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4月6日,来自浙江、陕西、辽宁的志愿者看望老兵蒋庆泉(右)。樊洪波/摄
2017年11月19日,志愿者郭蕊(左)看望志愿军老兵程文友,和老兵一起包饺子。樊洪波/摄
志愿军老兵崔洪锡在“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旗帜上签名。袁燕利/摄
虽然正值盛夏,39岁的赵波已经开始为寒冷的冬天作准备。
作为“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的发起人之一,他和志愿者团队正在紧锣密鼓地联系厂家、制订方案,为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老兵们定做过冬的棉服。
赵波的另一个身份是演员。2016年,他参演的反映抗美援朝战争的电视剧《三八线》上映,这部“让一帮男人流着泪”拍完的电视剧让剧组很多演员第一次接触到志愿军老兵这个群体,“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也由此诞生。
4年时间里,这个最初由17名志愿者发起的民间公益组织不断壮大,共寻访到2400多位抗美援朝老兵,记录他们的故事,为他们送去专门制作的荣誉纪念章。
寻访过程中,志愿者们意识到自己是在“和时间赛跑”:时光荏苒,昔日在异国他乡英勇作战的战士如今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寻访到的最年轻的老兵也已85岁高龄。4年里,他们听到了许多动人心魄的战斗故事,也收到不少“老兵归队”的悲伤消息。
“很多事情我们得抓紧,因为留给老英雄们的时间不多了。”赵波说。
一
“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的成立,源自一次自发的志愿军老兵走访活动。
2016年6月21日,电视剧《三八线》播出结束后,正在横店拍戏的赵波和剧中另一名演员姚增强决定去浙江省金华市磐安县看望志愿军老兵,“去看看活历史、活英雄。”
那次走访,他们从平原一路往山里走,共看望了8位老兵。耄耋之年的老兵生活水平参差不齐,走到最后一位老兵陈可来的家中时,90多岁的老人住在还没有装修的毛坯房中,“像工地一样”,简陋的条件让两人心里一阵难受。
赵波用手机拍了视频,发到《三八线》演职人员群中,立即有不少人发私信给他表示愿意捐款,但赵波希望更进一步,“就我们几个人,能帮到多少老兵呢?”
他建议成立一个公益组织,寻访更多的抗美援朝老兵,“为衣食无忧的老人送去慰藉,为生活困难的老人送去温暖。”在大家的热烈响应声中,“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呱呱坠地。
演员常荻记得,筹备工作进行得非常迅速,正在广西拍戏的他坐飞机赶到横店,和大家讨论成立细节。演员王放和爱人焦硕熬了几夜,设计出一枚由五角星、国旗、步枪和飘带组成的纪念章,正面刻有“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字样,背面计划刻上老兵姓名、部队番号和全国统一编号。
“我们想让老英雄们知道,这些后来的年轻人没有忘记他们。”赵波说。
“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帮老兵陈可来修缮房屋。十几名《三八线》演职人员凑齐资金,联合当地志愿者为陈可来的毛坯房铺水泥地面、刮腻子、装防盗门和铝合金窗户。新安装的灯一打开,老人的屋子里亮堂了许多。
从此,越来越多的抗美援朝老兵开始走进志愿者们的视野,其中就包括重庆市忠县双桂镇的志愿军老战士古臣坤。
1950年,19岁的古臣坤和恋人何光英定下亲事,还没举办婚礼就参加了志愿军,在战场上不幸负伤,下半身瘫痪。何光英不离不弃,悉心照顾古臣坤60多年,老两口的爱情在当地被传为一段佳话。
2016年夏天,“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通过当地志愿者了解到,古臣坤老人一直有个愿望——为老伴儿补办一场婚礼。了解情况后,当地人武部想帮老人实现心愿,志愿者们也决定参与进来。
10月25日,抗美援朝纪念日当天,这场迟到66年的婚礼在两位老人家中举行。志愿者们送去了医疗升降床、衣柜、DVD机和一套《三八线》光盘。姚增强特地飞到重庆参加婚礼,因工作无法到场的演员也录制了祝福视频。
婚礼现场,在亲朋的鼓动下,穿着中国人民志愿军军装的古臣坤对何光英说:“老伴儿,我爱你。”82岁的何光英捂着脸羞涩地笑,一对白发新人双手紧握在一起,完成了多年来的心愿。
举办婚礼1年多后,古臣坤在何光英的怀里安详离世。“我们很幸运,能够在古爷爷 ‘归队’前帮他完成心愿,让他没有遗憾。”赵波说。
二
随着时间推移,“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寻访到的老兵越来越多。与此同时,赵波发现他们身边的志愿者也越来越多。
2016年,常荻回四川探亲时寻访到一位88岁的老兵汪成江,老人当年是志愿军20军炮兵团的一名战士。由于年事已高,汪成江的牙口不太好,常荻带他去做假牙时,诊所牙医汪刚听说老人的事迹后当场表示免费制作假牙,并申请加入“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如今,汪刚已成为四川地区的一名骨干志愿者。
