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财富网 《民国情事》｜风吹落了悬崖上的月

1938年2月26日，嵯峨浩生下了她和溥杰的第一个女儿，三十而立才初为人父的溥杰高兴万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给女儿取了个名字叫作“慧生”，寓意“智慧高深”。

得知嵯峨浩生的是个女儿后，溥仪也松了一口气。夜深人静之时，溥仪暗自思量，倘若他自己有了儿子，是不是会安全？想的结果是，即使真的有了儿子，也不见得对他有什么好处，因为关东军早叫他写下了字据：若有皇子出生，9岁时就必须送到日本，由关东军人教养。

孩子由谁教养关系太重大了，看看《射雕英雄传》里的杨康就知道了。

溥仪哥俩是高兴了，有一个人却不高兴了。此人就是“满洲国”帝室御用挂关东军大佐吉冈安直。他为婴儿准备的礼物是一件白色的松鼠皮大衣，并且准备了两种绸带包装，如果是男孩，就用水色绸带；如果是女孩，就用粉红色的绸带。当他知道是一个女孩时，扔下系了粉红色绸带的礼物，便拂袖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

溥仪对他的这个侄女非常疼爱，吃饭的时候，让慧生坐在他和溥杰之间，还给她夹菜。慧生一次不小心摔倒，溥仪赶紧心疼地把她抱起。他还给慧生买了钢琴，学会之后让她进宫弹奏。

溥仪之所以疼爱慧生，一方面是因为她是女孩，不会对自己的皇位构成威胁。另一方面，溥仪自己有时候也非常羡慕溥杰这种家庭的温暖。他自己也想要一个孩子，但是却无法实现了，只好把父爱转移到慧生身上。家庭的幸福，真的可以让人忘却其他诱惑。

两年之后，溥杰夫妇又有了二女儿，取名嫮生。不久，两人又应溥杰父亲的要求回到北京家中。之前嵯峨浩已经回来过一次，载沣对他这个日本儿媳，非常满意，赞不绝口。这次叫他们回来，主要是想看看自己的亲孙女，毕竟当时溥仪、溥杰常年不在身边，抱抱孙女，也可以弥补一下没能尽享天伦之乐的遗憾。

溥杰还带着妻子女儿游览了紫禁城，重温一下家族的记忆。对于溥杰，可以算得上旧地重游；对于嵯峨浩，则是看看自己丈夫小时候生活学习的地方。让彼此的生命，有更多的交集。

1943年秋天，溥杰被派到日本陆军大学学习，他们全家又到了日本。他们的大女儿慧生早在前一年就被嵯峨浩的妹妹接回日本就读幼儿园。当时日本战事吃紧，生活较为拮据，但是一家人倒也是其乐融融。

两年后，溥杰夫妇与二女儿嫮生飞回长春，慧生因为要上小学，则继续留在日本。令溥杰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别竟是他和慧生父女两人的永别。

战局越近，他们在伪满的日子就越不好过。先是溥仪最心爱的贵人谭玉玲离奇死亡，再是溥杰不被允许乘坐自家的汽车。一切迹象表明，日本及其卵翼下的伪满洲国已经是强弩之末。

1945年8月8日苏联正式对日宣战，伪满洲国的“新京”长春也受牵连遭到轰炸。中国人有句老话，叫作“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然而生死存亡之际，嵯峨浩拒绝了日本官员带她回日本的善意，选择和丈夫同呼吸、共命运。

到了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逃难的溥仪下发“大臣”们给他准备好的退位诏书，伪满洲国解体。翌日，吉冈安直通知溥仪明天就去日本，并让他挑选几个随行的人。因为飞机小，不能多带，他挑了溥杰、两个妹夫、三个侄子、一个医生和随侍，坐第一批飞机逃亡日本。

而嵯峨浩和溥仪的皇后婉容以及几个格格则是之后再去。男人呵，逃命的第一时间为何忘记了陪伴自己的女人。“福贵人”就哭哭啼啼地问溥仪：“我可怎么办呢？”

溥仪说：“飞机太小，你们坐火车去吧。”

“火车能到日本吗？”

