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前注意事项:
这篇文章是文艺复兴背景下建立的架空。
并没有完全真实反映文艺复兴。所有要素都只为剧情服务。相关细节在下面附上说明。全文约1.3w+
主线是中欧夫妇,副线是伊双子,有啾花组成分。
首发是LOFTER
雨蛮横无理,不由分说打翻了阳台上的花盆,泥土溅落,瓷片哐啷碎成几片。路过的人纷纷杳杳踩过,就算碎瓷扎伤了脚也只是漫不经心的低头看一眼,踢开。泥土和血渐渐地被雨水稀释,很快就没了踪影。
小贩推着他半车水果一路小跑,一些果子因为颠簸滚落到地面沾了肮脏的泥水。一身穷酸相的老农夫忙不迭地捡起来收紧衣摆兜起的口袋。
有三个身穿白袍的人,宽大的兜帽遮住了脸,在人群里并肩而行。他们腋下夹着圣经,是防水的硬质牛皮本。胸前挂着十字架。这两样细节足以证明他们是神职。从身材也可以大概推测,是两位修士和一位修女。
雨越来越大,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淋漓模糊的残影。不过神职也并没有因为这个显出一点狼狈着急的样子。
从宽广明朗的主街拐进小路,到了一个偏僻脏乱的巷,巷口和巷路都很狭窄,甚至普照万物的阳光也只能洒下细弱的光线。
停留在破旧的木门前,其中一个神职伸出手小心地拍了拍,这木门被拖拖拉拉敞开了一半,神态疲惫的老妇人看了一眼,掩饰不住言语中透出的沧桑悲苦:“伊丽莎白·海德莉薇小姐,请进吧。”
伊丽莎白撩起衣袍下摆抬腿跨过门槛。小破屋里昏黄微弱的烛火只足够照亮垂死之人的惨白面容。里面很安静,苟且吃力的喘息也有回声。
床上躺着身患肺炎的小姑娘。她与妈妈相依为命,然而亲人对她的弥留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情绪。因为对穷苦人来说,减少人口也等同于减轻负担。更何况,在更早的时候,母女二人都已经在漫长的煎熬中说服自己接受了绝望的现实。
伊丽莎白摘下了兜帽,露出了她鬓角的棕色碎发和一双松绿的眼睛,面容轮廓柔和,令人赏心悦目。冰凉雨水的温度辐射自她的身体散发,使气氛更加抑郁难平。
她走到床前,小女孩的目光在执拗地盯着长满霉斑的天花板,死死咬住多多的嘴唇,手握成了拳头。
“你害怕吗?”
“不。”小女孩摇了摇头,虽然在强装镇定,崩溃的眼泪不由分说滚落:“我是要去天堂的,那里没有痛苦和贫穷。”
伊丽莎白含蓄一笑,转过身客客气气对老妇人说:“现在我们该为她念死前祈祷词了。请你先回避,顺便把两位瓦尔加斯先生叫进来。”
老妇人一言不发,伛偻着走出了烛光,她回头看了一眼,不知是打量修女还是将死的女儿。
两个修士也进来摘掉了大兜帽。都是面容一模一样的漂亮青年——一对双生子修士。一个眯着眼睛,平时很爱笑、性格比较迷糊的是弟弟费里西安诺·瓦尔加斯,另一个总是板着脸、爱生气的是哥哥罗维诺·瓦尔加斯。
伊丽莎白用怜悯和哀伤眼神向他们示意,费里西安诺领会,走到床边握住小女孩的手。
他微笑着问:“你有没有什么愿望?”
“不,我没有愿望。但是我想请您回答一个问题。”
“你问。”
“我会到天堂吗?”
