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天海 天津天海帝国崩塌：都是高调惹的祸

凤凰网体育特约作者：权冠

2020年3月5日，农历惊蛰，寓意万物复苏。然而，与中国足球有关的一段故事却在这一天走到了结局。

中超天津天海足球俱乐部官方发布公告拟对外零元转让俱乐部全部股权，这意味着，天海的投资方权健决定退出中国足球。

事情的发生绝非毫无征兆，起因可以追溯到2018年的冬天，俱乐部投资方权健集团陷入非法传销案，可这份公告还是有些突如其来。

进入2020年后，身为教练组组长的李玮锋一直不遗余力地在与解散退出的传言做着抗争，没想到从未发声过的俱乐部直接宣判了结果。

此时的李玮锋不知心里会是什么滋味。2015年当他面临退役时，权健董事长束昱辉将他招至麾下，他完成了从一名足球运动员向职业经理人无缝衔接的转变。这几年，李玮锋几起几落，负责过引援，管过青训，也曾被短时间架空过。去年年底，天海岌岌可危，他出任教练组组长，球队完成保级。

但这一次，无论李玮锋努力接受各路采访也好，还是继续带着一帮看起来还好的球员继续训练也好，终究无法左右，甚至不会对事情的发展产生任何影响。因为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他对着媒体的喊话听上去掷地有声，实际上却掀不起任何波澜。

因为他解决不了天海的病根——没钱。

做了一年的“畸形”儿

束昱辉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球队，会因为没钱而濒临解散。如今，他已经被判9年有期徒刑，身在监狱，依旧为自己集团和俱乐部的未来殚精竭虑。

没钱并不是天海最近才面临的问题。2019年年初，束昱辉和他的权健集团被立案调查，集团银行账户被冻结。在天津市体育局的协调下，足球俱乐部迅速更名为天津天海，并随即进入被托管状态。在托管的第一天，俱乐部“权健”的字样全部被卸下，换上了新招牌“天海”。这样的速度在天津这个城市，甚至可以说一点都不算快。

托管之后的整个2019年，天海的生存情况很特别。在托管方的协调和帮助下，天海靠打报告解封被冻结账户里的资金来维持开销，而托管方的另一个职责则是监督这部分资金只是用来维持俱乐部的基本运转。彼时，案件还在调查之中，俱乐部的存在对束昱辉来说还是有一些实际意义可言，正如刚开始搞足球时对于他的意义一样，他企盼着中国足球能带给他一些金钱以外的东西。

在中国足球的管理者，地方体育局，甚至更高层面的有关部门眼中，他们也不希望在天海再出现更多的负面新闻。所以连这一年的球队跟队记者，也是严加筛选。有的常年跟队的记者，从此就消失在了天津体育圈。

沈祥福成为了这支全新天海的主教练，但老沈很难受，队员也很难受。原俱乐部管理层说不上话，托管组也因为缺少职业足球直接管理经验，完全让教练和球员成为了“孤儿”。最终老沈只拿到了一场胜利，不得不下课。老沈的结局是，队员不说他好，俱乐部管理层也与他离心。接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最后没落着好，他的郁闷只能靠平日孤单的万米跑来宣泄。

球队成绩太差了，托管组也没有办法，职业足球不是依靠口号的信念就能玩得起的。这一次托管组也没辙了，于是便让俱乐部原来的管理层李玮锋再度走到台前。请来了2018赛季的救火教练韩国人朴忠均。

朴忠均的下场并不比老沈好。

来的时候风风光光，朴忠均成为了球迷眼中的希望。即便是在看台上露个脸，就能让看台上的球迷放弃关注场上的情况，转而跟他对上眼神，确定他是能够救天海的人。朴忠均现身的第一场足协杯比赛结束后，他约了当时还处于失势状态的李玮锋去吃宵夜，希望能够与李玮锋重新组合，再创18年保级的希望。

