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任男友还能继续吗专题之他根本不爱你！你缠了他三年还不够？你还要拖累他到什么时候？

第一章美丽的誓言

北京中央医院。

"本市上午10点41分发生了5级地震，目前伤亡情况尚不清楚。"

抹着灯笼坐在病床上听电视上的新闻广播。

　　她左手臂缠着绷带，隐约透着血色。

　　这时，一声嗡响。

　　涂筱柠拿起手机，就看到助理发来的消息。

　　她点开，链接里硕大的标题冲进眼帘：“人美心善！知名女艺人杨思晴现身救灾现场，与救援队员并肩伸出援助之手！”

　　而等点开下面的图片时，涂筱柠狠狠僵住。

　　照片一角有一张模糊的侧脸，赫然是纪氏集团总裁，她结婚三年的丈夫纪昱恒！

　　从地震发生到现在已经三小时了，他没有给自己打来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关心询问。

　　却在忙着陪另一个人……

　　涂筱柠喉间一梗，垂眸看着自己在地震里被倒下墙体砸伤的胳膊，眸色一黯。

　　将页面滑到顶部，她点开置顶的那条短信。

　　那是三年前她发给纪昱恒的，那时候的自己经历了更严重的一场地震，被坍塌的楼体压在下面。

　　绝望之际，她给纪昱恒发了条短信，作为最后的遗言。

　　“昱恒，我好像撑不住了。如果我能活着回去，你娶我好不好？”

　　这条短信，没有回复。

　　但幸运的是，她活了下来，而且和纪昱恒结婚，到如今整整三年！

　　可如今，自己同样是在地震中受伤，他却变了。

　　倏地，门被推开，助理小陆走进来。

　　涂筱柠抬头看向他：“纪总是不是把杨思晴签下了？”

　　小陆一顿，犹豫好久还是点了头：“是，公司微博已经官宣了。”

　　意料之内，涂筱柠心还是不免刺痛：“帮我办理下出院手续吧。”

　　小陆应声离去。

　　涂筱柠收回视线，看着照片里的纪昱恒，起身换回自己的衣服，前往了救援地点。

　　夏末的风带着凉意，吹着单薄的衣裳颤抖。

　　涂筱柠一眼就看到倚着车门的纪昱恒。

　　纪昱恒看见她怔了一瞬，随即眸色一冷。

　　“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语气像夹着冰锥，刺得涂筱柠呼吸一滞。

　　涂筱柠顺着他刚刚看的方向，望向正拉着伤患摆拍的杨思晴，尽量平声劝：“杨思晴的性格不适合做公众人物，你不能用整个纪氏陪她玩。”

　　纪氏是她陪着纪昱恒一起打拼下来的，承载着他们七年的感情。

　　纪昱恒不以为意：“她性格很好。”

　　涂筱柠一噎，她没想到纪昱恒会如此的坦然地维护杨思晴。

　　他是不是忘了，他们才是夫妻？

　　涂筱柠咽下喉间那一抹涩意，声音沙哑：“如果我还是坚持要她解约呢？”

　　纪昱恒脸色沉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无理取闹，容不下人。”

　　无理取闹。

　　相恋七年，结婚三年，涂筱柠从没想到有一天，纪昱恒会这样形容她。

　　也从没想过他为了另一个女人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纪昱恒像是没看见她的难过，转身就朝杨思晴走去。

　　涂筱柠望着他没有半点迟疑的背影，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这场爱情婚姻的尽头。

　　她不明白，曾经那么多的美好，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涂筱柠忍不住追上前一步：“三年前我们的婚礼上，你说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爱我涂筱柠，这个人一定是你纪昱恒。”

　　“现在，你全都忘了吗……”

　　第二章 爱上别人

　　闻言，纪昱恒脚步一顿，却只是一瞬，便继续走向了杨思晴。

　　不远处，两人并肩而站。

　　杨思晴侧头看着他，不知道是讲了些什么，时不时笑起来。

　　这一幕落在涂筱柠眼中，比刀子还锋利，疼得她呼吸都是乱的。

　　她失魂落魄地强迫自己转身离开。

　　因为手臂上的伤，涂筱柠歇了几天，没有去公司。

　　纪昱恒也没回过家。

　　直到这天，窗外雨幕不歇。

　　涂筱柠站在阳台上，垂眸看着手机屏幕上和纪昱恒的聊天记录。

　　一周了，他一句话都没发来过。

　　结婚三年，这是他们第一次冷战。

　　涂筱柠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深吸了口气，还是决定退让。

　　正要给纪昱恒打电话，铃声却先一步响起。

　　涂筱柠接起，就听见助理急切的声音：“涂总，出事了！杨思晴被曝出在片场耍大牌、欺负新人的照片，现在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您赶紧拿个主意吧。”

　　涂筱柠蹙起眉：“纪总呢？”

　　“纪总出差去了，还没回来。”

　　涂筱柠沉默了片刻：“让公关把事情压下来，然后你去准备一份解约合同给杨思晴。”

　　电话那头，助理一愣：“解约？那纪总那边……”

　　“照我说的做。”

　　扔下这句话，涂筱柠挂断了电话。

　　屏幕上，纪昱恒的名字重新出现在眼前。

　　她盯了几秒，最终还是按灭了屏幕。

　　她知道，那份解约合同只要送到杨思晴手中，纪昱恒就一定会回来。

　　果然，八点整时，别墅大门处传来声响。

　　涂筱柠偏头看去，就对上了纪昱恒阴戾冷漠的双眼。

　　他径直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文件重重甩到茶几上。

　　“你给的？”

　　涂筱柠看了眼桌上文件的解约合同，点头承认：“是。”

　　纪昱恒眉宇冷峭，嗓音更冷：“涂筱柠，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男人的怒火如雷轰在心里。

　　涂筱柠眼睫一颤，默默收紧了拳：“杨思晴闹出丑闻，给公司带来那么多麻烦，我身为股东和总经理，为了公司发展和她解约，有什么问题？”

　　“你这是非要和我作对了？”纪昱恒的眸光寒潭般冷寂。

　　他语气很冷，涂筱柠一怔。

　　她想解释，可纪昱恒却直接扔出一份文件：“把字签了，所有股份我会折现给你。”

　　封面上，“股份收购合同”六个黑体大字，刺得眼睛酸涩。

　　夏末夜晚的气温依旧很高，但涂筱柠却觉得好冷。

　　她怎么也没想到，纪昱恒会为了杨思晴做到这一步！

　　她压着颤抖的手拿过合同，一页一页翻动，那些字挤在一起，她看不清。

　　直到最后一页。

　　涂筱柠清楚地看到签名处，纪昱恒的名字。

　　涂筱柠呼吸一滞，觉得自己被万箭穿心，不然怎么会这么疼？

　　沉默半晌，她缓缓抬眸看向纪昱恒。

　　“如果我不签呢。”

　　“签不签随你，总之，思晴不会解约。”

　　纪昱恒说完，转身就往二楼走。

　　涂筱柠站在原地，心里积压的情绪全数涌出。

　　“我们在一起七年了，纪昱恒，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陌生的，她都不敢认了！

　　楼梯上，纪昱恒漠然回头，眼底除了冰冷再无其它。

　　“你可以当我不爱你了。”

　　第三章 都是错的

　　这一晚，纪昱恒睡在了客卧。

　　结婚三年，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床睡。

　　涂筱柠躺在床上，手轻摸着空荡的另一侧，好凉，凉得刺骨。

　　手机铃声响起，是纪母打来的电话。

　　“小柠，最近你和昱恒怎么样？”

　　近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一闪过脑海，纪昱恒越来越冷漠的态度更是让涂筱柠嘴里发苦。

　　可最后，她只是说：“妈，我们很好。”

　　电话那头，纪母苦口婆心：“那就好，你和昱恒在一起这么多年，不管有什么困难一定要相互扶持，人这一辈子啊，能有个伴儿不容易。”

　　“还有啊，你们也都不小了，该想想要孩子的事了！”

　　听到这话，涂筱柠拿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许久才应：“好。”

　　得到回答，纪母放下了心：“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明天记得和昱恒一起回家吃饭。”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夜色沉寂。

　　涂筱柠孤身坐在黑暗的卧室里，久久都没有困意。

　　她起身来到客卧门口，看着床上纪昱恒熟睡的身影，无声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书房内，灯光昏黄。

　　照在相册上，也是一片暖意。

　　涂筱柠手抚过相册内页，脑海浮现那时的记忆。

　　第一张照片是七年前的校运会，涂筱柠跑八百米，刚跑到终点却晕倒，是纪昱恒把她送到了医务室。

　　第二张照片，他们两人站在游乐园绽放着美丽烟花的夜空下。

　　第三张、第四张……

　　直到最后一张，是三年前他们的婚礼。

　　她一身洁白婚纱，笑的灿烂，而身边的纪昱恒黑色西装，脸色淡漠，不见笑意。

　　涂筱柠知道纪昱恒一向不言苟笑，所以一直没有放在心上。

　　可经历过这段时间的争吵和冷战，再看见这张照片，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再往后翻，相册上一片空白。

　　结婚后，他们再没有一张合照……

　　涂筱柠有些呼吸不畅，发冷的手忙将相册合上。

　　窗外朝阳渐起，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涂筱柠起身走到二楼栏杆前往下望，就看到纪昱恒往外走的背影。

　　“昱恒。”

　　纪昱恒脚步一顿，回头看来，双眼深邃，像是化不开的墨。

　　“有事？”

　　涂筱柠嗓子发干，落在栏杆上的手微微收紧，缓声说：“妈昨晚打来电话，要我们今天过去吃饭。”

　　闻言，纪昱恒锐利的目光中带着些锐利的探究。

　　半晌，他终是点了头：“知道了。”

　　涂筱柠松了口气：“那我在家等你，之后我们一起回去。”

　　纪昱恒冷漠地“嗯”了声，便走了出去。

　　关门声在寂静的客厅回荡。

　　涂筱柠眼神微黯，但很快便收拾好了心情。

　　她回到书房，把相册放回书架，却无意瞥见隔层深处里还放着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本子。

　　是纪昱恒的？

　　涂筱柠疑惑的将本子拿出来，翻开了第一页，却狠狠愣住！

　　“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爱纪昱恒，那个人一定是我涂筱柠。”

　　“这世上如果没有人爱纪昱恒，那一定是我涂筱柠死了。”

　　扉页上的字如针戳着眼，也颠覆了涂筱柠这三年来所有的记忆。

　　回忆里，追求她，向她求婚，一直说爱她的人，甚至在婚礼上许下承诺的人明明是纪昱恒，怎么会变成自己？

　　涂筱柠压着冰凉发颤的手，一页页继续翻看过去。

　　与此同时，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一股脑涌上脑海，也揭开了真相！

　　原来错了，一切都错了。

　　真正被爱的人是纪昱恒，不是她！

　　第四章 谎言梦境

　　不可能！

　　怎么可能会有人用三年婚姻去编织一个谎？

　　涂筱柠不敢，也不想相信。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一道车响。

　　涂筱柠走到窗前往下望，就看到漆黑雨幕里，纪昱恒从车上下来，走进别墅。

　　夜色沉沉。

　　涂筱柠望着窗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将日记本合上，走出了书房。

　　客厅，冷光耀眼。

　　纪昱恒看着正好走下来的涂筱柠，嗓音淡漠：“走吧。”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然而片刻后，身后都没有脚步声。

　　纪昱恒回头，只见涂筱柠垂着眼站在楼梯口，没有动作。

　　他语气不耐：“别让妈和爸等着。”

　　涂筱柠抬眸凝视着他，脑海中再次闪过日记本上的内容。

　　她掐住掌心，声线发颤：“昱恒，你爱我吗？”

　　只要他说爱，那今天发现的那本日记就是假的。

　　可纪昱恒只是拧眉：“不想去爸妈家就直说，别没事找事。”

　　说完，他直接摔门离去。

　　摔门声响彻别墅，也重重地摔在了涂筱柠的心上。

　　秋天冰冷的气息袭来，一阵一阵，冷得她脊梁都发疼。

　　缓了好一会儿，涂筱柠拿起手机给纪母拨去电话，想告诉她今天不能去家里了。

　　然而刚接通，就听纪母说：“小柠啊，昱恒已经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到？”

　　涂筱柠顿了顿：“妈，我身体不太舒服，就不回去了。”

　　纪母有些失望，但还是叮嘱她好好休息。

　　涂筱柠应了，还要再说些什么时，电话那边突然传来纪昱恒的声音。

　　那么温和，和对她的冷漠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她再听不下去，匆忙挂断。

　　夜色宁静。

　　涂筱柠一瞬不瞬地呆站了好久，抬手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她自小父母离异，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她也相信这世上唯一一个不会骗自己的人，就是哥哥！

　　很快，电话接通，传来涂沥川惊讶的声音：“小柠？”

　　听见熟悉的语调，涂筱柠鼻尖一酸：“哥。”

　　涂沥川听出她声音中的不对劲，语气不免焦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

　　涂筱柠手紧攥着拳，将那句话从喉咙里逼问出来：“我和纪昱恒，真的在一起了吗？”

　　涂沥川停顿了瞬，才说：“说什么傻话呢？你和他都结婚了……”

　　“哥，我看到了那本日记！”

　　这话一出，听筒里一片静默。

　　好久，涂沥川才说：“小柠，哥……”

　　可他话还没说完。

　　电话里只剩冰冷的挂断声。

　　挂断电话后，涂筱柠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这世上最可笑的事，就是一厢情愿的以为被人深爱！

　　涂筱柠从没想过，犯蠢的人会是自己。

　　墙上的婚纱照，在冷色的白炽灯下，让人心寒。

　　可怎么会这样呢？

　　涂筱柠不明白，明明这三年间所有的记忆那么真切，她那么深刻的感受到了纪昱恒对自己的爱。

　　怎么就一夕之间变成假的了？！

　　涂筱柠没有办法接受，更没办法承认！

　　像是疯了般，她找遍了整个别墅，甚至连纪昱恒从不让她进去的那间书房都没放过。

　　涂筱柠试图找出可以证明他爱自己的证据。

　　终于，她找到了户口本，抓起直接翻开纪昱恒的那一页。

　　然而却见，纸上婚姻状况后面的一栏中，写着的是——未婚！

　　第五章 该结束了

　　涂筱柠一瞬间如坠冰窖！

　　她的脑袋里一片凌乱，喜怒哀乐全都错了位，眸底尽是茫然。

　　涂筱柠记得，有一次她问纪昱恒，他们的结婚证在哪里？

　　他说：“结婚证已经被我撕掉了，我们用不到它，因为我们永远不会离婚。”

　　她到现在还能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开心。

　　然而当时她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可笑。

　　原来全都是一场谎言，没有结婚证，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没结婚！

　　天翻地覆间，涂筱柠呆坐在地上一整夜。

　　直到第二天，朝阳缓缓升起。

　　涂筱柠打车去了纪家老宅，她想去问问纪昱恒，想要个答案！

　　车到老宅时，纪昱恒正好从里面走出来。

　　看见涂筱柠，他不禁皱起眉：“你现在来干什么？”

　　涂筱柠紧攥的手垂在身侧仍止不住发颤。

　　“我们……没有结婚，是吗？”

　　短短一句话，每个字都是她刺向自己的一把刀。

　　纪昱恒愣了下，但随即就恢复了平常。

　　他不知道涂筱柠是怎么想起来的，但不重要。

　　“是。”

　　酸楚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悲哀与伤疼一瞬间蔓延了全身。

　　挣扎了一天不想相信的事实就这么被判了死刑。

　　涂筱柠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纪昱恒却开了口：“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一切也该结束了。我和思晴也要结婚了。”

　　涂筱柠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是满身的茫然失魂。

　　直到天空中突然砸下豆大的雨点，浇得她满身湿漉。

　　冰冷的气息穿透衣服，侵入骨子。

　　街上人群三三两两结伴与她擦肩而过，唯她孤身一人，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涂筱柠满目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或者说又有哪里是她的家。

　　这时，红灯亮起。

　　她抬头看去，整个人僵在原地。

　　马路对面，

　　她的父亲正抱着一个小女孩，胳臂上挽着一个陌生女人的手。

　　一家人打着一把伞走在雨中，好不温馨。

　　但对于涂筱柠来说，只有讽刺。

　　十年前，她的父母离婚，又各自重组了家庭。

　　父亲选择带走哥哥涂沥川，将她扔在了孤儿院。

　　他们离开的那一天，年纪尚小，还什么都不懂的自己追了过去。

　　然后就听见哥哥问：“爸，我们为什么不带上妹妹？”

　　她爸脚步没停：“小川，我不能为了她放弃现在的家。”

　　他的这句话如重石砸在涂筱柠心里，也像定下了她这辈子逃不脱的宿命！

　　寒意蔓延四肢。

　　她脑袋一阵阵犯疼，心里像有一个黑洞般，拉着她往绝望里坠。

　　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要她？

　　涂筱柠心里喊问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紧接着便坠入了黑暗。

　　倒下的那一瞬，恍惚间，她好像看见有一个人朝自己奔跑而来……

　　夏天的雨来的急又猛。

　　涂沥川守在床边，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涂筱柠。

　　脑海里满满都是她在雨幕中昏倒的那一幕，让他揪心又无力。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

　　收到消息的纪昱恒进来病房，看着床上还在昏睡的涂筱柠，眼神晦暗。

　　“她怎么样了？”

　　涂沥川语带责怪：“我之前和你说过，小柠的心理状况很不好，如果受到刺激会导致病情恶化。”

　　“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摘下很久的苹果，外表看着完好，可内里早已溃烂不堪。”

　　纪昱恒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涂沥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她可能……会忘了你！”

　　第六章 欢迎你来

　　纪昱恒呼吸停滞了瞬，落在涂筱柠身上的目光逐渐复杂。

　　窗外雨幕渐歇，风带着土腥气从敞开的窗吹进来。

　　涂筱柠醒来的时候，纪昱恒坐在她身边。

　　四目相对，纪昱恒先开了口：“你知道我是谁么？”

　　“纪昱恒。”

　　听到这个回答，纪昱恒心里一直提着大石落回了原地。

　　两人又沉默下来，病房里重新归于寂静。

　　片刻，纪昱恒想起该去喊涂沥川，便要往外走。

　　见他起身，涂筱柠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叮地一声断了。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挽留纪昱恒的资格，毕竟，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在一起过……

　　可在他拉开门时，涂筱柠还是没忍住喊住了他：“昱恒！”

　　纪昱恒转过身看她：“怎么了？”

　　涂筱柠咽了下喉咙，声音微颤：“这三年……你有爱过我吗？”

　　纪昱恒没有说话。

　　他的沉默在涂筱柠看来，就是没有。

　　她心里涌上一阵难以言说的凄凉。

　　涂筱柠缓缓闭上眼，不再去看纪昱恒，声音沙哑破碎。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你走吧。”

　　纪昱恒看着她的颤抖的眼睫，觉得该说些什么。

　　可最后，他还是沉默走出了病房。

　　关门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震耳。

　　即使闭着眼，涂筱柠也压不住滚烫的泪顺着眼角流下……

　　她不想要纪昱恒的怜悯和同情，这比他不爱她，更让她难受。

　　涂沥川进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幕，他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是心疼，也是不忍。