“当然会,上帝作证,你是个好女孩。”费里西安诺柔声安抚。“闭上眼睛,我们现在要为你念祷告词了噢。”
罗维诺已经准备好了圣水,他们摆好位置,手捧圣经开始低吟早已烂熟于心的经文——
信者灵魂乎 出离此世 因造尔者全能天主父之名 因替尔受难者耶稣基督 活天主独子之名 因降临福宠尔者 圣神之名 因诸天使及宗使者之名 因诸圣座及为主者之名 因诸神宗及诸能者之名 因诸圣童女及诸人圣女之名 望尔今日赖主仁慈 至于太平之所而住于天堂 为是吾主耶稣基督 Amen
当祷告词念完之后,小女孩的眼蓦地睁开,她做出一种拼命挣扎的动作,竭力嘶吼着:“耶稣救我!耶稣救我!耶稣——咳!咳……啊……”
她胸腔也在震颤着发出嘶鸣,最后一声“耶稣救我”卡在了喉咙里,只能挤出几个沙哑的音节,当嘶鸣声戛然而止时,烛火也熄灭了,只剩下渐渐冷却的身体和一双死不瞑目的瞳仁。
伊丽莎白垂着眼睑,谁都看不清她隐在黑暗里的表情。费里西安诺又难过又欣慰,他帮死者拢上眼皮,摆好安息的姿态。
罗维诺紧皱眉头,重新点燃蜡烛并调整位置,以便他们可以看清圣经。
三人一齐念响第一句:天主之诸圣 清临助之 接其灵魂 贡献可至尊座前
罗维诺启:昔昭尔之基督 接其纳尔
望诸天使携尔亚圣巴郎怀中
费里西安诺应:接其灵魂,贡献于尊座前
罗维诺启:主赐伊永寂 而恒光照之
伊丽莎白应:贡献于尊座前
……
他们穆肃庄严的声音像一阵压抑的风,烛火瑟瑟发抖,死者脸上的光影明灭不定。
清众同祷 主 我等将尔俾灵魂托付于尔 俾其已死于世 蒙恩得活于主 望主至大仁慈拭洁其因人情世务所犯诸罪,唯为吾主耶稣基督 Amen
最后一句回音未绝,紧接着罗维诺洒上圣水,三人皆低眉顺眼在胸口画了十字。
望伊息止安所 Amen
语气蕴含了同情和悲伤,似乎也透出一种无望。
“耶稣——”
那女孩的“耶稣救我”没有喊足三遍。
教堂在坐落在山脚处,精细美观的大理石建筑静默着。雨停歇了。夕阳傍在半山腰,洒下无边无际的金辉,照亮了背阳的简陋的室內。这些东西却不会长久,这之后还有更漫长的夜。
那些笼罩着金色光辉的树叶随风摇曳,归来的神职穿过绰绰的树影进了教堂。
耶稣被倒立钉在十字架上,青铜的脸毫无生机却还要做出一副悲悯释然的表情盯着在下方祈祷的人。
衣衫褴褛的女人像兔子似的伏跪着,嘴里念念有词:
主啊求祢不要丢弃我 尽管我有很多差错 主啊求祢不要认凭我 祢既然生我 必要养育我 神的儿女 虽然无数 相信我是祢最爱的一个 我忧伤时祢来安慰 患难中祢是我的避难所 主啊求祢再次看着我 救我脱离最的捆锁 主啊求祢加给我力量 胜过一切的软弱
费里西安诺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烛光恰好照亮了神职,但十字架下方的忏悔者仍在黑暗中。他们安静地听女人念完诵诀,烛托上积了一些热泪,很快凝固成白色。那个女人走到伊丽莎白面前,用粗糙干枯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金币恳求:“尊敬的海德莉小姐,能不能向我这个罪人售卖赎罪券呢?”
她没有接金币,把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头发因为缺乏滋养而干枯发黄,褐色衣物浆洗得发白,在肩肘处有一块补丁。她应当只比伊丽莎白大六七岁,模样长得并不差,可生活给了这女人太多压力。她的脸颧骨突出、眼窝深陷,憔悴暗淡,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罪人……你有什么错过……何至于自称罪人?
伊丽莎白看着她,在心里这样问道。
费里西安诺见她良久没有反应,刚要伸手接住金币时被哥哥制止了。
“看在主的面子上。”
她希冀地看着窈窕高瘦、优雅美丽的修女,没有得到答复。女人只好收回手,失魂落魄地走了。
和三位神职擦肩而过,与耶稣单向行远。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已染夜色的世界里,回归那只能被余晖照亮的角落里。
罗维诺先开口说话了:“做完睡前祷告就歇息吧。”
“我不要!”伊丽莎白忽地爆发了,火焰在绿色的眼眸里雄雄燃烧,她怒气冲冲地指着耶稣,像是质问自己,质问他们,更像是质问耶稣。
“他是谁?他是谁?为什么!我们又是为什么要做这些!”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为什么?他又为什么?
