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不重新开始呢?不知道有多少情侣,情侣,甚至朋友想说自己说过的话。然而,很难抹去所有的过去,重新开始。所以事后回头看,你会说现在这句话,往往等于白说。

但是,过去是依附于一切材料的,是可以历历在目的。手机上的短信可以删除,他留下的纸可以丢弃;但是他睡的那张床呢?为什么一本被碰过的书不能再翻了?他抚摸你的身体,呼唤你的名字...这一切,怎么放弃?

每一段感情的发生和结束,其实都是一场记忆的战争。那些被伤害过的人,在新一轮关系开始的时候会犹豫害怕,甚至会慌乱的退缩,因为他记得那么清楚。他怕的不是面前的人,而是过去的人。"

我们为什么不重新开始

文本/梁文道

王家卫拍了一部电影叫《春光乍泄》。影片中最令人难忘的一段对白,当张国荣饰演的何宝荣总对梁朝伟饰演的黎耀辉说:

“我们为什么不重新开始?”

不管黎耀辉怎么发高烧,他都要起床给他做饭,但何宝荣还是能一次次地伤害他;不管何宝荣在外面怎么鬼混,他回来后,黎耀辉还是护着他,甚至想把他关起来。

经过这样反复折磨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野性的何宝荣抱住黎耀辉,对他说“不如我们从头再来”,悲剧就真的会从头再来。

“要不我们从头再来?”不知道有多少情侣,情侣,甚至朋友想说,说。然而,很难抹去所有的过去,重新开始。

所以事后回头看,你会说现在这句话,往往等于白说。

如果你真的想重新开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不是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比如戒烟或者喝酒;不是改变外貌的声音;而是把你曾经给过对方的那一部分,和你曾经给过对方的半条命都剪掉。

这样,你就不完整了。以后会愈合长肉吗?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更完整更健康?不知道。但至少你是新来的。

只有这样,你们的关系才会不再一样,才会变得像两个陌生人的新相遇。所以有可能“从头再来”,只要这里的“我们”不是“我们”。

人可以像蝴蝶飞蛾一样,一夜之间完全蜕变羽化再生吗?我们能不能用手启动剑,把曾经付出的鲜血割掉,让我们和老人重新开始?只要回到基础,就知道这个问题本身的出发点是不可能的。

当一对情侣彼此承诺“让我们重新开始”,却又不想重蹈覆辙,只能像新生一样改变自己,让“我们”变成陌生的“他们”。

但是,既然已经变成了不可预知的他人,又何必从头再来呢?也就是说,“让我们重新开始”取消了它的前提。不可能有一个已经成为过去的“我们”,也没有重新开始的必要。

所以,这是一句一出口就变成空的话。

所以,我们不需要讨论人是否能快速的改造自己。但是,过去是依附于一切材料的,是可以历历在目的。

手机上的短信可以删除,他留下的纸可以丢弃;你不再抽他抽的烟,不再用他嘴唇碰过的眼镜;但是他睡的那张床呢?为什么一本被碰过的书不能再翻了?他抚摸你的身体,呼唤你的名字...这一切,怎么放弃?

照亮整个天堂,你甚至在同一个小时空维度,呼吸着同一个呼吸空。

所以不管你想不想重来,你只能摧毁旧的自己,创造新的自己。“我们必须永远创造自己,”迈克尔·福柯说。这不仅是恋人的命运,也是现代人的归宿,如果可以算是归宿的话。

每次去大埔道的新界和九龙,经过城门水塘,我都会想起埋在水底的陈嘉寮村。

当时香港人口爆炸,缺水。为了建造一个池塘来储存水,政府把原来住在这里的整个村庄搬到了其他地方。至于房子,留在旧址,让雨水逐渐淹没。据说在枯水期,水位特别低的时候,游客还能看到水面上腐朽村舍的人字屋顶,很奇怪。

在许多文化传统中,水与遗忘有关,因此代表清洁和重生。喝完一碗孟婆汤,你就告别了前世的回忆;趟过四川,是另一边的新世界。通过用水洗礼,基督徒被宽恕并欢迎新的生命。

水除了冲走过去,还有一个神秘的作用,那就是掩埋。我们可以泛滥过去所有不想记、想不起来的事件,就像泛滥陈家老村一样。

既然长江的水可以把一座古城藏在鄱阳湖底,大西洋的巨浪可以覆盖整个亚特兰蒂斯,为什么人不能靠水重生?

水也许不能冲走所有的创伤记忆,但水肯定能把它们封闭起来,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腐烂和粉碎。只要你知道如何使用合适的水。

不像土壤,水是透明的。虽然隐藏在海底深处的城墙因为黑暗而变成了绝对黑暗的聚集地,但是找就能找到,不怕大海捞针。

当你想和一个人重新开始,创造一个新的自己,却无法割掉自己舍不得保留的记忆时,就把它沉入水中。就像城门塘下的村庄,它没有能力自己漂出来,只能在想象和水波的光芒中隐约出现,不知道实际情况。如果没人找,那要几百年或者几千年。当大海干涸,岩石破碎,这一天到来时,这将是一个未解之谜。

古希腊智者赫拉克利特的名言是众所周知的:“一个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我的老朋友小西在《猫河》里接近这首诗的时候说:“再也不是那只踏进河里的脚了。”

万物流动,人怎么可能例外?

这一刻,我一定和最后一刻的自己不一样了。现在我比一分钟前多写了21个字。所以这一刻,我变了。句子写出来前后,有两个人。

为了保证我们在穿越时间后还是同一个人,为了让我实现昨天许下的诺言,偿还过去所承担的罪恶和债务,我不能轻易用“我不是现在的我”来逃避;

哲学家关注记忆的作用。是记忆,而不是别的,把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联系在一起,让我随着时间统一而不分裂。

但有时候真的希望自己能摆脱记忆的束缚,成为分散在不同时期的异己。

每一段感情的发生和结束,其实都是一场记忆的战争。那些被伤害过的人,在新一轮关系开始的时候会犹豫害怕,甚至会慌乱的退缩,因为他记得那么清楚。他怕的不是面前的人,而是过去的人。

他不仅仅是在和新朋友互动,更是在用自己的记忆去谈判、谈判、战斗。对方不知道这段感情有多难,因为过去有陌生人和他摔跤。

至于结局关系,就更不用说了。我们都希望眼前的这条河是忘川,永远不是同一条河;而介入的那个人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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