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勒伊花园位于卢浮宫和方尖碑之间,原来是宫廷建筑的一部分。美第奇王后16世纪从佛罗伦萨延请设计师做的规划。和巴黎许多地方一样,这个花园被冲击、占领、破坏、拆毁和焚烧过许多次。园林沦为战场,然后一次次被重建。重建的主体,一会儿是法兰西帝国,一会儿是法兰西共和国。国王来来去去,花园在向普通人开放和为宫廷封闭之间摇摆两个世纪,最后成为永久公共设施。
从16世纪到现在,花园的基本格局变化不大,建筑和雕像的增补或更换大多是仪式性的,目的是为了展示法国人热衷的时代精神和文化遗产——如果时代精神和文化遗产发生冲突,又该怎么办呢?
二战后的法国总统,如戴高乐、密特朗和希拉克,都曾下令局部重建花园,或重新安排花园里的户外雕像。这些总统无一例外地倾向当代(对什么是当代,他们的理解也不相同)。好在许多19世纪画作已经留下了这座花园在当时的景象,像马奈笔下的《杜勒伊花园音乐会》,就藏在距离花园不远的奥赛博物馆中,今天的游客很容易对比。
马奈这幅画完成于1862年。画中葱郁的树林里挤满了穿着户外服饰的男女。男人身穿黑礼服,戴着或者拿着高礼帽。女人穿着浴袍式样的长罩裙,头戴蓝色软帽,有的帽子前垂有透明面纱,上面点缀着黑色小球。
马奈真是色彩大师。绿色、黑色、灰色、蓝色、红色和香槟色,色块拥挤又和谐地分布在约占画幅三分之二的下部画面上。前景是几把金色的椅子,椅子腿、座位和靠背外圈呈现出流畅的对称弧线,靠背镂空,两条巴洛克风的对称S形部件组成一个花边心形图案,就像孙悟空头上戴的发箍。
这种椅子已经不复可见。杜勒伊花园里现在放着一种漆成绿色的铸铁条椅,供游客免费休息。
春天的上午,坐在或者躺在椅子上,湿润的天空中漂浮着卷曲的灰白色云彩,阳光照着大喷泉里,水珠闪闪发光,加上一点酒精的作用,很容易在花园里沉入睡乡。
大型机械游乐设施和临时性商业设施切割公园空间,进一步造成了园内功能和人群的隔离,而不是各种年龄和身份的人群共享开放的园内空间。在此之外,将公园和其他城市空间隔离的造园思路,使得公园在功能上孤岛化,也妨碍了城市的开放性。上海,鲁迅公园,2012年。本文图片均为 南音 摄
对许多游客而言,巴黎只是一场浅浅的梦。就像爱丽丝坠入兔子洞,在洞里看到的一切,都是书上各种知识的碎片反光混合而成的古怪梦境。
在亲身站在卢浮宫、圣母院、方尖碑和杜勒伊花园这样的景点之前,人们已经在文字、图像和声音中无数次体验过它们的细节,身临其境,如同中小学生参加期末考试,对着试题来验证自己的记忆。要不是随处可以喝酒,难免感到考试临近的紧张。
巴黎真正让人放松的地方,都是对外人而言籍籍无名的场所。比如我第一次住的酒店附近,有一个街心花园,形状不规则,面积大约100平方米,乔木、灌木、沙地、草地和花卉搭配得很精心,在条椅上坐坐,可以不必动考古的幽思。花园门口立着青铜雕像,看绿色的铜锈,恐怕时间也颇久远。当地人也许知道它的历史,游人就大可乐得无知。
花园门,是一道齐膝高的金属栅栏,也漆成绿色。靠着栅栏竖了一大块牌子,详细列明此处活动的各种动物,飞鸟走兽都有手绘图像,图下的小字自然是说明它们的分类和习性。和十九世纪不同,如今成年人极少有博物学爱好,这块牌子的读者应该主要是孩子。