“伊莎姐姐!”费里西安诺想阻止她,谴责耶稣是触犯教律的,这时教堂里不止只有他们,如果被路过的贵族听去,必然会告诉教会。到时候她不是被流放就是被处刑,更何况伊丽莎白还是个修女,罪加一等。
“不许打断我!”伊丽莎白冲动之下什么都不顾忌了,她向费里西安诺厉声高喝,,尔后语锋开始尖锐地批驳:“神是虚假的!根本就不存在!天堂和地狱都是被编造出来的!”
她又把圣经猛地一摔,恶狠狠地扯下十字架一扔,金属和地面刺耳的摩擦声促进了愤怒发酵。伊丽莎白把手指的方向移到书本上:“我们口口声声称他叫主,赞美他歌颂他。圣经一字一言教导我们要仁慈宽容,而他呢?”
在圣经中的“撒母耳记上”和“耶利米书”中,耶稣命令他的信徒去“吃自己和朋友的儿女”,杀死“婴儿和儿童”,因为他们有罪,这是在惩罚他们。
邪恶?残暴?
主禁止杀戮,却用这样的方法“惩罚罪人”。
主说,我爱世人。追随我、信仰我就可以逃离苦难。
不追随他的,不信仰他的就要定为“罪人”,然后用尽手段打压驯服吗?这是暴君的手段。
追随他的、信仰他的,为什么还在遭受贫穷和疾病?这不公平,他接收了那么多人的精神呼唤,终究是活在传说和故事里的死人,哪能回应?
“他不配做主!那些腐朽的贵族掠夺穷人压迫穷人就不邪恶残暴吗?惩罚罪人的时候为什么避过他们?失去贞洁的少女在要众目睽睽之下赤裸着绑在十字架上,用火烧死。可是为什么不处罚害她失去贞洁的男人?并不是每个少女都有足够的力量来反抗色徒!”
愤怒的爆发是如此突然,她头脑并不算特别理智,以至于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清晰的逻辑。
但,一直以来他们心照不宣的东西被捅破了。那些心里刻意回避压抑的东西终于又涌出来了。
在很久之前,伊丽莎白是生活庄园里的富家姑娘。她本应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等到了年纪时被动选择自己心仪的青年,结婚生子,看着儿女长大,自己再老去。就这样平庸但安稳地度过一生。
然而她遇到了一个对她影响至深的男子——贝什米特·基尔伯特。她注定不能再平庸。在经过悄然的心动和小心的试探、大胆的表白之后,他们成为了恋人。
伊丽莎白还是伊丽莎白,她一如既往捡拾斑斓的鹅卵石玩弄,把俏丽活泼的山茶花簪至鬓间。直到基尔伯特随着十字军向东方远征。
费里西安诺和罗维诺也不愿愚昧地忠诚于“主”。
他们是被老修士抱养的一对孤儿。费里西安诺和罗维诺在某些方面是如此迥异,在另一些方面又是如此相似。
比如他们的性情虽然大不相同,但都很有做吟游诗人的天赋。他们的注入热情和向往的歌声是无比动听,曾让一个绝望的病人享受了片刻宁静,曾让迷茫的脚夫恢复了对生活的热爱。
幸福是如此简单平凡,又是如此触手可及,他们可以用洒脱纯真的姿态活着。
作茧自缚又是为了什么呢?
