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盘托出 《北方有棵树》：在细察万物中，将对美的感悟和盘托出

近年来，我国自然文学原著的写作取得了很大进展，这不仅表现在自然文学原著数量的增加，而且表现在整体写作内容和水平的丰富和提高。无论是专业学者的科普，还是普通自然博物馆爱好者的自然观察记录，都在追求更加专业细致的观察和书写。

欧阳婷的《北方有树:四季追随自然》是这些乡土自然文学创作中的一部新作。虽然是作者的第一本书，但已经呈现出成熟的风格，是经过长时间的自然观察和自然知识的积累而自然沉淀下来的作品。在对北方四季植物和鸟类的描述中，书中显著的一点是，作者对西方自然文学作品的研究不仅是对科学观察和探究精神的继承，也是对那些经典西方自然文学作品的向往和追溯。这使得这本书在文学写作上相当追求，它冷静耐心地用细腻清晰的语言描绘了对自然的细致观察和品味，呈现出温柔丰富的整体。书中有一段话，可以用作者自然文学写作观的自律来形容:

“我反复描述过这种日常风光，完全是出于一种自发的、强烈的个人意志，是外力无法阻挡的。如何摆脱节省精力的文字中的陈词滥调，如何用非常规的语言写出风景所激发的视觉、触觉和内心的感受，如何与最后的描述有所不同，超越自我，也是很难写的。”

《北方有树:四季追随自然》，欧阳婷著，商务印书馆，2021年1月

作者|周玮

第一，兴趣的转折点，从自我自然教育到创作成书

不用回去太久。时间的年轮可以追溯到十年前。在北京，给自己时间采访、写作、编辑的文化记者欧阳婷，从没想过自己以后会出版一部作品，写大自然和季节，描绘大树大鸟。在这本书出版后的一封短信中，她写道她最初的阅读和写作兴趣的转折点:“在北京雾霾特别严重的冬天，我深深地担心我们的环境，所以我找到了约翰·缪尔的《夏天穿过群山》来阅读。现在回想起来，对我来说，似乎是一个很明显的分界点。让我从了解一些植物到真正的愿望和行动，开始更深入地理解和识别它们。”对人居环境的忧患意识使作者转向西方自然文学经典，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开始了自然史的自我教育。

约翰·缪尔《夏日漫步群山》，邱婷婷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年

她每个周末都会赶到北京的西北部，那里的植被最茂密——植物园、花园和郊区的山野。她还“视察”住所附近的植物和鸟类，用实地观察和记录将知识印在证书上，积累个人经验，不断提问，然后继续阅读、做笔记、观察、拍摄和写作等等。这样专注投入的自我教育无疑是成功的。现在呈现给读者的散文集《北方有一棵树:追寻自然的四季》，分量很重，是文学与自然历史相结合的地方自然文学杰作。作者用优美细致的笔法描述一切，在个人实践中学会观察和倾听自然之道；同时在强烈的求知欲驱使下，探索机理原理，分享新知识。这也是作者的“给自然的情书”。她视万物为有情存在，对自然有着朴素而真实的感情，让读者在阅读时能与她的文字产生共鸣。如果读者有深入了解自然的心，想收获说出万物名字的喜悦，那么这本书也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入门途径。

“北方有一棵树”插图:冬天冰上的绿头鸭

第二，研究自然，掌握看和听的方法

相对于其他自然文学创作者而言，阅读、体验、写作三者之间的密切关系对欧阳婷来说更为重要，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书中有很多引语。在广泛阅读自然文学和自然历史作品的同时，她也在拓展自己的感官，获得观察和倾听的角度和能力，并认真吸收经典作家的写作技巧。文学形象和绘画也滋养和锻炼了她的视力和品味。她惊叹于黑塞作品中盛夏至早秋间百日菊的色泽，便去植物园细看。在金秋树下，她想起了Paustovsky写的《黄灯》，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阳光灿烂，整棵树变得明亮，所有的叶子似乎很快就融化成金色的汁液。细看元宝枫的叶子，有红有黄，红色由于光和温度的影响，从树冠慢慢倾泻下来。.....榉树的叶子是坚硬、无光泽、金黄色的叶子，从边缘开始逐渐被褐色侵蚀，感觉像厚厚的砂纸...我也纠正了我对水杉的印象。王源水杉林呈现出整体的干燥，但它不是生命活力的沉默，而是羽毛状的叶子像过滤一样变绿，只留下明亮的橙色。”

风景和植被的美是人可以感受到的，但只有少数人能像画家一样细致地描绘出来。作者就是这几个人之一。她的眼睛既有整体又有部分。她能分辨光影和各种色彩的细微变化，能将视觉和情感体验转化为用细致温柔的笔触打动人心的文字。

《北方有一棵树》插画:十月中旬，栾的叶子开始变成金黄色

英国作家J.A .贝克写的《游隼》是一本对她影响深远的书。在《猎鹰从云端降落》一文中，欧阳婷写到了贝克敏锐的观察力、神奇的联想能力以及他“新颖、独特、准确的比喻和文字”。这些正是她在观察和创作鸟类和风景时试图实践的。在书中，《袋鼠好日子》写道:

“耳朵应该学会将各种交织在一起的声音分层，就像识别交响乐中各种发音的乐器一样。比如你去掉树林里有归属感的白头鹳强烈的鸣叫声，就能听到红尾鸫平静而又有一定喉音的声音；摆脱沼泽山雀一年四季在高枝上清脆婉转的鸣叫，可以听到红胁蓝尾鲢鱼单音节尾巴的鸣叫声，而黄腹山雀的音色略显清脆明亮，但最后还是低调谨慎；去掉棕头鸟发出的像哨声一样悠扬明亮的三个音节，就能听到小黛菊。”

