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最后,姐弟俩终于来到了边境。姐姐说,河对岸就是德国,他们偷偷解开小船,融入漆黑的夜色。这时塔楼上的哨兵大吼一声,紧接着一声枪响,然后画面切换成了姐弟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一片白色的浓雾中。姐姐:我害怕,弟弟:别怕,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最初,世界黑暗混沌(他挥了挥手,坚定的目光穿透了浓雾),然后有了光。(音乐响起)浓雾散去,远方山坡上隐约伫立着一棵孤独的树。
弟弟说的这段话显然指涉了《圣经》中上帝创世的过程:“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在基督教的创世观中,虚无与混沌才是世界的基底。世界诞生的过程竟是无中生有,这如何可能?不是依靠理性,没有道理可讲。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又从何处来?也不知道,此处唯有信仰。
《雾中风景》表面上是一个寻父的故事(与导演早年的经历有关),但也很容易从中解读出另一层意味,即人们在信仰失落的世界中无家可归,无路可走,失去方向的处境。
片中多重意象都隐喻了失去方向后的停滞状态:
场景一:大雪忽至,从警察局出来仰面观雪的人们,被某种神奇的力量凝固了,像一尊尊铜制的雕像,沉浸在启示的狂喜中,又似乎带有某种末日审判的意味。整个静止的画面里只有姐弟俩在尽情奔跑。他们是“历史终结”的灰烬中燃起的火苗,亦是再度推动历史的动力。在他们纯净的眼中这世界何其荒谬:“what a strange world! but we are happy,we aremoving on!”,可世界又与他们何干?他们只是心怀找到父亲的信念不断行动着。与周遭一切的停滞相比,信念推动着他们成长,前进,因此内心充满了最深的喜悦。
场景二:大海中升起一只巨手的雕塑,没有食指,可这没有,却让观者更加显明地感到了它的存在。在我们脑补起来的画面中,它指向某个方向,来自某个权威,某个不容置疑的声音。这样的联想如此自然的发生了,似乎这只手指从不曾离开每个人心底。噢,“自由”的现代人多么不自由,多么渴望停止他们徒劳无益的思索和争执,在“真理”的确定性中获得片刻安宁。
场景三:一队过气的流浪艺人徘徊在海边,他们演出的古希腊经典已不受欢迎,剧社面临着解散的命运。他们把戏服一件一件串起来挂在海边的公共地带兜售,黑色的戏服随风飘荡,仿佛一个个从古希腊穿越而来的哲人的幽灵,又像一只送葬的队伍。终日徘徊海边的人已没有退路,再退,便是无涯的大海。(《永恒与一日》中海亦是一个重要的意象)摩西分开红海,方才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抵达了应许之地,若不入海中,总在海边徘徊,又如何能从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传统若不经受一次彻底的自我否定,自我变革,又如何能在当代长出新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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