伊丽莎白不止一次像这样控制不住地质疑诘问,换来的是耶稣雕像冰冷的注视,向枷锁灌注了更多重量。费里西安诺和罗维诺无法回答她,也无法回答自己,只好竭力掩饰仿徨茫然,在世人面前恪守规矩。
寂静,无边的寂静。细小的火苗簌簌弹跳着。
费里西安诺捡起圣经和十字架,灰尘沾到了手指也没有在意。
“伊莎姐姐。哥哥。天晚了,早点休息吧。”费里西安诺也许不是最出色的神职,但在教会眼里,是最温顺的孩子。可有些温顺的孩子并不温顺,他们心里。都惧怕挨打挨骂,所以只好乖乖地听大人摆布。
明天还要做重复的事情。
祷告,诵经,售卖赎罪券,聆听忏悔。
压抑和沉闷把伊丽莎白整个都笼罩住了,她身心俱疲,一边揉着太阳穴叹气一边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罗维。费里。我身体不舒服,请让我休息几天。”
费里西安诺应了一声,看着修女的身影被木门掩住之后回过头时心脏猛然揪了一下。
罗维诺很别扭,总是爱口是心非,有些时候又很率性。他从不肯流露出一丝懦弱的情绪,而此刻,他眼眶发红,眼泪被烛光点点反射。他望着那尊高高在上的耶稣受难像,哭了。
因为心情烦闷,伊丽莎白只闭着眼睛浅眠了一会儿就被风掠过风铃的声音吵了,接下来的大半个夜晚都没有睡。窗外的夜色慢慢褪去,东方的天幕罩上一层奶白的纱,又被初升的朝阳晕染了橙暖的颜色。
伊丽莎白起身洗漱,穿衣服的时候对修女服嫌恶的瞥了一眼。她从衣柜里拿出从不轻易示人的衣服穿上了——是白丝镂花长袜和缀着缎带的织锦灯笼袖百褶裙。
优美的曲线赏心悦目,未施粉黛的脸容光焕发,这副清纯大方、优雅得体的模样放到上流社会也绝不逊色。
羽毛笔蘸足墨水在纸上写下飘逸的花体字母。伊丽莎白到了餐厅,把纸条放在显眼的位置就离开了。
城市街巷很密麻,但下层的人为生活奔波忙碌,不少人很早就出门了,所以并不冷清。中间时有一些男人向她投去调戏意味的眼神,伊丽莎白不理不睬走过去,似乎对市井很熟悉也很疏离。
早饭时间之后,人街上多了很多年轻男女,书在腋下夹着或在怀里抱着,他们有说有笑或沉默无言,结伴而行或独来独往。
教堂为他们提供教育场所,学生们每天清晨都从从四面八方零零散散走来,然后中午又会散去,稀稀拉拉从教堂流向四处。
伊丽莎白刻意躲着他们,轻车熟路来到一个小巷口,不料却碰到了不该碰的人。
“伊莎,很高兴在这个美好的清晨与你邂逅。”
面前的男青年仪表堂堂,谈吐不凡。伊丽莎白了解虽然不多,但观察的足够细致。这个人的举手投足和言行举止无时无刻都在昭示他不凡的出身,尽管他自称是平民家的儿子。
从教养和礼貌方面,这是伊丽莎白不能也不会贸然询问的。
“埃德尔斯坦先生。愿上帝祝你安好。”她欠身行礼,大方得体。
“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青年说,他的眼光扫过修女赤裸的手臂和小腿,问:“可以告诉我,你是要参加哪位平民家的聚会吗?”
“不,没有聚会。”伊丽莎白摇摇头说,“我想散散心。”
“心情烦闷吗?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不,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先生。你不如快些赶到教堂修学。”她指了指街上另一些学生。
“那么,我期待与你的下次相逢。”
罗德里赫似笑非笑,行了一个礼便往教堂方向去了。
伊丽莎白提着她的裙摆走进了一个不算很起眼的小酒馆。独占了靠墙的一张长凳和桌子。
小酒馆里简陋拥挤,但是干净热闹。身材丰腴的老板娘抹着艳妆靠在柜台上玩弄酒杯,不时向男人抛媚眼,见到出手大方的客人会殷勤的招呼。
游手好闲的青年也在这里聚集,他们不爱农活不爱经商不爱读书。谋生对这些是无关紧要的,人生苦短,享乐至上。
这里是乌托邦……堕落的乌托邦国度。
伊丽莎白记得她还没有做修女的时候很喜欢看书,父母极其宠爱她。旧情人基尔伯特总是大大咧咧的,他们总是吵架斗嘴。但伊丽莎白·海德莉薇和基尔伯特·贝什米特是实实在在的相爱。
基尔伯特,基尔伯特。
即使被刻意遗忘,记忆的潮水也总会随着思念奔涌而来。
这个男人热情骄傲,张扬不羁。白发红眸组合的面庞,那笑容一直给她一种叛逆、心悸的感觉。
他是十字军中最英勇无畏的骑士。
他颈上有一柄善良冰冷的十字架,却总在怂恿、诱惑自己和他人犯罪——
“我是个凡人,我只要凡人的幸福。”
“人生来自由。”
“实践和真理胜过一切神谕。”
伊丽莎白第一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险些吓坏了,她急忙捂住基尔伯特的嘴又赅又气地骂:“蠢货!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如果被主教知道你会被判罪放逐的!”
基尔伯特毫不在意,他握住恋人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看她,里面燃烧着热情与爱意,似要把伊丽莎白整个都裹挟在火热的巨浪中。
“笨女人。瞧吧,你害怕我被放逐却没有让我停止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说明你心里也是认可我的,对不对?”
