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
01
我的名字叫荆棘。不是刺客，也没有过去想刺秦国。
因为，我比谁都清楚，那是死路一条。只要动身，就等于给秦王白送人头。
真的，我不想做什么刺客，求什么义薄云天，杀身成仁。
好好活着，难道不好吗？
况且，我是齐国庆氏的后人。我的祖上曾出过武圣姜尚和位居“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那样的大人物；
即便后来迁居卫国，熟悉我的人还是尊称我一声“庆卿”。
我的第一喜好，是读书。在读累了的时候才会舞舞剑，解解乏，活动活动筋骨。
如果这样，你还认为我是个好刺客，别说盖（gě）聂，就连我都会笑自己——
那天，我去追寻我的诗和远方，在榆次恰巧遇上了盖聂。
摸着胸大肌说，我很敬佩盖哥，他是天下一等一的刺客，剑术精妙，独步江湖。
我诚心请他指教一二，可不知那句话说错了，竟惹得盖哥生了气。
大动肝火，怒目而视，样子真的很吓人！
一时间，我既尴尬又困窘。担心他会动手，就忙不迭地逃开了。
后来听说，有人劝盖聂，都是同行，是刺客（呵，又高看我了），让他再叫我回去。
盖聂说：“我瞪了他，他害怕了，早就溜走了。不信的话，你们就去找找看。”
事实是，我真的怕了，走了。
如果我功夫过硬，又怎会害怕而逃？
02
说到功夫，剑术，比起我的学问来，真的是相差很多很多。
不仅盖聂瞧不起我，就连墨门钜子鲁句践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次在邯郸，我真是不长记性不知深浅，居然跟鲁句践谈论起了侠道和剑技！
知道什么是钜子吧？
墨家组织的首领，总舵主。说的通俗易懂一些，跟黑社会大佬差不多。
谈着谈着，鲁爷突然翻脸，破口叱骂：
“你算个毛东西，也敢和我辩论剑技？信不信我分分钟就砍死你？！”
“嘿嘿，鲁爷莫生气。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眼看要动真格的，我“嘿而逃去”！
《史记·刺客列传》：
鲁句践与荆轲博，争道，鲁句践怒而叱之，荆轲嘿而逃去，遂不复会。
尽管我给自己找了个“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台阶下，可这个糗出得够大，很快便传遍六国，搞得人尽皆知。
你说，接连吃瘪，挨损挨骂，差点挨打，我会是一个牛逼刺客吗？
千万别用“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来忽悠我，我根本就没那两下子！
所以，我溜达去了燕国，从此混迹市井，与杀狗的屠夫和击筑玩Rap的街头艺人高渐离成了好哥们。
天天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真是一段单纯快乐的好时光。也正是在那段日子里，我悟出了一个道理：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而这一生，我犯下的最大错误，也许就是不该结交田光这位燕国名士，这个满肚子阴谋阳谋的读书人。
正是他，在把我引荐给燕太子丹的同时，也把我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死亡之渊。
03
平心而论，我很同情燕太子丹。
他很悲催，似乎生来就是当人质的命。
最初，在赵国做人质；好不容易捱到出头，又被抵押去了秦国。
秦王嬴政不待见他，动不动就耍他。太子丹心怀怨恨，抽冷子逃回了燕国。
若想彻底摆脱人质命运，只有找刺客搞暗杀，干掉秦王。
可是，这和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可是，有一次喝大酒，我喝懵了，好像跟田光吹过牛皮，自诩剑术如何精妙高深，曾和天下第一的盖聂过过招等等。
仗着酒劲，吹个牛皮而已，不必当真。
孰料，田光当真了！
还跟太子丹一通嘚啵，称我是刺秦最佳人选，好像我真有一剑封喉的能耐。
甚至都没给我推辞机会，为保密，直接拔剑抹了脖子！
这…拿着生命也太不当回事了！！！
我还有退路吗？
按说，还有。
但让我万万没想到，太子丹绝对是个“心机婊哥”，一镐头一镐头，不只挖断了我的退路，还掘出了一道深渊——
04
受田光临死之托，我去见太子丹转达遗言。
可一见面，太子丹就将我拽上正位，双膝一沉，“咚咚咚”磕起了头。