　　他知道涂筱柠的痛苦因为什么，也很早就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涂沥川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轻轻覆上她的发。

　　“柠儿，还有哥在。”

　　短短几个字，却让涂筱柠的情绪顷刻间分崩离析。

　　她埋在涂沥川的怀中，终于不再强装着坚强，放声大哭起来。

　　涂沥川喉咙微滚，心疼不已，动作轻柔地拍着她背脊，给她无声的依靠……

　　接下来的日子，纪昱恒没有再出现过。

　　涂筱柠每天看着病房门打开，合起，从满心期望到如今的黯淡无光。

　　她终于明白，那天纪昱恒的话是认真的。

　　在自己忘记的那三年，他给了她虚幻的假象，现在也是真的要结束了。

　　纪昱恒不爱她，自己无意将他禁锢在身边这么多年，也该还他自由了。

　　如此想着，涂筱柠看着手机里纪昱恒的联系方式，缓缓按下了删除键……

　　突然，病房门被推开。

　　涂筱柠动作一顿，本来鼓起的勇气霎时消散。

　　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删除，最后只能按灭了手机屏。

　　却不想，抬头竟看到了杨思晴。

　　她一身名牌，脸上妆容精致。

　　杨思晴走到床边站定，不紧不慢地摘下墨镜，朝涂筱柠笑了笑：“涂总，身体怎么样了？”

　　话是关切，可她眼里的挑衅和嘲笑没有半点掩藏。

　　涂筱柠不想和她多话：“有话直说。”

　　杨思晴挑了挑眉，从包里掏出一张通红的请柬放到涂筱柠手里。

　　“我和昱恒的婚礼，欢迎你来。”

　　第七章 哥，我好疼

　　纪昱恒的婚礼，一场真正的婚礼。

　　之后杨思晴又说了一些什么，涂筱柠都没有听进去，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眼前就只剩下那一方红色的请柬，刺目割心。

　　婚姻是假的，记忆是假的，可是她深爱着纪昱恒是真的！

　　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出去了，结局却是一败涂地。

　　涂筱柠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好疼。

　　但最疼的还是她的心，像是有人在硬生生地用一把利刃将它切开，痛不欲生。

　　她疼的喘不过气，视线偏转间，看到了桌上的那瓶止痛药，缓缓伸出了手……

　　那药是白的，小小圆圆的一粒，却成了她此刻的救赎！

　　一粒、两粒……

　　涂筱柠无意识的吃着，只觉得体内的痛趋近麻木，什么都再感受不到。

　　恍惚间，她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从幼时有记忆开始的画面，一直到她和纪昱恒认识、结婚、分开……

　　涂筱柠是在两天之后醒来的。

　　醒来时，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只有左手暖洋洋的。

　　她看去，就瞧见她哥就坐在病床边，用力紧握着她的手。

　　“哥……”涂筱柠声音沙哑。

　　听到她的声音，涂沥川浑身一震，倏然抬起了头。

　　借着光，涂筱柠看到涂他双眼布满红血丝，整个人仿佛一根绳子，绷得紧紧的，

　　在确认涂筱柠是真的醒过来之后，涂沥川很明显地呼出了长长一口气。

　　他松开一直紧握的手，挺直的背脊慢慢地弯下，满身颓败，好久好久都没有动。

　　半晌，涂沥川才抬起头，声音嘶哑：“睡了两天才醒，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涂筱柠却狠狠一怔。

　　因为她看见涂沥川双眼通红，甚至隐隐有着泪意。

　　“哥……你怎么了？”

　　闻言，涂沥川身子一僵，像是回忆起什么巨大的痛苦般，眸底的绝望还未完全散去。

　　“你知不知道，再晚一会儿，你就救不回来了？”

　　随着这声轻不可闻的叹问，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无声滑落。

　　泪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涂筱柠的心脏。

　　她霎时明白了什么，眼眶也有些发热：“对不起，我只是太疼了……”

　　涂沥川摇了摇头，将她拉入怀中。

　　涂筱柠明显地感受到了他在强忍着颤抖。

　　她用力回抱着：“哥，我还在……”

　　涂沥川没有说话，很久很久，才轻轻揉了揉她发顶：“你在就好！”

　　……

　　知道涂筱柠不是故意吃多了药之后，涂沥川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放心不下。

　　之后一周，他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涂筱柠。

　　直到出院这天，涂沥川的一个心理病人情况危急，他必须赶过去！

　　涂筱柠瞧出他的踌躇，宽慰一笑。

　　“哥，你放心过去吧，我等着你回来。”

　　涂沥川虽不放心，但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拜托护士照看，随即离开。

　　可没过多久，病房门却再次被推开。

　　涂筱柠以为是她哥落了什么东西，扬着抹笑抬头看去：“哥……”

　　剩下的话噤声在喉咙里。

　　因为门口站着的人不是涂沥川，而是他们的父亲。

　　涂筱柠有些怔愣无措。

　　涂父却先开了口：“小柠，算爸求你，你放过你哥吧。”

　　第八章 好自为之

　　夏日北京的天说变就变，顷刻间暴雨将至。

　　街上人群匆忙跑着避雨。

　　涂筱柠却好像浑然不觉，任由冰凉的雨水浇打在身上。

　　她脑海中满是涂父的话。

　　倏然，远方传来一声轰鸣。

　　涂筱柠停住脚望着头顶密布的黑云，一双眼里写满了空洞。

　　这时，一把漆黑的伞突然出现在眼前，遮住了风雨。

　　紧接着，纪昱恒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不怕感冒？”

　　涂筱柠怔怔望着眼前人熟悉的俊朗面容，眼眶滚烫：“……”

　　“昱恒。”

　　一道女声先她一步响起。

　　涂筱柠扭头，就看到等在一旁的杨思晴。

　　四目相对，杨思晴含笑走来，钻进伞中：“昱恒刚刚说看到了熟人，没想到是涂总。”

　　涂筱柠所有想说的话被堵回了喉咙里。

　　杨思晴手挽着纪昱恒的手臂，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格外耀眼。

　　涂筱柠不可避免的看向纪昱恒，他左手无名指上已经空无一物。

　　她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左手，拇指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指环，只觉得如钝刀磨心。

　　“昱恒，你先去车里等我吧，我和涂总还有些话要说。”

　　杨思晴将涂筱柠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转头对纪昱恒说道。

　　纪昱恒眉心微皱，但最后还是点头离去。

　　从杨思晴出现后，他甚至没再和涂筱柠说一句话。

　　涂筱柠望着他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冰冷的雨水再次浇打在身，她冷的一颤，转头就迎上杨思晴厌恶的目光。

　　“你缠了昱恒三年还不够？你还要拖累他到什么时候？”

　　杨思晴的话和涂父的话在耳畔慢慢重合。

　　涂筱柠连解释都苍白无力：“我没有……”

　　杨思晴并不在意，只说：“昱恒从来不爱你，之前那三年也只是可怜你，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也不要再来打扰他。你明白吗？”

　　涂筱柠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他知道你是这样的性子吗？”

　　她知道纪昱恒不喜欢自己，可同样，她觉得杨思晴这样表里不一的人也配不上他。

　　闻言，杨思晴表情变了一变：“与你何干？你只要知道，明天我和他就要结婚了，以后陪着他一辈子的人是我，不是你就够了！”

　　涂筱柠没说话。

　　雨滴砸在地上的水坑里，滴答作响。

　　杨思晴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说起来，三年前你和昱恒的婚礼轰动北京，今天我和昱恒婚礼彩排，你要不要来看？”

　　涂筱柠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想要拒绝。

　　可想到明天他们就要结婚了，想到自己可能再也不能见纪昱恒，她又有些舍不得。

　　杨思晴见涂筱柠不说话，干脆将地址发给了她，然后转身离去。

　　头顶的雨伞倏然消失，风刮着冷意吹得人瑟瑟发抖。

　　涂筱柠看着那辆漆黑的保时捷卡宴消失在车流之中，垂眸看向手机上那行地址。

　　终究还是打车前往。

　　王府半岛酒店。

　　涂筱柠到时，便瞧见里面奢华的布置，以及正在和人对流程的纪昱恒。

　　似有所感，他回头看来，瞧见涂筱柠，瞬间皱起了眉。

　　纪昱恒走上前，眼中不悦：“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话语里的防备和质问如刀重重捅进涂筱柠心间。

　　“你以为我来是想做什么？”她声音沙哑。

　　纪昱恒沉默了很久才说：“与我无关，该说的话我都说过了，你以后好自为之。”

　　话落，他就转身继续去忙婚礼的事，再没看涂筱柠一眼。

　　涂筱柠如雕像一样，脚步凝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眼睁睁看着纪昱恒一遍遍的和工作人员对着流程，每一遍都写满了他对这场婚礼的重视，以及对杨思晴的深爱。

　　涂筱柠不由得想起三年前他们那场婚礼，差不多的奢华，可从头到尾，忙碌婚礼的只有她一人，纪昱恒总是以各种理由推搪。

　　那时候她以为他是真的忙，可现在才知，只是不爱而已。

　　这一刻，涂筱柠彻底心如死灰，也明白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纪昱恒，再见。”

　　这一声轻喃随风飘逝，涂筱柠也转身走远，再没回头……

　　第九章 对不起，再见

　　夜色凉如水。

　　涂筱柠刚走进病房，就看到涂沥川焦急的面容：“小柠，你去哪儿了？！”

　　涂筱柠强扯出抹笑：“我就是出去走了走……”

　　涂沥川不信，视线一扫瞧见她怀里的日记，便也有了猜测，不再多问。

　　病房归于静寂。

　　涂筱柠靠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才说：“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回去休息吧。”

　　涂沥川有些不赞同。

　　但涂筱柠却说：“你明早来看我的时候，给我带一串糖葫芦好不好？就是小时候你常买给我的那一家。”

　　涂沥川一怔，那家店就在他住的地方楼下。

　　如果今晚不回去，明早怕是来不及。

　　他只能应下：“好。”然后起身离去。

　　就在涂沥川出门前一刻，涂筱柠突然再次开口：“哥，你能抱抱我吗？”

　　涂沥川一愣，只当她是在撒娇，走回来抱了她一下，才离开。

　　涂筱柠目送着他走出病房，后又走到窗前，看着他打车远去。

　　路灯照着街道，留下两道暖晕。

　　涂筱柠看着，却冷的抱紧了双臂。

　　她静默站了好久，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从旁拿过纸和钢笔。

　　“哥，对不起。”

　　白纸上，短短四个字，却是她能留给她哥最后的话。

　　涂筱柠眼里一片空洞死寂。

　　她从生下来就是多余的那个，被父母放弃，拖累涂沥川，禁锢纪昱恒，她活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耽误别人。

　　或许，正如涂父所说，她就是个累赘。

　　涂筱柠拿起钢笔，一抬一落，尖锐的笔尖就刺进了手腕里。

　　鲜红的血从身体里流出，一点点染湿了洁白的瓷砖。

　　但涂筱柠竟不觉得痛。

　　比起她心里的痛，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血涓涓而流，逐渐带走了力气。

　　涂筱柠强撑着回到床上坐下，视线却瞥到了半掩的床头柜抽屉。

　　压着发冷发木的手，一点点打开，里面是那封结婚请柬，映在眼里，一片的红。

　　涂筱柠怔怔地看着请柬上纪昱恒的名字，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上面摸了摸。

　　明天，就是他和杨思晴的婚礼了。

　　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些婚礼场景的布置，想到纪昱恒对自己出现的防备，想到自己深爱的男人，从明天开始就要属于别的女人了……

　　涂筱柠到底还是没忍住，拨通了纪昱恒的号码。

　　很快，电话被接通，传来纪昱恒的声音：“有事？”

　　涂筱柠垂眸看着腕间不住流淌的血，声音虚弱：“你知道吗，一位哲学家算过在129600年之后，所有的事都会重新演一遍，也就是说我们还可以再次遇见一次，那个时候的我……或许就是健康的了。”

　　“昱恒，到时候我们再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闻言，纪昱恒心里莫名一闷：“涂筱柠，我……”

　　可涂筱柠却打断了他的话：“纪昱恒，我欠你一句对不起，可我还是想说……我爱你，就算我们的婚姻是假的，但我的心是真的……”

　　“纪昱恒，对不起，还有……祝你幸福。”

　　通话戛然而止，只剩下冰冷的挂断声。

　　夜色寂静无声，纪昱恒看着手机屏幕上“涂筱柠”的备注，手指悬在回拨键上好久，终究还是没按下去。

　　末了，他按灭手机屏幕，一个人走到阳台。

　　他想，有什么事等着明天再问吧，自己的婚礼，涂筱柠总会来看。

　　就这样，纪昱恒站了整整一夜。

　　夜风微凉，吹得人清醒，他的心却不得平静。

　　直至第二天，婚礼现场一片喧杂。

　　宾客与记者熙熙攘攘数不清人数，却始终不见涂筱柠的身影。

　　纪昱恒皱了皱眉，问向一旁的助理：“涂筱柠来了吗？”

　　助理一愣，摇了摇头。

　　纪昱恒心里有些不安。

　　忽然，阴沉的天空忽然响起一声闷雷。

　　一旁宾客的话不甚清晰的传来：“结婚这么大喜的日子，怎么还打起雷来了？这预兆不太好啊？”

　　闻言，纪昱恒心跳了瞬，莫名响起了昨晚涂筱柠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拿起手机就回拨了过去。

　　可冰冷的机械声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听。

　　纪昱恒拿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

　　身着婚纱的杨思晴从旁走来：“昱恒，婚礼要开始了，我们该过去了。”

　　纪昱恒看了眼她，却是抓起西装外套就往外走，任是杨思晴如何喊都没有回头。

　　往停车场去的一路上，他一遍又一遍地拨打。

　　不知是第多少次，电话终于被接通。

　　纪昱恒脱口便喊：“涂筱柠……”

　　但他话没说完，就被话筒里的声音打断。

　　涂沥川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沧桑和空白。

　　“小柠她昨晚……割腕自杀了。”

　　第十章 无力的沉默

　　涂筱柠……自杀了？！

　　纪昱恒狠狠一怔，手中的外套掉落在地，好半天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想破口大骂，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拿来开玩笑。

　　然而对面说话的人是涂沥川，涂筱柠的哥哥，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拿涂筱柠的安危开玩笑的人。

　　纪昱恒双眼失神，心脏里面在剜心剔骨，一下一下，缓慢缓慢，钝刀仿佛磨快了，每一刀下去，都是一块完整的血肉淋漓。

　　“怎么会……她怎么会……”

　　涂沥川声音冷漠沙哑，带着疲惫，显然已经没有和他继续交谈下去的念头：“纪先生，我还要去为小柠处理后事。”

　　“等等！”纪昱恒下意识喊住他，手紧紧攥成了拳，“她在哪儿？”

　　涂沥川的视线落在涂筱柠手中紧握着的那张大红色结婚请柬上，口气不免讥讽：“今天是纪先生的人生大事，不打扰了。”

　　再没等纪昱恒出声，电话挂断了。

　　纪昱恒的手一点点无力垂下，他晃神地看着暗掉的手机屏幕，心口处突然传来被撕开的痛楚。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

　　噢对，一定是因为他和涂筱柠相识相伴这么多年，产生的深厚感情才让他这样难过。

　　可是……

　　司机转过头看向他，不明所以地开口：“纪总，你这是？”

　　纪昱恒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去医院。”

　　司机一顿：“先生？您要去……”

　　“我说去医院！”纪昱恒的手用力得连皮座都被攥出印子。

　　见他这副模样，司机再也不敢耽搁：“是先生，我现在就开车。”

　　去往医院的路上，纪昱恒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无一例外都是杨思晴打来的电话。

　　在响过第二十一遍之后，纪昱恒把她直接挂断，转而给了自己的助理打了个电话。

　　“婚礼延期，将媒体都请走，还有控制好杨思晴的情绪……一切事情都等我之后处理。”他淡淡道。

　　助理不禁多问了一句：“纪总，您要去哪？不需要我吗？”

　　纪昱恒看向窗外，喉咙微滚。

　　“我要去见一个人，很重要的一个人。”

　　一个让他看不清自己的人。

　　很快，纪昱恒到了之前涂筱柠住过的医院。

　　他拦住一个护士，焦急地问：“请问……”

　　但还没问出口，他就看见了走廊另一头一件病房中，涂沥川正推着一架被蒙着白布的病床缓缓走出。

　　纪昱恒几步上前，一把拦住涂沥川。

　　他死死的盯着那白布下的人形，手止不住地颤抖。

　　“这不是她，对吧？”

　　涂沥川的眼中满是红血丝，但依旧凌厉，不掩厌恶：“我比你更不希望这是她！纪昱恒，你拒绝了她的感情，抛弃了她，现在连她死了都不肯放过她吗！”

　　纪昱恒浑身一僵。

　　他伸出手，想要去扯白布，但被涂沥川狠狠地攥住了手腕。

　　“别碰她。”

　　纪昱恒感觉一种巨大的悲伤铺天盖地而来，一瞬就将他席卷淹没，连气都喘不上来。

　　他几乎恳求地看着涂沥川：“让我见她，见她最后一面，行不行？”

　　涂沥川冷冷地推开他：“不行，小柠她不想看见你。”

　　纪昱恒的脊骨撞上冰冷的墙面，但彻底击倒他，抽走他所有力气的却是那句话。

　　涂筱柠……不想见他，包括死亡之后。

　　纪昱恒无力地瘫坐在地，沉默地看着涂沥川推着涂筱柠离开。

　　直到那背影再也消失不见。

　　此刻，纪昱恒才清晰地认识到，他再也见不到涂筱柠了。

　　那个说‘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爱他纪昱恒，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她涂筱柠’的姑娘，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第十一章 谁的遗憾

　　纪昱恒一个人靠着墙坐了很久，久到有护士来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看医生。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问：“这里疼，很疼很疼，怎么治？”

　　护士抬头看了眼涂筱柠的病房，顿时明白过来：“你是里面这位女士的伴侣吗？我们很遗憾，请您节哀。”

　　伴侣？

　　他说他心痛，护士便说他是涂筱柠的伴侣？

　　所以他对涂筱柠的感情……是爱吗？

　　一滴清水滴落在纪昱恒的手上，他怔怔地看着，后知后觉地抬起手覆上自己的脸。

　　凉意一片。

　　原来不是水，是他的眼泪。

　　他哭了？

　　像是要印证这个猜测一样，紧接着纪昱恒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着一颗，不停地砸在雪白干净的大理石地面上。