“我……我……”
她无话可说了。因为这确实是实话。
基尔伯特越发得意了:“养女儿的父母总是这么不小心。女孩子本不应该学会太多东西,既然学会了也该好好地看管。却让外面的野男人带坏了——嘶啊!”
话还没说完,伊丽莎白在他胸口上一锤。她气恼的扭过头去,脸上的红晕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我是学坏了没错,带坏我的野男人不就是你吗?”
“我才不是什么野男人呢!本大爷可是十字军里最棒的骑士!”
“吵来吵去的烦死了野男人!”
————
回忆戛然而止。
伙计端上了打满葡萄酒的酒壶和一个酒杯。酒是劣质的,粗糙混浊,有甜腻腻的香味。
半壶喝过之后,伊丽莎白醉至微醺。有几滴酒水从她嘴角流出洇湿了领口。
“伊莎。给。”
修长漂亮的手伸过来,指间夹着一副干净的米白色手帕。手帕边角用花体字母昭示着主人: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
她抬起头说:“你的手帕会脏呦。”
罗德里赫摇摇头:“没关系的。”
伊丽莎白接过手帕不甚仔细的擦过。她对着罗德里赫,下巴朝长凳另一边扬了一扬。罗德里赫确认过长凳干净无尘之后就坐下了。
伊丽莎白脸颊泛红,斜着眼挪揄他:“你不上课了吗?”
“今天不想去了。”
“这才早上呢。你打算一天都闲逛吗?”
“不,陪着你不算闲逛。”
伊丽莎白惊讶地看着他:“你在搞什么?”
他一边回答一边倒了一杯葡萄酒:“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我想陪着你。”罗德里赫拿起酒杯之后看着里面质地混浊的酒液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放下了。
“你连陪我喝酒都不行,怎么陪我消遣?”她有点质疑的语气,不过心里名为罗德里赫的好感悄悄萌芽了。她压根儿就没想过做中规中矩的修女,背地里没少破律。罗德里赫让她感觉亲切舒适。
二人相较,伊丽莎白是清新淡雅的丁香花,在世俗里散发着纯洁美丽的光辉。而罗德里赫是高高在上的月亮,清冷,有一种孤芳自赏的寂寞,但他会阴晴圆缺。
罗德里赫被醉酒的丁香花迷住了。月亮悄悄靠近她,闻到了浓郁的酒香和轻袅的体香。
闻酒香也可以醉吗?他这样迷迷糊糊地想,他们的脸颊已经贴到一起,灼热的血肉把激情传到了另一副躯壳。罗德里赫盯着修女红艳纤巧的唇和白皙娇嫩的脖颈吞了吞口水。
老板娘拿出维埃尔琴开始拨弹,活泼轻快的调子传进耳朵,心绪也变得轻盈,年轻人开始唱歌。
晕乎乎的伊丽莎白攀住了罗德里赫的脖子,头靠着他肩膀用微沙的声音说:“小鸟先生。我现在心情好极了。快唱首歌来听听。”
……小鸟先生?
估计是认错人了。
罗德里赫好脾气地哄着她:“那你想听我唱什么?”
“当然是你最喜欢最擅长的。”
最喜欢……最擅长……
罗德里赫犹豫着,伊丽莎白嘟着嘴在他胸膛上轻锤一下。他还是决定唱了:
女郎啊你的容颜
简直和天使相仿
天哪我的渴望
冒多大风险
你那欢愉的脸庞
既战胜了自然
又把世俗不放在眼
多么令人赞赏
女人们交口称赞你是女神
你也当之无愧
你有多大天然美
我可说不上来
除了自然之外
谁还能想象一番
上帝赐予你的人
至高无上的魅力
你真是举世无匹
超凡又入圣
但愿你的脸儿
别远远离开我的身
仁慈的天神
也别对我不讲情理
如果对你怀的爱情
在你看来已经过分
因为驱使我的只是爱神
对于他,任何力量和准绳
都无法约束,使他就范
“不!不是这个!”伊丽莎白像个任性的小孩吵着:“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但丁吗?为什么还唱他的诗?”
“唔。其实挺不错的,不是吗?”
“哼,”她扭过头去,“含糊其辞,不说批判神也不说追捧神,好让人抓不住把柄。但丁——是个懦夫!”
