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养女自缢，一场不伦之恋，一桩清代案例，报恩限度究竟有多长

清代广西六年，进士出身的张卫贤补充了南阳府唐县县。刚上任十几天，收到了哈哈五大年的投奖，据说女婿郭王五天前去龙潭一带到现在收的还没回来，生也见不到人，也见不到死尸。(莎士比亚)。

这郭旺是城郊岗上村人，父母双亡后，承祖上基业，家有十多亩良田，另经营着一家杂货店，为人和善，小有家资。张知县接状后，派出精干差衙前往细查，一连两日，却查无所获，几家佃户声称，郭旺当日午时前后就离开了，却互相做不了旁证。郭旺到底去哪儿了？

几日后，三里洼地保来报，村东小道旁的水塘内捞出一具男尸，张知县率了仵作、刑房等一干差吏前往勘验。尸体显然已在水中浸泡多日，全身浮肿，面目已几乎难辨，仵作用心验过，“青年男尸一具，身长四尺九寸，全身无伤，口、鼻内皆有泥沙，余无故。”招房呈上尸格，张知县看过后起身，亲到尸旁相验，与尸格报验相符。查看本处地形，这水塘紧临道旁，却是通往龙潭的必经之路。联想到几日前的郭旺失踪案，遂派人通知其家人前来辨认。

约摸一个多时辰的光景，一辆骡车急速而至，未见其人，已闻嘤嘤地啼哭之声，从骡车上下来一娇滴滴的美貌妇人，和一约摸五旬的驼背老者。那妇人口中叫着夫君，扑到尸旁未及细看已哭得悲天怆地，泪流成河，驼背老者也在旁默默垂泪。张知县心中生疑，遂让人拦下妇人，将二人唤至面前问话。

那妇人悲泣难言，老者跪地详陈:自己叫郝大年，原籍河南府洛阳县，妇人是自己的独女郝金凤。三年前逃荒至此落户，去年，经媒人说合，自己将女儿嫁与郭旺为妻，婚后，自己也搬来与她们共同生活。女儿金凤主内，郭旺主外，夫妻感情和睦，十分融洽，不想两人成婚未及一年，女婿郭旺竟遭此横祸，意外失足落水而亡。女儿痛不欲生，也在情理之中，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正说话间，那郝金凤如疯了般，不顾众人阻拦，哭喊着丈夫郭旺的名字，一头投入水塘之中，欲随丈夫而去，张知县急令左右下水救之，众人手忙脚乱，好在有会水的差役将其驮了上来，控水施救，良久，悠悠醒转，又哭了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张知县细思，妇人失去丈夫的悲痛，不似有假，但仍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对，尸体早泡得面目全非，何以远观就知是自己的丈夫呢？那金凤投水自尽，其父郝大年却无动于衷，眉宇之间反似有如释重负之态，待妇人醒转，郝大年却又眉头紧皱起来。

若说这郭旺是意外失足落水而死，但搜遍全身也未见其讨回的三十两银子，一干衙差在塘中落尸处打捞多时也未见分亳。其家属的表现又颇多疑点。张知县到任不久，即遇上此案，心中狐疑，遂不动声色，命郝大年暂将尸体运回收殓，令地保暗中寻访，看能不能找到目击之人，并命其配合衙差找人将那塘堤挖开，将水引至沟渠，看能不能寻回郭旺那三十两银子。

郝大年却口称不必，言称:女婿已亡，应早日入土为安，至于丢失的三十两银钱，对郭家而言，不算什么大事，不必劳师动众辛苦大家了。张知县不理其言，打发其离去，安排地保找人挖通渠沟放水，自己才率人回了县衙。

回衙后，张知县越想越不对劲，直觉告诉他，这郭旺死得蹊跷，其岳父郝大年身上的疑点颇多，遂唤来心腹家人，拿自己名帖，快马到洛阳县郝大年的原籍调查。第二日，监督放水的衙差回报，塘中已细细看过，别说装有三十两银子的褡裢，连枚铜子都未捡获。这一消息，更是验证了知县的怀疑并没有错。

通过半个多月的明察暗访，各路消息汇总，疑点集中在了郝家父女身上。

原来，这郝大年是河南府洛阳县郝杨庄人氏，父母早亡，他是天生的驼背，俗称“罗锅”，三十大几了也没讨到媳妇儿，属于“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儿。人长得貌丑猥琐，也贪吃爱喝，可他总要吃饭生活，自己无地，靠在邻村富户家做短工维持生活。

杨家是村中大族，杨同喜虽称不上富户，也少有盈余，那年月，已经算是中等偏上人家了。可杨同喜的漂亮媳妇杨卲氏却太不“争气”，一连生了七个女儿，没有一个带“把”的。那年，最小的七妹一落地，可把杨同喜气够呛，不顾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抱起孩子狠心扔到了村东的乱葬岗。偏巧，从邻村搭黑回家的郝大年路过，循哭声见是一襁褓中的女孩，想起自己孤苦无依，一时善念大发，便壮着胆子抱回了家。

一个大男人，照顾一个不及满月的婴儿，其中的艰辛，不身在其中很难理解个中滋味。幸亏有街坊张婶的帮衬，“罗锅”郝大年总算将郝金凤（七妹，后养父郝大年起名郝金凤）一天天养大。毕竟一个村住着，郝大年把孩子抱回家不多日，杨家就知道七妹被“罗锅”救起，但女儿逃条活命也不是什么坏事。古时嫁女，不像现在的农村，动辄多少万的彩礼，是男方愁得要死。当时是谁家有女待嫁，要愁的是嫁妆。所以，杨同喜是铁了心不想要这“赔钱货”。