“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的志愿者遍布全国各地,平时很少见面,但一有活动就踊跃参与,积极性很高,陕西地区的骨干志愿者黄军平就是其中之一。
1953年,黄军平的二伯、志愿军1军7师20团1连战士黄建国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由于二伯牺牲时没有成家,刚出生不久的黄军平就由爷爷做主过继到了黄建国名下,这让他从小就有一种使命感,“一定要去朝鲜寻找二伯。”
2016年8月,得知朝鲜开放位于开城和安州的两座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陵园后,他立即前往拜谒。在开城志愿军烈士陵园,他看到一面二三十米长的英名墙,“墙上密密麻麻写着姓名,每个名字都是一位烈士。”
虽然没有找到二伯的名字,但黄军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宣读祭文时,他在人群中放声大哭,“在我痛哭的时候,感觉整个烈士陵园都是自己的亲人。”
随后,黄军平在英名墙前献上鲜花,在每座合葬墓前敬烟、祭拜。最后,他拿出手机拍下英名墙上的姓名,回国整理后发布在网上,希望为这些牺牲在异国他乡的烈士找到亲人。
这份点击量达数十万的烈士名单引起了“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的关注。2017年4月,在赵波的邀请下,黄军平加入了这个“和自己志同道合”的公益组织,从此既为烈士寻亲,也寻找健在的抗美援朝老兵。
走访中,他从老兵们口中得知了更多当年战场上的情况。一次,他意外发现了一位和二伯同属20团的老兵。据老人回忆,当年20团的战士们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上战场前已经挖好了墓穴。”一场激战过后,活着的人掩埋好牺牲战友的遗体,擦干眼泪继续前进。
走访途中听到的故事让黄军平更加坚定了寻找志愿军老兵的决心,“我从内心敬佩志愿军官兵,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现在的幸福生活。”
多年间,为了了解二伯牺牲的具体情况,农民出身的黄军平学会了上网、使用打印机。加入“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后,他又主动承担起了为全国老兵邮寄纪念章的工作。有时,他要负责上百枚纪念章的检查、核对、邮寄,一个人做不过来就拉家人和朋友一起帮忙。
目前,他已经为150多位陕西籍烈士找到了亲人,也走访了20多位健在的老兵。“我一辈子就做了这一件事儿。”黄军平说,他打算继续做下去,因为“这是世界上最值得的事儿。”
三
在走访过程中,志愿军老兵最兴奋的时刻,就是戴上那枚刻着姓名、部队番号和全国统一编号的专属纪念章。
根据志愿者们的描述,有的老兵看到纪念章时“眼前一亮”,指着纪念章背面说,“是,是我的部队!”有的老兵在志愿者为其佩戴纪念章时一直举着手颤巍巍地敬礼。
“很多老兵拿到纪念章时热泪盈眶,回忆起当年的种种经历。”赵波觉得,对老兵来说,纪念章代表着荣誉,也意味着虽然时隔多年,但他们并没有被遗忘。
这枚小小的纪念章也让58岁的贵州志愿者张林和“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相遇。张林的父亲和公公都是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老兵,从小听着战斗故事长大。随着父辈们日渐老去,她觉得“要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逐渐萌生了走访当地抗美援朝老兵的想法。
由于平时事务缠身,张林原本打算退休后开始实施这个计划,但身边几位朋友的老兵父亲相继去世,让她“有了一种紧迫感”。
2016年,她从单位一把手的位置提前退休,开始走访家乡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志愿军老兵,一出去就是一两个星期,白天走访,晚上住在招待所或者小旅馆里。虽然很累,但她不敢停下来,有好多次“一跨进门,人家叹了一口气,说老人前几天去世了”,这成了她最遗憾的事情。
一年后,丈夫看她太累,也从单位提前退休,加入寻找老兵的行列。4年里,他们走遍了全州16个县市,一共走访1129位志愿军老兵,为每位老兵拍摄制作了一张18寸军礼照,同时以县市为单位为老兵制作系列画册《他们是最可爱的人》。
今年3月,张林在走访一位老兵时发现了那枚特制的纪念章,立即和“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取得联系。 “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在做相同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并不孤单,很欣慰,也很温暖。” 她说。
“胜利会师”后,她第一时间为1000多位老兵申请了纪念章。赵波得知消息后非常兴奋:“一下找到这么多老兵,我们求之不得!”志愿者们凑够了钱,厂家加班赶制,张林协调寄送,很快将这批纪念章送到了老兵手中。
4年里,张林曾多次被这些志愿军老兵感动。当她寻找到一位叫郭城的老兵时,老人家已经病入膏肓,无法交流。得知老兵当年是在战场上火线入党后,她拿出一本党章问他是否还认识,没想到躺在床上的老人情绪激动,用微弱的声音反复说:“我是党员,我是党员!”