“他才不是懦夫!”罗德里赫加重了语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伊丽莎白醉了酒。于是又耐着性子哄她:“那不如你来唱你喜欢的。”
伊丽莎白点点头,轻咳了几声,在吵吵嚷嚷的歌声里说笑声里琴声里,她的歌声恍若炎炎夏日蜿蜒流淌过的小清溪:
我赞颂荣耀的战争和王者的战争
我赞颂士兵的勇敢和和平带来的欢愉
将领们正返回故乡 他们胸口配着绶带
武器被收起 号角不再被吹响
渡过海洋 穿过陆地
英雄们正向家乡前进
为了忠诚 为了自由
英雄们正向家乡前进
我们将会在这里等候
英雄们正向家乡前进
不论日夜都不会停歇
英雄们正向家乡前进
英雄们正向家乡前进
英雄们正向家乡前进
我赞颂荣耀的战争和王者的战争
“伊莎,别忘了你是个修女。”罗德里赫有些警告的意味,这不符合教条。
“可你就是这样教我的。要勇敢释放自己的天性,上帝和主教都不值得。”她果然把罗德里赫认作叛逆不羁的初恋了。
罗德里赫半是强硬半是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凑过去一字一句强调:“你看清楚,我是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
伊丽莎白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抗拒地甩开罗德里赫德手:“不!你走!我要基尔伯特!”
她抢着往外走,中途跌跌撞撞碰倒了几个酒杯,有人向伊丽莎白投去不满的眼神。罗德里赫忙上前抓住她,向被打扰到的客人一一表示歉意。
在走出门口的时候老板娘弹了几声欢快的琴音,对罗德里赫吹了声口哨:“小伙儿!下次再来啊!”
教堂里。
罗维诺和费里西安诺正在藏书室里誊抄经文。门窗另一边是大学生们修习哲学的场所。
老教授是个五六十来岁的男人。头发和胡子都已花白,脑门高而阔,双目有神。
他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时不时捊一把胡子。用沧桑温和的沙音讲话:
“神,神,世人几乎都在依赖神,好像没有神就不能活下去似的。”
“人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用自己头脑思考。”
“上帝却说,你这样不对,我不允许。”
“但上帝呢?我们只是听说、传播。从来没有人能证明上帝的存在。人才是实在的。”老教授顿了一顿,继续讲下去:
“神职们常说自己是上帝的使者,那他们应当令世人时时刻刻感受到神的存在……而不是把精力投入到祷告,忏悔、唱赞美歌和朝拜上面。这些对我们的生活并没有实际的大作用。”
“神为我们做过什么呢?他何尝真正的帮助过我们?”
罗维诺心不在焉写下几句话,盯着纸上发呆。费里西安诺偶尔会停顿,竖其耳朵听一听。
学生们有的低头不语,有的望着高高的穹顶发呆,有的紧盯着老教授。各种各样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摇、崩塌,或者坚定、明晰。他们仍在动摇,不过结果究竟怎么样,还是在于他们自己。
老教授向藏书室望了一望,罗维诺和他对视一眼之后继续低头抄写经书。
向阳的人,心埋在一半黑暗中拖杳。
背阳的人,心在挣脱泥潭追逐光明。
“过去与美好相伴 我的爱至死不渝 埋怨那些欲求不满的人 但他们从未被否定 取悦上帝 我也能得以生存 我的过去 搜寻追捕 载歌载舞 我的心不曾改变 所有的嬉戏 都是为了慰籍 谁将与我同行”
学生们和老教授都已经离开,寂静的浓金色阳光里有无数小尘埃在游动。罗维诺一时征着,唱出了从未凐灭的微梦。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只粗暴的手狠揪着费里西安诺的心肺,他禁不住泪流满面,颤抖着跪在罗维诺脚边呜咽:’“哥哥,不要再唱了。我们从那时候起就被禁止了。”
“为什么?以前你也很爱唱的。被禁止以后就不爱了吗?”罗维诺的话语里有责怪和失望的意思。
以前?
