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船山的主要思想什么?对王船山的评价?
晚明学术是中国学术第三次高峰,而王船山是这次高峰的代表、最杰出者。
朱子、阳明以后,足以绍先圣、启后哲,卓然自立而成一家者,其惟王船山乎!其人坚贞狂狷,其学博大精深。其人拒张献忠之招,而自刺肢体以救其父;绝满清之征,而隐居著书不践其地。坚贞卓绝,实过常人。其学究天人之际,以立人极;通古今之变,而明理势。外辟佛老以斥古今虚玄之说,内批陆王而摘阳儒阴释之弊,修正程朱以建儒统,绍述横渠而扬实学。抗击靼虏,怀刘越石之孤忠;诠释圣经,企张横渠之正学。其思想人格,其道德文章皆卓立古今而光照万世,洵秦汉来之奇杰,天地间一大儒也夫!余读其书,想见其为人,未尝不为其情所动,其理所服也。服膺船山,实由于此。船山曰:“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此志也,圣贤之道相传不绝者,余所企慕焉。
《张子正孟注》序曰:“张子言无非《易》,立天,立地,立人,反经研几,精义存神,以纲维三才,贞生而安死,则往圣之传,非张子其孰与归!呜呼!孟子之功不在禹下,张子之功又岂非疏洚水之歧流,引万派而归墟,使斯人去昏垫而履平康之坦道哉!”船山以此推横渠,余亦以此推船山。
当今之世,仅凭个人的一家之言,就能取得“显学”的态势,而且正面肯定的声音,远大于负面批判的声音,尤其在以“意识形态”挂帅的时代,只问政治上的正确而不论学术上的是非,那些在思想史上被公认的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纷纷被一波波的文化运动,以及反传统、反封建,批儒批孔的声浪推倒的时候,明清之际的船山(王夫之)却能屹立不摇,不但通过种种严苛的思想检验,还能取得左右共识,如今更成为两岸三地学者认同的最后一位理学家。既是承先者——“对于中国封建文化和古典哲学作了总结”(冯友兰语)。又是启后者——“具有近代新世界观萌芽”(侯外卢语),不能说不是一大异数。——唐亦男
我和熊十力都很服膺王船山,因而对熊十力也颇有好感,颇有共鸣。熊十力说:“其学尊生以箴寂灭,明有以反空无,主动以起颓废,率性以一情欲,论益恢宏,浸与西洋思想接近矣。然其骨子里自是宋学精神,非明者不辨也,其于汉师固一切排斥,不遗余力也。”“晚明,船山、顾亭林,力矫污风。至以讲学聚徒为戒。而船山身窜瑶洞以没世,尤为卓绝。余少无奇节,然服膺船山,常求所以守拙而沦于孤海,深惧夫力之不胜也。”“王船山每以天德,王道,总括六经之理要,修辞较多精。”又说:“迄晚明王船山、顾亭林、黄梨洲、颜习斋诸儒,则持论益恢宏,足以上追孔孟,而下与西洋相结纳矣。至于典章制度、民生利病之搜考,自杜佑辈而后,晚明诸子,所究亦精炼。”而且,在人生志向上立志要向船山学习,“王夫之六经责我开生面,吾将持此以授世人,庶几塞吾悲乎。”
余读南明史,未尝不慨然而长叹者也,谓汉族气数何若是之衰,乃为满清所压制,不得通其志耶?然推惟明儒,阳明以下,有三大儒,曰黄宗羲、顾炎武、王船山,则犹汉族之幸也。以船山尤有高才卓识,其学极博,其识亦新,实中国传统文化最后大集大成者也。船山论述诸经,批判阳明,修正程朱,继承张载,力辟佛老,而倡实学,阳明以下,学术第一伟人也。其所著《读通鉴论》,亦古代最庞大、具系统之史论。王船山虽以著述为务,而不忘家国之仇,谋覆满清以光复华夏,虽烈志不立,而笔之于书,其思想卒成辛亥覆清之利器,岂不壮哉!章士钊亦曰:“辛亥革命以前,船山之说大张,不数年而清室以亡。……船山志在鼓励本族,从事光复。”
王船山的器亡则道毁,无其器则无其道,器体道用颠覆了程朱陆王的道器观,异哉所闻!始则骇之,细读则亦有理。其欲尽斥玄妙之说而返之实之魄力,可谓雄哉!王弼举本以统末,船山则循末以测本。要之,船山学术极复主观能动力和实用性,而恐流于功利也。曾国藩、章太炎、熊十力、毛泽东皆受其影响。船山之学近乎荀子。其强调实践和主观能动性近乎马克思。
自王弼以来,皆言道体器用,道本器末,而王船山乃言器体道用,器本道末,则颠覆千年之传统也。以余之见,道器无绝对之分,道中含器,器中亦含道,岂有主次之分,轻重之别哉!器有器体器用,器体者,具体之事物,器用者,所用之技术。道有道体道用,道体者自然之规律,道用者,运用之方法步骤。知其大者,则举道而统器;见其小者,则即器以成道。上智之士,于本体中知末;中才以下,于末流中见本。固其根,则枝叶难枯;知其本,则末节不失。不得其原,则寻其所流;不得其本,则溯其所出。道有抽象具体之分,抽象,太虚之不可见者;具体,昭明而可睹者。浮屠老庄之道抽象,船山辟其虚而返之实,斥其空无而力言实有,程朱陆王以知御行,而王船山以行兼知。对于空谈心性之风一大矫正也。王弼以来体用一分为二,器外为道;至船山则合二为一,器外无道。程朱陆王明心见性以知道,王船山乃与之反,力行实践而成道,同归而殊途。嗟乎,圣人者,于博大者探精微,于具体中见根本,岂有异哉!