　　心脏，好痛好痛。

　　可此刻的纪昱恒早已分不清，自己是在为涂筱柠的离去痛苦，还是为自己迟来醒悟的爱意后悔。

　　半晌，纪昱恒缓缓站起身，走进了涂筱柠离去的病房。

　　那白色床单上有着几抹刺眼的红，只是这红已经黯淡，不再鲜艳，就像涂筱柠不再鲜活的生命一样。

　　他走近了，忍不住伸手去抚那零零散散的血斑。

　　突然，纪昱恒踩到了什么。

　　他低头看，竟是一只钢笔。

　　纪昱恒拿起来，只一眼便呼吸停滞。

　　这只钢笔是他当年送给涂筱柠的，而本该流出黑色墨水的笔尖，现在却沾满了干涸的血液！

　　原来，涂筱柠不是用锋利的刀刃划开自己的肌肤，而是用了他送给她的钢笔？！

　　在她下定决定将笔尖扎进血管的时候，她该是多么的绝望，多么的无助？

　　纪昱恒想象不到，也无法想象。

　　他紧紧握着钢笔抵在心口，眼泪再次如决堤而下。

　　“柠儿，对不起……对不起。”

　　是他错了，是他做错了一切事情。

　　纪昱恒执拗地以为这么多年来他对涂筱柠都没有心动过，更没有爱意。

　　三年前的那场地震，让涂筱柠的记忆混乱，以为一直是他在追求她，因为医生说她不能够被刺激，若是情绪不稳定，很有可能造成脑部二次伤害。

　　于是纪昱恒和涂沥川达成一致，决定给涂筱柠一场幸福美满的梦境。

　　然而假的终究是假的，在真相到来的时候，涂筱柠承受了更大的痛苦，以至于让她放弃自己的生命……

　　纪昱恒以为自己是造梦者，殊不知他也早就沉浸梦境，假戏真做，真的爱上了涂筱柠！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彻底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人，到底该怎么办！

　　柜子上的日记本吸引了纪昱恒的注意力。

　　那日记本他再熟悉不过，是大学时涂筱柠的日记本，后来他们假结婚证后，为了涂筱柠发现，他就将日记本藏了起来。

　　纪昱恒心里打着鼓的翻开日记本。

　　日记的内容没有变化，泛黄的纸张，娟秀的字迹。

　　2010年10月9日：

　　今天，我遇见了一个人。

　　他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眸，像化不开的墨水，但又像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

　　我晕倒之后，是他将我送到了医务室。

　　我想我不会忘记他了。

　　他的名字叫……纪昱恒。

　　2012年7月10日：

　　期末考试之前，我和纪昱恒打了赌。

　　比我们的高数成绩谁更好，更高的那个人可以提出一个要求，

　　我赢了，所以纪昱恒要和我一起去游乐园。

　　那天晚上很美，摩天轮的上空绽放了一大片美丽的烟花。

　　而我和纪昱恒就在这烟花之下。

　　2014年2月23日：

　　这几天新闻中说可能有地震要发生，不断的预警让我有些胆战心惊。

　　我想，如果我在地震死去，没有什么遗憾的事，只有一件，就是纪昱恒。

　　我很担心若是我不在，会没有人照顾他。

　　老天爷，让我贪心一次吧，如果这次地震我安然无恙，就让我和他结婚吧。

　　……

　　终于翻到最后一页，纪昱恒却浑身一震。

　　那上面写着一段新的文字，涂色鲜艳，很明显是才写的。

　　2017年6月17日：

　　我做了一场梦，一场好美好美的梦。

　　美到若是可以不醒来，我也愿意。

　　但是梦终究还是梦，纪昱恒不爱我，我们甚至没有在一起，更没有结婚。

　　我想，我的存在本就是多余的。

　　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对不起，哥，我很爱你，可是我爱不上我自己了，最终我还是成了个不听话的妹妹，请你原谅我。

　　还有，纪昱恒。

　　再见。

　　第十二章 没有春天了

　　说着会回来处理婚礼事宜的纪昱恒却没回来。

　　助理小陆已经安慰了杨思晴无数句，但最后连纪昱恒的手机都打不通了。

　　“咚！”一个花瓶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杨思晴还穿着婚纱，愤怒道：“他到底去哪儿了？！”

　　小陆面无表情：“杨小姐，纪总只是跟我说去见个重要的人，我一个下属怎么能知道老板的私事？”

　　“什么重要的人能重要到让他不顾我们的婚礼？！”杨思晴气得面容扭曲。

　　眼看着自己就要成为纪昱恒名正言顺的妻子，这个关头新郎却消失不见了。

　　重要的人？

　　小陆有点烦躁，想问问杨思琦，纪昱恒到底是他的未婚夫还是她的。

　　但是也只是在心底想想，不敢说出口。

　　助理小陆跟着纪昱恒几年了，不说话的时候也让下属们感觉到恐惧，而且他基本就代表着纪昱恒。

　　杨思晴再生气也不敢拿小陆撒气，只能迁怒于自己的化妆师：“补补补，还有什么可补的！起开别在我面前晃！”

　　小陆离开杨思晴的休息室，给自己派出去找老板的人打电话。

　　他首先是纪昱恒的人，才会耐着性子在这应付杨思晴。

　　现在老板不见了，他比谁都着急。

　　“老板人找到了没有？”

　　“司机说老板去了医院之后就没有出来过，但我们把医院找了个遍也没发现老板的身影。倒是有另一个发现……”

　　小陆皱眉：“什么发现？”

　　对面吞吞吐吐的，犹豫道：“陆助理，那个……涂小姐去世了。”

　　“什么？！”小陆震惊不已，一时间愕然。

　　“医生说是自杀，割腕，没抢救回来。现在已经被推进太平间了。”

　　属下说完，小陆终于知道纪昱恒逃婚去见的那个重要的人是谁了。

　　也知道，为什么这么重要了。

　　小陆赶到医院，跟着属下把医院又找了一遍，最后还是没有找到。

　　只剩下一个地方。

　　小陆推开天台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栏杆边的纪昱恒。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颓废的老板。

　　明明才过了几个小时，纪昱恒的身上却像是沧桑了十几年。

　　小陆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开口：“老板，您还好吗？”

　　闻声，纪昱恒并没有动。

　　他的视线落在远方，瑟瑟的秋风吹过，扬起他的头发，手边的日记本也被吹得哗哗作响。

　　“小陆，秋天来了……”

　　纪昱恒淡而轻的声音随风而碎。

　　但小陆听懂了。

　　纪昱恒说的不是秋天，而是心冷。

　　小陆一顿，缓缓说：“老板，秋天来了，冬天也快到了，但春天也不远了。”

　　纪昱恒的唇角却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我没有春天了。”

　　他的春天，死了。

　　纪昱恒几乎是在一瞬间病倒的。

　　他在天台上仰面倒下的时候，吓了小陆一跳，紧接着就被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他是情绪激动导致的昏厥，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

　　但是小陆瞧着，纪昱恒怎么样都不是好好休息就可以恢复的样子。

　　杨思晴不知道又是从谁哪里听到的消息，直接就赶来了医院。

　　在病房门口，小陆拦住了她：“不好意思杨小姐，纪总正在休息，您现在不能进去打扰他。”

　　杨思晴已经换掉了婚纱。

　　在她换下来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莫名地出现一个念头，就是她再也没有机会重新穿上婚纱了。

　　这个念头让她觉得愤怒，焦急，烦躁，她一刻都等不了。

　　杨思晴咬牙：“我就进去跟他说几句话。”

　　小陆带着一众保镖拦住了她的去路：“杨小姐，纪总目前的情绪真的很不好，我必须要确保他的健康。”

　　“那你告诉我，他今天见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为什么他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杨思晴迫于对方的气势不得不后退。

　　小陆语气淡淡：“杨小姐不会想知道的。”

　　他这样说，杨思晴的脑海里瞬间就出现一个人。

　　“他去见了涂筱柠？！”

　　第十三章 入戏太深

　　杨思晴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大了，小陆皱起眉：“杨小姐，还是希望您可以冷静，不要惹怒纪总。”

　　然而深觉得被背叛的杨思晴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告：“他为什么要去见涂筱柠？是不是涂筱柠那个贱人又来缠着他！涂筱柠……”

　　她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脸阴沉的纪昱恒从里面走出，眼神像结了霜一样。

　　而他说的话更是如刀子一般：“杨小姐果然好演技，一场商业作秀的婚礼，也能入戏这么深。”

　　杨思晴的脸色瞬间煞白：“昱恒……”

　　“不管私下还是公共场合，你都不该这么叫我。”纪昱恒冷冷开口，“你该庆幸我不打女人。”

　　杨思晴被他的气势吓到，下意识后退几步。

　　她看了看周围的保镖，再三犹豫还是露出可怜的目光对纪昱恒说：“昱恒，是我说错话了，虽然，虽然这婚礼只是作秀，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啊……我们可以在一起，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涂筱柠。”

　　“够了！”纪昱恒的眼睛突然变得阴戾。

　　他看着楚楚可怜的杨思晴，心底只剩下厌恶。

　　都说戏子无情，她方才还在尖叫，现在又拿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其中到底包含了多少虚伪的成分？

　　其实之前他一直觉得，杨思晴和以前的涂筱柠有些像，有着那种对自己热爱的事情甘愿付出一切的拼劲。

　　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用一场婚礼来捧她的原因。

　　但直到现在他才看清，杨思晴和涂筱柠根本不一样。

　　一个善用心机，不择手段，另一个才是真的努力艰辛，不畏困难。

　　“婚礼取消，我会让小陆去解决这件事，至于你。”纪昱恒睨着她，“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话音落下，杨思晴膝上一软，险些站不住。

　　她攥紧了手，咽下不甘，颤着声问：“默……纪总，可我还是您手下的人，怎么能……”

　　纪昱恒直接打断她的话：“那是你的事！如果你还想在娱乐圈继续混下去，就不要来触碰我的底线！有些人，不是你可以议论的。”

　　他转过身，走进病房，背对着所有人：“小陆，我需要清净。”

　　小陆立刻就懂了。

　　他伸出手在杨思晴的侧面：“杨小姐，我让人送你回去。”

　　病房门关上，在走廊里回荡着声音。

　　杨思晴怔怔地看着那扇门，突然觉得自己人生的门大概也被关上了。

　　多日来纪昱恒的温和让她以为自己是真的可以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然而纪昱恒能让她变成凤凰，也能拔去她的羽毛。

　　把自己的未来交到别人手里，就已经是注定失败的命运。

　　杨思晴离开了，没有让小陆派人送。

　　而她刚离开，小陆就听到了病房里男人在喊他。

　　小陆心一紧，慌慌张张地跑进去：“老板，您怎么了？”

　　只见纪昱恒捂着胃，神色痛苦：“药……”

　　小陆没敢直接给他止痛药，而是迅速叫来了医生。

　　一番检查之后，医生给的定论是：“胃酸过多导致了胃粘膜脱落，需要做手术，手术之后也需要仔细休息。”

　　医生先给了他两片止疼药缓解疼痛，待稳定下来之后才开始安排手术。

　　躺在病床上被推进手术室的纪昱恒因为胃疼而脸色惨白，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

　　小陆忧心忡忡地跟着：“老板，一定会没事的。”

　　纪昱恒看着他，却说——

　　“她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很冷？”

　　第十四章 梦幻的夕阳

　　小陆没有回答纪昱恒，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没人可以回答他。

　　谁都不是涂筱柠，谁都不会知道当时的她是什么感觉。

　　纪昱恒的手术很成功，没有一点失误，但小陆看着他，却总觉得他比以前看起来更憔悴了。

　　他的身体或许是健康的，但是他的精神却垮了。

　　手术后的纪昱恒只能吃一些流食，但是他什么都吃不下。

　　小陆劝他：“老板，您不能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这样下去迟早会坚持不住的啊。”

　　但纪昱恒沉默地摇头，双眼麻木而空洞。

　　两天下来，纪昱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削下去，身体线条更加分明可见，却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

　　小陆是在没办法，只好让医生给他打营养剂。

　　纪昱恒在午后醒来，他看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觉得好不真实。

　　“我梦见她了。”他虚弱地说。

　　小陆一怔，试探着开口：“是……涂小姐吗？”

　　纪昱恒点头：“我梦见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那是大学十月份的秋季校运会，身体素质不太好的涂筱柠被迫报了个八百米，两圈跑下来，整个人浑身都是冷汗，冲过终点之后就重重倒下。

　　她一头撞进了负责计时的纪昱恒怀中。

　　在当时的纪昱恒眼中，还以为是一只小猫撞了过来，毕竟她轻得跟只小猫没什么区别。

　　校医说她是营养不良导致的昏倒，不适合剧烈运动，开了点药之后就让纪昱恒守着她醒来。

　　“这药等会儿等你女朋友醒了就给她吃两片，以后多注意锻炼身体，这么虚弱能干什么呀。”校医语气责怪。

　　纪昱恒站在一边听着，也没反驳，反而是看了一眼昏迷的涂筱柠之后应和了句：“是啊，这么虚弱能干什么。”

　　等涂筱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这天的运动会所有项目都结束了。

　　她怔怔地睁开眼，眨巴了好久都好像还没回过神。

　　纪昱恒觉得好笑，先开了口，笑道：“你可真能睡。”

　　这突然的声音把涂筱柠吓了一跳，甚至整个人还弹了一下。

　　见她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纪昱恒笑容更灿烂。

　　他把药打开，去接了杯水放在她嘴边：“张嘴，吃药。校医老师让我看着你吃。”

　　涂筱柠看着他，就呆呆地张开嘴，乖巧地把药吃了。

　　没想到吃完之后，纪昱恒却说：“你是真的呆，认识我吗？陌生人给的东西也敢随便吃，我看你迟早会被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被调侃的涂筱柠脸上一红，好半天也没想到反击的话。

　　或许是因为那日的夕阳落在纪昱恒身上的场景太过梦幻，又或许是因为纪昱恒那一双含着笑意的漆黑淹没太过诱人。

　　“教训”过涂筱柠后，纪昱恒站起身，轻笑着问：“还有力气回宿舍吗？”ｚｈｕｌｕ

　　涂筱柠点头。

　　“行，那我就先走了。”纪昱恒说着就往门口走，嘴里还不忘嘱咐，“对了，你不能剧烈运动，之后别参加这些项目了。”

　　涂筱柠应了声，直到看见他的手握上门把时，才恍然回过神，匆匆出声喊住他：“同、同学！”

　　纪昱恒闻声转过身：“嗯？”

　　涂筱柠却不敢看他的眼睛，立刻垂下眼帘，声音细如蚊讷：“同学……你帮了我，我想下次请你吃饭！你、叫什么名字？”

　　纪昱恒逆着光而站，淡淡一笑：“我？”

　　“我叫纪昱恒。”

　　第十五章 难以言说

　　说来也是奇怪，纪昱恒和涂筱柠是同一个专业的，不同班，但在校运会之前也没有见过面。

　　而自从纪昱恒把涂筱柠送到校医室之后吗，两人却经常能见到。

　　大教室，实验楼，图书馆，还有食堂。

　　纪昱恒人帅又优秀，向来是人人口中喜欢谈论的对象。

　　涂筱柠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听见身后的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这纪昱恒，甚至还说起了上次被纪昱恒救的女生。

　　涂筱柠怎么也没想到，听人说闲话也能听到自己身上来。

　　食堂阿姨这次给她打得青菜有点多，她不喜欢浪费，吃饱了还在努力解决最后几根青菜。

　　突然，一道阴影覆盖下来，遮挡了所有光。

　　涂筱柠下意识抬头看去，瞬间愣住。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那些女生也停止了谈论。

　　纪昱恒看了一眼涂筱柠的餐盘：“又吃这么少？上次校医不是说让你多吃点，锻炼身体吗？”

　　涂筱柠顿了几秒，才匆匆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但她却小声地说：“明明都是你说的，哪里有校医。”

　　这声音不大，但纪昱恒听见了。

　　他忍俊不禁：“意思时校医说的你就听，我说的就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涂筱柠猛地抬眸。

　　纪昱恒却再没说什么，跟着身边的几个男生抬脚走了。

　　其实他并不是个喜欢笑的人，但偏偏在看见涂筱柠之后，总是忍不住笑一笑。

　　一个像猫一样，吃的也像猫食的女生。

　　让纪昱恒没想到的是，就这样一个看起来脆弱的女生，竟然会是全校第一。

　　期末考试结束后，两人在图书馆遇到。

　　纪昱恒伸手拦住她，调侃着说：“原来体能不行，是因为脑力优秀。”

　　他本以为涂筱柠还会想以前那样看见他就低头，或者是跑开。

　　不想，这一次涂筱柠却是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然后说：“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那模样，仿佛在说：我也是很优秀的，可以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纪昱恒顿了顿，而后敛了笑意，一脸认真地说：“嗯，现在知道了。”

　　她让他刮目相看。

　　直到后来很久很久纪昱恒看到涂筱柠的那本日记之后，他才知道，为了能够成绩优秀，她付出了多少努力。

　　除去上课和睡觉的时间，她几乎全部都泡在图书馆里，只为了有一日能够挺直腰板地和他对视，也告诉所有人，她足够优秀，有能力站到纪昱恒的身边。

　　纪昱恒回忆结束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让小陆离开，门口只留了两个人时刻关注着他的情况。

　　病房里开着一盏暖黄色的光，他伸手关掉，屋子里重新隐于黑暗。

　　然而在黑暗之后，纪昱恒却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心安。

　　他蜷在病床上，窗外淡淡的月光照进来，眼前的一切都隐约有了些轮廓。

　　但并不清晰。

　　就像他对涂筱柠的心意一样。

　　一直以来，纪昱恒都以为自己对她不过是普通的朋友感情。

　　直到天光大亮，一切才清晰起来。

　　那不是普通的朋友，而是爱意。

　　是他的心脏为她跳，为她疼，为她撕扯的浓烈爱意。

　　第十六章 仅此而已

　　一周后，纪昱恒出院，回到了别墅。

　　助理小陆把药放在桌上，药盒上面都用笔写了一天吃几次，一次吃几粒。

　　“老板，您一定要按时吃药，还有按时吃饭。”他不放心地叮嘱，“您真的不需要请人来照顾您吗？如果您不喜欢外人，我也可以留下照顾您的。”

　　纪昱恒给自己倒了杯水，声音沙哑：“不用，你回去吧。”

　　小陆有些迟疑：“那您明天……去公司吗？”

　　“去。”

　　逝者已逝，活的人还是要继续活下去不是吗。

　　助理小陆只好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别墅中恢复了安静。

　　但与其说是安静，纪昱恒却觉得是死寂。

　　他走到浴室洗了个澡，在拿毛巾的时候却怔了一下。

　　原本挂着两条毛巾的架子上只剩下了他黑色的那一条，显得孤零零的。

　　从浴室出来，纪昱恒走进了卧室。

　　自他和涂筱柠说结束两人的关系之后，他就让人来别墅里把所有她的东西都收拾了起来，而他自己却没有再回来过一次。

　　纪昱恒坐在大箱子前，将它打开，然后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全都拿了出来。

　　而后他将涂筱柠的毛巾放回了架子上，把她的衣服重新放在了衣柜中，所有属于涂筱柠的东西都回到了原位。

　　看上去，就像是涂筱柠还在家里时那样。

　　可纪昱恒看着看着，内心却倏地升起一股悲凉。

　　即使她的东西都还在，可她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柠儿……涂筱柠……”

