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的浅度思考 讨伐侯莫陈悦，替贺拔岳复仇战打响——我叫宇文泰

三月，夜将明，高平城（北周后将高平改为原州）。

暖暖的微风伴随着阵阵的虫鸣，使得城墙上的士兵昏昏欲睡。

“看，那是什么？”宁静的黑夜突然被一声呼喊打破，一个士兵呼喊着同伴，紧张指向远处。

同伴顺着方向望去，星月之下，有几个黑影正快速地向城墙移动。

“敌袭？”同伴下意识这样认为，但盯睛数了数，远处仅七个黑影，于是又放下了这样的疑虑。

但多年战场的经验告诉他，在这样的乱世遇到奇怪的事情绝不能大意。最终他还是谨慎地决定向守将史归报告此事。

史归，原先贺拔岳亲自任命他为原州刺史。贺拔岳为侯莫陈悦所害之后，此人竟然贪生怕死，倒向侯莫陈悦，成为了侯莫陈悦的麾下，替侯莫陈悦守城。

此时史归正抱着软玉温乡作着美梦，听闻有七骑向城驰来，不耐烦地说：“就七个人就把你们吓住了？随他们去，我倒要看看七个人能搞出什么事情。”说完，便又倒头睡去。

士兵见守将如此不在意此事，回城墙后便也不再留意这七骑动向。

黑暗中那七骑，为首之人便是勇猛无双、武艺过人，曾单骑冲入万军丛中，生擒万俟丑奴的侯莫陈崇。

侯莫陈崇等人在城下观察片刻，发觉城内士兵竟无丝毫警惕之心。七人便趁着夜幕，翻上城墙，砍翻数个守卫之后，将城门占据。

就在此时，埋伏在城内的李远、李贤、李穆兄弟三人，见侯莫陈崇已将城门控制住，便大噪声势道：“城门被破，敌军已杀进城中，大家快逃啊。”

一时间，守军不明就里，乱成一团。

正当城中大乱之时，侯莫陈崇预先埋伏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千伏兵也一举杀出。失去城墙的依靠，大军顺利地杀进了原州城。史归也在睡梦中被捉，同时被捉的还有侯莫陈悦派来协助史归守卫高平城的王伯和、成次安。

我手中这份正是侯莫陈崇从前线送来的捷报。看着这波澜不惊地战报，我不仅感叹道：侯莫陈崇，行军作战，真有贺拔公之遗风啊。

我叫宇文泰，贺拔岳被侯莫陈悦设计杀害后，我被众将士推举为“盟主”，暂时接管了贺拔岳的旧部。我才上任就碰到三个难题：一、当朝权臣、贺拔岳的死敌、谋害贺拔岳的主谋高欢，派遣亲信侯景来关内接管贺拔旧部。二、当朝皇帝孝武帝欲对抗高欢，派遣元毗召贺拔旧部回洛阳。三、如何替贺拔岳报仇。

而对侯景，我在安定将其吓回洛阳。与元毗把酒言欢，向皇帝大表忠心，哄得元毗高高兴兴地回洛阳复命。但是以何名义出兵侯莫陈悦，替贺拔岳报仇，成为了我最大的烦恼。

说到底，侯莫陈悦杀害贺拔岳，是奉了高欢的命令。如果我只是打着替贺拔岳报仇的名义，攻打我朝自己的军队，势必被认为是谋反之举。届时自己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先不提能不能报仇，这些贺拔公旧部能不能存活都是个问题。

而就在这进退维谷之际，我军之中军心出现了动摇，虽然上层将领推举我为“盟主”，但中下层的军士并不认可我有继承“盟主”的资格，其中有不少人选择了投靠侯莫陈悦，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正当士气低落之时，军中突然流传起一个故事：在贺拔岳还在世，统兵驻军在河曲之时，曾有一军官，偶遇一老人。军官见这老者须眉皓素，道骨仙风，便有意上前攀谈。交谈之间，老者得知军官乃是贺拔岳手下，便道：“贺拔岳虽复据有此众，然终无所成。当有一宇文家从东北来，后必大盛。”军官正回味老者所言，转眼见老者便不见踪影。军官至此才知那老者实为仙人，当即跪地便拜。

这传说越传越广，越传越真。而这样一来，浮动的军心反而稳定了下来。那么现在就剩下以何种名义去征讨侯莫陈悦了。我自知，再不讨伐侯莫陈悦，那么这刚稳定下来的军心将再次动摇，而我继承贺拔公位置的合理性也将遭受众将士的质疑，更严重的是贺拔公一手建立的关陇集团将再次面临解体危机。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时，元毗带着皇命又来了。这次孝武帝是这样对我说的：“贺拔岳殒命，众将士无龙无首，卿忠心于朝室，又得众将士信服，当可秉贺拔岳之遗志，任大都督一职，统领大军。朕听闻卿言，将贺拔岳旧部循序渐进东归洛阳，此方案实在是妙不可言。卿既然担心侯莫陈悦对贺拔岳旧部不利，朕即日起亦诏侯莫陈悦军士入京。若其不来，朕当亲自致罚。”