儒本刚健,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孔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易经者,变经也。魏晋祖尚浮虚,隋唐佛老泛滥,宋儒浸染之,而主虚静,民族遂乏刚健进取之心,或乱于盗贼,或亡于夷狄,可甚痛哉!船山一反宋明诸儒之主静,而主健动,动为静之主,可谓矫枉归正。熊十力亦循船山之轨,故能开新儒家之基。
我对宋明理学、心学也不感兴趣,我觉得当代儒家应该继承王船山的实学,儒学从湖湘兴起,而王船山又是湖湘文化的集大成者。船山之学继承的是孟子那种刚健之气和荀子的批判精神。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
明末有三大儒:黄宗羲、王船山,顾炎武,现代有三大新儒家:马一浮、熊十力、梁漱溟,境遇相似,皆逢天崩地坼的乱世,于乱世中弘扬道德本体,继承往圣绝学,扶持名教,重建道统。历史文化何其相似!吾尤服王船山、熊十力,六儒中,唯王、熊建立庞大哲学体系,集传统文化之大成,义理发明最多。船山之学致广大而极精微矣,惜无传人,及身而绝,千古遗憾!十力死于文革,幸有唐君毅、牟宗三等人传其学,而未蹈明清之覆辙也。
我认为王船山的《读通鉴论》是古代最有系统、最精深的史论,也是历史哲学。善论史者,有苏轼、王船山,苏轼文采为宋之一绝,而船山较苏轼深刻。发人之所未发,指人之所易蒙。苏洵、苏轼之论史多为权术,而船山以经衡是非,以道正人心。辞严而义正,文健而理足,船山为三百年儒者之冠首,岂徒然哉!我也有绍述船山哲学之心。
我想,如果让王船山著明论,清论,民国论、共和国论,会怎么论述呢?太史公著《史记》,而后无可伦之史书,王船山著《读通鉴论》、《宋论》,而后无可继之史论!扬鸿不才,服太史公之文章史学,慕王船山之历史哲学,亦欲总结中国三千年之历史,著一部更庞大的史论!合三才之道,析万物之理,鉴古今兴亡,明春秋大义。
关于论法,我觉得王船山论得深刻周到,不像商鞅、韩非那样偏颇,善哉所谓“择人而立法,非立法而课人。”“治盗之法,莫善于缓”,“严以治吏,宽以治民”,真知权者。其于哲学、政治皆有深刻之见解。
余谓船山之学可上溯宋明诸儒以至周秦诸子,是连贯现代学术的桥梁。
历来学者多称船山之学,而鲜论其文,余以为王船山文章文质兼茂,辞严而义正,文健而理足,峻峭犀利,远甚顾亭林诸儒。谭嗣同评价王船山的论文:“文至唐而少替,宋后几绝,国朝王子,膺五百年之运,发斯道之光,出其绪余,犹当空绝千古。”王船山不仅是个伟大的思想家、哲学家,文章也是一流,我的文风也受船山影响。王船山有过很多艰辛的经历,充满浩然正气,其为文发强刚毅,举重若轻,颇异他人。观韩柳欧曾之文,文有余,而不善说理,程朱陆王能说理,而不能充足,缺乏思辨,王船山则是文理兼备,能长篇大论说理,纵横古今,与周秦诸子衡,也是船山卓绝之处!推惟秦汉以来儒者,最有理论天才、解析能力的,莫过王船山。或以船山文章艰深,虽有艰深之处,亦有酣畅淋漓、精彩可喜之论,又感情充肺,引人慨叹,于理于情上都达到高度,其文之精彩在史论,吾自十九岁始读其《读通鉴论》,至今嗜之不厌也。一个哲学家也应该把文章写好,像康德、黑格尔虽建立庞大精深的哲学体系,而文字都很晦涩,使人沉闷,且理有余而情不足,太过理性,余所不喜也。徒文而不能理,则觉空浮,徒理而不能文,则觉晦涩,文理兼备,方可传颂千古!程朱陆王语录固有精妙之理,而文实浅俗,不能与《论》《孟》并论也。
王船山自题像赞:“把镜相看认不来,问人云此是姜斋。龟于朽后随人卜,梦未圆时莫浪猜!谁仗笔,此形骸,闲愁输汝两眉开!铅华未落君还在,我自从天乞活埋”。
