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北京宠物医院：人用药打在狗身上 涉事医院被立案

法制晚报·看法新闻（暗访组）记者在海淀区板井路的世纪缘动物医院暗访发现，这里人药被频繁兽用。

医师助理正在抽取人用药品炎琥宁

记者注意到，这些人用药品均不摆放在表面药柜，而是单独存放在X光室里面的一个隐秘小药房。

此后，记者又走访了丰台云岗、石景山金顶街、海淀万寿路等地区的10余家宠物医院，发现大部分宠物医院存在人药兽用的情况，人药兽用这已成宠物医院潜规则。

北京南郊养殖场首席兽医杨洋告诉法制晚报·看法新闻记者，人药兽用属违法行为，是被严令禁止的，这一点动物医院非常清楚。可为什么宠物医院要铤而走险？原因很简单，就是价钱便宜，利润高。

据记者了解，人药兽用很难按照说明书的要求进行使用，动物产生抗药性的机会大大增加。一旦动物因为使用人药而产生抗药性，会使动物疫情的控制难度成倍加大。而人感染上了与动物一样的疾病，该病原微生物很快就会对治疗该病的药物产生抗药性。

发现

宠物医院给狗消炎止咳

违规注射人用药

前不久，师先生向法制晚报·看法新闻举报，位于海淀区板井路的世纪缘动物医院，违规给患病宠物狗注射人药炎琥宁。

退休前师先生是河北保定一家医院的药剂师，目前暂住海淀远大园小区。不久前，他养的一只名叫妞妞的宠物犬突然生病，体热发烧、咳嗽不止而且不爱吃东西。师先生赶紧带着妞妞去小区附近的世纪缘动物医院，经过检查大夫诊断妞妞肺部有炎症，需要消炎止咳。大夫为妞妞开了10支注射用80mg炎琥宁和其他药，炎琥宁每支20元。

医师助理正在给狗注射人用药品

据师先生了解，炎琥宁是一种人的注射用药，适用症为病毒性肺炎和病毒性上呼吸道感染，而且一支只有几块钱。于是，他便询问给妞妞看病的大夫，为什么要给宠物注射人药？对方称，有时人药更有利于治疗宠物疾病。

师先生继续追问：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按人药价格收费？并称，据他掌握，在社区医院注射一只炎琥宁价格不会超过10块钱。对方不再回应。

调查

询问是否有炎琥宁 大夫：打什么针不是你说了算

根据师先生举报，法制晚报·看法新闻记者以患病宠物犬主人的身份，来到这家世纪缘动物医院。

位于海淀区板井路的世纪缘动物医院

资料显示，世纪缘动物医院是一家经营十几年的老店，总院位于丰台区，目前该院又被称作宠颐生动物医院北京中农众联世纪缘店分院。

走进世纪缘动物医院，负责接诊的是个年轻女孩子。记者向她描述所养宠物犬几天来不爱吃东西，而且发热不停咳嗽，怀疑可能得了病毒性呼吸道感染。并称以前这只宠物犬就得过这种病，打了几针炎琥宁就好了。

“你们医院有注射用的炎琥宁吗？如果有我就将小狗抱过来。”记者问道。接诊女孩子让记者等一下，然后进到诊室找大夫询问。记者隐隐约约听到大夫对女孩子说，打什么炎琥宁，让他把患病宠物带过来，检查确诊后才能定。

女孩子从诊室出来，记者再次询问是否有炎琥宁。对方称，问过大夫了，需要将患病宠物带来检查，确诊后才能定。记者希望她明确一下，到底有没有炎琥宁。正在这时，从里面诊室走出来一个年纪30多岁的男子，接诊女孩表示他就是大夫。

记者转而问大夫有没有注射用的炎琥宁，大夫称：有怎么着？没有又怎么着？

记者表示，如果有就带小狗过来打针。对方表示，打什么针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根据病症来决定，要对症下药。

