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日报史记‖从翰林供奉到大唐“网红”

□ 广陵渔父

天宝三年(744年)一月，八十六岁的集贤院学士、银青光禄大夫兼正授秘书监贺知章，因体衰多病，上疏请度为道士，还山乡里。玄宗皇帝对这位老臣格外开恩，不仅许其还乡越中，还率领百官送别于长乐坡。

作为贺知章的忘年好友与酒友，翰林供奉李白还特意为他作了一首《送贺宾客归越》：“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山阴道士如相见，应写黄庭换白鹅。”

李白想象这位老友人回乡后，一定会对家乡的镜湖产生浓厚兴趣，没事就去那儿泛舟遨游，享受快乐时光。如果遇到养鹅的道士，也会像王羲之写《黄庭经》一样，用自己的字去换鹅。可惜，年迈多病的贺知章回乡不久便去世。

贺知章，字季真，唐代著名诗人、书法家，越州永兴人。少时即以诗文知名，与张若虚、张旭、包融并称“吴中四士”。晚年自号“四明狂客”“秘书外监”。

贺知章走后，李白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与失落。

两年多前，也就是天宝元年(742年)的秋天，在玄宗妹妹玉真公主推荐下，四十二岁的李白终于收到朝廷诏书。李白欣喜若狂，回到南陵家中，与儿女告别，写下《南陵别儿童入京》一诗：“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希望与现实终究有差距，甚至落差很大。兴冲冲赶到长安的李白，得到的只是一个六品翰林供奉职位。说白了，就是给玄宗做文字秘书，写写诏书、拟拟圣旨。当然，玄宗宴会宾客、出宫游幸时，也会带上他。最初，玄宗非常宠待李白，“以七宝床赐食于前，亲手调羹”。可时间一长，他那种散漫张扬和放浪不羁的性格，让权贵佞臣非常看不惯，便被排挤、毁谤，以致玄宗皇帝也渐渐疏远了他。

入京后的李白，曾去紫极宫拜见慕名已久的太子宾客贺知章，并呈上自己的诗作《蜀道难》。贺知章读罢，连连赏叹，甚至惊呼李白为“天上谪仙人也”。

贺知章虽然年过八旬，却风流不减、酒量不减，很快便与李白结成忘年知己与酒友。公务之余，二人时常流连于京中大小酒肆。一次，贺知章请李白喝酒，因为没有带钱，竟解下腰饰金龟作了酒钱。

或许贺知章还山，触动了李白的还山之心。这年三月，李白效仿贺知章，上书玄宗，请求还山。没想到，玄宗竟未挽留，非常爽快地同意李白的请求。还好，玄宗没忘赏赐给李白一些金银，给足他面子。

李白辞职离开长安，历来有两说。一说李白不愿侍奉朝中权贵，主动辞职离开长安；一说李白因为得罪朝中权贵，被玄宗皇帝逐出长安的。两种说法，均载于正史：

《新唐书·李白传》说，玄宗很赏识他的才华，好几次设宴召见他。一次，李白陪玄宗皇帝饮酒喝多了，竟让高力士替他脱官靴。高力士一向自认很高贵，认为这是一件很耻辱的事。后来，他就故意指摘李白《清平调》中的“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是借汉代的赵飞燕讽刺杨贵妃是以美貌淫惑帝王的红颜祸水，因此激怒杨贵妃。结果，玄宗皇帝几次想升李白的官，都被杨贵妃在背后阻止。李白自己知道不被玄宗亲近的人容忍，就更加放纵而不自律，经常和贺知章、李适之、李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等人在一起饮酒作乐，并被人们称为“酒中八仙”。后来，李白动了归隐之心，上书请求还居山林，玄宗皇帝同意了，还赏赐了他许多钱财。

《旧唐书·李白传》则说，李白曾喝得酩酊大醉，在宫中大殿耍酒疯，还伸出腿让皇帝最宠爱的太监高力士替他脱靴，因此被玄宗皇帝勒令离开宫中。

我倾向于《旧唐书》之说，李白应是被玄宗皇帝逐出宫廷的。所谓“赐金放还”，不过是委婉之说。其实，就李白散漫张扬和放浪不羁的性格而言，为朝中权贵不容和排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尽管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事实上，他是非常眷恋这段宫廷生活的：“……君王赐颜色，声价凌烟虹。乘舆拥翠盖，扈从金城东。宝马丽绝景，锦衣入新丰。依岩望松雪，对酒鸣丝桐。因学扬子云，献赋甘泉宫。天书美片善，清芬播无穷。归来入咸阳，谈笑皆王公……”也许，李白只是想“事皇帝”而“不愿事权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