正是这份皇命，使得在讨伐侯莫陈悦的问题上出现了契机。

一来孝武帝认可了我接管关陇大军，二来再次诏侯莫陈悦入京。依之前那次诏还，侯莫陈悦不奉诏的情况来看，这次肯定也不会奉诏，而皇帝也会治罪于他，这不正是我举旗讨伐的借口？（孝武帝欲对抗高欢，在贺拔岳死后，除了诏还贺拔岳旧部之外，还诏还侯莫陈悦部，以及贺拔胜部。元毗奉旨行事，在去平凉途中，偶遇奉贺拔胜之命前去抚慰贺拔岳旧部的独孤信，并将其诏还洛阳，以至于独孤信并未抵达平凉。因此贺拔胜错过了接管关陇集团的可能。）

在我再三谢恩之后，当即表示：“侯莫陈悦违天逆理，酷害良臣，自以专戮罪重，不恭诏命，阻兵水洛，强梁秦陇。臣见侯莫陈悦被大赫，忍为私憾。曾屡次询问侯莫陈悦，以及都督可朱浑元等人何时回京，但他们并不理会。据臣所察，侯莫陈悦势必有异图。臣未得圣命不敢轻举妄动，不能替主上分忧，而苦恼不已。侯莫陈悦一事尚未解决，还请皇上稍停回朝之命。”

我强忍着内心地激动，送元毗回京之后，便将此事与众将士细细说来，并又书信一封派人送往侯莫陈悦处。信中言：“时天下沸腾，尘飞河朔，雾塞荆沔。已故将军贺拔公立志还天下于太平。贺拔公受诣南指，扶欲坠之皇室。坐拥关陇，济百姓于沦胥。我朝西境无忧，全仗着贺拔公的功劳，这些事情路人皆知，我也就不一一谈来。

而你侯莫陈悦，名微行薄，本来没有什么前途。是贺拔公提携你，向朝廷推荐就任陇右行台。当时朝廷不许，贺拔公又再三请求，皇上不愿违了贺拔公的意，你才能坐上这陇右行台的位置。贺拔公以赤诚之心待你，视你为袍泽，对你推心置腹，纵使木石为心，犹当知感。况在生灵，安能无愧！

如今皇室多故，高氏专权，主上忧惧高欢，将希望寄托于贺拔公之上。而你又与贺拔公同受密旨，缔为盟友，被主上期于重望，理应共赴国难。

现如今你却貌恭心狠，妒圣嫉贤，口血未干，匕首已发。勾结高欢贼党，共同为祸本朝忠臣，孤恩负誓，有腼面目。岂不上畏于天，下惭于地！在下虽非高才，但也懂得知恩图报，尽忠朝廷，以报贺拔公知遇之恩。

我听闻贺拔公身死之日，犹如晴天霹雳。陈启朝廷后，便前来奔赴，以告慰贺拔公在天之灵。又蒙众将士推崇，暂接‘盟主’一职，统领全军。

现在主上召你、我还京，我就看你怎么办。如果你督率所部，自山陇东迈，我也将总勒师徒，北道还京。届时你、我冰释前嫌，共追廉颇、蔺相如之遗迹，同慕寇恂、贾复之风范。但如果你首鼠两端，不时奉诏，专戮违旨。那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兵戎相见，指日可待。其中利害，你自己掂量。”

此信一气呵成，写完后，我长吁了一口气。既把侯莫陈悦痛快淋漓骂了一顿，又可以将此信视为战斗檄文。

此一战无可避免。

正当众人以为我将迅速组织人员，投入战斗时。我却按兵不动，丝毫没用进攻侯莫陈悦的意思。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

其一：侯莫陈悦同为征西军副帅之一，曾被高欢视为劲敌，其实力不容小觑。

其二：侯莫陈悦不奉诏还京，但我也没奉诏还京。仅以这名义出师，不足以服人。

其三：这也是我最关心的一点。自贺拔公殒命之后，除贺拔公旧部人心凝聚，关内其余势力多为观望，而这些势力的倾向性，极有可能决定了我与侯莫陈悦之间的输赢。

所以，我必须要等，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而这个时机很快就展现在我的眼前。

侯莫陈悦在收到我的信之后，凭借着多年的作战经验，和我一样很快就认识到了关内中立势力的重要性。但短时间内要争取这些势力倾向于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侯莫陈悦想出了另一个办法……