以前他们是一对流浪的苦儿,也是一对做吟游诗人的好苗子。
疾苦像抹不去的愁云,但他们从不会因为饥饿与寒冷而悲观。
砖缝里顽强生长的小桔梗,给他们施舍一碗热粥的和蔼农妇,小婴儿响亮的啼哭,雨后初霁的彩虹。
歌咏生命与自由,幸福与信念。快乐和梦想就是这么简单。
直到那一天。破旧不堪的衣衫,咕咕作响的肚子,脏乱的头发和脸,与饥饿与贫穷作伴的日子终于远去——用自由陪葬。
他们恭顺温和,时刻耳提面命,遵循着计划成长为令教会称心的修士。
“以前……以前……”费里西安诺几乎不能呼吸了。看着哥哥与自己相同的脸庞,注视罗维诺倔强的眼睛,他感觉自己像最罪大恶极的犯人。愧疚感罪恶感羞耻感在灼烧着他的心脏。
突然有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响起,费里西安诺站起身,连袍子上的灰尘都没掸干净,只顾掩饰泪痕。罗维诺翻过了一张书页。
有两个学生折回来寻找自己遗落的笔。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另一间书房的人。
“瞧见了没?不久前那两位修士盯着我们上课的样子……哈!他们恐怕是不懂吧。”
同伴并不想过多停留,催促着男人:“快点走吧,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着。”
“是了。是了。他们就可以待得下去……”然后罗维诺和费里西安诺都听到了一声嗤笑:“自甘为奴的可怜虫。”
“可怜……为什么要信奉那些虚无的东西呢?”半是悲悯半是讽刺的叹息声和脚步声远去了。
费里西安诺揉了揉眼睛,正打算继续工作时被罗维诺冷不丁撞了一下,罗维诺自顾自走出去没理他。
“哥哥!哥哥!”
罗维诺的步子又急又乱,他经常绷着脸,但从不像现在这样阴沉严肃。
他到大堂里打翻了烛台和圣水,摔了十字架和圣经,扯下长袍扔到地下一阵乱踩。他活像个狮子一样低低地怒吼着。费里西安诺又惊又怕,用全身的力气才抱住了罗维诺。
“哥哥!哥哥!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也为刚才那个学生的话感到气愤,但是你不该这样。”费里西安诺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和罗维诺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罗维诺一向冲动,安抚和妥协对他无用。
“我不懂!我不懂!可我也不是自甘为奴的可怜虫,我也没有信奉虚无的东西。他凭什么这么说我啊!我……我原本……还有你……”罗维诺抽咽着说不出话了,手脚发软,狼狈得像被什么东西摧垮了身心。
即使在过着四处流浪的苦日子时,最凛冽的寒风也没能侵蚀他的身心。而现在,罗维诺只能跪倒在地,抱着他唯一的亲人哽咽到无言。
“哥哥,我知道。”费里西安诺抚摸着罗维诺后脑勺的头发低声细语,“你一直都没有放弃做吟游诗人的梦想。你以为我呢?我也没有放弃。”费里西安诺的眼泪染湿了罗维诺和他自己的半边脸颊。
肺腑之言过于锥心。他轻吻着罗维诺的额头。
“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罗维诺的眼睛瞬间亮了几分。尔后变化为癫狂的模样:“费里,你总算有一句话对我心扉了。”他松开了弟弟的怀抱,用戏谑玩弄的神情打量着周围。
“什么意思?”费里西安诺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要好好活着呀,好好活着不都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一点快乐一点吗?我要毁掉让我不开心不快乐的东西。”罗维诺用很天真的语气说着,铺天盖地的疯狂里还有一根理智的尖锐细针扎透了整个心脏。
毁了它。毁了这座教堂。毁了上帝。
“哥哥!哥哥!”费里西安诺抓住罗维诺的肩膀,哭着哀求:“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啊!我想要你好好活着……”
罗维诺甩开了弟弟的手,睁大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
“我就是为了好好活着才要这样做。费里,你在害怕什么?”
费里西安诺摇摇头说:“我没有害怕什么。可是哥哥……你为什么不害怕呢?”