郝大年对却小金凤溺爱有加，吃的、用的一应不缺，自己省吃俭用，却总是不遗余力地满足金凤的要求，十多年一晃过去了，十五岁的金凤也完全遗传了其母亲杨邵氏的美貌基因，生得白白净净，高挑细腰，十足的美人胚子。对自己的身世也有耳闻，她恨极了生父杨同喜的无情，对养父郝大年从心底里感激涕零。养父至今未娶，懂事早熟的金凤慢慢学着开始照顾养父的饮食起居。

郝家家徒四壁，也无多余被褥，父女俩一直睡在一方土炕上，可随着金凤的一天天长大，郝大年看她的眼神中却多了种异样的情怀。金凤虽害羞，却并不避讳养父“慈爱”怀抱，仍像幼时一样，躺在养父的臂弯中才睡得香甜。街坊邻里看在眼里，委婉劝说，村中流言四起，杨同喜族人觉得伤风败俗，纷纷表示要痛揍郝大年。金凤本就对杨家人恨之入骨，听闻后更是生气，索性声称自己就要嫁给郝大年，照顾他一生一世，以报其救命、养育之恩。

时逢光绪三年（1877年），河南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史称“丁丑奇荒”。灾情四起，郝大年索性带着金凤离开了家乡，历经十来个月的颠沛流离，光绪四年，郝大年和金凤一路讨荒要饭流落到南阳府。

南阳虽然也是灾区，但相较于洛阳、怀庆等地情况却好了很多，更有朝廷已将赈灾不力的河南巡抚李庆翔革职，清廷命河东河道总督李鹤年代行其职权，建起数以千计的粥棚舍粥，更有初春的一场雨，缓解了灾情。自古以来，长相漂亮的人自带光环，郭旺在街上偶遇了这对讨饭的“父女”，见这金凤长相清秀，虽蓬头垢面，满脸菜色却难掩其姿，顿生怜悯之心，遂收留了其父女在自己的杂货铺中帮忙。

后来，通过一段时期的观察，郭旺对清秀内敛、又温柔懂事的郝金凤情有独钟，遂央了媒人向郝大年提亲，郝大年欣然允诺。婚后的二人十分恩爱，从未红过脸。现如今，郭旺身亡，郝金凤痛不欲生，而郝大年的态度却耐人寻味，张知县立即遣人去将郝家父女拘传到堂。可还是去迟了一步，郝金凤在处理完亡夫后事后，已自缢在郭旺墓前不远的柳树上。

衙役将郝大年拘捕到堂，这老贼认为知情的金凤已死，自己仍可住在郭旺家中，安心做自己的老太爷，郭旺家业将尽归自己，遂抵死不认。张知县知其心中所想，遂朗声道:“大清律例明文规定：无子者，许令同宗昭穆相当之侄承继。先尽同父周亲，次及大功、小功、缌麻。如俱无，许择立远房及同姓为嗣。郭旺夫妇俱亡，虽无近亲同宗，却还有远房同姓，你一郝姓亲眷不日将被衙门赶出郭家，更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了，还不将其如何害死女婿，逼死养女之罪招认么？”说罢令人将夹棍夹上，言称若再不招认就将“夹死勿论”了。

事到如今，那郝大年已面如死灰，只得将实情一五一十招出:

原来，郭旺央人提亲，郝大年心中并不乐意，但想起自己已年过五旬，将金凤嫁与郭旺这样的有钱人家，自己也算老有所依，虽心中不舍但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谁知，二人婚后，如胶似漆十分恩爱，郝大年看在眼里，醋意大发，而养女金凤虽让人锦衣玉食供养郝大年，却很少再给他二人独处的机会，有意避开养父郝大年，试图结束那段不伦之恋。

郝大年心中怒极，无人处曾逼金凤下毒害死郭旺，金凤觉得丈夫郭旺于二人有恩，且对自己也是宠爱有加，生平第一次拒绝了郝大年的要求。郝大年恼羞成怒，决心要找机会亲手杀死郭旺，这家业就会尽归自己“父女”。确实，如果郭旺的遗孀郝金凤不死也不改嫁，那郭旺家业确归郝金凤支配。

那日，他知郭旺出门收账，三里洼的那处水塘是其必经之处，便猫在附近的树林中等候，待到午后，路上更无行人，他本昏昏欲睡，却看见女婿郭旺已然赶回，遂喜出望外，认为是天赐良机，他到水塘边等候，郭旺不知是计，认为是岳父挂念自已安危，来接自己，郝大年接过郭旺肩上褡裢，却趁其不备，将他推入塘中。郭旺是个“旱鸭子”在水里拚命喊了几声救命，就沉入了水中，至死他也不明白，“岳父”何以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郝大年潜回家中，对“女儿”言明，自己已将郭旺害死，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并在几日后，具状至县衙，申报女婿失踪，以期转移旁人视线。金凤大惊失色又痛不欲生，一边是养育自己多年的养父，一边是自己深爱的丈夫，她既不敢声张，又想替夫申冤，陷入了无边的矛盾、自责、彷徨中……她的自缢，确是种释然和解脱，终卸下了恩深似海的包袱……

案情到此已真相大白，张知县将恶贼郝大年拟判了斩刑，呈报刑部，不及一月，刑部核准，“罗锅”郝大年被斩首示众，此案至此结陈。

案例思考:

做人要懂得感恩，受人滴水之恩，就应涌泉相报。如果是救命和养育之恩呢？毫无疑问更应知恩图报。但自己受尽屈辱折磨，还要助纣为虐、伤天害理的报恩，究竟是对是错？诚然，知恩图报是民族美德，但报恩也是要有限度的，但报恩的限度究竟有多长？本案中的悲情女子郝金凤迷惑与此，承受不了压力而自杀，这问题也确实令人难以回答。

参考资料:《明清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