巴黎许多小花园都有一块这样的牌子。花园里还有滑梯、沙池和木马这类儿童游戏设施。这不见得是法国人的发明。至少柏林、法兰克福、哥本哈根这样的欧洲大城市里,这类花园和绿地都随处可见,大多会设置孩子游戏的设施。在台湾地区的公园里,也能看到博物知识牌。
收费项目蚕食公共花园的活动空间。尽管不远处就是一处可以划船的湖面,一个充气池塘仍然吸引了很多家长和孩子。这反过来证明人工湖游船项目在收费和安全性两方面都阻碍了人们的选择。上海,鲁迅公园,2018年。
老年歌咏队定期占用公园广场,广场的其他部分则被商业性的儿童游乐场长期租赁,这导致公园空间的整体规划被强行割裂。上海,鲁迅公园,2018年。
在欧洲,出了城市,不管是山脚,还是河边,经常可以看到孩子在草地上踢球。市中心处处规划精心,花园也不例外。但许多花园并没有明确的边界。步道多是砂石铺的,没有硬化铺装,而滑梯、平衡木和攀爬架之类都安在泥土地上。不像上海的公园那样,给孩子圈出一块地方,铺上塑胶地坪,看上去就像个小动物园。
有一圈免费的塑胶地坪当然也不错。大多数中国公园里都是圈出一块地方,安上碰碰车、旋转木马和摇臂飞机,然后年复一年地收钱,连法国式布局的上海复兴公园也不例外。把下沉式广场和地下人防设施顺便改成商场,上海市中心的大型公园(像人民公园和延中绿地)都有这类地方。而圈出一间花园辟作收费的茶室,则有虹口公园和静安公园。
在水泥、地砖、塑胶地坪和商场里生活惯了,中国城市里的家长也决不鼓励孩子玩沙玩泥巴,一般人能忍受宠物狗在孩子面前随地大小便而不清理,但觉得泥沙很脏,不可接触。
上海市中心的公园里普遍专门划出一块区域,建设游乐设施,供孩子玩耍。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意味着公园的其他区域对孩子来说往往是不友好的。上海,徐家汇。
花园的物理尺度,主要反映在边界有无、空间大小、人造物与动植物的关系上。它们本来是基于在城市中保留自然的设想,但免不了其他附属的设施,以满足人的需要,而另一方面也限定人的活动。比如步道、栅栏、绿篱、阶梯,墙与檐廊,都兼有迎合人的需要和规制人的活动两种功能。
厕所、健身器械和儿童游乐设施的数量及便捷程度,则反映了人类社会的结构偏向:以老人和孩子为尺度,还是以成年人为尺度。
一旦做了父母,人的尺度就缩小了。印象最深的花园绿地都兼是儿童乐园,特别是在城市河流边。如法兰克福缅因河畔,沿河绿地近乎小森林,孩子们在巨大的橡树下做游戏,不远处就是欧洲的金融中心。
市中心的一处小花园,围绕一棵大树建起了空中栈道,栈道下是秋千和沙池。这些复合的空间安排可以保证孩子和家长同时得到玩耍和休息的机会。东京,浅草寺,2017年。
东京隅田川西岸的儿童乐园,是看晴空塔最好的位置。我是秋天去的,如果是春天,那里的沙池、滑梯和平衡木阵会被盛开的樱花包围。隅田川两岸有许多学校,操场修在河岸一侧,栅栏都被浓荫的樱花和树下的长草遮蔽,杂乱的民居之间忽然跳出神社前的鸟居,不远处必有孩子游戏的公共场所。
就连人流如织的浅草神社附近,隔着一个十字路口,就有一块空地,木马滑梯之外,围绕一株大橡树,还修了一圈离地一米多高的栈道。栈道上是树冠和青天,栈道下是秋千和沙池。在小花园里消磨一个下午,就像杜勒伊花园里的酒后小憩,实在令人难忘。
(作者系摄影师,现居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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