这一天，秦州刺史万俟普拨派人给我送来一封非常特殊的信。真是想打瞌睡的时候，有人递来了枕头。自这一封信开始，就注定了侯莫陈悦的败亡。

这封信的特殊之处是他是一份诏书，是孝武帝写给侯莫陈悦的诏书。大致意思就是说我宇文泰有谋反之心，让万俟普拨协助侯莫陈悦平定我部，也就是贺拔岳的旧部。

这就非常有意思了，我刚被孝武帝封为大都督，而当时把持朝政的高欢也未提出反对，朝廷的两股势力都没有针对我的意思，那么怎么可能突然发旨要清剿我部呢？这显然是份伪诏。

而万俟普拨收到这份疑似伪诏之后，大可以不加理会，继续坐山观虎斗。又或者假装不知道是伪诏，响应侯莫陈悦，组成联军。然而，这两条路他都没走，反而是将这份伪诏转送于我，这已经是摆明了态度，立场分明地站在了我这一边。

我不由得大笑一声，打！是时间教训教训侯莫陈悦了。

于是我以侯莫陈悦假造诏书一事，替天行道，发兵攻打侯莫陈悦。而第一战，就是侯莫陈崇的高平之战。

捷！大捷！

三月，我军行至高平。

侯莫陈崇的事迹很快地在军队中流传开来，士气得到空前地高涨，各个摩拳擦掌，誓讨侯莫陈悦。

四月，引兵至上陇。出木峡关时，说也奇怪，明明是四月天，竟然下起了大雨雪，积雪竟有二尺深。雪地行军，行军缓慢，极易暴露军队行踪，对我军极为不利。不少将领认为应该都雪融化了再行行军。

但是我想了想说道：“现在士气正高，如果要等雪化之后再行军，时间拖得越久，士气就会被磨灭得越多。”

“可是雪地行军多有不便，我军也极易暴露，到时候侯莫陈悦有所提防，这仗就难打了。”

我看了看四周道：“诸位都是跟随贺拔公一路走来的老将了，什么样的困难我们没碰到过？碰到困难我们什么时候怂过？如果现在领军的是贺拔公，他会怎么做？”

我这样一问，众将士都低下了头，默默不语。

我接着说道：“侯莫陈悦和我们都是老相识了，他是怎么样一个人，我们不了解吗？生性狡诈多疑，我们正好利用这一点，来打击他。”

“大都督有什么好办法？”众将问道。

“分兵而行！”我斩钉截铁地说：“这样一来，侯莫陈悦必然不确定我军哪一支是主力，哪一支是诱敌。届时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必定手到擒来。”

“谨遵大都督命。”

一时间，侯莫陈悦的辖区内，探子来往频繁，各处均探到有我军向其奔袭，纷纷向侯莫陈悦告急求援。侯莫陈悦不知我军主力在何处，变得急躁万分，甚至到了疑神疑鬼，精神恍惚，不复往常。经常对属下说：“我只要一睡觉，就会梦到贺拔岳。在梦里他就一直跟着我，问我说‘兄欲何处去？’”。

侯莫陈悦的异常，使得他的部队军心不稳，士气极为低落，不少将士趁机逃走，其中就有侯莫陈悦的二弟和二弟的儿子，以及参与杀害贺拔岳的八、九人。

水洛城，贼将王庆云曾在此称帝，后被贺拔岳所败。此城墙高城坚，易守难攻。我军现已将水洛城团团围住。望着这高高的城墙，我心中感慨万分。睹物思人，贺拔岳往日对我的恩情再次浮现在我的眼前。不由得我眼眶微红。

“兄弟们，侯莫陈悦就在此城之中，替贺拔公报仇的时候到了。不管城有多高，墙有多厚，我们一定要将其攻破，取侯莫陈悦的首级，以慰贺拔公在天之灵。”

众将士并没有喊出应有的那一声“杀” ，而是一片寂静，只有腾腾地杀气在士兵之中蔓延开来。每个人的眼里都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神色。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正当我们整齐队列，缓缓地逼向城墙时，城门缓缓打开了。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不是整齐有序，渴求一战的士兵，而是一群灰头土脸，毫无斗志的军士。

未曾打，便投降，一万士兵，成了一万降卒。

我目光急速地扫过人群，可是并没有发现我想要的人，侯莫陈悦逃了。

我当下气极攻心，眼看着就可以替贺拔公报仇，居然在这关头让仇人跑了。

我不甘心。

于是急忙率领数百轻骑径直追向略阳，而侯莫陈悦居然一避再避，逃到了上邽。

这样一个逃，一个追，要追到何时？况且现在侯莫陈悦只是短暂的失去战意，等他回过神来，再与我一战，而那时我已孤军深入，仅凭数百轻骑，如何应敌？

追还是不追？这是个要命的问题。

后记：宇文泰有没有继续追击侯莫陈悦，有没有替贺拔岳报仇，且听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