　　纪昱恒躺在沙发上，没有回卧室，因为他不想看见那空着的一个枕头。

　　明明是双人床，却只有一个人睡，他从前从没觉得这件事会让他感觉到孤独。

　　而别人也无法给他带来这种感觉，只是因为离开的那个人是涂筱柠而已。

　　仅此而已。

　　纪昱恒在沙发上浑浑噩噩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醒来，也不知道是几点钟。

　　他感觉到了胃里饥饿的感觉，于是他从客厅走到厨房。

　　一把拉开冰箱，里面却空空如也。

　　没有蔬菜，没有水果，什么都没有。

　　纪昱恒想起，曾经这个冰箱里总是塞得满满当当的，涂筱柠很喜欢给他做饭，而且做的都是他喜欢吃的菜。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虽然是假结婚，但这样的日子若是一直维持下去，也很不错。

　　然而人就是这样，不会珍惜眼前的人和事，失去了，才后悔，才痛苦。

　　可失去后的悔意和怨恨又有什么用，都是无用的。

　　纪昱恒咽下喉间的苦涩，硬逼退了眼眶中的泪意。

　　他拉开储存鸡蛋的格子，里面竟意外地有几袋牛奶。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日早晨。

　　冷战一夜之后，涂筱柠早上为他热了一杯牛奶，他知道那是和好的象征，可是他没有喝。

　　他故意没有喝，故意视若无睹，故意用冷漠的态度对待涂筱柠。

　　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已经渐行渐远了？

　　纪昱恒拿起一袋牛奶，用牙齿撕开，不顾它有多冰冷，直接大口吞咽下去。

　　冰冷的液体顺着温热的食道直达胃部，纪昱恒不禁打了个冷颤，但却也让他感觉到一种诡异的快感。

　　他顺着冰箱滑落坐在地上，脸上早已一片湿润。

　　纪昱恒将头埋在手臂和膝盖之间，肩膀微微颤抖着。

　　“涂筱柠……你回来，我想喝你热的牛奶了……”

　　偌大无声的黑暗中，只剩下男人压抑着的啜泣声。

　　第十七章 堕落

　　纪昱恒第二天没有去公司。

　　助理小陆不放心，给他打去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他连忙赶去了别墅。

　　小陆敲了几分钟，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就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一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臭味，不禁皱起眉头：“老板？！”

　　“咣。”谁踢了易拉罐一下。

　　小陆循声找去，走进厨房，便看见纪昱恒躺在冰冷的瓷砖上，身边全是喝空的易拉罐，和烧尽的烟头。

　　他心一紧，汗珠从额头上不断地滑下，手足无措地去扶纪昱恒：“老板？老板……”

　　纪昱恒悠悠转醒，睁开的双眼中满是茫然。

　　“老板，你刚手术完，怎么能喝酒？”小陆眉心皱成一团。

　　纪昱恒靠着墙，醉醺醺地也不知道是不是清醒了，他薄唇微启：“我没事。”

　　然而下一秒，一股腥甜冲上喉咙，他身体一颤，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老板！”

　　医院。

　　“病人刚做完手术，你们家属怎么能让他大量饮酒？现在引起胃出血，很可能有生命危险！”医生脸色凝重道。

　　小陆不断地道歉：“医生，您一定要救救他。”

　　医生没再说什么，让护士去安排手术了。

　　五个小时候，手术结束。

　　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摘下口罩：“手术没什么问题，之后一定要按时吃药，不能再这么过分了，这身体迟早要完。”

　　小陆连连答应。

　　纪昱恒醒来时已是深夜。

　　他缓缓睁开眼睛，失神地盯着虚空。

　　小陆一直在身边陪着，见他醒来，提着心总算放了下去。

　　他倒了杯水递过去：“老板，您感觉怎么样？”

　　纪昱恒看了他一眼，从嗓子里压出音节：“还好。”

　　然而他的声音十分沙哑，像是被砂砾狠狠摩挲过一样。

　　小陆一直胆战心惊的，现在听到他的声音更是双眼通红，似乎就要哭了：“老板，您怎么能这么伤害自己？医生说您这次差点就没命了……”

　　纪昱恒没有出声，病房里蔓延着沉默。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说：“小陆，我想去看看她。”

　　涂筱柠。

　　不知道涂沥川把她葬在哪里了。

　　小陆立刻明白：“老板，我马上就去打听。”

　　清晨第一缕阳光晃晃悠悠地从窗子外照进屋子，纪昱恒看过去，下意识眯了眯眼。

　　等适应了光线之后，他才看到外面的树枝已经枯了，只剩下几片发黄的叶子，很快也会掉落。

　　荒凉，寂寥。

　　秋天真的来了。

　　小陆的办事效率快，很快就找到涂沥川将涂筱柠葬在了哪一个墓园里。

　　“老板，您刚做完手术，现在还是不要走动吧。”

　　纪昱恒破天荒地听了他的话。

　　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逃避，他不敢去见涂筱柠的墓碑。

　　那一日，涂沥川对他说，涂筱柠不想看见他，哪怕是死了。

　　他不知道这样擅自去见她，她会不会不高兴。

　　可是纪昱恒真的太想念涂筱柠了。

　　之后的一个月小陆寸步不离地看着纪昱恒，就算纪昱恒几次让他离开，他也不走。

　　最后就连纪昱恒用工资来威胁他，小陆还是执拗地留了下来。

　　看着纪昱恒吃药，吃饭，打针。

　　“我真是太纵容你了，让你有胆子骑到我头上来。”纪昱恒吃下药，无奈地看着小陆。

　　小陆站在一边，微微垂下眼帘：“我要保证您的安全，包括身体健康，这是我的工作，您没有理由辞退我，更不能公报私仇。”

　　在小陆的悉心照料下，一个月之后，纪昱恒顺利出院。

　　医院门口，小陆打开车门：“老板，我们去见涂小姐。”

　　第十八章 回不去

　　北山陵园。

　　涂筱柠的墓碑在陵园最偏僻的一角，小陆带着纪昱恒找过去。

　　站在涂筱柠的墓碑前，小陆识相地退到不远处，既能看见纪昱恒，也保持了距离，听不到他的声音。

　　只剩下纪昱恒一个人。

　　墓碑上贴着涂筱柠的照片，这张照片纪昱恒没有见过，似乎是她十七八岁，上大学之前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真稚嫩啊，笑容天真纯粹，不掺杂一点杂质。

　　这一双眼眸熠熠生辉，仿佛一块珍贵的宝石，光是看着，都让人忍不住心动。

　　十七八岁的涂筱柠是什么样子的？

　　司祈泽猜得到，她一定很爱笑，就像他刚认识她时。

　　虽然她开始还会害羞地逃跑，但后来她站在了他身边之后，就和照片上一样，笑容常常挂在脸上，很活泼，也很单纯。

　　可纪昱恒又想起，在他和涂筱柠提出结束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笑过。

　　她那一次次浮现在脸上的失落和伤心，以及那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此刻都清晰无比地浮现在纪昱恒眼前。

　　是他将她从那样一个爱笑的姑娘，变成了一个被绝望吞灭的女人。

　　涂筱柠的照片下面没有刻着她的名字，只刻了一句话。

　　“我努力过，足够了。”

　　纪昱恒缓缓跪下，手指摩挲着那一行字。

　　她努力过。

　　大学时为了有能力站在纪昱恒身边，她努力过。

　　后来为了和纪昱恒有一段幸福美满的生活，她也努力过。

　　但是涂筱柠的努力最终什么也没能得到，

　　她因为爱他，对自己的苦难如饮甘怡。

　　可是纪昱恒做了什么？

　　他自认为是对涂筱柠好，亲手为她编织了一个完美的梦境。

　　若是梦境可以持续，倒也不错。

　　但纪昱恒最后又亲手打碎了这个梦。

　　无论是她清晨为他熬粥，还是深夜候他归来，她毫无怨言，他却视若无睹。

　　没有突如其来的离去，每一个决定放手的人，都被冷漠侵蚀了身心。

　　家庭的悲哀，爱情的破碎，每一样都足以打垮涂筱柠。

　　纪昱恒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嘴里不断地低喃着歉意的话。

　　“对不起，柠儿……”

　　“我后悔了。”

　　可纪昱恒比谁都清楚，那样刻骨铭心的伤害，不是他说几句对不起就可以挽回的。

　　他对涂筱柠的爱意，他醒悟的太晚。

　　但这，仍旧不是他可以伤害涂筱柠的理由。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轻易地决定了她的人生大事，或许认识他，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夕阳西垂，直到远方的群山遮住了最后一抹熹光，纪昱恒才从陵园中走出来。ｚｈｕｌｕ

　　小陆跟在他身后，轻声劝慰：“老板，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离开的人回不来了，您应该向前看。”

　　上了车，纪昱恒靠在椅背上，双眼依旧是空洞的。

　　“什么都没做错的人离开，可做错了事情的人要好好活着吗？”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算什么道理。”

　　他做了错事，他有罪，他不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继续好好生活。

　　小陆忧心忡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启动车子。

　　回到家，纪昱恒有一瞬间的怔愣。

　　之前那满地的啤酒罐和烟头都已经不见，地板被拖得干干净净，那恶臭的烟酒味也荡然无存。

　　一切都像是涂筱柠还在的时候的样子。

　　但地板上无法消除的几个烟头造成的烧痕提醒着他，这里是被改变过的，是被他破坏过的。

　　回不去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十九章 痉挛

　　小陆又一次被纪昱恒赶走了。

　　身为下属，老板想做什么他也不可能真的阻拦。

　　纪昱恒说他想要好好休息，如果小陆不放心，可以两天来一次，还让他找人每天给自己送吃的。

　　小陆这才放了点心，答应之后离开了别墅。

　　晚上，小陆派来的人给纪昱恒送了养胃粥。

　　纪昱恒接过，放在桌子上。

　　然而直到半夜，粥已经完全冷却，他都没有吃一口。

　　纪昱恒也没有睡着，他固执地睁着眼睛，直到眼睛干涩酸痛也不肯闭上。

　　凌晨三点半，屋外安静地连树叶落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没有按时吃饭的纪昱恒终于付出代价，他的胃里一阵痉挛，开始疼起来。

　　他死死捂着胃部，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滑下。

　　纪昱恒本能地深呼吸，却没有任何作用。

　　终于，他想起了小陆放在桌上的那些胃药和止疼药。

　　纪昱恒咬着牙，忍着剧烈的疼缓缓起身，走到桌前去拿那几盒药。

　　疼痛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小陆在药盒上写的字。

　　意识恍惚中，纪昱恒看到“止痛药”的字样，一把拿起那盒要，将药盒撕扯开来，把里面的药板倒出来，不知道按了几颗在手心中。

　　没有喝水，就这样干咽下去。

　　吃了药，纪昱恒靠在沙发上，等着药效渐渐起了作用，胃部的疼痛开始消失。

　　他呼出沉重的一口气，全身却已经被汗水浸透，像是刚从水里出来的人一样。

　　半晌，纪昱恒低头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衔着。

　　呼出一口烟，雾气缭绕在客厅里。

　　片刻后，他将烟熄灭，拿着外套走了出去。

　　在便利店中，纪昱恒买了碗泡面，又油又咸的汤汁让他觉得很反胃，可那点暖意又让他有些诡异的沉迷。

　　离开便利店，纪昱恒顺着街边踱步，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江边。

　　看着眼前黑茫茫的一片，他不禁有些失神。

　　纪昱恒觉得自己的未来就是这样了，漆黑一片，看不清，摸不到，也不能再往前多走出一步。

　　他想起，在和涂筱柠结婚之后，曾经有一次他和她也来到这座桥上，只不过时间不同，那时还是傍晚，江面上有大大小小的船只，闪烁着五彩斑斓的灯光。

　　她有些冰凉的小手被他握在掌心，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

　　涂筱柠抬起头看他，扬起纯粹干净的笑容，但眉眼间有些遗憾：“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坐过船，也不知道江上的风景好不好看。”

　　纪昱恒温柔地笑笑，拉着她往江边走：“现在带你去坐，你不就知道了？”

　　两人包了一艘船，站在船上的栏杆边眺望远方。

　　那时候涂筱柠笑得好开心，还在他怀里笑得花枝乱颤。

　　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烧到了迟樾的手指，让他从回忆里一瞬脱身。

　　原来回忆总是美好的，只是当时是‘身在此山，不知山高’。

　　后来他们似乎没有再一起去哪里散步游玩过，因为两个人都在为了纪氏更忙碌。

　　纪昱恒将烟头丢进了垃圾桶，抬步向别墅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纪昱恒又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是药效的作用还是吃了东西的缘故，没一会儿，竟有困意袭来。

　　他的身子缓缓躺下，眼皮也慢慢地闭上。

　　似乎，沉入了梦乡。

　　第二十章 扯烂的药盒

　　“昱恒？昱恒……”

　　这声音好温柔，好熟悉。

　　是谁在叫他？

　　纪昱恒费力地睁开眼睛，却被一道耀眼的光芒刺痛。

　　他下意识半眯了眼，好半天才适应这强烈的光线，缓缓睁开。

　　却看见一道身影站在他的面前。

　　“昱恒，你怎么睡在沙发上？”那温柔的声音说。

　　纪昱恒抬眼看去，却在看清这人的容貌之后狠狠愣住。

　　怎么会……

　　怎么会是涂筱柠？！

　　涂筱柠见纪昱恒呆住，温柔地笑起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睡傻了？”

　　她的动作让他瞬间回过神，他一把攥住她的手，两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紧盯着她看。

　　手上这温热的感觉，好不真实。

　　“柠儿……”他低声呢喃着她的名字，那语气中的柔情似乎在舌尖百转千绕。

　　涂筱柠笑意更深，微微歪着头：“我在。”

　　纪昱恒不由得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仿佛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可他分明那么用力，涂筱柠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一样。

　　纪昱恒双眼通红，他咽了下喉咙：“你不是……死了吗？”

　　“说什么呢？”涂筱柠好看的两条眉毛轻轻皱起来，“我好不容易才站在了你的身边，和你结婚，我们还没有生一个可爱的宝宝，怎么会死呢？”

　　话音刚落，纪昱恒用力一扯，就将涂筱柠拉入了怀中，两手紧紧地箍住了她。

　　不真实，好不真实。

　　但他的的确确闻到了那熟悉的，来自她身上的茉莉花的香气，和她最喜欢的那款香薰的味道一模一样。

　　是梦吗？

　　就算是梦，也好。

　　纪昱恒将脸埋在涂筱柠柔顺的黑发间，无声地蹭了蹭，像是要将这让他魂牵梦萦的感觉刻在骨头里。

　　“柠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太晚察觉到自己的心，我和杨思晴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回来好不好？”

　　怀中的涂筱柠似乎是被他弄痒，情不自禁地轻笑起来：“昱恒，不要这样，我好痒。”

　　纪昱恒自然听见了，可是他怎么不舍得放手。

　　他觉得他一旦放开了手，她就又会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了。

　　纪昱恒缓缓抬起头，手上还是紧紧抱着涂筱柠。

　　他看着她清澈见底的双眸，但却怎么都看不清她眼中映出的自己。

　　“你原谅我了吗？柠儿……你是不是原谅我了，所以才会回来？”他的声音轻颤着，带着哭腔，带着乞求的委屈。

　　涂筱柠漾起笑，伸出她柔软的手覆上他的脸庞，红唇轻启：“昱恒，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说过，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爱你，那这个人一定是我。你忘记了吗？”

　　“没有，我没有忘记。”纪昱恒胡乱地摇头。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一直都在等着你爱我的这一天，你知道的。”涂筱柠温柔地将他额前的碎发捋了下，

　　纪昱恒的眼泪一瞬从眼角落下，他垂下头：“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因为知道，因为被爱，所以一直站在迷雾里，看不清自己。

　　他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攥着她：“别再离开我了，柠儿。”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涂筱柠俯下身，将脸贴上纪昱恒的，“我这样爱你，我如此爱你。”

　　然而就在下一秒，涂筱柠的身体却离开纪昱恒的怀抱，在他的眼前一点点变得透明。

　　纪昱恒心一慌，迅速起身想要抓住她。

　　但他怎么都碰不到了。

　　纪昱恒眼看着涂筱柠在自己面前逐渐消失，心脏剧烈地疼起来。

　　“为什么？柠儿，不要走……你不是说不会离开我的吗！涂筱柠——”

　　他嘶吼着，撕扯着喉咙喊着，他喘息着，呼吸着。

　　绝望的潮水终于将他淹没。

　　“呼，呼……”

　　纪昱恒从梦中惊醒，大口地喘着气，身上再一次湿透。

　　他睁着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熟悉的天花板。

　　屋子内稍稍亮了一些，他偏过头，看见窗外天色微微发白。

　　天亮了，梦醒了。

　　可是他却失去了归属感。

　　纪昱恒的心口空落落的，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上面仿佛还能感觉到涂筱柠的体温。

　　果然是梦。

　　但他不想醒。

　　这屋子没有涂筱柠，只剩下一片清冷、

　　冰冰冷冷，没有一点温度。

　　他宁愿回到那个温暖的梦境，他愿意沉醉其中再不醒来。

　　接着，他的视线落到了桌子上被撕开扯烂的药盒。

　　那一板药上，一共有十粒，一盒里有三板。

　　第二十一章 幻觉

　　涂筱柠逝世，纪昱恒生病，助理小陆跟着几个副总最近在公司忙得底朝天。

　　还没等到寻个空隙停下来歇一口气的时候，他接到了给纪昱恒送饭的人的电话。

　　他说，老板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小陆直接放下手上的所有工作，加速赶到纪昱恒的别墅。

　　刚打开门，小陆就看见了桌子上好几份原封不动的粥，还有被撕开来的止痛药盒，以及散落一地完好如初的胃药。

　　他不禁皱眉，老板明明说会好好配合治疗，怎么治疗胃病的药没吃，吃的都是止疼药？

　　而且更没有按时吃饭。

　　纪昱恒不在客厅，小陆在一楼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只好走向二楼。

　　“老板？”他担忧地喊着，直到走到卧室门前，伸手敲了敲。

　　没有人应声，小陆小心翼翼地打开卧室，里面竟也没人，甚至床上没有一点褶皱。

　　小陆转身走去书房。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莫名出现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说不清道不明。

　　小陆来到书房门口，见门敞开一条缝，而里面正隐隐约约传来纪昱恒的声音。

　　“老板，我进来了？”他敲了两下，而后推门而入。

　　入眼却是极其诡异的一幕。

　　只见纪昱恒坐在书桌前，桌子上放着的似乎一本什么习题册。

　　他拿着笔在某道题目上画了一笔，然后说：“你做错了。”

　　纪昱恒显然不是在对小陆说话，可整个书房里除了他们两人再无其他人，他是在跟谁说话？

　　小陆一顿，心中开始不安：“老板，你在和谁说话？”

　　听见声音的纪昱恒微怔，缓缓抬眸，谨慎的神色在看到小陆之后一瞬放松：“小陆啊，你怎么来了？”