那顿烤肉，两人都吃得挺香，第二天决定与托管组进行一番协商。没想到，托管组一开始并不同意让李玮锋重新掌权，这个结果让两人大失所望。不过随着朴忠均的新帅首秀失败，事情很快便发生了改变。李玮锋重新走到台前，与朴忠均搭班子。

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朴忠均想用自己的方式组建这支球队，6月份的转会期成为了他在天海命运的转折点，朴忠均想引进的球员并不是俱乐部想要的，双方在这方面发生了分歧。在那之后，天海的高层便对朴忠均有了怨言，李玮锋也不再跟朴忠均单独约宵夜了。最后他也只拿到一场胜利最后惨淡下课。

后边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李玮锋从管理层走到向了教练组，比之前两任教练多拿了一场胜利，最后力压深圳佳兆业保级成功。与此同时，天海终于结束了为期一年的托管，在大家都以为天海结束了这种畸形的生存状态之时，没想到等待天海的却是另一场暴风雨。

都是没钱惹的祸

如果说托管之时的天海，只需要束昱辉继续掏钱的话，托管结束之后的天海，命运就重新回到了束昱辉手上。彼时，束昱辉还在为自己的案子焦头烂额，天价的律师团并没有为他争取到任何减刑，去年一年来继续搞足球的态度，也没能让他减少需要上缴的违法所得。

压倒天海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对束昱辉的最终审判。

今年一月，束昱辉被判有期徒刑九年，权健集团被执行标的近98亿元时，天海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权健案就此了结，束昱辉和他的权健不仅失去了继续投资足球的兴趣和意愿，也没有了继续这样做的能力和资本。

上赛季中超联赛结束后，天海俱乐部账面上结余还剩下七八千万，当时天海俱乐部平均每月的支出在2500万左右，账面上这些钱只够勉强支撑俱乐部运营三四个月。在这个时候，现存的权健集团和体育局都不约而同为天海谋划好了出路，有两家企业先后前来商谈转让或者合作事宜。但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反复来往，最后还是没有能够成功。

这时，已经开始服刑的束昱辉做了一个很具有赌博性质的决定：继续注资天海足球俱乐部。他似乎把自己和权健的命运全部压在了足球之上。

1月份，球队结束假期后，先是前往海口集训，当时教练组还在准备引援方案，也将名单提交给了俱乐部，其中包括像郜林这样的知名国内球员，还有韩国国脚寄诚庸，但以当时俱乐部的财力，是不可能再引进任何球员的。2月28日，球员转会窗口关闭，天海没有引进任何一名球员。与此同时，天海出售了包括郑达伦、裴帅等人在内的6名球员。

这一些列操作的背后，是束昱辉的无奈。一方面是98亿的违法所得未上交，还有就是动辄数千万投入到俱乐部。他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如今身陷囹圄的他，已经养不起这支俱乐部了。曾经他说，要为天津球迷带来快乐，要为天津赢天下，如今只能成为回忆了。卖掉工资高的球员，实现资金回本，从而养活现有的球员，这是他能走的第一步。

后来，国内疫情爆发，权健集团留守俱乐部的管理层也跟监狱里的束昱辉失去了联系。天海的命运转折点也发生在这里。权健集团内部有两个声音，首先是支持束昱辉的对于足球的情怀，另一个声音，是认为集团应该代表束总放弃这支俱乐部，足球并没有带给束昱辉什么，反而因为高调搞足球而加快了“权健帝国”的坍塌。

这样的矛盾反应到球队中，就是引援的问题始终没落实，包括助理教练郝海涛的合同也一直没有签订，同时天海一月份一线队的工资也至今未发。李玮锋在这个过程中极力主导引援，因为现在的身份已然发生了变化，他不再对外提及他是天海俱乐部的副总，而只是天海教练组的组长。郝海涛在自己的微博下边也对一些管理层颇有微词，甚至用到了“不作为”这种比较严重的词汇。从集团内部的矛盾，到球队与俱乐部之间的矛盾，其实都基于一个问题，就是没钱。李玮锋虽然跟各路媒体表达的意思是，俱乐部还想搞，球队还在坚持，但他确实不知道，权健已经做好准备要退出中国足坛了。