贝克《游隼》，李思本译，浙江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

用鸟儿歌唱的微妙情感去倾听，建立一个美好的世界。在专家的带领下——除了真正的观鸟者，包括《倾听——遇见一只鸟的最佳方式》的作者西蒙·巴恩斯(Simon Barnes)等自然作家——她坚持自我训练，一遍又一遍地在鸟类网站上听鸟唱歌，记住它们的音色和节奏，看照片和视频，然后去荒山野岭寻找自己在树林中躲避和跳跃的精灵。这种典型的自然史认知过程有点像一种解密。无论是观鸟还是认植物，它们作为爱好的魅力就在于此。这一过程在《黑头》、《蜡奶子》、《银喉长尾奶子家族》中得到了生动的再现，能引起读者观鸟的兴趣。《最好的声音在旷野》、《布谷鸟归来》、《看黑鸟的十三种方式》也是作者最感兴趣的观鸟题材，体现了她准确、细腻、独特的修辞、诗歌和科学素养的写作特色，展示了本土自然写作的新成就。

《北方有一棵树》插画:春天的四月，一只乌鸫在长满堇菜的草地上。

特别可贵的是，作者不满足于肤浅的观察，而是善于提问，愿意深入阅读相关的自然科学著作。作者认为，自然历史和自然科学的知识只会加深和丰富个人对自然的欣赏，而不是阻碍和干扰这个过程。当她从海因里希的书中得知，树木从去年夏天就开始孕育叶芽和花蕾，并将经受整个漫长冬天的考验，当它们在春天迅速发芽时，她在冬天的自然观察又多了一个对象——冬芽。第一本书《穿越冬天》，展示了作者对自然历史知识的消化和应用。"约翰·巴勒斯的林蛙眨眼了吗？"展示了作者散文写作的另一个维度。从巴勒斯的散文《近距离观察》开始，她引用了美国生物学家伯恩德·海因里希(Bernd Heinrich)在他的科普著作《冬季世界》(Winter World)中对森林青蛙冬眠的研究和推理，然后写道，后者的书逐渐使她倾向于理性的科学写作，而不是抒情的散文。这种以极大的热情学习西方自然文学经典和探索新知识的习惯，使她的写作在美学和内涵上呈现出不同于中国传统自然写作的风格。

海因里希·伯恩德《冬天的世界》，、严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16年版

三、北方和树木，书写眼前和记忆中的风景

我也注意到了她在作者对一切的描述中的一些喜好:大树，北方的山，冬天的树和树，针叶林。《我爱那棵树，它和我就像有血有肉一样》试图分析这种爱的原因:树是她视野中最普遍、最丰富的存在，它随着季节而流动，展示着不同阶段的美和力量，给人生命的启示。如果有崇拜树木的宗教，作者无疑是虔诚的信徒。“这个世界上不缺人的历史，但树的历史却很少。大树就像道路和建筑。人只有知道自己的出身，才能和所居住的城市和地方有真正的亲缘关系。”作者所感知的古树“历史感”是基于个体生命有限的意识，树龄长的古树有着常人无法超越的时间跨度。从某种意义上说，观鸟的爱好也可以看作是作者对树木的热爱的延伸，因为树木是鸟类生活的家园。

“北方有一棵树”插图:水曲柳新叶

书中渗透的北方情结可以追溯到作者的童年。她在笔记里提到自己是在新疆长大的。“回首我的少年时代，那是蒸腾着黄沙和野草的烈日，空无边无际的荒野，遥远的天空空，时间是宽广而温柔的...如果说我的一部分是被什么东西培养出来的，我想，西北那些，在滋养作者的文学传统中，苏俄的自然文学也是不可忽视的一环。她多次提到从bianchi，Prishwin和Paustovsky的作品中获得的深刻见解。她进入自然历史领域后，带着全新的看待事物的眼光再次回到家乡，故土的风光再次焕发。云杉林、桦树、起伏的山峰和雪峰都在她专注的目光中展现出清晰的细节。童年事件的记忆也被放大了，比如《雨天》《炎天》里写的小时候戈壁沙漠的一场暴雨。年轻的时候，她告别了家乡，来到北京求职。多年以后，她想让大雨再来。她一定会调动自己“成熟的感官和感知，重新去感受和捕捉，在大雨中写出启蒙”。Paustovsky写道:“故乡不是我们的出生地，而是灵魂缓慢而倔强地依附大地的地方。“对欧阳婷来说，新疆作为故乡的全部内容和意义，都与这种对地球的依恋密切相关。

《北方有一棵树》插图: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是:珙桐的果实，红豆杉，石竹的果实，板栗的果实，栾树的种子，牛油果的果实

“在我的写作中，我将讲述美的全部故事”。看欧阳婷写的自然风光，让我想起了被她深深打动的苏格兰作家、登山家W.H .默里的一句话。二战期间，默里被困在一个战俘营里，但他依靠记忆和想象力来描写他的祖国苏格兰的壮丽景色，回忆他曾经走过的山丘和荒野。这本书里的大部分散文也是书面记忆中的风景。在作者饱满情绪的投射下，他们保留了一个生机勃勃的自我管理的世界，这也是一种现实中不会回来的人生体验。

作者|周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