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思莹
图︱network&吴思莹
今天是2018年1月29日,农历腊月十三,是我来泰的第253天。
崭新的一天从烈日骄阳开始,八点钟的太阳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热情,慷慨地释放着光和热。国内已经是寒冬腊月,合艾的蝉鸣却从未间断。
我有生以来过得最长的夏天。
中国有四季,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其中夏天是生长发展的季节。而在泰南,365天的夏天,万物每天都在生长,当生长成为一种习惯,也就成为了一种不动声色的坦然。
麻雀不用担心冬季的到来,燕子不用早早地筹备南飞,松鼠不用准备过冬的松子……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让人看了热泪盈眶,敬畏生命。
离住的地方最近的购物中心叫“中央节日”,英文是“central festival”,泰国人叫它“森腾(音译)”。每当周末的时候,几个小伙伴一起去那里购物,它类似国内的大商场,应有尽有。
每次去“中央节日”都要绕过一个天桥,天桥下是绿化带,夕阳西下的时候,正是鸟雀归巢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鸟雀归巢可以如此壮观。
鸟叫声和路边的音乐交相呼应,抬头看时,乌压压地一片绕着绿化带的树木盘旋,张晓风在《敬畏生命》里说到,在印第安纳州的那个夏天,是她第一次遇见生命,虽然是植物的。那种被生命豪华的、奢侈的、不计成本的投资所感动的经历让人向往。
在泰国合艾这个不知名的街道中间,我也遇到了生命,路上车水马龙,商场的音乐震天,再多人类活动的痕迹都无法阻碍鸟雀归巢的壮观场面。
应该有几百只鸟了,这里不是静谧少有人烟的河流深处,这里也没有充满生命张力的大榕树,甚至因为车多绿化带的植物还披着薄薄的灰尘,但这里却是鸟的天堂,也是购物的天堂。
动物和人,和谐共处,你有你的喧嚣,我有我的热闹。不止街道的鸟儿,校园的鸟儿也更是充分地享受着“鸟权”。
在宋卡王子大学的校园里,有两种性格的鸟儿让我感动。
一种是蓝色的体型类似鸽子的鸟儿,我给它取名叫“懒鸟”。之所以叫它懒鸟,是因为它是一种能走不跑,能跑不飞的懒货。
我曾经三番五次地追它,它都是一边斜着眼侧着头瞄着我,一边懒散地迈着步子,我追得急,它就步子大一些,追得不急,就信步走。
哪怕再急,都不会有任何大幅度的跨步,更别说跳跃了。除非我再跑着吆喝两声摆出坏人的姿态,它才慢悠悠地扑棱两下翅膀,依然是斜着眼侧着头看我,我反而觉得不自在了。
泰国的鸟是一点儿都不怕人的。湿热的空气,人在室外稍微走走就会冒汗,鸟儿披着羽毛,也许会更热吧,当鸟儿可以有自己的思想,不知道是物种进化了,还是人类文明的进步,我想都有吧。
另一种让我感动的鸟儿是燕子。
“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不久要来到。”小学时候我们就知道这句谚语。老师给我们的解释是:第一,气压增大,燕子再往高处飞,十分费力。第二,空中的小昆虫翅膀潮湿,只可以在低处飞行。燕子正好来往穿梭一般,可以大吃一顿。
然而,在宋卡王子大学的校园里,大雨过后,我目睹了上百只燕子在盘旋,这是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燕子。刚刚下过大雨,空气还是湿湿的,直觉告诉我,不会再下雨了。那么,这么多的燕子是出现在下雨之后。
在我驻足观看燕子低飞的景象时,我已经感受到了大批蚊子在我的周身聚集,这里的燕子可以每天都低飞,每天都饱餐。
在泰国,不会有“泥融飞燕子”的场景,这里的燕子一旦筑巢就不用搬家了吧,没有比这里更暖和的地方了。一成不变的暖和,如果杜甫在泰国,也就写不出那样的诗句了吧。
宋大的校园郁郁葱葱,各种各样的植物蓬勃向上,有人工栽培的小树,种下去没几年,也有充满原生态的老树盘虬卧龙。
有的树枝太过茂盛,垂到了小径,便形成了一道道绿色的拱门,必须猫着腰才可以通过。
每次大雨过后,热气蒸腾,隐藏的昆虫滋滋地抖动着翅膀,鸟儿清清嗓子,剩下的便是周围树木生长的声音,震耳欲聋。
在这繁多的树种当中,有一种树让我倾心。它的名字叫ต้นปีบ,翻译过来是老鸦烟筒花,又叫烟筒花。
老鸦烟筒花在泰国是护士的象征。老鸦烟筒花树皮及叶可药用,煎服亦可治疗各种皮肤过敏症,驱虫解毒,止咳祛痰。不仅有药用,而且花色洁白,花香清冽,就像护士一样高洁无私,为病人带去安康。
有意思的是,这种花只在宋大的护士学院和宋大医院才有,这再次让我感受到了泰国人的细腻,细腻到用植物的花语来述说对真理的向往。确实,宋大医院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医院。