“不要说别的了，带宠物过来检查一下再定。”大夫随后返回诊室。

坐在一旁候诊椅怀抱棕色泰迪的老人搭话说：“他们这儿有炎琥宁，我这狗已经连续打了5天，每天一针，一针20块钱。”

老人给记者出主意说：“炎琥宁是人用药，起消炎作用，医院、药店都有的卖，买回去自己打也行。”

记者问接诊的女孩子：炎琥宁真是人用药品？人用药品可以给宠物用吗？

女孩子没有回答。

暗访

记者打探人药兽用遭批评

宠物主人要处方被拒

为了进一步了解动物医院人药兽用的情况，2018年1月底，法制晚报·看法新闻记者以应聘的方式来到世纪缘动物医院，由于没有兽医方面专业知识，记者被分配在前台工作，主要负责接待，为患病宠物登记病情，接洽大夫。

记者装作不懂的样子，向医师助理打探是否可以人药兽用？动物医院是否利用人药为宠物治疗？结果遭到助理医师的批评。

她告诉记者，不准随便乱说人药兽用，更不能随意向宠物主人透露利用人药为宠物治疗的情况。此外还告诉记者，国家有规定，禁止人药兽用，并再三叮嘱不许乱说。

2月初，家住世纪城小区的郭姓宠物主人，带宠物来动物医院就诊，该宠物因患有呼吸道方面的炎症，注射了清开灵注射液（10ml）。就诊后他希望将诊断处方带走，正在前台的记者马上为他联系医师助理，结果遭到医师助理的拒绝，理由是医院有规定，不向宠物主人提供诊断处方。

张先生坚持要医院给出合理的解释，最终医院告诉张先生，诊断处方不但有宠物的病情记录，还有宠物的治疗方案以及用药的名称和药量，一旦传出去，很可能会给医院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查证

收费小票看到消费明细

狗注射3种针剂均为人用药

世纪缘动物医院规模虽然不算大，内部设施还算齐全，设有诊疗室、静注（静脉注射）室、手术室、X光室、药房和猫、狗两个住院部。工作人员包括3名医师（大夫）、3名医师助理及2名前台接待。一般宠物疾病均可治疗。

记者注意到，大夫在诊室为宠物做检查，旁边只有医师助理和宠物主人。至于开处方、治疗、拿药等，都是由大夫和助理来做，前台接待根本接触不到。

一开始，记者总找机会趁大夫给宠物治疗时到诊疗室，想亲眼目睹人药兽用，结果根本看不出端倪。因为每次注射完，医师助理就会将药瓶收走。

此后记者想通过大夫给患病宠物开的处方单掌握人药兽用事实，发现根本接触不到。每次大夫开出处方单后，医师助理会拿着处方单直接到药房拿药，拿药后处方单就被马上收回。

不过，记者很快发现，通过收费小票可以了解到动物医院人药兽用的情况。收银小票上不但有就诊宠物的名字，还有消费明细，包括药品名称、数量和金额。

记者收集到多张世纪缘动物医院的收银小票，其中一张显示2018年2月9日，就诊的宠物叫哈尼。当天哈尼共消费了629元，包括注射头孢噻肟钠（1g）5支，金额50元，注射炎琥宁（80mg）5支，金额100元，南光咳丁注射液（2ml）5支，金额100元。

记者通过查询得知，哈尼用的上述3种针剂均为人用药。

另一张时间为2018年3月20日的收银小票显示，就诊宠物小猴注射头孢曲松钠（1g）3支，金额30元。记者查询发现，注射用头孢曲松钠也是人用药品，主要用于敏感致病菌所致的下呼吸道感染，尿路、胆道感染以及腹腔感染、盆腔感染等。

