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年云南徒步：会理新铺子小学经费粮食三百石；看土匪人头

小编注：1941年7月1日，跟随民国曾小庆博士和他的“川江科学考察团”参观了民国时期的云南、四川人文和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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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江坡到天坪

鲁车渡的北岸，无论如何，走这种路，上坡总要比下坡容易些。要好走。上大山到“天坪”，并没有十分费力。在鲁车的一宿，半夜就让店主人和赶马的叫醒几次，连催我们快些起来，在床上赖了好久，到早晨四点半钟，终因催得太紧，无法再留恋下去，只好从床上爬起来。五点一刻早餐以后，一早六点钟，我们自鲁车马店出发。

到一片山岗停下。该处距鲁车实约十四华里（俗称十五里）。我们的驮子，以及四川商人，都在此停下休息。赶马人在店里未吃早饭就出发，到了此处，便停下生火煮饭吃。

爬山的艰苦工作，今日所爬的山，显系南向，但沿途所见，山上生长植物，反不及南岸（向北的）山上之多。

我们差不多总是落在驮马后面。这次我们还有余勇可贾，决定抢在驮子前面，先到新铺子。在此处休息不过十几分钟，便又向上爬。

新铺子

小编注：新铺子村现在是会理县新发镇政府驻地。

由“天坪”垭口前去新铺子（海拔约一九四O米），十八里的路，差不多全是平路。自鲁车上到垭口，这一天的路，虽不过走了一半多一点，实际上已可算是大功告成。到了垭口略为休息以后，九点一刻，便又动身前进。途中所见农屋，除用茅草外，一部分系用本地所产板岩盖顶。一路前进，途中数过村庄，并过溪多道。

现在的新铺子村安置点，对比之下，是不是愰如隔世。

如此约行六里，路左绕松山走一段，旋又穿田行。最后走过一座跨在红泥急水小河上的石板桥，即于上午十一点到达新铺子，停宿村中小学（名为“会理县立新铺子国民学校”）。

新铺子距天坪垭口约十八华里，距鲁车三十八华里，现亦称永庆场，为会理县内一大镇。此镇实非完全位在大路上，而系在路旁约半里；但是普通走鲁车路来，总是以此处为宿站。

管我们这批驮子的张哥头，就是新铺子地方的人。一到此处，他便要求大家休息一天。正巧第二天是赶街子，所以我们也就欣然应允了。

新铺子三日一小街，十日一大街。我等停留的那天，是阴历六月十六，正巧是大街，因此倍形热闹。（三六九是此处正常的街期。）

小学平常每天就只上四点钟课（上午十一时上课，下午三点放课），到了这天，更特别放假一日，让贫寒的小学生，去帮家里人摆摊子，借此谋生。

这种制度，在别处倒是少见。同来的十几位四川商人，本来没有在此处停留的必要。可是因为“逢场”（本地人亦称“迎场”，即碰着街子期之意），他们也随着我们，在此停留一天赶街子。

不过我们和他们，赶街子的方式不同。我们只是上街去看看热闹，买点东西。他们则竞自摆起摊子来。赶街时碰见他们，大家仿佛像遇见老朋友一般。问他们说，此处每逢街期，凡是愿意设摊的，不论何人，只需向当地管事的人，缴纳两块钱的税，便可自由地摆一处摊子。

那天街上这些四川商人所卖的东西，最为摩登。他们都是由昆明带来的货品，准备带到会理和德昌（后一处是他们此次最后目的地）去卖的。走到此处，碰上这个机会，就开始卖起来。

看看他们所卖的东西，颇为考究，计有象牙烟嘴、骨牌、洋蜡、力士香皂、八卦丹，等等。

逢场的热闹场景

新铺子镇市不小，但是一般人民的知识程度不高。

我们于上午十一点走到此处，时间还早，又值闲日，街上殊显冷静。少数店铺，刚刚开门。我们穿着短装，走进村子来。街上的人，以为是军队到了。小孩们忙呼关门，一部分店铺，果然又把铺板上起来。