　　他的唇角还扬着淡淡的笑容，若不是看见刚才诡异的那一幕，小陆都要认为老板已经恢复如初了。

　　小陆咽了下喉咙，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雷一般响，他僵硬地开口，问：“老板，你在……和谁聊天？”

　　纪昱恒闻言皱起了眉，他看了眼自己的对面，不满道：“我还能和谁说话，当然是我妻子，你的老板娘说话。”

　　小陆的心“咯噔”了一下。

　　他看向纪昱恒的对面，定定地看了很久。

　　可不管再多看多久，他都无比确定，那里空无一人。

　　更何况，涂筱柠已经死了。

　　“纪总……”小陆回过神，两步走上前握住司祈泽的肩膀，神色焦急又震惊：“老板，涂小姐已经死了。”

　　一句点醒梦中人。

　　纪昱恒双眼眯起，眉间染上怒气。

　　他一把推开小陆，皱着眉，满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想干了是不是？你怎么和你老板娘说话的？！”

　　纪昱恒指着对面的椅子，愤怒地对着章煜说：“我和柠儿在做大学的习题册，你看不见她？”

　　小陆更震惊地怔住。

　　他的老板……是不是疯了？

　　“老板，我们去医院吧。”小陆说着，就要去拉纪昱恒的手臂。

　　哪知纪昱恒却躲开了他，敏捷地不像是一个病人。

　　他一双眼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死死地盯着小陆，心底的怒气直冲头顶：“小陆你干什么？我去医院干什么？我又没病！”

　　“老板你病了！”小陆又气又急。

　　还病得很严重。

　　小陆心急如焚，毫不犹豫上去拦住纪昱恒的动作，想要禁锢住他。

　　“放开我！”

　　纪昱恒想要挣脱小陆，无奈他几日没有好好吃饭，力气根本敌不过。

　　小陆声音沙哑，他看着那空无一人的椅子说：“老板，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涂小姐她是真的不在了啊！”

　　第二十二章 分不清了

　　涂筱柠已经死了！

　　纪昱恒愣愣抬头，看向椅子的方向。

　　胡说八道，小陆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涂筱柠分明就坐在书桌前，她拿着笔，身上还穿着他熟悉的那条白色长裙，正眉眼弯弯地朝他笑。

　　“柠儿……你别听小陆乱说，他肯定脑子糊涂，你别跟他一般见识。”纪昱恒说着，神色紧张地不行。

　　“没关系，小陆是什么人我也很了解。”他听见涂筱柠温柔地这样说。

　　果然，她总是这样好，这样善解人意。

　　纪昱恒轻笑起来，想要上前抱住她。

　　好香，他好喜欢她身上茉莉花的味道。

　　但是小陆不由分说地拦住了纪昱恒。

　　在他眼里，这一幕除了诡异恐怖，再无其它。

　　小陆看见的，是纪昱恒对着空气说着柔情的话，与空气灿烂微笑。

　　他喉咙动了动，咬牙低声道：“对不起了，老板。”

　　……

　　医院。

　　“嘶……”小陆倒吸了一口冷气。

　　正在给他上药的小护士听见，动作放轻了一些，说：“稍微忍忍啊。”

　　小陆点点头，咬着牙齿不再出声了。

　　他身上全是为了带走纪昱恒，和他争斗时留下的伤。

　　他的老板果然生了病也是战斗力十足。

　　上好药后，纪昱恒的检查结果也出来了。

　　“轻度抑郁症，中度臆想症，病人受的刺激太大，所以他的潜意识开始逃避现实，并且为自己编造了一个他想要的幻觉。”医生声音凝重。

　　“检查发现，病人曾饮食过刺激性食物和酒精，导致胃部有少量出血。”

　　“病人还服用了大量的止痛药，可能是因为胃部出血导致了疼痛，但后来可能是病人主动服用的。”

　　“这两种行为都属于自残行为，病人在精神刺激之下会追求身体上的痛感，所以判定为轻度抑郁。”

　　医生一字一句说完，小陆的心也沉到底部。

　　好半天，他艰难地开口，问：“医生，那……该怎么治疗？能治好吗？”

　　“这两种病症都属于心理疾病，只能依靠药物治疗，主要还是要帮助病人放下执念，解开心结，然后保持心情愉悦。”

　　“至于能不能完全痊愈，每个心理疾病的患者情况都不痛，若是心理收到的刺激比较小，痊愈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医生说完，小陆眼底一片茫然。

　　放下执念？解开心结？

　　恐怕只有涂筱柠死而复生，才能让纪昱恒恢复正常了。

　　可是，谁也没办法让一个已经化成灰的人重新活过来。

　　看着纪昱恒沉睡的面容，小陆悲恸地想，难道他老板这辈子，就只能这样活在幻觉里

　　如果他的病情持续严重恶化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就彻底治不好了？

　　说起来真的是荒唐。

　　纪昱恒那样一个优秀骄傲，站在商业顶端的男人，此时却面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

　　多少人崇拜他的事迹，他却自甘堕落，决绝地放弃一切，要沉溺在幻境和梦境里，哪怕死去也不愿醒来。

　　而这荒唐的一切，起因于他不知道自己爱上了那个陪在他身边多年的涂筱柠。

　　她还在身边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要和她结束，坦白一切，打碎梦境。

　　她不在了，他却怀念，他却思念，他却深爱，并为此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

　　这两个人这般，到底是为了什么？

　　纪昱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但醒来后他的双眼恢复了些许清澈，不再是那样炙热的恍然。

　　小陆忍着难过，开口问：“老板，你还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吗？”

　　纪昱恒看见他身上的伤，沉默着颔首。

　　他记得。

　　他记得一切，冰冷的牛奶和止痛药，梦中的涂筱柠和幻觉的涂筱柠，他都完完全全记得。

　　可是现实和幻觉，他却好像已经分不清了。

　　第二十三章 唯一的稻草

　　小陆叹了一口气。

　　“老板，你真的不能在这样了。现在的你已经患上了轻度抑郁和中度臆想，难道涂小姐不在了，你也要跟着她一起离开吗？”

　　纪昱恒喉间一哽。

　　死。

　　死亡是多简单的一件事，活着才是最难的。

　　涂筱柠将那支钢笔扎进自己的血管之后，那样轻易地离开了他，而他独自苟活，一个人承受着这些穿心断骨的痛苦。

　　纪昱恒不是没有想过死，只是他还想看见涂筱柠。

　　死了，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阴曹地府可以让他和涂筱柠重见。

　　他可以死，他也甘愿痛，可他不能看不见她。

　　他是将要溺死的人，而她是他唯一想要抓住的稻草。

　　小陆紧抿着唇：“老板，整个公司都在等着您回去，公司不能没有您，况且……这个公司是您和涂小姐一起打拼下来的。”

　　纪昱恒的心脏在听到涂筱柠的名字的时候，狠狠地猛烈地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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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纪氏集团是他们一起打拼下来的，尽管它姓纪，可无疑也是涂筱柠的心血。

　　他不该，也不能这样毁了他们的公司。

　　纪昱恒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好半天才缓过劲。

　　“我想吃……糖醋荷包蛋。”他失神地喃喃道。

　　小陆听得真切，他微微蹙眉，凑到他耳边：“老板，你想吃什么？”

　　“糖醋荷包蛋。”纪昱恒又重复了一遍。

　　小陆却摇了摇头：“老板，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不能吃这个。您是饿了吗？我马上叫人送些粥过来。”

　　他说着就摸出了手机，要打电话。

　　但纪昱恒的喉咙咽了咽：“她最拿手的，就是糖醋荷包蛋。”

　　这次小陆听明白了，他不是想吃糖醋荷包蛋，而是想涂筱柠了。

　　他叹了口气：“老板……既然舍不得，当初您就不应该和涂小姐分开。”

　　迟樾的瞳孔有些涣散，他似是在自言自语道：“是啊，我为什么要和她分开……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一周后，纪昱恒独自出了院。

　　他离开医院，便去了北山陵园。

　　再次看见涂筱柠墓碑上的照片，纪昱恒想，或许涂沥川希望她一直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年龄，没有烦恼，不会被感情所困。

　　“谁让你来看她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蓦地响起。

　　纪昱恒转头去看，是涂沥川。

　　他似乎变得有些沧桑了，神情不掩疲惫，发间竟都能看到白色的发丝，整个人无精打采，像是只靠着一口气支撑着这具身体。

　　纪昱恒垂下眼眸，低声道：“……我很抱歉。”

　　涂沥川冷冷地瞥他一眼，片刻才收回视线，重新看着妹妹的照片问：“纪昱恒，你还记得当初你和我是怎么说的吗？”

　　纪昱恒一怔，记忆回到好久好久的曾经。

　　他记得，他怎么会不记得。

　　当年那场地震之后，涂沥川将涂筱柠记忆混乱的事情告诉纪昱恒，想要商量个对策。

　　涂沥川原本的意思是，不把真相告诉涂筱柠，还让她以为是纪昱恒追了她那么多年，只要纪昱恒再去告诉涂筱柠，他已经不爱她了，这件事情就可以解决。

　　但是当时的纪昱恒不同意，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异样的情绪名为不舍，还单纯地以为是不想失去涂筱柠这个朋友。

　　于是他对涂沥川说：“既然这样，不如我和小柠就结婚，只是不真正地领证。”

　　涂沥川自然不同意，在他看来，假的永远都是假的，当有一天真相败露的时候，涂筱柠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最后，纪昱恒说：“如果小柠的病一直不好，我会把这场戏演到底，演到我们寿终正寝，我也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涂沥川不是因为纪昱恒的这番话才同意的，而是因为他的妹妹涂筱柠实在是执拗地爱着这个人。

　　然而这场梦才持续了三年。

　　“你食言了。”涂沥川淡淡地说。

　　纪昱恒眼眶通红，语气却很平静：“所以我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第二十四章 来不及

　　纪昱恒不知道第多少次在家里醉醺醺的醒来。

　　他过的暗无天日，家里的窗帘将外面遮的纪纪实实，分不清白天黑天。

　　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公司还有一堆事情在等着他。

　　可是他的心口空落落的，好像风一吹里面就呼啸着凛冽的寒意，冻得他全身都是僵硬的。

　　纪昱恒堕落了，并且完全是自甘堕落。

　　家里的啤酒又喝光了，他抓着外套晃着身子去便利店又买了不少。

　　就连便利店的小哥都认得他，记得他买酒的频率。

　　小哥秉着讨好顾客的习惯多问了一嘴：“哥，最近家里是有什么大事吗？这么高兴，这么多人庆祝啊？”

　　闻言，纪昱恒的眸色倏地一沉，紧接着抬眼恶狠狠地瞥了他一眼。

　　小哥被盯愣了，直到看见他走了才翻了个白眼。

　　坐在路边上，纪昱恒打开一罐啤酒，仰头就往胃里倒，酒精再次浸透血液和骨髓。

　　他抬起头，对着天空冷笑了一下，这画面落在路人眼里活生生是个精神病。ｚｈｕｌｕ

　　但纪昱恒根本不在意，一扬手，啤酒罐准确无误地丢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一个小男孩正巧路过看见这一幕，停下来发出了“哇”的一声。

　　他看着男孩，扯开嘴角笑笑：“厉害吧？想当年我可是把学校里所有球队都打通关了。”

　　“你好厉害。”小男孩还真的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句真诚的话倒是把纪昱恒夸在原地怔了一瞬。

　　从前，有一个人也经常这么夸他。

　　“你好厉害，纪昱恒。”

　　“不过我也很厉害的对不对，纪昱恒？”

　　“昱恒，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棒最优秀的人。”

　　“纪昱恒，有我在，不管多艰难，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

　　纪昱恒坐在马路沿边，眼泪忽然就像决堤的河流一样止不住的掉落。

　　他双手捂住脸，身子颤抖着。

　　“我不厉害，我不会，我不是最棒最优秀的，我不可以啊……我真的不可以！”

　　柠儿，我一点都不优秀。

　　没有你，我什么都不会做了，我是一个废人了。

　　你看，我不是你心目中那个最好的人了，现在的我哪里好？

　　纪昱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只是在意识朦胧的时候看见了焦黑的墙壁，知道自己是回到了家。

　　地上的啤酒罐越来越多，多的他站起来想去卫生间都无处下脚，有几次踩到了还险些摔倒。

　　他觉得自己有些臭，于是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然后坐在浴缸里听着哗哗的水声。

　　他醉得甚至忘记了脱掉衣服。

　　纪昱恒仰起头，他看着卫生间明亮的灯，耳边忽地响起一个声音。

　　“昱恒，你答应我了，以后一定会带我去看海的。”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海是什么样子呢，和这里的江有什么区别吗？”

　　“哦对了，海是蓝色的呢，是莹剔透的蓝吗？是像蓝宝石吗？”

　　纪昱恒伸出手，在虚空中握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扬：“对，我答应你了，一定会带你去看海的，看最蓝最蓝的海。”

　　他没有调整水温，蓄满了浴缸的全部都是冷水。

　　但纪昱恒却像是感觉不到这温度一样，足足在里面泡了半个小时。

　　因为这冷意，他的酒慢慢醒了，意识也渐渐清晰起来。

　　纪昱恒从浴缸里站起身，脱掉了身上的衣服，然后在淋浴头下面冲了个热水澡。

　　洗完澡后，他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将家里的啤酒罐都打扫干净，垃圾全都扔出了门外。

　　做完这一切，纪昱恒坐在沙发上呼出一口气，拿出手机给小陆打了个电话。

　　“给我订一张机票。”

　　小陆愣了愣：“老板，您要出差吗？”

　　“不。”纪昱恒喉间涌上一抹苦涩，“我要去有最蓝的海的地方。”

　　第二十五章 海水很蓝

　　半醉半醒之间，他总是能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尤其是那些他答应了涂筱柠，最后却没有兑现的话。

　　很多……很多承诺。

　　不是他狂妄自大乱许诺言，也不是为了安抚涂筱柠的情绪而说谎。

　　他说出口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做到的，只是后来他们都太忙了。

　　而且他总觉得，还来得及。

　　最后才发现，人活着，做什么都来得及。

　　可悲的是人已经不在了，做什么都来不及。

　　……

　　金色的阳光洒在柔白色的沙子上，纯净的蓝色海水扬着朵朵浪花，一次又一次地拍打在欢声笑语的人们的脚下。

　　小孩子们相互追逐，女人们在遮阳伞下聊着八卦，男人们在海中畅游。

　　一片欢乐热闹中，只有纪昱恒一个人站在远处的一块礁石上，神色淡漠，眼底都满是忧伤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很蓝很蓝的海水，柠儿，你看见了吗？

　　一抹白色的身影浮现在他的眼前，涂筱柠穿着纯白长裙，咸涩海风扬起她的的裙摆，像一只蝴蝶。

　　她对着他笑：“我看见了，昱恒，谢谢你。”

　　纪昱恒微微怔住，缓缓地伸出手：“柠儿……是你吗？”

　　眼前的涂筱柠稍稍歪着头，唇边笑意加深：“当然是我，昱恒，是世界上最爱你的涂筱柠。”

　　“柠儿，到我这里来。”迟樾的眼眶一瞬通红，声音哽咽着说，“回到我身边。”

　　“回到你身边吗？”涂筱柠眨了眨眼，突然转过身，“可是昱恒，我想要去海里面。海水一定很凉快是不是？”

　　话音刚落，那一抹白色的裙摆在风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涂筱柠的身影就纵身一跃，直接从悬崖上落下！

　　纪昱恒的心狠狠一跳，他大惊失色地向前奔去：“不，柠儿——”

　　他满心满眼都是他心爱的姑娘，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茫茫大海。

　　……

　　纪昱恒睁开双眼，入目便是惨白的天花板。

　　传进鼻腔的消毒水味道告诉他，他再一次进医院了。

　　可是……他竟然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

　　昏迷之前的事情他完全都不记得了。

　　病房里除了纪昱恒没有别人，他动了动，全身疼得不行，疼的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片刻后，一个小护士推门进来。

　　看见他醒了，她走过来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纪昱恒眉心深皱：“疼……”

　　小护士看了他一眼，撇撇嘴：“疼就对了！你说你有什么想不开也不能去跳海啊，要不是救生员及时赶到，你连疼的机会都没有。”

　　“跳海？”纪昱恒不可置信地低喃。

　　他竟然跳海了？

　　“行了，好好休息吧，我们联系了你的家人来，你有事情按铃就可以了。”小护士说完，转身离开。

　　家人？

　　纪昱恒心口一疼，垂下眼帘。

　　如果来的是他的父母，知道他想不开了去跳海，不一定要怎么伤心了。

　　自从知道他和涂筱柠是假结婚时候，两位老人差点和他断绝关系。

　　在他们看来，能娶到涂筱柠这样好的姑娘，是他的福气，而他竟然连父母都欺骗。

　　许是吊水的药效，纪昱恒身上的疼稍微有些缓解了，很快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却是梦见了在礁石上的那一幕。

　　眼看着涂筱柠在自己的面前坠落，纪昱恒没有犹豫地再一次跟着跳了下去。

　　在落入海面的那一刻，纪昱恒猛地从梦中醒来。

　　他的额上布满冷汗，双手颤抖着不停，觉得身上脱了力，一点力气都没有。

　　好半天，他的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

　　这时，纪昱恒在余光中看见了坐在床边的人，怔在原地。

　　第二十六章 疯了

　　原来那个小护士联系的“家人”竟然是涂沥川。

　　纪昱恒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里？”

　　涂沥川眸底划过一抹晦暗：“医院给我打电话，说是我的弟弟跳海自杀，被救了起来，让我赶紧来劝劝你。我连夜坐飞机来的。”

　　纪昱恒沉默下来，好半天才低声开口：“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涂沥川冷淡地睨着他：“为什么要跳海？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纪先生口口声声说自己对我妹妹没有一点男女感情，怎么在小柠死后，像疯了一样？”

　　的确是要疯了。

　　纪昱恒咽了下喉咙：“我，其实我爱上了柠儿了。我只是自己不知道，现在才悔悟……至于跳海，是个误会，我看见了柠儿，不过那是我的幻觉。”

　　涂沥川微怔，皱起眉：“幻觉？你说你出现了小柠的幻觉？”

　　纪昱恒点头：“医生说我患上了中度臆想症，所以我经常可以看见她的幻觉。”

　　涂沥川不相信纪昱恒，但他是心理医生，看得住纪昱恒的精神状态的确不对。

　　他找来精神科的医生给纪昱恒做检查，检查报告很快出来。

　　这一次，纪昱恒的病更加严重，还多了一种继发性妄想症。

　　他听到的涂筱柠的声音，看到的涂筱柠的身影，全部都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这种情况，我们是建议留院观察，然后进行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的。”医生拿着病例本对涂沥川说。

　　躺在病床上的纪昱恒脸色阴沉。

　　他冷冷地说：“我没事，我不留院。”