他可是国之太子，未来的君王！
自古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跪我个与屠狗辈为伍的市井之徒，算什么鬼？
不等醒过神，太子丹又“膝行流涕”，就差抱我的大腿了，哭得真叫人心碎。
说好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呢？
跪罢哭罢，接着是第三弹：尊我为上卿，“舍上舍”，住最上等的豪华套房；
第四弹：山珍海味随便吃，奇珍异物随便玩；
第五弹：天下男人的最爱，豪车美女…
好吃好喝好玩好招待，如此数月，转眼即过。
一日，太子丹问道：“荆大侠，你还想要啥？尽管开口。”
我嗫嚅：“我想要…命，自己的。”
抱歉，没了。
太子丹用眼神告诉了我答案。
天地良心，太子丹的赏赐我几乎没动。因为我不想去刺秦，去送死，我再次亮出了底牌：
“此国之大事也，臣驽下，恐不足任使。”
这是国家大事。我荆轲本事低劣，真没啥能耐，恐怕不能胜任。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听我第N次推辞，太子丹的嘴角突然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接着招招手，上酒上菜继续喝，并唤来一个姿容清丽的小姐姐弹琴助兴。
那小姐姐十指纤纤，白嫩如葱，直看得我心头怦然一动：
“好手，好一双玉手！”
“荆大侠可喜欢？”太子丹淡淡一问。
我真是昏了头，居然没心没肺地回了一嘴“喜欢”，而且没注意到他叫过侍者，耳语了几句。
侍者下去了。弹琴的小姐姐也下去了。
片刻，侍者又上来了，双手托着一个用红绸盖着的檀香木盘，跪在我面前。
太子丹微笑道：“请荆大侠笑纳。”
我掀开了红绸，一双血淋淋的女人手登时刺痛了我的眼睛！
绝非自黑，当时我心惊胆战，差点吓尿。你说，一个牛逼的刺客，会被吓成这样吗？
我知道，此时的我已落入了绝境。
往前走，刺杀嬴政，九死一生；往后退，弹琴小姐姐就是我的下场，必死无疑！
05
即便如此，求生欲很强的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对太子丹说，我需要助手，在等一个人。
有人猜测，我等的是好友“狗屠”。其实，我谁也没等，只是在拖延——
我留恋这个世界，多活一天是一天。
可从小就做人质、尤擅察言观色的太子丹何其聪明，在他面前我就是一张白纸，半点心思都藏不住：
想要助手？好，我给你派一个勇士，名叫秦武阳，13岁就杀人。很牛的。
别磨蹭，也别磨叽了，上路吧！
我那街头卖艺的朋友高渐离为我送行来了，一边敲筑一边Rap：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高兄唱得很悲壮，很慷慨，浑然大气，但在我听来，千遍万遍汇聚成四个字：
你--死--定--了！
是的，我死定了。
尽管我带了三样法宝：价值千金、封邑万户的秦国叛将樊於期的人头；刃淬剧毒、削铁如泥的赵国徐夫人的匕首与督亢地图；
但图穷匕见，我还是失手了。
下场你们都知道了，很惨~
06
在沿着易水迎着江风、雄赳赳气昂昂前往秦国时，全燕国的人都坚信我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
除了我。
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的不想死。
还记得跟樊於期借人头时，我说过啥吧：
《史记·刺客列传》：
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然则将军之仇报矣。
“我把将军的头献给秦王，秦王一定会很高兴召见我。我左手抓住他的衣袖，右手抓起匕首直捅他的胸膛。歘，干死他！”
在行刺失败后，我又对秦王说过啥吧：
《史记·刺客列传》：
事所以不成者，以欲生劫之，必得约契以报太子也。
“之所以没能成功，是因为我想活捉你，逼你订立归还诸侯们土地的契约以回报太子。”
对不起樊於期，我糊弄了你。
可我也是没办法啊——
就算刺秦得手，砍死嬴政，秦国人也会把我剁成肉酱。要想活下去，只有生擒他，挟持他当人质饶过我。
出手的那刻，其实我比秦舞阳还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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