大约本地人对于过去的军队，印象不佳，所以和惊弓之鸟一般，慌得像这种样子。

小学是本地最高学府。校址由以前一座庙宇改成，乃是全村中最好的一幢房子。由昆明上路以来，我们在此处住得最舒服·····到此舒舒服服地休息一天，反而一身都软了。

无论如何，此处的安静、清洁、舒适，和鲁车马店情形比较，可说是一种极端的比较。鲁车马店的生活，真是此段旅途中苦处的顶点。

内地小学中，新铺子小学，在设备方面，还算不坏。课堂里面，墙上挂有中华现势大地图、世界地图，还贴有庐山军训团的训条。另外尚有上海新亚书局出版的挂图八幅，均系以推广识字运动为目标。

学校一共有两位教员。我们到此，系由一位刘老师招待。刘先生待我们甚好，在本地也很受人尊敬。

据他说，此校现共有学生四十余人，计分四班，均是初小程度。初小三年级一班，只有四五个学生。二年级一班，人也不多。一年级人数较多，分作两班。

据我们所看见的，学生年龄，大都很小。其中有极少数女生。刘老师又说，此处地方，属于会理县新德乡（小编注：现在为新发镇）。该县学款，向来充足，学谷共有三百余石之多。如按目前米价，为数甚为可观。无论物价如何高涨，教育界绝不致闹穷，甚至比以前还要宽裕些。哪知理想虽然如此，事实却完全不同。从小学由本乡自办，即以学谷做经费，确感相当富裕。

后来到了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某师长率兵来驻会理，效法四川其他各地，成立军阀分割地盘的防区制，县内驻军于是陡由一营人增至三旅。

在此等情形下，筹措军饷，大成问题。当地土豪劣绅，乃向该师长献计，将全县小学，一律由县府收回，归县府教育科统筹统办；各乡学谷收入，则一律收归公库。当时规定，此处小学，聘用教员二人，每月薪俸三十六元。另外全校办公费（包办茶水、粉笔等在内）共给四元一月。此等数目，虽甚微渺，在当时物价情形下，尚可勉强敷衍。

抗战发生以来，本地生活程度，继续高涨，近来上涨尤速。然而学校经费，以及教育待遇，丝毫未加。区区四块钱一个月的办公费，固然不够买粉笔；三十六元一月的薪俸，在此处按之目前情形，也不过够吃十二天的伙食。尤其甚者，即此些微经费，县府仍常拖欠不发。上城去要，一人旅费，最少亦十余元。此等旅费，既无法可以报账，而上城请款，亦未必就领得到。教员除枵腹从公以外，还需为学校贴粉笔钱，否则课业即无法可以赓续。学生所用教科书，均系自购，由教育科委托一家书商专卖。结果同是一样的教科书，买来以后，发现各个学生所买的，内容不同，由此更增加教员的烦恼。

在此等情形下，希望教员安心做事，实不可能。所以教员的流动性很大；除非在自己兼营副业以维持生活，或有干一两个月就离开。小学教育，为国家基本。似此情形，未免可悲。

新铺子一村，筑在山坡上。商业虽是比较地繁盛（这点可从赶街子的时候看出来），街房并不多。正街一条，由东到西，趋上坡去，一共不过三百米左右的长短。街道两旁，房子前面，一路搭着有好些灶。“逢场”之期，有人来此设摊，煮食物出卖，闲日则是空着的。街上店铺，种类不见多。茶馆、饭馆，比较显著。较大的一家客店，名叫“义和店客寓”，该处住有此村唯一的中医。

本地人会敲竹杠。我们在此店随便吃了一顿饭，居然索价五十二元之多。好几样东西的价格，都是故意高抬。

恰巧对于本地实在情形，有点知道。结果我们按时价将账另算一遍，只给店主三十八元，他也无话可说，便此了事。

由云南来，一入西康省境，物价大都较滇省高出不少。外来货品，以及在云南制造的东西，差别尤大。例如洋火一项，在当时昆明售价，不过两角钱一盒，而在此处则已到五角。米价及一切食品价格，在当时也大都要比云南境内高些。

