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腰斩水浒

想读懂《水浒传》,就不能忽略金圣叹。这位怪才恐怕至死都想不到,他“怪”了一辈子,只有一副对联和腰斩(点评)的《水浒传》(70回),成了他的标签。

对联是,金圣叹被砍头前,他对哭泣的儿子所出。儿子哪有心情对对联?于是金圣叹便自出自对。上联是:莲子(怜子)心中苦。下联:梨儿(离儿)腹内酸。何意?就不解释了,括号内有提示,表达了金圣叹在生命最后时刻的感叹。

腰斩《水浒传》比金圣叹临死前的对联更著名。许多如今流行的观点,就起源于金圣叹。如,晁盖之死,宋江是罪魁祸首。故而,人们又称金圣叹是“厚黑《水浒传》”的鼻祖。

由于异常讨厌宋江,金圣叹一怒之下,把宋江招安等情节全给丢弃——决不允许宋江招安,大聚义后就结束。也就是说只留下了前七十回,且他自己还亲自下场操刀改编。

咱先看下金圣叹改编后的水浒结尾。梁山108将排位完毕后,卢俊义做了个梦:有一人,其身甚长,手挽宝弓,自称,“我是嵇康,要与大宗皇帝收捕贼人,故单身到此。汝等及早各各自缚,免得费我手脚! ”(三国嵇康乱入水浒)

卢俊义大怒,提着朴刀要杀嵇康,却是刀头自折成了废柴。就这样卢俊义被捉了,来到一个“去处”,跟着就听门外哭声震天,随后其他梁山107人,都被捆入。

排在最后的段景住,偷偷对卢俊义说:“哥哥得知员外被捉,急切无计来救,便与军师商议,只除非行此一条苦肉计策,情愿归附朝廷,庶几保全员外性命。”结果,苦肉计失效。

宋江、卢俊义等一百单八个好汉在于堂下草里一齐处斩。卢俊义梦中吓得魂不附体;微微闪开眼看堂上时,却有一个牌额,大书“天下太平”四个青字。然后给出一首长诗,全书结束!

看金圣叹腰斩过的《水浒传》(70回),是不是有点凌乱感?没办法,怪才就是怪才,虽梁山好汉们不玩招安了,却终究逃不过“南柯一梦”的宿命。

所谓,梦非梦,空非空,无梦何来惊?看来金圣叹这老爷子,也头疼得紧,没法给梁山108将安排一个好归属!

无论怎样吧,金圣叹腰斩《水浒传》,虽被许多大家批判,比如鲁迅就表示:没有原著好。不过也算得到了认可,起码能跟原著比一比。

二、点评好汉

金圣叹除了对《水浒传》进行整体大改外(去掉招安等情节),还对梁山好汉进行了犀利且好玩的点评。公允来言,金圣叹对好汉点评的影响,远超过他的“腰斩水浒”。

道理很简单,只有吃透了水浒中人,才能看懂了《水浒传》,才敢爱之深,痛之切操刀而上。那么金圣叹是如何点评水浒好汉的?

皆知《水浒传》虽有好汉108位,实则主角仅宋江一人,重要配角却有不少,其中最重要且著名的,便是鲁智深、林冲和武松这三位。

风雪山神庙、大闹野猪林、拳打镇关西、倒拔垂杨柳、景阳冈打虎,醉打蒋门神……瞅瞅,可谓水浒百分之九十的华彩篇章,都集中在这三位配角身上。故而,金圣叹对这三位好汉的关注和点评不但多,且也很著名。

先说林冲。许多人印象中的林冲,是能忍且窝囊,像极了 “讨生活”的中年人。这就形成了一个很好玩的现象,年轻人普遍鄙视林冲,中年人却更多地认同林冲——经历造就认知。

但无论年轻人还是中年人,倘若听到金圣叹点评林冲,绝对会吃了一惊。林冲被金圣叹点评为“毒人”。理由是“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彻”。这四点理由一出,估计中年人会率先释然——妥妥的人到中年的风范。

不是不争,是算到了,争了会输得更惨。(林娘子事件)