卖人的钱还没收回来，加上莫德斯特、卡纳瓦罗以及保罗·索萨这些前任在国际足联转告天海的官司赔偿，这一切足够将天海搜刮得一干二净。

“我最怕球员不喜欢钱”

2017年的芭莎慈善夜，那一晚主持人和晚会发起者苏芒上了热搜，现场捐款人太多，因为要上台合影，现场秩序比较乱，她大喊着“那个搞足球队的呢？”没错，这个搞足球队的人，就是权健集团的董事长束昱辉。那一晚，他捐出了价值70万元的救护车队。而这个巨大的捐款数额，在那一晚却抵不过主持人的失声叫喊引发的热度。

2015年，束昱辉开始涉足体育界。因为6600万的孙可，权健与束昱辉一时间火遍中国。后来束昱辉与天津泰达在赞助还是收购的问题上始终谈不拢，束昱辉一怒之下决定自立门户，全资收购当时已经举步维艰的同城另一家濒临降级的中甲俱乐部天津松江。

那时候的天津权健，几乎天天霸占各大门户网站的头条。孙可、张鹭、赵旭日、王永珀、杨旭，法比亚诺、卡纳瓦罗、帕托、维特塞尔，中甲冠军、中超季军、亚冠八强，虽然束昱辉曾说自己是一个资深球迷多少有点水分，但自从2016年开始，这家足球俱乐部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集团业务本身，他位于天津武清的办公室有一个用LED屏幕搭成的电视墙，天津权健的每场比赛，他都会和很多亲近的人坐在前面观看，能够挤进这个“陪看”的圈子是当时很多人的荣耀。

搞了足球以后，束昱辉的确是一个很不低调的人，这源于他从事行业在自己身上抹不掉的烙印，也跟他从足球中想要获取的东西密切相关。

束昱辉搞足球的初心究竟是什么？为自己并不“光彩”的事业撑起一把保护伞的因素应该占据了很大部分。但是，当天津权健成立以后，束昱辉投入的精力和财力却已经超过了这个范畴。也许应该解读为，当金钱对于一个人只意味着数字的时候，只有名望才能给他带来满足感，这一点在束昱辉身上更突出，因为从事的行业不允许他公开高调，而足球正好可以弥补这个遗憾。

每到俱乐部的关键时期，全国的体育媒体都在想方设法采访到束昱辉，他说的话很快就会出现在网络上、电视上，他想通过足球给这座城市带来快乐，随着权健在成绩上一路高歌，他也顺理成章成了球迷们心中的英雄。

至少在足球领域，束昱辉的大话基本都落到了实处，这也是他用真金白银为自己的话买单。在引进球员方面，束昱辉几乎可以说是不计成本。他曾在媒体采访中说，“我最怕球员不喜欢钱，当初不是我报价C罗，而是C罗跟我报价。”2015年，权健引进孙可的6600万转会费已经是国内球员第一身价，到了2017年，权健再造标王，王永珀的转会费已经飙到了1.8亿。

束昱辉搞足球的终极目标早在他5年前初入足球圈时就已表明，2015年，刚刚赞助天津泰达的权健在集团官网上提出“三年亚冠，五年世俱杯”，亚冠夺冠，参加世俱杯，这是中国职业足球俱乐部所能想象的最顶端的荣誉，也是中国足坛霸主广州恒大淘宝曾经做到过的事情。

2010年，恒大集团老板许家印收购广州足球俱乐部，此后广州恒大成为中国职业足坛现象级的俱乐部——八次夺得中超冠军，第一支夺得亚冠冠军、并参加世俱杯的中国俱乐部。而恒大集团已经成长为世界500强企业，许家印个人成为中国首富。

让权健成为第二个恒大，想必也曾是束昱辉心中的梦想。可最终，他因为足球确实得到了很多，没成想的是，却也失去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