　　“这……”医生为难地看向涂沥川。

　　然而涂沥川靠着墙壁，双臂抱在胸前，一言不发。

　　“家属还是劝劝吧。”医生委婉开口。

　　“他的命，谁也做不了主。”涂沥川淡淡道。

　　就像他妹妹涂筱柠，她想要离开这个世界，那么谁都拦不住。

　　迟樾看了他一眼，沉重地呼出一口气，转头对医生说：“我最了解我的身体，我没事。”

　　医生皱起眉，神色纪肃：“你这种情况很危险的，这次跳海就是最好的印证。”

　　涂沥川却知道纪昱恒在想什么。

　　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说爱上了涂筱柠，那么要是治好了他的病，他就连涂筱柠的幻觉都看不到了。

　　纪昱恒咬了咬牙，心底烦躁不已。

　　半晌，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说：“医生，给我些时间。”

　　见状，医生也不知道该能怎么劝说，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的门被关上，沉默蔓延了整间病房。

　　涂沥川蓦地出声：“给你些时间逃跑？”

　　纪昱恒感受着身体上每一个毛孔透出来的痛苦，沉默不语。

　　病房里一度陷于诡异的安静。

　　“你和柠儿始终没有在一起过，我不是你的家人，所以不会管你的事。”涂沥川抬步走到病房门口，“你想怎样都是你自己的事。”

　　“还有，关于柠儿，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涂沥川打开门，纪昱恒却突然喊住了他。

　　他紧抿着唇：“涂先生，你手里有柠儿的照片对不对，能不能……给我一张？”

　　家里的相册被涂筱柠带走，那么只有可能在涂沥川那里。

　　“不能。”涂沥川嗓音冰冷地拒绝。

　　纪昱恒的心狠狠刺痛：“那是我和她的照片，我有权利拿回它。”

　　涂沥川寒潭般冷寂的眸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说出的话残忍无比。

　　“那些照片，柠儿生前全部都烧掉了。”

　　纪昱恒空洞的眼神逐渐变得苍凉痛楚，仿似盛入了千万年的悲寂。

　　“她把我们的照片都烧掉了……”他呼吸一滞，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

　　涂沥川看着他失神的模样，不禁冷哧：“你活该。”

　　第二十七章 何尝不可

　　你活该。

　　这三个字生生钻进了纪昱恒的血肉里搅拌着，无法拔出，只有浑身蔓延的疼痛在一点一滴地侵蚀他的所有。

　　他躺在床上，细细地品味着这三个字。

　　的确是他活该，他亲手把自己最爱的人从身边他推开。

　　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是他自作自受。

　　深夜，纪昱恒从医院独自离开了。

　　涂沥川猜想的完全没错，他宁愿一辈子都得着妄想症，也不肯让涂筱柠的身影从自己的世界消失。

　　假的又如何？

　　握不住的都是假的，但能寻得片刻的欢愉，又何尝不可？

　　纪昱恒回到了别墅，把窗户和门都关的紧紧的，窗帘也全部拉上。

　　白天时，屋子里还有些许的光亮透进来。

　　而到了夜晚，这里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纪昱恒躺在冰凉的床褥上，上面已经没有了涂筱柠的一丝味道。

　　他紧紧地拥着简一菡的枕头，头在上面轻轻地蹭着。

　　纪昱恒阖着双眼，低声一次又一次地念着她的名字。

　　“柠儿……我好想你。”

　　出来见见我，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许是听到了他的心愿，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身影。

　　那清纯的面容，赫然是涂筱柠。

　　她面对着纪昱恒侧躺着，连衣裙把她的身材曲线完美地凸显出来。

　　只是，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芒，看得纪昱恒一阵晕眩。

　　顾不上那么多，他伸出手将她搂入怀中，埋首于她冰冷的发间。

　　没错，冰冷，像是冬季室外零下十几度的冰冷的温度。

　　但纪昱恒并不在意。

　　他连她的真假都不在意，又怎么会在意这些。

　　“柠儿，不要离开我，我爱你……”他低喃道。

　　那抹身影却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娇艳欲滴的红唇轻启——

　　“可惜，我不爱你了。”

　　……

　　小陆在纪昱恒回国后第一时间就赶到别墅。

　　但一进门，他就惊愕不已。

　　只见那个意气风发的纪昱恒，此刻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口中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是我的错”。

　　而更恐怖的是他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是细细长长的，有些是淤青乌紫的，而他的脸上也浮着不正常的红肿。

　　他病入膏肓了。

　　小陆将纪昱恒送到了医院，才知道他到底病的多严重。

　　之前他幻觉里的涂筱柠还是温柔乖巧的，可渐渐的，她变得暴躁易怒，说出的话全都是斥责的。

　　她怨他，恨他，厌恶他，用很恶毒的话语骂他。

　　但纪昱恒全部都接受了，他做出那些伤害她的事，她就该这样埋怨。

Z.L.D.J

　　然而他忘记了，面前的涂筱柠只是一个幻觉，而她对他说的那些话，其实是他心底对自己的怨恨，幻化出了一个这样的幻觉。

　　医生拿来的检查报告，情况已经到了危急的时候。

　　重度妄想症。

　　纪昱恒身上的那些伤口，全部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也就是说，他在自残，在伤害自己。

　　医生给纪昱恒打了镇定剂之后，开始对他的病症制定治疗方案。

　　“他怎么样？”小陆忧心忡忡地问。

　　医生沉重地说：“病人本身是拒绝治疗的，如果他始终不配合治疗，之后会发展成什么结果我们也不知道，最严重的后果——是自杀。”

　　第二十八章 烟雾下的绝望

　　小陆这才知道，之前纪昱恒跳海未遂，被检查出继发性妄想的事。

　　他后悔听了老板的话没有跟着他，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却不知道。

　　小陆联系到了那个医院，询问。

　　一个护士说：“我们联系了一位先生，但是那位先生看起来跟他关系很不好的样子，也没有劝劝病人，后来病人私自离开，我们也没办法。”

　　小陆皱起眉。

　　一位先生？和纪昱恒看起来关系不好？

　　几个关键词连在一起，小陆想起了一个人。

　　涂筱柠的哥哥，涂沥川。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涂沥川对纪昱恒或许已经恨之入骨，又怎么会劝着他接受治疗。

　　小陆找到涂沥川的号码，拨打过去：“请问是涂沥川先生吗？”

　　“哪位？”他的语气淡漠疏离，没有一点情感。

　　“我是纪昱恒先生的助理，请问昨天您接过医院的电话吗？”小陆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涂沥川点了支烟，打火机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呼出了一口：“接过。”

　　小陆有些气火攻心：“既然您不关心他，为什么不能通知别人？”

　　涂沥川倏地冷笑一声：“我不在乎他的死活，又为什么要通知别人？”

　　“这是一条人命！”小陆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激动，“涂小姐的离开我也很难过，但难道一定要我老板也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行吗？”

　　涂沥川却不恼：“纪昱恒的命是命，我妹妹的命就不是命了？说到底，他是自己悔恨才会变成这样的，不是我逼着他的。”

　　“我妹妹死了，他才看清自己的心意，这算什么？我看与其让他这么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早点去陪着我妹妹，说不定能求得我妹妹的原谅，死之后也可以更安心一点。”

　　“还有，他的命在他自己手里握着，他不想要了，你们再怎么阻拦有用吗？别说你是他的朋友，就算你把他爸妈叫来，他想死话也总能找到个机会。”

　　“我劝你，还不如早点给他准备块墓地。”说完，涂沥川就挂断了电话。

　　他将手机丢在一边，又吸了一口烟。

　　透过寥寥烟雾，他凝望着眼前涂筱柠的遗照，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

　　痛苦？

　　没有人会比他妹妹更痛苦。

　　另一边，小陆看着病床上憔悴地不成人形的纪昱恒，沉默地流下眼泪。

　　涂沥川说的没错，如果不是纪昱恒自己想要折磨自己，谁也不能把他变成这样。

　　而他如果真的一心求死，那么谁都拦不住。

　　纪昱恒睡得昏昏沉沉，中途醒来过一次。

　　睁开眼时，他的父母和小陆都在身边，每个人是愁眉不展的。

　　母亲红着眼眶，一看就是哭了很久。

　　见他醒来，母亲似乎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问：“昱恒，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纪昱恒摇头，没有说话。

　　纪父眉心紧皱着呵斥：“你给我好好治疗，什么妄想症臆想症，你看看自己现在还像个人样吗？！”

　　他一向纪厉，听的人心里不舒服，纪母用胳膊拐他：“儿子都这样了，你能不能好好说？”

　　纪父看了看纪母，不满地抬步走出病房。

　　纪昱恒觉得累，片刻后又睡了过去。

　　其实他好多天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偶尔睡了十几分钟，又会从噩梦中醒过来。

　　若不是镇定剂的安眠效果，恐怕他还是那个状态。

　　再醒来时，病房里只剩下了小陆一个人。

　　小陆读懂他眼神中的疑问，放轻了声音：“老板，我让伯父伯母回去休息了。”

　　纪昱恒点了下头。

　　刚想说话，张开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像被暴晒过的沙漠一样，扯一下就疼得好似要冒烟。

　　但他还是费力地说：“你也回去吧，不用陪在这。”

　　小陆连忙坚定地拒绝：“老板，从现在开始，我一步都不会在离开你的。医生说你的情况已经十分危险了，如果不好好治疗……”

　　纪昱恒盯着天花板失神，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半晌，他沙哑着说：“我梦见了好多从前的事，好多都是大学时候的事。”

　　小陆知道，纪昱恒和涂筱柠相识就是在大学。

　　他不是梦见曾经的事，而是梦见了和涂筱柠的曾经。

　　“老板，您看看纪先生和纪夫人，他们为您担心地吃不下睡不着。涂小姐她已经不在了，可您总要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上。”小陆说着，胸口微微起伏着。

　　正常的生活轨迹？

　　纪昱恒喉咙疼得让他呼吸紊乱。

　　他眼帘颤了颤，低声道：“小陆，我感觉我活不下去了。”

　　第二十九章 红褐色

　　生活，首先要生，才能活。

　　可如今的纪昱恒已经没了生的念头，又怎么回到正常的生活中秋？

　　小陆“腾”的一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老板，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啊？你怎么这么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纪昱恒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攥成了拳。

　　他也很想问问涂筱柠，为什么要那么轻易地放弃自己。

　　纪昱恒痛苦地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快要听不见：“她一个人……会觉得孤独和害怕的。”

　　小陆泄了气。

　　“我活着，就会一直想起她是因我而死。”纪昱恒死死地咬住嘴唇。

　　“可是老板，你有没有想过伯父伯母要怎么办？你要他们跟你一样，后半辈子都生活在悲伤里吗？”小陆倏地上前，情绪失控。

　　面对这个问题，纪昱恒却缓缓合上了眼。

　　“我累了。”

　　小陆怔住。

　　他不知道纪昱恒口中的累了，是指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又或是二者都有。

　　再怎么样坚定地要守着纪昱恒，小陆也是个需要休息的人，他看了整夜，天亮的时候眼皮子止不住地打架。

　　没办法，他只能喊来一个护士来帮忙看一下，自己在走廊的长椅上休息片刻。

　　小护士看了一会儿，见病房里没有什么异样，就忙着去做其他事了。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一个男人走进了迟樾的病房。

　　他刚关上门，纪昱恒就睁开了眼睛。

　　“涂先生。”他声音嘶哑地喊了声。

　　涂沥川皱起眉。

　　不过几日，纪昱恒整个人看上去更差了一些。

　　他在病床边坐下，声音清冷：“我接到了你助理的电话，他认为我不劝你接受治疗，是出于私心，逼你去死。所以我是来劝劝你的。”

　　纪昱恒的眼中露出茫然，显然是不知道这件事。

　　涂沥川无暇顾及，直接从衣兜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他把照片放在纪昱恒的面前，说：“但我不是来劝你治病的。这个，是我在家里找到的。”

　　照片上的背景，是游乐园的摩天轮，摩天轮后面的夜空中绽放着大片的烟花，而纪昱恒和涂筱柠就站在这副美丽的风景下。

　　纪昱恒缓缓拿起，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涂沥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你想要照片，那就好好看看，小柠当初有多喜欢你，后来知道真相的她就有多绝望。”

　　“你应该知道，那只夺走了她生命的钢笔，正是你送给她的那只。”

　　话音落下，纪昱恒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心脏连同骨血都传来极致的痛。

　　他将照片翻了个面，上面一行娟秀的字，是涂筱柠的笔迹。

　　“2012年7月8日，和纪昱恒的第一次约会~”

　　纪昱恒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赎罪。

　　病房中，纪昱恒将照片紧紧捂在胸口前，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那只沾着涂筱柠的血的钢笔。

　　金属外壳被染成红褐色，是那样的冰冷，冷彻骨髓。

　　“柠儿……”

　　第三十章 三百六十五天

　　“我接受治疗。”

　　纪昱恒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

　　反倒是小陆露出震惊不已，瞳孔放大都忘记了该说什么。

　　而纪父纪母一顿，紧接着眼眶就微红起来。

　　“我现在去叫医生来。”纪母擦擦眼角，拉着纪父走出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纪昱恒和小陆。

　　小陆唇角上扬：“老板，您终于想……”

　　“你去帮我做件事。”纪昱恒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

　　小陆顿了顿，但转念一想，也不意外了。

　　几个人轮流劝说了好几天都没能说服，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地接受治疗。

　　纪昱恒看着他，认真道：“你去帮我买婚纱，还有戒指。”

　　小陆的表情又转变成了疑惑不解：“老板，你要这些干什么？”

　　“去买。”迟樾淡淡道。

　　“好。”小陆连忙起身，“老板你等我，我马上就去。”

　　几个小时之后，小陆空手回到病房。

　　迟樾抬眼看他，用眼神询问他东西呢。

　　小陆缓了口气“老板，东西都放在车里了。还有先生和夫人，我跟他们说您想吃点清淡的。现在可以出发了。”

　　他跟了纪昱恒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纪昱恒的心思？

　　到了北山陵园，小陆没有跟着纪昱恒，目送着他费力地拖着那沉重的婚纱走进墓园。

　　这画面属实有点诡异，婚纱，墓碑，喜事和悲事竟然也能同时出现。

　　纪昱恒抱着婚纱走到涂筱柠的墓碑前时，早已满额大汗。

　　他单膝跪下，将婚纱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墓碑之前，又从兜里掏出戒指，郑重地放在婚纱上面。

　　“柠儿，上一次我们的婚礼是假的，但其实也不算是假的，毕竟我的父母和你的哥哥都在现场，我们是当着他们的面宣读誓言的。”

　　“当时的我是在演戏，但现在的我是真心的。也许有点晚了，也许你已经不愿意嫁给我了，但我还是想说。”

　　“涂筱柠，嫁给我，好吗？

　　纪昱恒一字一句缓缓说着，他最近的身体虚弱得不能支撑他有多余的力气。

　　直晃晃的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有些炙热，晒得他有些头晕。

　　他身子晃了晃，眼睛轻阖，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涂筱柠的身影。

　　和之前一样，穿着白色连衣裙，浑身散发着淡白色的光芒。

　　看见她，纪昱恒便知道，这是他的病发了。

　　可他还是笑起来：“柠儿，终于见到你了。”

　　这么多天没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涂筱柠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

　　她弯下腰拿起那枚戒指，戴在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

　　阳光下，钻石泛着耀眼的光亮，刺的纪昱恒眼睛一疼。

　　她把手伸到他的眼前，笑着问：“昱恒，我带这枚戒指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纪昱恒哽咽地看着眼前虚幻的涂筱柠，露出满足的笑容。

　　怎么从前日日都能见到的时候，他没有珍惜地多看看她呢？

　　两个小时过去，小陆见纪昱恒，没有再继续等下去，打开车门就往里跑。

　　他直奔涂筱柠的墓碑，就看见了昏迷不醒的纪昱恒。

　　“老板！”

　　……

　　回到医院，这一次医生给纪昱恒进行治疗的时候，他没有再表现出排斥的情绪，按照嘱咐吃了药。

　　纪父纪母松了口气，心底的大石头落下。

　　可不知道为什么，小陆却总是隐隐不安。

　　医生走后，小陆看着纪昱恒，迟疑地问：“老板，你真都放下了吗？”

　　纪昱恒低垂着眼眸，看不出情绪：“我不是已经接受治疗了吗。”

　　小陆挠挠后脑勺，觉得这话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他能主动接受治疗，已经是个好现象了。

　　“老板，你能看开这件事，我真的很高兴。先生和夫人也很高兴的。”小陆说。

　　蓦地，纪昱恒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跟他说话。

　　“结婚那年，柠儿本来是想去爱尔兰举办婚礼的。她说那里有一座古堡，古堡上有三百六十五个窗户，很吉利。”

　　“象征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们每一天都可以陪伴在彼此身边。”

　　“我没有答应。现在，我后悔了……”

　　第三十一章 天台

　　接受治疗之后，纪昱恒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一些。

　　小陆和纪父纪母都稍稍放了心，认为他是真的在尝试放下过去的感情，要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吃过晚饭，护士来送药。

　　纪昱恒接过药放在一边，对小陆说：“我有点困，等下再吃。”

　　小陆点点头，没有在意，起身往外走：“老板，那你先睡一会，我就在外面。”

　　病房的门被关上后，纪昱恒掀开被子，拿着药走进了卫生间。

　　白色的药片在他的手指尖掉落，骨碌碌地滚进下水道。

　　他面无表情地打开水龙头冲洗双手，再抬眼，镜子中的他眼底划过一抹厉色。

　　重新回到病床上，他盖上被子，合了双眼。

　　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可以忘了涂筱柠，然后从此投入新的生活。

　　七年，人生能有几个七年？

　　涂筱柠用最青春的七年都来陪伴纪昱恒，就算她没有离开，他也不会忘记她。

　　深夜，纪昱恒睡不着，从枕头底下摸出涂沥川给的那张照片。

　　他轻轻摩挲着照片，指腹滑过上面涂筱柠笑涂如花的脸，仿佛这样能触碰到那个真实的她一样。

　　纪昱恒清楚地知道，自己不会再活多久了。

　　不是不能，而是他不想。

　　带着愧疚和悔恨生活的感觉并不好受，他不可能被治疗到痊愈，这些情绪到死都会缠绕着他。

　　倒不如去找涂筱柠，和她道歉。

　　如果真的有另一个美好的世界，一个能让他们重逢的世界，他心甘情愿去。

　　人活一生，遇到一个深爱的人不容易。

　　但，一个也就够了。

　　纪昱恒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有一封信，是他留给父母的。

　　“启信安：

　　父亲，母亲，我深感歉意，但我已经决定好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还请你们原谅我的任性，如果不原谅，就怨恨我吧。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儿子，也不是一个好丈夫。柠儿陪在我身边七年，我却以为自己从未对她动心，白白耽误这么多年时光。最后还深深地伤害了她，让她决绝地离开了。