中药如“三七”等，在街上尚可买到一点，西药则极感缺乏。街上碰见一位老头子，害着相当重的疟疾。他向我等讨药，给了他一点金鸡纳霜吃，结果，果然立刻好了。第二天再碰见，称谢之余，他对这种药的神效，表示惊奇。

满街都是布告，为我们进入西康省境后所得之最深刻的印象。街上到处张贴的是禁烟督办公署的布告，但是街上的烟味依然不轻。

会理县长兼军法官聂泗署名的布告，为数尤多。据说这位县长到差以后，剿匪颇有成绩，人民对他，感想还不错。

新铺子的人，早上起来得很晚。就是在“逢场”的那天，街子也要午刻才开始，下午两点钟左右方达到最高峰。街子上所售物品，以食品占去主要成分。蔬菜种类不少。鸡鬃菌在这里特别便宜，一块钱可以买一串。我们在此处最大的享乐，就是饱啖平常不容易吃到的鸡鬃。鸡鬃炖鸽子，真是无上的美味。

会理一带出糖，所以在此糖特别便宜。碗儿糖一元可买六盒，另外还有冰糖和一种黄色软糖出卖。点心糖食，样数不少。

卖药的摊子上面，有草药、白蜡、雄黄、硫磺等出卖，雄黄和硫磺，据说都系来自会理。

街子上还有水果卖，石榴、花红、李子，是此刻上市的几种。在街上做买卖的，买主卖主，大都全是汉人，夷人很少。

偶尔看见一两位赶街的倮罗妇女，她们都是头戴一顶像西洋男子所戴大礼帽似的圆筒形布帽（不过帽边很窄），上身着黑布短褂，下面系上一条拖到地上的黑布百褶裙。这种装束，和我们以前在会理、西昌一段路上所看见的，完全一样。汉人装束，妇女类皆以折好的黑布，围头多圈，作为一种头巾。男子则或戴瓜皮小帽，或以白布（或蓝布）缠头。

新铺子因为海拔颇高，气候是一种大陆气候。夏季并不大热，夜间尤为凉爽。除有蚊虫相扰以外，在此过夏，相当舒服。此与昆明情形，约略相似。较之金沙江河谷的酷热，则大有区别。

和其他边地村镇一般，在新铺子，我们也可以看见政教合一的现象。小学校址之内，同时即设有“会理县第三区新德联保办公处”及“第三区区署民众间字识字处”。

住在此校，整天常见有乡下人来，找联保办公处的人；或者是来找小学的刘老师，请他代写状子；等等。联保办公处的一位工役告诉我们，以前此处治安不好，即街上亦曾被夷匪洗劫六七次之多。

有一次来攻李家，因李家有备未得逞，嗣后还未再来。近来聂县长就职后，····匪患业已在大体平息。至于会理到西昌一段，过去匪患最凶。听说我们打此经过，他劝我们机灵一点。

正说到这里，只见杨家坝的杨县长，押了两名土匪，来到此处联保办公处。据说今年三月间，距会理城三十里的学城坡，发生案子。土匪三人，里面还有一个小孩，将守哨的两名哨兵杀死，夺枪而逃。县府对此案，悬赏数干元，缉获凶犯。三个多月，未能破获。一直到现在，方才在杨家坝将两匪擒住，那小孩却给他逃了。我们细看这两名犯匪，面貌和普通乡下人，相差不多，只是皮肤要黑些，审问以后，他们直认杀人不讳。将来结局，自然是要为那两名哨兵偿命。

这事并不是我们在新铺子碰到的唯一案件。在离开此处之前一晚，深夜又有人解了两名土匪到联保办公处来。这两位是以前在此处附近犯过劫案的。第二天一早，他们的头，就高挂在村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