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宋朝的时光读后感】温钟馗与贺鬼头（上）

温宗奎和许贵发(第一部分)

作者：读者黄元辉专注人文历史、质量标准、知识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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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史，长得丑却才华横溢的人还真不少，比如我们今天要聊到的温八叉与贺鬼头，即温庭筠与贺铸。此外，以《三都赋》闻名于世的左思，却“貌丑口讷”，不仅样貌丑还口吃；以《阅微草堂笔记》《四库全书》留青史的“神童”纪晓岚，却“貌寝短视”，不仅样貌丑还近视；有“诗鬼”之称，“鬼仙之辞”的李贺，据说“长吉细瘦，通眉，长指爪”，长得极为细瘦丑陋；才华让相国之女仰慕却对其样貌大为失望的罗隐；“建安七子”之冠冕王璨，《王粲传》记载：“粲年既幼弱，容状短小，一座皆惊”；澹[tán]台灭明（孔门七十二贤之一）或许是第一个让孔子不愿意教导的弟子（孔子一般都是有教无类），至于原因，太史公写道：“状貌甚恶。欲事孔子，孔子以为材薄。”也就是说，澹台灭明的外貌实在有些丑。

他们与我们此前在《世说竹林七贤》（请关注回看）中提到的要颜值有颜值，要才华有才华，要富贵有富贵，要官职有官职的最强男团——竹林七贤相比，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但是他们的才华是无可非议的，“人丑就要多读书”，估计在他们那个时代也适用。

一、温钟馗

温庭筠，原名岐，字飞卿，山西太原祁县人。温庭筠出身贵族，是初唐宰相温彦博的后裔。温庭筠富有天赋，文思敏捷，每入试，押官韵，八叉手成八韵，故有“温八叉”之称。王定保在《唐摭[zhí]言》提到：温庭筠烛下未尝起草，但笼袖凭几，每赋一韵，一吟而已，故场中号为“温八吟”。《北梦琐言》亦载：温庭云字飞卿，或“云”作“筠”字，旧名岐，与李商隐齐名，时号曰“温李”。才思艳丽，工于小赋，每入试，押官韵作赋，凡八叉手而八韵成。多为邻铺假手，号口“救数人”也。可见，温庭筠的才华可以直追曹植的“七步成诗”。

计有功在《唐诗纪事》提到：彦博裔孙，与李商隐俱有名，号“温李”。与贵胄裴諴[xián]、令狐滈[hào]（唐朝宰相令狐绹之子）等蒲饮狎昵。为襄阳巡官。……庭筠才思艳丽，工于小赋，每入试，押官韵作赋，凡八叉手而八韵成，时号“温八叉”。多为邻铺假手，号曰“救数人”也。而士行玷缺，缙绅薄之。

温庭筠因长得太丑，有人调侃他的画像挂在门上可以避邪，因此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温钟馗”。温庭筠有个孙子，官至常侍，别无他长，就是善于隐僻绘事。后来游至四川，本来想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到州牧门下做个门客，结果当面被拒，理由是他长得太像他爷爷温庭筠（出自《北梦琐言》）。颜值就是竞争力，长得丑不是错，但是长得丑确实会对一个人的职业生涯有影响。按照我们现在的流行说法：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蒋勋说：“美，是一种看不见的竞争力。”果然！

温庭筠精通音律，诗词兼工，诗与李商隐齐名，时称“温李”。温诗辞藻华丽，秾艳精致，内容多写闺情，成就在晚唐诸人之上，为“花间派”首要词人，被尊为“花间派”鼻祖，对宋词的发展影响很大。在词上，与韦庄齐名，并称“温韦”。文笔与李商隐、段成式齐名，三人都排行十六，故合称“三十六体”。《花间集》标志着“花间派”的诞生，这是中国词史上的第一个流派，也是后来婉约词派的直接源头。

王士祯认为温为《花间》鼻祖，陈廷焯在《词坛丛话》亦赞：终唐之世，无出飞卿右者，当为《花间集》之冠。王国维《人间词话》：“画屏金鹧鸪”，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王静庵《人间词话》，扬后主而抑温、韦，与周介存异趣。

温庭筠恃才不羁，又好讥刺权贵，多犯忌讳，又不受羁束，纵酒放浪。因此得罪权贵，屡试不第，一生坎坷，终身潦倒。温庭筠喜欢代人作赋，因扰乱科场，屡次被贬，官场不顺。慢慢的，他自己也心灰意冷，整天“走马章台”，厮混于秦楼楚馆，“倚红偎翠”，却留下诸多名篇，不禁让人想起那个奉旨填词的柳永（柳永我们曾在《奉旨填词的柳永与词中皇帝李煜》一文中提过，请关注回看）。

《唐才子传》记载：“大中末，山北沈侍郎主文，特召庭筠试于帘下，恐其潜救。是日不乐，逼暮先请出，仍献启千余言。询之，已占授八人矣。”意思是，大中末年，温庭筠替人作弊的名声已经惊动官府，为防止温庭筠作弊，考官特意把他叫到面前来答题。即便如此，温庭筠不仅提前交卷，还替八人传了答案，唐代第一“枪手”非他莫属。