宋明诸儒多内圣有余,外王不足,而王船山之学已由内圣开出外王,言道器不二,心物合一,力矫王学末流空浮之弊,理学末流空疏之弊,比宋明诸儒健实得多。王船山实乃宋明哲学的集大成者,也是终结者,他继承了其精髓,又摆脱了其桎梏,开启了新的学风。唐君毅先生认为宋明儒的心性论发展到王船山时达到了其内在逻辑的最高点,船山的心性哲学正是在宋明儒重内圣的基础上开出外王之学,心性、天道、治化融为一体,成宋明儒心性哲学的集大成者。简言之,若宋明儒的心性哲学为“心性—天道”,则船山的心性哲学为“心性—天道—治化”。唐君知船山之学深矣,而不能继船山。嗟乎,使有继其绝学而发扬者,则儒家内圣外王之道晓然大明于世,足可光泽千古也!奈何及身而绝乎!近世能继船山者,莫如熊十力,亦只得其偏耳,弗能致用于世。现代新儒家也是内圣有余,外王不足,不及王船山之深厚健实。余不才,欲著《王船山学述》,发扬船山学术。对船山之学进行梳理和阐述,还加以延伸。船山为横渠《正蒙》作注,我也要为船山立学案。
孔子、船山皆怀大悲、有大感触之人。孔子之悲也,悲礼乐之崩坏,悲天下之无道,感继承文王之斯文者在我;船山比孔子更悲痛,他悲痛明朝灭亡于夷狄,悲痛华夏文明惨受夷狄践踏,感道统要由他传承下去!孔子经历多次磨难,困于陈蔡,窘于匡人,饿了七天。季康子驱逐他,桓和晋国权臣赵鞅要谋杀他,孔子欲死者数矣,而明智地躲过灾难。王船山所经历的磨难,所怀的孤愤更深,他逢天崩地坼的时代,祖国遭受异族的蹂躏,兄侄妻子都死于清兵之手!他图谋反清复明。流贼张献忠招揽他,被他拒绝,张献忠手下就扣住船山父亲王朝聘以相胁,船山连忙“剺面刺腕”以示不可用。船山悲痛明朝的灭亡、华夏的沦没,写了四次一百韵的《悲愤诗》。他在衡山组织抗清失败,去南明永历政权任司行人,连续三次上疏弹劾东阁大学士王化澄等贪赃枉法,结奸误国,几陷大狱。得高一功仗义营救,方免于难。顺治时,誓不剃发,不为满清所容,四处奔走隐藏。孔子感礼乐之难兴,天下之难正,而著《春秋》,修订六经,讲学收徒,把三代以来的政教文化完整地传下去。王船山感复明之无望,也隐居山林,勤奋著书立说,遍注群经,写下《读通鉴论》《周易外传》等著作反思历史,发扬实学,也是要延续周孔以来的道统。孔子和众弟子一起奋斗,而船山是孤身奋战!他们都有高度的理智,又怀有深沉的感情。熊十力说:“有大感触者为大人。”孔子、船山都是有大感触者,他们的学问、人格、精神都卓绝千古而不朽!论所经历之磨难,所感触之深沉,只有船山能和孔子相比!而船山所遇之惨,所含之悲,所怀之痛,尤重矣!若熊十力悲近世儒学之凌替,文革之浩劫,而重建本体论,也是至悲!孔子之悲,悲天下之无序也;船山之悲,悲华夏之沦亡也;熊十力之悲,悲文化之毁灭也!熊十力心契于孔子、船山,也是因为他们都怀有大悲大痛、深沉的历史意识和文化意识。吾之所以契于孔子、船山、十力者也在于此!他们不只是做学问的人,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很有智慧,也有至性至情。他们以伟大生命成就其学问,他们的学问都是很有生命力的。他们虽没当权,而其人格学问永垂青史!那种对天下的责任感,对文化的使命感也是一脉相承!孔子道:“文王既殁,文不在兹乎?”船山曰:“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下乞活埋!”熊十力说:“上天以斯文属余,余忍无述?”西方哲学家多只是学问上的哲学家,而中国哲学家以生命践履其哲学。孔子、船山虽怀深沉的悲痛,但并不因此消沉、颓废,而是以其悲痛之情讲学收徒、著书立说,为文化延命脉,为万世谋治化。方以智抗清失败而出家,是我不赞同的。这是颓废、这是逃脱!吾之不平于佛教也在于其消极出世。老庄之徒也不合我之道,他们都做旁观者。佛氏绝世,老庄避世。还是孔子最深切体世。绝世者失于智,避世者失于仁。吾也曾深入老庄,而后还是神契于孔子之道、船山之学,正其道,明其性,和其情,立人极,明理势,道器不二,天人合一,体物而明人,尽性而知天,不陷于佛老之虚无,也不流于申韩之险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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