来泰的第三个月,我在准备文化大赛材料的时候被割破了手指,所以“有幸”每天光顾宋大医院,在光顾医院的半个月里,那里的护士姐姐和阿姨给我这个异乡人带来了家人一样的关怀。
医生的英语是非常好的,他能把所有的事情用英文帮你交代清楚,但是,漫长的康复就要和不会讲英语的护士阿姨打交道了。第一天去换药,挂号的时候,咨询台的阿姨和我面面相觑,谁也不懂谁。
正当我们同时托腮叹气的时候,她站了起来,揽过我的肩膀就走,直到把我带到医生跟前。向别人伸出援助之手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对于异国他乡的伤残人士来说,真的是雪中送炭。温暖、感动都汇成了无数个还不太标准的“谢谢”。
由于伤口深,免不了打破伤风,直到伤口痊愈后,还需要定期去医院打针。那天,我取完疫苗后,就在护士室外面等待我的名字。
那一次,我等了一个小时,眼看着装疫苗的袋子里的冰块都化了一大半,还没有叫我的名字。当电话响起的时候,我才直到,我等错了地方,护士阿姨从走廊的另一端的值班室慢吞吞又急切地走了过来。
原来她也等了我一个小时,她看样子要发火了,但当她听到我奇怪的发音时,意识到我是外国人,便又笑了起来。
外国人总是这么容易被原谅,可爱的护士阿姨在我的诊疗卡上用阿拉伯数字写上了下次打针的日期,叮嘱了我10多分钟,虽然不太懂,但我相信,下次来,我一定会更加顺利。
苦难可以浇灌幸福的花朵。在光顾医院的那15天里,每天上午走过医学院的林荫,都会遇到老鸦烟筒花树下扫花的清洁工大叔,那一段时间夜里和清晨总是下大雨,早晨树下一片白花。
清洁工大叔用木耙将落花拢成一堆,然后装在黑色的垃圾袋里,我想那应该是世界上最纯洁的垃圾袋了,不知道清洁工大叔会将那袋里的花洒到江水里,还是埋在泥土里,无论如何我是无法想象它们的归宿是垃圾车。
在中国,三月中浣才会春暖花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众花皆谢,花神退位,便是夏日。一年只绽放一次美丽,落花不免引人心疼怜惜。
最有名的惜花人莫过于宝玉和黛玉。春日将尽,二人不约而同地对散落的桃花动了怜惜之情。宝玉将落在满身满树满地的桃花兜起来,抖落到池中,任其飘飘荡荡流出沁芳闸去。
而黛玉则担着花锄、挂着花囊、拿着花帚,专门扫了,装在绢袋中,掘了花冢,拿土埋上。两人并未共同葬花,却共同心碎肠断。
为的是人生苦短、春光易逝,纵有那良辰美景、如花美眷,也终不免落花流水、无可寻觅之时;为的是虽有两情相悦,却不免风霜刀剑严相逼、前途归宿两茫茫;为的是双手无法把握自己的爱情与人生,满怀的愁绪无可名状。
此外还有“如花如梦”“明日黄花”这样的词语来形容美好的东西稍纵即逝。
再回头看老鸦烟筒花扫花的清洁工大叔,木耙、袋子、扫帚都有了,和黛玉葬花的花锄、花帚、花囊别无二致;清洁工大叔拢花的动作极其小心轻柔,也许只是为了避免扫到泥土,但却和黛玉葬花的小心仔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中国的花一年只开一次,因为短暂所以珍贵,当美好的时光稍纵即逝,总免不了感时伤怀,因此落花成就了很多诗人的情怀,黛玉葬花更成了绝唱。
而在泰国,这个一年四季都是夏天的泰南地区,一年会开很多次,花开就是花开,花落也是因为花开。花落便成了希望,成了自然,成了一件如同吃饭睡觉的稀松平常。
用中国人的眼光来看散落一地的烟筒花,心中不免怅惘,当看到收集花朵的不是黛玉,而是清洁工大叔,心中的怅惘又多了一些。但反过来想,在某种程度上清洁工大叔和黛玉的行为是一致的,清洁工大叔便成了诗人。
诗人未必“穷而后工”,诗人未必“千古绝唱”。过平常的生活,做诗人做的事。不感时花溅泪,不恨别鸟惊心。离别为了再见,苦难过后有幸福。
那些不为落花动容的人们,才是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极高的人生境界呢?
在教泰国人学到王维的《画》时,我用猜谜语的形式让学生猜。当我念完这首诗的时候,没有一个学生猜到是什么,并不是不理解句子的意思。
直到有学生对我讲“老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每一句都由悬念变成了陈述。这不就是泰国吗?
*作者︱吴思莹: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研究生,微信公众号「青眼有加id:qyyjtcq」专栏作者。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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