“火车能到。顶多过三天，你和皇后他们就见着我了。”溥仪不假思索地哄骗道。

而溥杰竟然也有些兴奋地和嵯峨浩告别道：“你和嫮生随后就来吧！今后我再也不当这皇宫内的差使了，我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吧。”你倒是想当，也得再有皇宫收留你啊。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嵯峨浩也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是啊！我随后就来！”

这一随后竟是十六年。

溥仪和溥杰在奉天机场被苏联红军俘获，押往伯力，开始了长达五年的囹圄生涯。被押解到苏联境内的溥仪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回到中国，因为周佛海、陈公博当时没有好下场，去日本又毫无希望，于是他便寄希望于苏联，恳求他们让自己长久留在苏联，伺机赴美另寻出路。

溥仪就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斯大林写信，然后让溥杰在上面签字。溥杰觉得这也太有辱尊严，就不肯听哥哥的话。但是溥杰也不想回国，他和溥仪有着一样的担忧，他想回到日本和妻女过平常人家的生活。于是，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和妻子嵯峨浩去联络。

在伯力收容所，有一个苏联翻译正在研究中国的历史，他要溥杰为他提供些材料，如中国的婚丧嫁娶、宗教情况等。作为回报，他将送给溥杰一些纸烟糖果等日用品。

溥杰对那些物品并不感兴趣，他只让苏联翻译帮他一件事儿，那就是与在日本的妻子取得联系。苏联翻译答应他了，没过多久就告知溥杰让他写封信，自己有一个朋友将前往日本，让那个朋友到东京后帮他寄出。

不久之后，溥杰又找到那个苏联翻译，请求送自己去日本。这次苏联翻译没有答应他，并且对他予以严重警告。

其实，就算溥杰的信以及他本人，真的到了日本，也见不到嵯峨浩，因为她还在中国流亡。

当时嵯峨浩、婉容等人与溥杰他们分别后还在东北。没过多久，她们听说溥杰等人没能逃走，落入了苏联手中，哭得死去活来。她们为男人们哭得撕心裂肺，谁又为她们落下同情的眼泪呢？

后来她们落入了中共领导的东北抗日联军的手里，受到了客气的对待。不料一天夜里，400名日本兵袭击了关押着婉容、嵯峨浩等人的东北民主联军驻扎的公安局。一阵激烈的枪战过后，他们声称要救嵯峨浩出去。

而嵯峨浩带着她的二女儿嫮生，躲在墙角里，一动也不敢动，不敢出声，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听天由命。婉容由于正犯烟瘾，倒在沙发上，枪林弹雨中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鏖战过后，日本兵的尸体和数不清的弹头、弹片横杂屋内。嵯峨浩与二女儿，以及婉容活下来了，照顾婉容的那个溥仪的老乳母不幸中弹身亡。

原来这是日本关东军第125师团与国民党官员孙耕晓一同策划的活动，企图把通化从东北民主联军的手中重新夺回去。

而嵯峨浩因为日本军打着救她的旗号而受到审讯，其实嵯峨浩本人并不知情，但是却跳进黄河洗不清。就在这时候，当时在屋内作战的一个中国士兵为嵯峨浩作了证明，才被释放。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嵯峨浩和婉容等人又被带到了长春，接受审讯。“贵人”李玉琴无罪释放，婉容有人出保就可以释放。嵯峨浩由于自身难保，就找李玉琴帮婉容出保。李玉琴同意了，可是她的母亲不同意，并且当着审判人员的面说嵯峨浩是日本女人，与日本天皇有关系。

这样一来，非但没保释出婉容，嵯峨浩也被严加审讯。由于时局所迫，婉容、嵯峨浩等人几经辗转，婉容死在途中，嵯峨浩落入了国民党的手里，被软禁了起来。

嵯峨浩趁着监管不严，与自己的公公载沣见了一面。昔日来时，天伦之乐。今朝至兮，无语凝噎。嵯峨浩后来在上海被国民党宣判为战犯。期间，有个日本人想办法带着嵯峨浩和嫮生跟随日本人回到了日本，她的大女儿慧生则早在5岁时，也就是1943年左右就已经留在日本生活了。如此一来，她们母女三人算是团聚了。

（本文节选自《民国情事：此情可待成追忆》）

《民国情事：此情可待成追忆》

张溥杰 著

ISBN：978-7-5166-3015-0

新华出版社 2017年4月

定价：32．00元

原文转自：新华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