隐秘 人用药品单独存放小药房 钥匙由医师助理专人保管

通过一段时间观察记者发现，就诊宠物所注射的针剂大部分为人药，有炎琥宁、庆大霉素、头孢曲钠松、头孢噻肟钠、硫酸阿托品、清开灵注射液和其他人药痛立定、托芬那酸等。

不过，这些人用药品均不摆放在表面药柜，而是单独存放在X光室里面的一个隐秘小药房。记者曾几次借故进到X光室，结果发现X光室的门上了锁。记者注意到，每次到小药房取药的都是医师助理，小药房平时房门紧锁，钥匙由医师助理专人保管，一般人根本无法进入。

暗访期间，有活儿记者就抢着干，经过一段时间关系熟络后，记者趁着医师助理取药的机会，进入到X光室里面的小药房，结果发现里面柜子摆放着大量的人用药品，有注射用头孢噻肟钠、头孢曲松钠、奥美拉、清开灵等，而且数量不少。

探因

医师：兽药每针均高于10元钱 价格比人药贵一倍以上

记者发现，世纪缘动物医院人药兽用为宠物治病，收费远远高于普通医院。

根据世纪缘动物医院药品单记载，注射用炎琥宁（80mg）每支进价6.67元，销售价20元；清开灵注射液（10ml）进价6.67元，销售价20元，售价高于进价近两倍。而头孢曲松钠注射剂（1g），进价1.3元，售价10元，高于进价8倍多。

对此，东城区一家医院的李健主任医师告诉法制晚报·看法新闻记者，对人用药品国家实行限价，治疗收费有标准，以临床常用药物炎琥宁（80mg）为例，一般正规医药公司零售价格1.5元/支—4元/支，普通医院注射一针炎琥宁（80ml），收费不会超过8元钱，宠物医院的收费远远高于普通医院。

此外，诺宝萌宠动物医院的岳医师披露，大部分宠物医院都存在人药兽用的情况，原因是人药由于国家使用限价政策，价格普遍要比兽药便宜。以普通消炎针剂为例，人药的价格每支不会超过5元钱，如炎琥宁1.5元/支—4元/支，庆大霉素3元/支。相比之下，兽药每针均高于10元钱，价格比人药贵一倍以上。

走访

10余动物医院存此情况

人药兽用已成潜规则

记者走访了丰台云岗、石景山金顶街、海淀万寿路等地区的10余家动物医院，发现大部分动物医院存在人药兽用的情况。据这些宠物医院工作人员披露，人药兽用已成动物医院的潜规则。

北京南郊养殖场首席兽医杨洋，此前曾在某大型动物连锁医院担任主治医师，其告诉法制晚报·看法新闻记者，实践证明人药兽用潜藏着很大风险。目前所知，人畜共患传染病高达近千种，而人药的规格、质量和用量均与兽药有明显区别，如果依据人药的说明书，大夫根本无法按正确剂量对动物用药。无法正确用药，反而不利于动物的健康。

查处

执法人员发现多种人用药

涉事医院被立案

5月10日下午，根据本报记者举报，海淀区动物卫生监督所的执法人员对世纪缘动物医院进行抽查。

根据记者提供的线索，执法人员在动物医院里的一个药柜中发现多个种类的人用药品，这其中有大家常见的维生素、清开灵、复方甘草酸注射液等，还有只有医生才能开的处方药。

一位执法人员告诉记者，目前已经核实该医院的确存在人药兽用的行为，涉嫌违反了《兽药管理条例》第41条第四款的规定：禁止将人用药品用于动物。

执法人员表示，接到举报后，海淀区动物卫生监督所已经对这家动物医院违规销售人用药品的行为立案。

依据《兽药管理条例》第62条的规定：违反本条例规定，未按照国家有关兽药安全使用规定使用兽药的、未建立用药记录或者记录不完整真实的，或者使用禁止使用的药品和其他化合物的，或者将人用药品用于动物的，责令其立即改正，并对饲喂了违禁药物及其他化合物的动物及其产品进行无害化处理；对违法单位处1万元以上5万元以下罚款；给他人造成损失的，依法承担赔偿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