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马其顿国歌响起的那刻,37岁的潘德夫热泪盈眶。这一幕令人动容,这一幕令人似曾相识。
足球场经常能上演这种真实发生的神话故事:一个长相普通、背景朴素的小男孩,在使命或命运的感召下,离开了自己身处的那个单调平和的小地方,前往一个“超自然地区”。获取了强大的力量,随后在获取力量的路途中遇到了许多贵人,并得到整个家乡的支持。最后,他会施恩惠于家乡,帮助并激励更多人。美国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将这类故事统称为:单一神话。
潘德夫与北马其顿足球的故事表面上看大致如此,但只要对这个国家的历史稍作研究,你会发现这个故事远比“单一神话”复杂得多——至少在今天比赛开始后,200万国民并非全部支持北马其顿国家队。
如今的北马其顿,历史上曾多次遭受外国侵略者统治,从保加利亚人到奥斯曼土耳其,再到南斯拉夫统治党。1991年南斯拉夫宣告解体,马其顿也随即宣告独立。但之后数十年,民众始终对国家队层面的足球漠不关心。
大量信奉东正教的马其顿族,始终视伟大的南斯拉夫足球为自己的精神支柱,压根不愿支持弱小的马其顿。他们追随南斯拉夫,以及之后的塞尔维亚。
占据总人口大约1/4的阿尔巴尼亚族,大多是穆斯林。对他们而言,北马其顿是种族大清洗之前,针对南斯拉夫社会大熔炉的一种倒退。顺便说一句,并非所有阿族都信奉穆斯林,这个国家历史上最著名的阿族人——特蕾莎修女,信奉天主教。今天首发出场的一名国家队球星,目前效力于意甲那不勒斯队的埃尔吉夫·埃尔马斯,也是阿族人,但他身上还有土耳其血统。
大部分阿族马其顿人,在足球层面选择支持阿尔巴尼亚或科索沃,比如马其顿联赛球队什肯迪加队的球迷,就不会支持北马其顿国家队。他们大多追随俱乐部的极端组织巴利斯泰特——该名字取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阿尔巴尼亚战士集团。
什肯迪加队的死敌,是瓦尔达尔队。瓦尔达尔足球俱乐部是属于马其顿族的球队,他们同样拥有一个极端组织,宣扬马其顿民族主义的“柯米蒂”——该名字源自奥斯曼土耳其反抗军。
大多数时候,阿族和马族之间和平相处,但冲突总难以避免。大约十年前,马族夺取了政治胜利,开始重建首都斯科普里,并在此树立起了一座座新古典主义纪念碑,以唤醒国民对亚历山大大帝统治时期马其顿王国的怀旧。这种全新打造的古城概念,在当地被戏称为“巴尔干迪士尼”。
2019年,马其顿国改名,引发了柯米蒂大规模抗议。迫于希腊方面的政治压力,该国由原本的马其顿国,改名为北马其顿国。希腊坚称,马其顿这个名字与希腊境内的马其顿省重名。如不改名,就拒绝让马其顿加入北约。对此,北马其顿执政党选择了让步。
作为更改国名的其中一项连锁反应,原名为菲利普二世体育场(亚历山大大帝的父亲)的国家体育中心,改名为托什·普罗叶斯基体育场,后者是巴尔干地区著名音乐家及演员,有着“巴尔干猫王”之称。
然而正是在这不安分的时局环境下,国家队却在37岁的潘德夫带领下,突然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功——预选赛附加赛中,他们战胜格鲁吉亚,历史上第一次晋级洲际大赛。而在今天,潘德夫又打进了北马其顿的欧洲杯历史首球。
曾助国米登上欧洲之巅的潘德夫,和所有神话故事中的英雄一样,功成名就后施恩慧于家乡,开设了属于自己的足球学院。他是国家英雄,是这个国家最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这么说吧,只要他想竞选总统,他必将高票当选。
今年三月,北马其顿在世界杯预选赛中击败了强大的德国队,朝着世界杯梦想又进一步。讽刺的是,因为担心引发民众不满情绪,该国总统佐兰·扎耶夫即便在庆祝这场历史性胜利时,也尽量避免提及“北马其顿”这个国名。
北马其顿是所有参加此次欧洲杯国家中,国土面积最小,经济水平最低的一个,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发展足球的脚步。如今,该国拥有良好的足球基建,足协和执政当局也在不遗余力地鼓励女孩参与到足球运动中来。
在意识形态、种族阶级各异的北马其顿,足球可能是为数不多能将200万国民团结到一起的话题,是足球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国家认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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