她还曾看望过一位残疾老兵黄世明,老人当年是一名重机枪手,一只手在战斗中被炮弹炸断。回国后,他靠着一只手开荒种地,“用断臂夹着木柄,另一只手抓着锄头锄地”,独自一人把3个女儿拉扯大。
黄世明讲得云淡风轻,但张林却听得红了眼眶。“没有一个老兵抱怨自己的生活。”她觉得,这些志愿军老兵的英雄事迹应该被铭记,他们的家国情怀、他们不屈不挠的生活态度也值得年轻人学习、思考。
四
在山东省烟台市,志愿者曙笑华也在记录志愿军老兵的故事。退休前,她是一名资深记者,曙笑华的父亲曙光是一位抗美援朝老兵,曾任9兵团27军94师炮团团长兼政委。这让她对抗美援朝战争格外关注。近几年,在寻找和探望志愿军老兵的同时,她也在对这些风烛残年的老人进行抢救式的采访。
曙笑华先后寻访、看望了100多位老兵,包括侦察兵、通信兵、铁道兵等,对每一位老兵的故事如数家珍。有的老兵听力不好,曙笑华就用纸笔和他们交流。
走访中,曙笑华亲眼目睹了战争给老兵们留下的创伤。她曾经看望过98岁的老兵初宝进,老人参加过长津湖战役,在战斗中右脚趾头全被炸掉,身体严重冻伤。聊天时,老人脱掉袜子,“那脚像是鞋厂里的鞋楦”,毫无生机地垂在炕沿,让她“近距离感受到长津湖的极寒”。
在朝鲜度过的寒冬至今仍让许多老兵记忆犹新。曙笑华的父亲回国时“满口的牙都冻掉了”。91岁的老兵丁信福说,“我的茶缸晚上装了水没倒出来,早上一看,冻裂了。战士们都在雪坑里蹲着,穿什么都不顶用。”
赵波在拍摄《三八线》时曾体会过这种寒冷。他饰演的六班长带领全班在雪地里执行潜伏任务,最后全部冻死在阵地上,牺牲时仍保持着准备战斗的姿势。赵波记得,那场戏拍了6个小时,最后“整个人止不住地抖”,肩膀几乎冻僵了,好几个月没有缓过来。
“真不知道当年志愿军‘冰雕连’的战士是怎么度过那个夜晚的。”他不禁感慨。
当年,面对武器精良、后勤保障充分的“联合国军”,志愿军官兵凭借顽强的意志取得了一场又一场胜利,曙笑华至今仍能从老兵的描述中感受到那份震撼。
她曾问93岁的老兵滕明堂在战场上怕不怕,老兵的回答洪亮有力:“不怕!当兵还有怕死的?怕死就别当兵!”被问到同样的问题时,另一位老兵王执梅说:“任务比命还要金贵!”
相反,谈起当年的对手,老兵们往往嗤之以鼻。张林的公公、铁道兵龙成福回忆,一次他们抓到了一个被炮兵打下来的美军飞行员,这个俘虏立即交出一份用5种文字统一印制的投降书,让他和战友们非常惊讶:“这些鬼子,还没上战场就先准备好了投降书,他们不败才怪!”
93岁的老兵魏健曾讲过一个故事,让曙笑华感动不已:“有一位名叫杨永生的小伙子对我说,指导员,什么是幸福?在艰难困苦的时候完成任务就是幸福。”
“每次听这些老兵讲当年的经历,我们都感动着、收获着、成长着。”曙笑华觉得,“其实受益最大的是我们。”
听到这些故事,赵波也感慨良多。“我相信任何一个国家有这么一群人,其他国家都不敢小看你。这个国家的年轻人把这群人当成偶像,那么这个民族一定是有希望的。”而这也是他和同仁们做“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的初衷之一。
让他欣慰的是,如今“志愿军老兵帮扶计划”团队中有很多90后志愿者,他们来自不同的地域和领域,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聚集到一起,寻访、记录志愿军老兵已经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赵波经常跟这些年轻的志愿者们分享一句话:“当我们年华老去、子孙满堂的时候,我们可以骄傲地跟孩子们说一句:我们不是英雄,但我们曾经离英雄很近。”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达 来源:中国青年报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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