唐代乐府诗中，温庭筠是个中高手，后世研究者将他与李白、杜甫、白居易并列为唐代乐府四大家。清代大儒薛雪在《一瓢诗括》中说：“温飞卿，晚唐之李青莲（指李白）也，故其乐府最精，义山（指李商隐）亦不及。”意思是说，温庭筠是晚唐的李白，精通乐府诗，连李商隐也不如。

温庭筠是第一位专力于“倚声填词”的诗人，其词大致有两种不同的艺术风格，一种秾丽密隐，一种流丽轻倩。温庭筠在词史上的地位极高，上承南北朝齐、梁、陈宫体之余风，下启花间派之艳体，后世词人如冯延巳、李煜、欧阳修、柳永、晏几道、周邦彦、李清照、陆游、吴文英等，均深受他的影响。

温钟馗的名作我们择几首来鉴赏。

《过陈琳墓》

唐·温庭筠

曾于青史见遗文，今日飘蓬过此坟。

词客有灵应识我，霸才无主独怜君。

石麟埋没藏春草，铜雀荒凉对暮云。

莫怪临风倍惆怅，欲将书剑学从军。

陈琳乃建安七子之一，这是一首咏怀古迹之作，表面上是凭吊古人，实则自抒身世遭遇之感。《唐七律隽》：飞卿负才不遇，一尉终身，此诗借他人杯酒，浇自己块垒，读之堕千古才人之泪。

《寄山中友人》

唐·温庭筠

惟昔有归趣，今兹固愿言。

啸歌成往事，风雨坐凉轩。

时物信佳节，岁华非故园。

固知春草色，何意为王孙。

此诗为寄赠友人之作，往事已成追忆，如今惟有在风雨中独坐凉轩思念友人，倍感凄凉。

《商山早行》

唐·温庭筠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相传欧阳修曾非常赞赏“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两句，曾自作“鸟声茅店雨，野色板桥春”，世人认为未能超出温诗原意。三、四两句历来为人所传诵，是“意象具足”的佳句。

《碧磵驿晓思》

唐·温庭筠

香灯伴残梦，楚国在天涯。

月落子规歇，满庭山杏花。

子规，杜鹃鸟的别名，传说为蜀帝杜宇的魂魄所化，常夜鸣，声音凄切。温庭筠五绝仅存四首，《碧磵[jiàn]驿晓思》是其中的佳作。

《望江南》

唐·温庭筠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梦江南》

唐·温庭筠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望江南，梦江南，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发出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叹息。

《南歌子》

唐·温庭筠

倭堕低梳髻，连娟细扫眉。终日两相思。为君憔悴尽，百花时。

《新添声杨柳枝词二首》其二

唐·温庭筠

井底点灯深烛伊，

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此前，我们在《诗词中那些刻骨铭心的相思》（请关注回看）曾提到唐诗宋词中的相思名句，唯独漏了温飞卿的这句，这里补上。

《更漏子》

唐·温庭筠 

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瑶瑟怨》

唐·温庭筠

冰簟[diàn]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

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

《菩萨蛮》

唐·温庭筠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写闺中怨妇、青楼歌妓、宫廷仕女，除了花间鼻祖温庭筠，试问还有谁？后来，李清照写下《声声慢》：“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继承的正是温庭筠《更漏子》的意境。

写女子别离的悲怨，蘅塘退士（《唐诗三百首》编者）批注：“通首布景，只梦不成三字露怨意。”

李清照有一首《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慵自梳头……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李清照无心凝妆，只因丈夫不在身边，与温庭筠在《菩萨蛮》中写的“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从文曾说：“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温飞卿就没有这么幸运，他错过了鱼玄机。

鱼幼薇性聪慧，好读书，有才思，尤工诗歌，与李郢、温庭筠等有诗篇往来，与温庭筠更是忘年之交。鱼幼薇为补阙李亿之妾，李妻不能容，于是在长安咸宜观出家为女道士，改名鱼玄机。后因杀侍婢绿翘，为京兆尹温璋（温璋是温庭筠远亲）处死。鱼玄机被判处死刑那一年，还是个二十六岁的妙龄少妇。温庭筠在千里之外，听说鱼玄机落得如此下场，痛心疾首。鱼玄机的《冬夜寄温飞卿》《寄飞卿》等作品，寄托了对温庭筠的无限思念。

《冬夜寄温飞卿》

唐·鱼玄机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

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

《寄飞卿》

唐·鱼玄机

阶砌乱蛩鸣，庭柯烟露清。

月中邻乐响，楼上远山明。

珍簟凉风著，瑶琴寄恨生。

嵇君懒书札，底物慰秋情。

世人评价温庭筠：世间十分风月，温郎独占八分，为唐诗作结，为宋词开篇。

未完，请关注看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