不是窝囊,而是熬得住今日屈辱,才能有家人的欢笑,自己才能继续向上爬行——想直着腰板上山,你试试去!(发配沧州,希望重回汴梁,重新拥有美好生活)

不是我黑,而是机会到了就必须把握住,人生能有几次机会?把握不住,就真要被熬成渣了。(晁盖上山,准备干掉王伦)

不是我狠,而是如今已经你死我活。做了,就必须斩草除根!(火并王伦后,得知老婆已死,林冲变成狠人。)

这种心理和变化,像极了中年人。这也是为何林冲,能引起中年人共鸣的原因。金圣叹点评的很到位。可谓每一个为生活,为家人,为自己而奋斗的中年人,本质上都具有毒人属性。

再说鲁智深。水浒好汉中,鲁智深的口碑最好,以至于许多人都说,梁山只有鲁智深可称好汉,其余者都不配。为何?因为唯有鲁智深是为别人而活着。也就是说,鲁智深每干一件事,都是为了别人(正义),不是为了自己谋利。

那么金圣叹如何点评鲁智深的?两个字为核心“阔人”。可不是说他富有阔绰,而是说鲁智深的心胸。

虽越活越出溜,从提辖混成逃犯,又成和尚,再至匪徒。可鲁智深却随遇而安,根本不受外因变化影响,始终保持着赤子胸怀,最终圆寂。于是金圣叹大笔一挥,“阔人”升级为“活佛”。意思就是说,如鲁智深这种阔达之人,应不属于凡间。

这其实就是为何鲁智深,被如此追捧的原因,功利社会状态下太稀缺导致。人人都呼喊鲁智深,却没几个想成为鲁智深的。

第三个是武松!倘若说林冲代表着中年人,鲁智深是稀缺好人的话,那么武松可谓是施耐庵的“小儿子”。最被施耐庵喜欢,一个武十回,不但成就了武松,也把《水浒传》推向高峰。

施耐庵是真喜欢武松(这个角色),这也就影响到了金圣叹,他对武松更是宠爱,用了一个“天人”。

理由是“人人未若武松之绝伦超群……武松天人者,固具有鲁达之阔,林冲之毒,杨志之正,柴进之良,阮七之快,李逵之真,吴用之捷,花荣之雅,卢俊义之大,石秀之警者也。断曰第一人,不亦宜乎?”

用武松对比了一圈其他重要好汉后宣称:武松囊获了所有好汉的优点,他不是水浒第一人,谁是?

笔者基本上赞同金圣叹的观点,因为不敢不从。施耐庵写得太出彩,把武松当成了最小的儿子一般宠着。

而评水浒,说水浒,岂能推倒施耐庵?不过笔者却有个小要求,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哪怕是“天人”,也是人。

这就是武松的“虎头狗尾”,在武十回中,武松开篇打虎成了英雄,最后杀狗,却落水乱扑腾。可见施耐庵,并没因武松是“小儿子”而发展到溺爱,还是给了他一个“凡人”的心。

三、宋江是施耐庵的“长子”

这是笔者的感觉,施耐庵对宋江的要求太高,寄予厚望的同时,又总是看着宋江不顺眼。

宋江像极了家庭中,长子的形象。一面被父母寄予厚望,一面又总是挨着父母白眼。哪如武松这种“小儿子”,淘个气,撒个坏,都看着乐。

那么金圣叹是如何点评,主角和长子宋江的?从他腰斩水浒就看出来了,金圣叹恨不得掐死宋江。

鲁达阔人也。宋江狭人也。

林冲毒人也。宋江甘人也。

杨志正人也。宋江驳人也

柴进良人也。宋江歹人也。

阮七快人也。宋江厌人也。李逵真人也。宋江假人也……

后面还有,就不列举了。总之对比武松就看出来了,武松集中了所有好汉优点,宋江却集中了所有缺点!

虽金圣叹没给宋江具体定位,他的意思已经相当清楚了,就五个字:宋江不是人!

那么亲爱的读者们,你们同意金圣叹对宋江的这个定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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