被推定是想取得她的遗产继承权，并因此被处以罚款。另一项条款规定，以化身斯忒里加或马斯卡为由杀害他人女仆或女奴的人将会被罚款，“因为基督徒绝不应该相信一个女人可以吃掉活人”。789年，日耳曼民族的首任罗马帝国皇帝查理曼这样告诉近期被征服并被迫皈依基督教的撒克逊人：“如果有人被魔王蒙蔽，像周围的异教徒那样相信别人是会吃人的斯忒里加，会把人烹煮或直接生吃，那么他就会被处死。”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后来建立的王国继承了罗马学者的态度，认为像斯忒里克斯这样的生灵可能并不存在。然而，这些法典本身就证明，在异教时代的日耳曼社会，各个阶层都相信它们的存在。这与罗马的情况有显著的不同，而且，罗马的斯忒里克斯威胁的主要是儿童，而日耳曼的斯忒里克斯的攻击据说不分年龄。

罗马作家注意到，日耳曼人认为妇女具有占卜者和预言家的特殊能力。尤里乌斯·凯撒听说日耳曼军队并没有像预期那样发动袭击的原因是他们族里的“老奶奶们”宣布，如果在新月出来以前作战，战果将是不幸的。凯撒还说，这些妇女习惯用“抽签和占卜”来做预测。到了后一个世纪，罗马历史学家塔西佗报告称，日耳曼人认为妇女“天生具有某些神秘的力量”，可以预测未来，其中几位最著名的女占卜师几乎都被奉为女神。其他古代和中世纪早期的历史学家在日耳曼部落和王国中也记录了一系列类似的人物，这启发了 19世纪的民俗学家雅各布·格林。格林提出，古日耳曼文化赋予女性比男性更多与生俱来的能力，它们既被用于占卜，也被用于一般的魔法，这无疑与对夜游食人女的恐惧相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