　　当年柠儿的记忆混乱，我的确只是想演戏，给她构造一个没有烦恼的梦境，因此还将你们也一起欺骗了。

　　现在的我充满悔恨，我尽可能的想要弥补这一切，但是为时已晚。

　　你们的劝说我都听进去了，可是每当我想起柠儿，心脏就疼的让我无法呼吸，那痛一点点侵蚀着我，我知道，我迟早是要死的。

　　柠儿表面上看起来很强势，但其实也是个很胆小的姑娘。我怕她一个人在那边，会害怕的哭出来。

　　在梦里，我有好多次都看见她在我的面前哭泣，埋怨我怎么还不去陪她。

　　她需要我，所以我得去陪她了。

　　我没有办法继续活下去，我尝试过的，我也努力了。

　　命运注定我是要对不起谁的，之前对不起她，如今对不起你们。

　　爸，妈，儿子不孝，没能让你们颐养天年，早早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白白的给你们徒增伤心。

　　若是有来世，我一定会好好补偿这一世的罪孽。

　　最后，请勿念。”

　　泛着寒意的月光照射进病房，纪昱恒将信封放在病床上，然后拿着那张合照，打开了病房的门。

　　走廊上空无一人，寂静得有些怖人。

　　纪昱恒没有穿鞋，他赤着脚走在冰冷刺骨的大理石地面上，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上通往天台的台阶。

　　楼梯间里面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小灯，天台的门大开着，投进来一片黑色的阴影。

　　纪昱恒站在门口停驻了一会儿，才抬步垮了进去。

　　走到天台的边沿，放眼望去，整座城市的全景都映在了他的眼中。

　　安静的夜，每个人都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中。

　　只有他，此时此刻，正在准备着放弃自己的生命。

　　第三十二章 如果

　　天台上的风呼啸吹过，将纪昱恒身上的病号服吹得哗哗作响。

　　他坐在天台边沿上，手里紧紧攥着和涂筱柠的照片，

　　不知不觉中，秋天也已经过了一半，空气中的寒意越来越重。

　　冬天要来了。

　　然而纪昱恒就像是感觉不到一样，他双眼无神地盯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陆冲上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从涂筱柠逝世之后，纪昱恒整个人瘦了不止两圈。

　　最小号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都仍有空余，而此刻他坐在天台边沿，显得身形更加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一样。

　　“纪总！”小陆大喊了一声，心脏砰砰乱跳着，紧张的汗都从额上滑下。

　　但是那人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仍是一动不动。

　　小陆往前走了几步，纪昱恒却蓦地淡淡出声：“别再往前走了。”

　　顾野的脚步随声而止，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商量的语气开口：“老板，您快下来啊，那上面很危险的。”

　　但纪昱恒却仰起头看向夜空。

　　他答非所问，声音随着风在空中飘散：“小陆，如果你以后有了很爱的人，答应我，一定不要伤害她。”

　　小陆如铁锅上的蚂蚁一般着急：“老板！马上天就要亮了，先生和夫人就要来了，你要在他们面前做这样的事吗？！”

　　纪昱恒终于动了动。

　　他转过头看向小陆，没有血色的薄唇一启一合：“别再管我了，小陆，最近真的辛苦你了。”

　　小陆狠狠地愣在原地，跟着纪昱恒这样多年，他从没有见过纪昱恒那样的眼神。

　　沉重而浓烈的悲伤，却含着说不清的解脱的轻松。

　　于是小陆便知道，也许有些事是不能改变的了。

　　他缓缓开口：“老板，一定要这样吗？”

　　纪昱恒轻轻笑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懦弱也好，痛苦也罢，他是真的不能继续留在这个没有涂筱柠的世界里了。

　　他呼吸的每一秒钟，都在提醒着他，她已经不在了，因为他的愚蠢，因为他的冷漠和残忍。

　　每一秒他都在承受失去爱人的痛苦，这痛噬入骨髓。

　　纪昱恒更清楚地知道，就算他活下来，这辈子也不会再爱上别人，因为他永远不会忘记涂筱柠。

　　那是他心爱的小姑娘，他对她的心意整整迟到了七年，他不能让她在继续等了。

　　她再也没有下一个七年了，他又凭什么拥有更多的日子。

　　小陆的眼眶中眼泪没有停顿地掉下，还没落地，就被寒冷呼啸的风吹碎。

　　“老板，我们再试试好不好？”他几近虔诚地求纪昱恒。

　　再试一次，哪怕就一次也好。

　　可是纪昱恒摇了下头，拒绝了他：“小陆，我很高兴你一直跟着我。我走了之后，公司的事情可能还要麻烦你，全部都帮我转移给我父母和涂沥川吧。”

　　“这是我欠他们的，我知道这些钱并不能弥补什么，剩下的也只能等到下辈子再偿还了”

　　“这辈子，我得先弥补她。”

　　说完，纪昱恒看着小陆微微一笑。

　　小陆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一步上前：“老板，不……”

　　纪昱恒抬起手臂，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上的涂筱柠。

　　风搅碎了照片，他已然看不清她的脸。

　　“柠儿，我好爱你。”

　　“如果有来世，就让我来追你。”

　　眼膜中缓缓地闭上双眼，嘴角却含着笑。

　　涂筱柠，我来找你了。

　　第三十三章 日历

　　“纪昱恒……纪昱恒……昱恒！”

　　是谁？是谁在喊他的名字？

　　好熟悉、好温柔的声音。

　　“昱恒，醒醒好吗？”

　　她是在哭吗？她为什么哭？

　　纪昱恒像是落进了深海，他感觉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在被海水重压，连呼吸都是不顺畅的。

　　而呼唤他的那个声音就像是被人丢进海里的一根绳子，纪昱恒拼命地挣扎着向上游去，伸手去抓绳子。

　　可是那绳子似乎就在他眼前，似乎又不在。

　　纪昱恒用光了最后一点力气，终于，他抓住了。

　　他逐渐网上扶起，身体上的压力一点点减轻，直到露出水面，他大口地呼吸着，贪婪而不知满足。

　　纪昱恒抬眸看去，想要看看是谁拉了他一把。

　　面前刺眼的白光中，他微眯着双眼，却也只看见了一抹模糊的白色身影。

　　“你是谁？”纪昱恒问。

　　白色身影似乎笑了一下，她轻盈地仿佛飘在空中。

　　她声音温柔而柔和：“我是你爱的人，也是爱你的人。”

　　……

　　“柠儿！”

　　纪昱恒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身体因为喘息而大幅度地颤抖着。

　　他的思绪还沉浸在方才的场景中。

　　尽管没有看清，但是纪昱恒确定，那抹白色的身影就是涂筱柠。

　　这时，一双白嫩的小手突然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纪昱恒一怔，而后迅速抽了出来。

　　他转头看过去：“谁……”

　　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很熟悉，让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人。

　　纪昱恒狠狠愣住，四肢百骸甚至全部僵硬起来。

　　他不可置信地紧盯着面前的这人，心脏乱了节奏，呼吸也跟着停滞。

　　好半天，纪昱恒才呢喃出那个名字。

Z.L.D.J

　　“……柠、柠儿？”

　　“我在。”

　　只见涂筱柠轻轻一笑，粉唇弯弯。

　　纪昱恒的全身彻底僵住，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又是我的幻觉，对吧。”

　　涂筱柠再次握住纪昱恒的手，身子往前倾了倾。

　　她刚靠近，他就闻到了她身上那股熟悉的茉莉花香。

　　“昱恒，你哪里不舒服吗？”涂筱柠一双水眸中似有泪光闪烁，“什么幻觉？我不是你的幻觉。”

　　两只温热的手叠在一起，纪昱恒清晰地感觉到了来自她的温度。

　　这是从前幻觉中从没有的。

　　幻觉里的涂筱柠无论什么样子，他触碰她的时候都是冰冷的。

　　但这次不一样，这真实的触感和温度，她是温的，她是热的，她有体温。

　　纪昱恒的眼眶瞬间通红。

　　像做梦一样，却不是在做梦，涂筱柠真的活生生的坐在他面前。

　　纪昱恒攥着她的手，一点点收紧，眼泪一滴滴掉落。

　　而涂筱柠就无声地看着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安慰他，只是安静地笑着。

　　慢慢的，纪昱恒的情绪开始失控。

　　他的视线被眼泪模糊，却还是要看着涂筱柠。

　　他一边擦去脸上的泪痕，一边说：“可是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明明，明明就已经……”

　　涂筱柠温柔地用指腹擦去他的眼泪：“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倒是你，为了救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这么多天我很担心？”

　　这句话却让纪昱恒倏地震住。

　　他眼底露出迷惑：“你，你说什么？什么我救了你？”

　　他不是站在天台上跳楼了吗？

　　涂筱柠见他这样，也稍微有些怔愣：“昱恒，你不记得了吗？茗城发生了地震，我被压在倒塌的墙体下，是你来救了我，然后被余震埋在了废墟下。”

　　“还好救援队及时把你救了出来……”

　　一瞬间，纪昱恒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住了。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病床旁的柜子。

　　上面立着的日历清晰地写着——

　　2014年3月5日。

　　第三十四章 草率的仓促

　　纪昱恒拿着日历足足看了几分钟，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竟然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场地震。

　　而这次，受伤的人不是涂筱柠，是他自己。

　　但那条短信还在，涂筱柠给他发的短信。

　　她本以为自己会死，所以给纪昱恒发了短信，没想到危急时刻纪昱恒却突然出现，将她从废墟中拉了出来。

　　纪昱恒不知道为什么历史的命运被改变了，前世的他并没有出现在地震中，更没有救涂筱柠。

　　他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接受重生，或者是时光倒流这个事实。

　　第二天纪昱恒猛地从睡梦中醒来，还以为自己又做了一场梦，连忙寻找涂筱柠的身影。

　　还好，她就坐在他病床边。

　　纪昱恒拉住她的手臂，一用力，她就撞进他的怀里，被他紧紧箍住。

　　是真的，不是梦，是真涂筱柠。

　　纪昱恒埋首在她脖颈间，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

　　是她的味道，是他熟悉的她的味道。

　　既然上天怜悯，又给了他一次机会，那么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对待涂筱柠，将上辈子做错的事都弥补回来。

　　前一日的拥抱是以为她死而复生，这一次的拥抱却是纪昱恒暗自下定决心要和她重新来过。

　　他松开涂筱柠，双手握住她瘦弱的肩膀，神色焦急道：“柠儿，我们结婚吧。”

　　要真的结婚，登记领证，拍结婚照，办一场完美的婚礼。

　　闻言，涂筱柠一怔：“昱恒，你……”

　　“柠儿，不，涂筱柠，接下来你要仔细听我说的话。”纪昱恒焦急万分，实在是不能再等待一秒，上辈子的教训告诉他，不能错过，要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每一秒。

　　纪昱恒紧紧地盯着涂筱柠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眸，语气认真：“涂筱柠，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和我在一起吧！”

　　涂筱柠彻底愣住。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双颊染上潮红，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纪昱恒情绪不禁激动，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力气。

　　涂筱柠被他握住的双肩隐隐作痛，但她仿佛感觉不到一样，因为此刻的她已经被巨大的喜悦给吞噬了。

　　但很快她又想起什么，强压着镇定：“等等昱恒，如果，如果你是因为我地震时给你发的那条短信，才要这样的话，那……”

　　纪昱恒很坚定地摇头：“不是的，不是因为那条短信。”

　　他的眼中似有一潭池水，春风拂过水面，满是柔情：“柠儿，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是个迟钝的人，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但现在我很确定，我喜欢你，我想要娶你。”

　　涂筱柠双唇微微张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昱恒凝视着她的神情，突然醒悟，懊恼地皱起眉头：“不，这个求婚太草率了。”

　　他穿着病号服，还坐在床上，又没有戒指，这实在算不上一个完美的求婚。

　　于是纪昱恒松开涂筱柠，自责地摆摆手：“你不能答应我，这不算求婚，这太仓促了。等我准备好，我会给你一个正式的求婚。”

　　涂筱柠顿了顿，突然笑了一声。

　　而后她再也没忍住，露出洁白的牙齿忍俊不禁。

　　纪昱恒被她笑得有些手足无措：“你笑什么？”

　　涂筱柠捂唇，但笑意又从眼睛里冒出来：“昱恒，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可爱？”

　　“可爱？”纪昱恒皱起眉头。

　　这个词什么时候也能用来形容他了？

　　但是看着涂筱柠灿烂的笑涂，纪昱恒不由自主地跟着露出一抹浅笑。

　　可爱就可爱吧，只要她开心，只要她高兴，怎样都可以。

　　第三十五章 魔法

　　纪昱恒第一次觉得生病是这么好的一件事。

　　从手术之后，涂筱柠每天都来陪着他，不仅给他带她亲手做的饭菜，还细心体贴地帮他洗漱。

　　纪昱恒的伤说严重也不是很严重，因为被坍塌的墙体砸到，他断了两根肋骨，小腿也有轻微的骨裂。

　　而由于他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不顾自己的伤对涂筱柠抱了好几次，导致伤口扯动。

　　医生来检查的时候训斥了纪昱恒很久，涂筱柠也在一边附和，纪昱恒只能乖乖垂下头听教训，并保证一定不会再冲动了。

　　纪昱恒整个人被包扎地像个木乃伊，刚开始他还没觉得怎么样，直到涂筱柠拿了镜子给他看，他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丑。

　　纪昱恒黑着脸要赶涂筱柠走：“别看我，我现在简直不像个人。”

　　涂筱柠差点笑倒在病床边，屁股却稳稳地占着椅子，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她调侃道：“我不走，这样的你可是很少见的。”

　　于是纪昱恒更不高兴了。

　　但事实上，纪昱恒醒着的时间并不长。

　　从前他的身体硬朗健康，甚至还有着漂亮线条的腹肌，但自从遭遇了地震和手术之后，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常常在睡梦中都会疼的呢喃，这时陪伴在侧的涂筱柠就会轻轻握住他的手，温柔地拍一拍。

　　她的安抚像是有魔法一样，纪昱恒紧皱的眉心就在她的轻拍下缓缓松开。

　　对于纪昱恒来说，他的身体是三年前的身体，但是他的精神还是三年后失去涂筱柠之后的精神。

　　他还是经常做噩梦，梦见涂筱柠自杀后的那些记忆，每一次都会从梦中惊醒。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是不是还正常，所以趁着涂筱柠不在，他独自一个人去了精神科。

　　纪昱恒没有跟医生说起自己的经历，只是说觉得自己不太舒服，需要检查一下。

　　最后的检查结果是，他仍患有轻度臆想症。

　　但纪昱恒还是松了一口气，现在的情况要比他自杀的时候好太多了。

　　而这份检查报告也是再一次肯定了他现在看见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纪昱恒丢了检查报告，又嘱咐医生自己会每天按时吃药，不要告诉涂筱柠。

　　他回到病房的时候，涂筱柠已经来了。

　　涂筱柠紧绷的神色很明显地放松下来，但还是责备地看向纪昱恒：“你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会担心？”

　　纪昱恒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语气一软：“抱歉，我只是想出去走走，让你担心了。”

　　相识四年，涂筱柠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一时间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她红着脸挣脱出自己的手，转身去拿桌上的保温饭盒：“我给你带了些粥。”

　　片刻后，纪昱恒将最后一口粥吃完，然后把碗递给涂筱柠说：“还要。”

　　涂筱柠轻轻蹙起了眉，看着保温盒里已经见底的粥说：“你已经吃很多了，再吃胃会受不了。”

　　纪昱恒的神色一瞬失落。

　　他舔了舔嘴角的残羹，有些委屈地应了声：“知道了。”

　　涂筱柠收拾好东西，纪昱恒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他用亮亮的眼睛看着她问：“柠儿，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纱？”

　　涂筱柠一怔，脸上又一次红起来：“我还没答应你的求婚呢……”

　　纪昱恒笑起来：“那我就是问问，全当聊天。”

　　涂筱柠这才仔细想了一会儿，回答：“抹胸的吧，大裙摆，还有蕾丝。”

　　“不要钻石？”纪昱恒轻笑。

　　“钻石……”涂筱柠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又移走视线，“还是算了。”

　　纪昱恒琢磨了一下她的神情，说：“算了，是想给我省钱？”

　　涂筱柠不说话。

　　“柠儿。”纪昱恒伸手去拉她，“你想要的，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

　　第三十六章 拭目以待

　　半个月之后，纪昱恒成功地在涂筱柠的照顾下长胖了五斤。

　　医生对着涂筱柠竖起了大拇指，打趣着说：“这位家属做的真不错，我觉得你以后还可以去研究养殖业。”

　　纪昱恒恰好从检查室里走出来，只听到最后一句，好奇地问：“什么养殖？”

　　医生似笑非笑地回道：“公猪养殖。”

　　闻言，涂筱柠轻声笑起来。

　　纪昱恒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着两个人，问：“谁去养殖公猪？为什么要养殖公猪？你又为什么笑？”

　　医生并不打算告诉他，拿着检查报告走了。

　　而涂筱柠笑而不语，任凭纪昱恒怎么问都不告诉他。

　　之后司祈泽又进行了心理检查。

　　两项心理检查结果都很好，医生同意他出院，但是还是要定时回来检查。

　　然而出院这一天，涂筱柠没来，却是另一个人来了。

　　病房中，纪昱恒和涂沥川相对而站。

　　因着前世害的涂筱柠自杀身亡，涂沥川对纪昱恒的敌意一直很大，所以此时此刻纪昱恒看着他，总觉得有些紧张。

　　纪昱恒咽了下喉咙，微微颔首：“涂先生。”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涂沥川的眼神和纪昱恒重生前见到的一样冰冷。

　　终于，他开了口，却是说：“我不同意你和柠儿在一起。”

　　纪昱恒一怔：“为什么？”

　　“我并不觉得你喜欢柠儿，你和她认识四年，如果喜欢早就该在一起。”涂沥川冷冷道。

　　纪昱恒心一紧，不禁微蹙眉心：“我是真心喜欢柠儿的。”

　　闻言，涂沥川却不屑地笑了一声：“怎么证明？”

　　纪昱恒沉默下来，但他依旧用坚定的眼神看着涂沥川。

　　片刻，他说：“用言语无法证明我对她的爱，我会用行动来证明。”

　　涂沥川的眸色沉了沉，而后他睨了纪昱恒一眼，说：“那我拭目以待。”

　　说完，他转身便离开了。

　　涂筱柠被涂沥川看管起来，纪昱恒甚至连见她一面都很难。

　　不过幸好两人还能用手机联络。

　　纪昱恒躺在家里，满面笑容地看着涂筱柠刚刚发来的消息。

　　“你要注意换药，不要剧烈运动。”

　　纪昱恒回道：“遵命~！”

　　见不到涂筱柠的这段日子，纪昱恒开始筹备求婚仪式。

　　他叫来助理小陆，和他把求婚的每一个细节都研究地尽善尽美。

　　小陆感慨：“老板，你真的好爱涂小姐啊。”

　　纪昱恒脸上挂着笑看向他，眉梢都是骄傲：“那是，我只爱她，当然要把左右的好东西都给她。”

　　然而刚说完，纪昱恒看着小陆，却不禁出了神。

　　他想起前世小陆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无论如何都想把他劝回来，但他最后还是在小陆的面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想到这，纪昱恒稍稍敛了笑意，在小陆的肩膀上重重一拍：“辛苦你了。”

　　小陆以为他在说求婚的事情，有点受宠若惊：“老板你说什么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这些工作量我完全没问题！”

　　纪昱恒笑起来，深深地看着他，

　　半晌，他收回视线。

　　“给你加薪！”

　　小陆怔了怔，而后眼睛唰地亮起来：“真的吗？！”

　　他差点就要抱着纪昱恒喜极而泣：“老板，你人真好！我一定对你忠心耿耿，万死不辞！”

　　纪昱恒拿着戒指设计册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用不着你要死要活。”

　　小陆捂着脑袋，却还是在笑着。

　　纪昱恒重新看回手中的资料，但心里一热。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有多幸运，陪伴在他身边的人都是真心待他。

　　还好上天垂怜又给他一次机会，才让他能够对身边的人更好一些，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如此弥足珍贵。

　　纪昱恒倏地背过身。

　　他的眼角有什么在流下来。

　　第三十七章 命运弄人

　　纪昱恒没想到，涂沥川是真的铆足了毅力不同意他和涂筱柠在一起。

　　转眼两个月过去，纪昱恒还是没能见到涂筱柠一面。

　　这让他很挫败。

　　纪昱恒满面愁容地坐在办公室里，哀怨地盯着一声不响的手机。

　　涂筱柠为了让他专心工作，不仅不给他发消息，还不回他的消息。

　　幽怨的纪昱恒打开网页，在搜索栏里输入——

　　“如何讨大舅子欢心？”

　　然而在看到一系列“投其所好”、“送礼物说好话”这样的回答之后，纪昱恒放弃了在网上寻找讨好涂沥川欢心的方法。

　　投其所好？

　　涂沥川身为一个心理医生，为人淡漠，无不良嗜好，无狂热爱好，唯一最在乎的就是妹妹涂筱柠。

　　如果要讨他欢心，只能主动放弃涂筱柠，这怎么行？

　　送礼物说好话在涂沥川身上更是无从下手。

　　纪昱恒靠在椅背上，仰头长叹一口气。

　　没想到重生之后，最大的阻碍竟然是上一世促成他们婚姻的涂沥川。

　　果然是命运弄人。

　　下班之后，纪昱恒无精打采地走在街上。

　　路过一个花店时，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买了一束玫瑰。

　　看着这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纪昱恒脚下一转，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站在涂筱柠家的楼下，纪昱恒给她打了个电话。

　　“你猜我在哪儿？”他含着笑问。

　　涂筱柠用压低的声音问：“这我怎么知道？”

　　纪昱恒不禁跟着她一起降低了声音：“其实，我在你家楼下。”

　　“什么？”涂筱柠惊呼，“你不怕被我哥发现吗？”

　　“没关系，我只是想看你一眼。”纪昱恒掩去眸底悲伤，故作轻松的语气，“你来阳台。”

　　涂筱柠正在煮什么，她把勺子丢进锅里，走到阳台上。

　　她掀开了玻璃窗，热风呼呼的吹了满屋，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果然在楼下看见了纪昱恒的身影，涂筱柠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只见纪昱恒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

　　涂筱柠笑着问：“你拿了什么东西来吗？”

　　纪昱恒点头：“你猜猜，是什么？”

　　涂筱柠撇撇嘴：“你不告诉我，我还不想知道呢。”

　　难得她有这样任性撒娇的时候，纪昱恒唇角笑意不减更深：“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

　　说着，他把手从背后拿出来，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在夜色下竟也那样惹人注目。

　　“哇……”涂筱柠没有想到他会给自己买一束花，眼眸中满是惊喜，“是买给我的吗？”

　　“当然。”纪昱恒扯起嘴角，“但是很可惜，你现在只能看看，拿不到手了。等我们能见面，我再买一束更大的给你。”

　　涂筱柠被感动到，眼眶里甚至有了点点泪意。

　　她笑了声，突然不再压低声音：“纪昱恒，其实，我哥现在不在家。”

　　纪昱恒只顿了几秒，就立刻拔腿往楼上跑。

　　他没有耐心等电梯，直接跑上楼梯。

　　到了七楼的时候，涂筱柠早已打开了门，在门口等待他。

　　那一瞬间，纪昱恒险些以为自己回到了前一世和涂筱柠结婚之后。

　　这种感觉，这个味道，名为家的温馨。

　　纪昱恒一步上前将涂筱柠抱紧怀中，那束玫瑰花压在涂筱柠的背脊上，有些变形了。

　　半晌，他松开手，两人相视一笑。

　　其实涂筱柠总觉得纪昱恒从手术醒来后和以前很不一样，他从一个不言苟笑的人，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毫不吝啬表达爱意的人。

　　起初涂筱柠以为纪昱恒伤到了脑袋，但是检查结果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最后她慢慢相信，他如他自己所说，只是太过迟钝，不明了自己的心意罢了。

　　纪昱恒走进门，伸手在涂筱柠的鼻子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你故意压低声音，骗我你哥在家是不是？”

　　涂筱柠狡黠地笑了笑：“其实我哥还没走多久，我刚想给你打电话，你就来了。”

　　纪昱恒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所以我们这是心有灵犀？”

　　话刚说完，他倏地皱起眉，耸了耸鼻子。

　　“你是不是在做什么？”

　　第三十八章 付出一切

　　经纪昱恒这样已提醒，涂筱柠这才想起来，自己厨房的锅里还煮着速冻饺子。

　　“哎呀，我的饺子！”她叫了一声，急匆匆跑到厨房，连拖鞋都跑丢一只。

　　纪昱恒无奈地捡起那只拖鞋，跟着走进厨房，调侃道：“灰姑娘，你的水晶鞋不要了？”

　　涂筱柠正把煤气的火调小，听见这话头也不回地说：“我在等我的王子把鞋子捡起来还给我。”

　　说完，她余光一扫，却是怔住。

　　因为纪昱恒正蹲着身把她的那只拖鞋放在脚边，闻言也是一愣。

　　两人一站一蹲，空气有片刻的宁静。

　　还是纪昱恒先咳了一声，而后说：“那我的公主，请您把鞋子穿上吧。”

　　涂筱柠的脸比刚才更红，心脏怦怦直跳。

　　她强装着镇定地穿上，继续去捞她的饺子：“你应该还没吃饭吧，出去等我一会儿。”

　　“行。”纪昱恒挠挠后脑勺，走出去。

　　没一会儿，涂筱柠端着一盘饺子走了出来，

　　两人很默契地没有提起刚才那一幕。

　　纪昱恒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结果却被烫到，口齿不清地问：“你自己在家，就吃这个？”

　　涂筱柠看向他：“吃这个怎么了？”

　　“速冻的总归是不健康。”纪昱恒咽下饺子，“不如我带你去外面吃？”

　　“不用，我就是懒得做饭而已。”涂筱柠笑着回答，咬了一口饺子。

　　闻言，纪昱恒却是愣了片刻。

　　他住院时，她每一天都亲自做了饭菜送来，可轮到她自己，就随便应付一下。

　　她很少说爱，但其实她的爱都藏在了行动中。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下去。

　　蓦地，一束烟花忽的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涂筱柠看过去，眼睛一亮，人就跑到了窗边：“昱恒你看！是烟花。和我们那次去游乐园看到的一样。”

　　她拉开窗，纪昱恒走到她身后：“嗯，和那次一样。”

　　涂筱柠勾起嘴角：“昱恒，烟花好美。”

　　然而纪昱恒没看烟花，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烟花很美，但没有你美。”

　　涂筱柠的心跳停了一拍。

　　她庆幸烟花一声一声炸开，帮她掩饰住了。

　　但是纪昱恒似乎还是听见了。

　　他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带着转过身：“涂筱柠，你现在许一个愿，什么愿望都行，我来实现。”

　　涂筱柠觉得自己要溺死在纪昱恒深情的双眸里了。

　　她的呼吸是乱的，心跳是乱的，脑子也是乱的。

　　片刻，涂筱柠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纪昱恒，亲我。”

　　烟花很快放完，天空恢复了深邃的黑色。

　　然而就在这片夜空之下，一对人站在窗前，正在温柔地拥吻。

　　纪昱恒在九点之前离开了涂筱柠的家。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遇上涂沥川，不想和他起冲突。

　　然而刚走到楼下，纪昱恒就看见了靠在一边抽烟的涂沥川。

　　涂沥川的脚下不止一个烟头，这说明他回来很久了，却一直没有上去，一定是看见了他和涂筱柠接吻的画面。

　　纪昱恒不自在地咳了咳。

　　四目相对，又是沉默。

　　涂沥川的目光像结了冰一样，盯着纪昱恒就像是在看一个敌人，

　　纪昱恒想了半天，觉得不能继续逃避下去，便开口说：“涂先生，不管你对我有什么看法，我都不会放弃柠儿的。我再说几次都可以，我喜欢她……不，我爱她。”

　　听完这一番话的涂沥川眼底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你爱她？那你跟我说说，你能为她做什么？”

　　“我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包括我的生命。”纪昱恒毫不犹豫地回答。

　　第三十九章 为什么

　　涂沥川很明显没有想到纪昱恒会这样回答。

　　他捏着烟的手指一紧，烟身断成两半。

　　“你可以为她付出自己的生命？”涂沥川目光阴戾。

　　“是。”纪昱恒肯定地回答。

　　涂沥川的眉心拧成一团：“为什么？”

　　纪昱恒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呼吸一滞，缓缓垂下眼帘。

　　片刻，他嗓音沙哑道：“因为……这是我欠她的。”

　　我欠她一段美好的爱情，欠她一个幸福的婚姻，更欠她一条命。

　　涂沥川最后还是同意了纪昱恒和自己的妹妹在一起，但并不是因为纪昱恒的真诚，而是因为他是涂筱柠的选择。

　　求婚是在法国求的。

　　纪昱恒一直记得前世许诺过涂筱柠的那些事情。

　　虽然这一世的她还没有许愿，但纪昱恒和她在一起后，就买了架私人飞机，带着她在各国周游玩耍。

　　这件事百利而无一害。

　　唯一的受害者大概就是承包了所有工作的小陆。

　　不过纪昱恒用五倍的工资让他心甘情愿地忙碌。

　　走过那么多美丽的城市，最后选在法国，是因为涂筱柠喜欢上了普罗旺斯那一望无际的紫色。

　　在漫天的薰衣草花中，纪昱恒单膝跪地，拿出了一枚钻戒。

　　“涂筱柠，我说过，我是一个很迟钝的人。整整四年时间，我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但还好，你一直在我身边包容我，让我还来得及挽回自己的错误。”

　　“我不想说什么缘分，我觉得这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我就是要爱上你，并心甘情愿地为你付出一切。”

　　“你上天给我的馈赠，所以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半步，更不会让你伤心难过。”

　　“我知道你的童年并不美好，所以我想告诉你，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爱你，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我。”

　　“涂筱柠，我爱你，嫁给我。”

　　纪昱恒仰着头看着他心爱的姑娘，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而他的姑娘早已被感动的泪流满面，好半天才伸出右手，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

　　两个人的婚礼在爱尔兰举行。

　　他们站在那座有着三百六十五个窗户的古堡前。

　　涂筱柠穿着纪昱恒为她定制的，有着抹胸款式，蕾丝裙摆和镶嵌着钻石的婚纱，挽着挎着涂沥川的胳膊，一步步缓缓地走到了纪昱恒面前。

　　涂沥川看起来神色淡漠，但其实眼眶微红，有泪意闪动。

　　他对涂筱柠说：“小柠，不管过去怎么样，哥哥希望你的未来始终都是幸福美好的。不管什么时候，哥哥永远都会在你身后，做你最后的盾。”

　　涂沥川将她的手放在纪昱恒的掌心中，对他说：“如果你对她不好，我随时都会把她接回家。”

　　涂筱柠心一颤，眼泪从眼角缓缓流下：“哥……”

　　纪昱恒认真地对涂沥川说：“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柠儿受一点委屈，受一点欺负。”

　　涂沥川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涂筱柠一眼，才转身抬步。

　　我的妹妹，哥哥唯一的愿望就是你幸福快乐。

　　除此，再别无所求。

　　第四十章 梦一场

　　穿着白色抹胸婚纱的涂筱柠和穿着黑色西装礼服的纪昱恒紧紧地挽着彼此。

　　他们面对着神父而站。

　　“上帝，我们来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这对进入神圣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为一体，共行婚礼终身偕老，天长地久。”

　　“在婚约即将缔成时，若有任何阻碍他们结合的事实，请马上提出，或永远保持缄默。”

　　“涂筱柠，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涂筱柠深情款款地看向纪昱恒，缓缓道：“我愿意。”

　　“纪昱恒，你是否这个女子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纪昱恒扬起幸福的笑容：“我愿意。”

　　“我以上帝的名义，郑重发誓，接受你成为我的妻子（丈夫），从今日起，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都爱你，珍视你，直至死亡。”

　　纪昱恒和涂筱柠放下手，从花童手中拿过戒指，彼此交换。

　　神父高举双手：“上帝啊，戒指将代表他们发出的誓言的约束。”

　　“我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宣布你们结为夫妇，上帝将你们结合在一起，任何人不得拆散。”

　　“纪昱恒、涂筱柠，我已见证你们互相发誓爱对方，我感到万分喜悦向在座各位宣布你们为夫妇，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纪昱恒掀开涂筱柠的头纱。

　　接吻之前，他说：“柠儿，你发过誓了，不可以再离开我。”

　　涂筱柠笑着点头：“是，我不会离开你，永远。”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

　　……

　　“嘭——”

　　鲜红的血在水泥地上肆意地蔓延开来。

　　巨大的痛苦袭遍全身，纪昱恒知道，自己全身的骨头应该都摔断了。

　　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意识也渐渐飘离。

　　但他的嘴角却是扬着笑容的。

　　或许是死前的执念，又或许是回光返照。

　　在从楼顶坠落到地面的几秒之中，纪昱恒看见了自己和涂筱柠的另一个结局。

　　那是他的愿望，一个可以和涂筱柠重新开始，将所有的一切都弥补给她的奢侈愿望。

　　真的会有死后的世界吗？

　　纪昱恒不知道，但是他希望有，

　　他还希望那是一个美丽的世界，因为涂筱柠总喜欢美丽而美好的事物。

　　至于他，就算是去地狱也没关系，只要让他再见她一面。

　　他想要道歉，想要表明自己的心意，想要获得她的原谅。

　　人真的可以转世重生吗？

　　纪昱恒的耳边响起一个虚幻空灵的声音。

　　“我不想再见到你。”

　　是你吗，柠儿？

　　纪昱恒的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缓缓停下。

　　如果不再见到我是你的心愿，柠儿，那么来世，我一定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第四十一章 谁的愿望

　　“叮铃铃——叮铃铃——”

　　纪昱恒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子，眼中一片茫然。

　　嘈杂的闹铃声还在持续，一道声音突然传进了他的耳朵：“昱恒，今天运动会你定什么闹钟啊！”

　　纪昱恒迟钝地应了一声，顿了顿，关上了闹钟。

　　他怔愣地环顾一圈，看见宿舍里熟悉的摆设，终于回过神。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日历上，2028年10月9日。

　　今天是大一开学之后的第一个秋季校运会。

　　但纪昱恒却皱起了眉，他似乎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女孩，过了一个不属于他，却痛苦的感同身受的一生。

　　到现在那疼还让他无法确定，究竟哪些是梦。

　　但诡异的，他到现在完全记不清那个女孩的脸。

　　是梦吗？

　　可一切真实的就好像是平行世界！

　　索性不再想了，他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漱。

　　洗漱好，其他几个室友也都起床了。

　　其中一个穿衣服的时候，问了纪昱恒一句：“昱恒，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计时？”

　　纪昱恒点头。

　　“哈哈，我有个五百米接力赛，你给哥们放个水，也是为了班级荣誉啊。”

　　纪昱恒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穿好衣服就往外走：“我先去做准备。”

　　门在他身后合上。

　　然而这是他心底却突然有个声音说：不要去，不要遇见她。

　　纪昱恒愣了片刻，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是自己没睡好。

　　到了操场，负责运动会的老师给了纪昱恒一个计时器和一个本子，说：“你今天主要负责记录男子一千米和女子八百米。”

　　纪昱恒刚要应声，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刚刚那个声音：不要记录，不要遇见她！

　　这声音一瞬即过，但他仍旧没有在意，带好所有东西就去准备了。

　　运动会早上八点开始，每一个班级都有队形展示。

　　渐渐的，太阳升到最高处，哪怕是秋天还是有些炙热。

　　女子八百米在上午十一点开始，算是上午结束之前最热的时候。

　　十二个女生一个个走上起跑线，纪昱恒站在终点线处，等着记录所有人的成绩。

　　这时，他的余光中走过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身影，让他觉得好熟悉。

　　尤其是那被风扬起的裙角，竟让他产生了莫名的心悸。

　　纪昱恒下意识地想偏头去看，但是脑海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要看，不要回头，往前走。”

　　可他还是转过了头，将视线落在了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之上。

　　但纪昱恒只看到了一个纤细的背影，没能看见她的正脸。

　　一声枪响，比赛开始。

　　十二个女生铆足了劲往前跑，两圈下来，有几个人落了速度。

　　纪昱恒看过去，寻找着刚才的白色身影。

　　她刚好就是那落后的几人之一。

　　那身影渐渐靠近，纪昱恒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莫名地在期待什么。

　　就在看清那白色身影的面容时，无数幅画面电影一般地在迟樾的脑海中放映。

　　是了，他想起来了，他有一个爱人，名字是涂筱柠。

　　她喜欢吃草莓，喜欢吃番茄火锅，做的糖醋荷包蛋最好吃，喜欢白色和粉色，喜欢烟花，不喜欢滑雪，害怕黑，害怕一个人，最爱……纪昱恒。

　　她的临终遗愿是，希望再也不和纪昱恒相见。

　　眼泪一瞬模糊了纪昱恒的视线，那抹白色身影变的虚渺。

　　走，赶快离开，不要让她看到自己。

　　就这样擦肩而过吧。

　　纪昱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死死地咬着牙，想要移开视线。

　　柠儿，这是你的愿望，所以我满足你。

　　这一次，你没有再遇见我，是不是会过得很幸福？

　　请你一定要幸福，不要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

　　纪昱恒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希望她没有看见自己，这样他就不会再干涉她美好的人生。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他的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

　　“纪昱恒！”

　　纪昱恒身子一僵，心脏狂跳，呼吸紊乱。

　　他停下，缓缓转过头看去。

　　四目相对，他看见了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干净纯粹，仿佛不沾染一丝人间烟火。

　　那抹白色的身影撞进了纪昱恒的怀中。

　　她抬起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纪昱恒，我是涂筱柠。”

　　耀眼的阳光下，少年和少女相对而站，一片葱绿的树叶从枝头落下，在两人之间轻轻飘落在地。

　　一眼万年，说不尽的情意在眼眸中百转千回。

　　少女微微笑起来，眉眼弯弯地看着眼前惊愕的少年。

　　上天眷顾，那么我们便重新开始。

　　这是你的愿望，也是我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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