罗维诺大步向揪住了费里西安诺的衣领瞪着他,用仅剩的理智和冷静竭力压抑着火山的喷发。他喘了几口粗气,然而费里西安诺眼里的茫然无措还是激怒了罗维诺。
“你,费里西安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懦夫!你心里明明在渴望逃离神权!你明明也在讨厌做修士!可你为什么不肯反抗逃离呢?难道是因为害怕被流放被监禁吗?不错,你确实在怕,害怕失去安定的生活。
可我不怕!我要为了我的梦想献出我的灵魂!哪怕身躯被禁锢,但谁也无法阻止我的心追逐梦想!上帝……上帝……去他妈的上帝!我没有罪!我没有罪!我不要整天一个劲的忏悔祷告!人生来就是自由平等的,我们坦坦荡荡的来,哪来的什么罪过要赎清?幸福是要靠自己在现世争取的,而不是寄托于压根就不知道是不是真正存在的天堂。判断是非的标准也不应该被圣经的条文框住,难道服从上帝能让我们一定有好结果吗?我们的生活究竟是好是坏,取决于我们自己的行动。
“为了莫须有的神权压抑内心扭曲个性,放弃了梦想,让自己在所谓的人世中堕落,迷信一个不存在的上帝,事事以他为准则,甘愿放弃自由,也忘记了幸福是要靠自己来感受的,那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他的灵魂已经腐化,什么都不能拯救他!无可救药!这样的人固然可怜,但更多的是可耻。费里西安诺,你可怜!但你更可耻!”
一连串的话语砸进费里西安诺的耳朵,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呆滞地盯着罗维诺。刚刚发泄过怒火的人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恶语伤人六月寒。罗维诺的大脑里早把疯狂的念头挤出去,只剩该怎么弥补一时冲动的过错。
但费里西安诺笑了。
在这之前他的笑是为了是苦中作乐、自欺欺人。那他现在的笑才是真正的舒心真实。
……
火,无边无际的火,声势浩大的火。它嘶鸣着舐舔着,吞噬了所有黑暗与腐朽。大理石在火里烙上丑陋的疤痕,高高在上的耶稣跌落进尘埃里。周遭的空气都因为高温而扭曲变形。
火海有多么嚣张,他们就有多么痛快。
罗德里赫很远就看到了黑色地浓烟,等他和伊丽莎白回来时,一切都已殆灭。风吹过,一阵灰烬飞过了天涯。
罗德里赫看了看双生子。他们都脱掉了修士服,脸上有灰、眼眶发红,神态十分平静。
他问:“'这是你们做的吗?”
他们看向彼此,然后都点点头应承了。
伊丽莎白还没完全醒酒,她拽着费里西安诺的袖子问:“教堂呢?教堂怎么没了?我才离开了半天而已。”
费里西安诺的语气平静无波:“伊莎姐姐,火是我和我哥哥放的。”
“为什么要烧教堂?你们不怕被流放吗?”罗德里赫诧异的问号还没得到解答,伊丽莎白就奔到了废墟里开心地喊叫:“烧得好!烧得好!”
费里西安诺说:“埃德尔斯坦先生,这个决定是我们一起做出来的。我们一致决定毁掉让自己不快乐的东西。”
罗维诺舒展了一个笑,眼睛里有熠熠光彩:“不错。”他指了一个与教堂背离的方向说:“我们现在要逃亡了。从此我们再也不是瓦尔加斯神父,而是吟游诗人瓦尔加斯兄弟。”
“祝你们好运。”罗德里赫没有太多话要说,但祝福是真心实意的。
“伊莎姐姐就麻烦你费心照顾了。”
“请尽管放心。”
……
两个背影并肩行远,消失在视线里。山花海树迎回了这对自由的儿子。结束了。他们亲手终结了从前,更回归了从前。
天边晕染了浓浓的金红色。当生灵都寂静时,紫黑、靛蓝和苍灰都恰到好处的交融涂抹,层层叠叠的沉淀到人间。从上到下,由浅至深,夜色是一副优美宏阔的抽象油画。
孤高的月亮被丁香花馥郁的香气围绕,清冷的光辉也洇上了丁香花温暖的淡紫色。
伊丽莎白醒酒了,并不意味着她会就此遗忘之前发生的事情。
罗德里赫的卧室在二楼,狭窄,但是干净别致:阳台上种满了玫瑰。书架摆放整齐,小提琴半倚在另一侧。书桌上有一本书毫不顾忌地展开,鹅毛笔插在墨水瓶里。白瓷茶杯是空的,杯身是金丝描边的美神。
伊丽莎白把书翻了几页粗略的浏览过,是但丁的《神曲》
“伊莎。先把醒酒汤喝了吧。”主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汁走进来了。
伊丽莎白没和他客套,喝完醒酒汤之后,罗德里赫将她扶回床上半倚着,背后垫了柔软的鸭绒枕头。
“比起大学生,你更像个落魄的贵族青年。”
罗德里赫坦然地看着她,默认了。
“我的确是贵族青年,但我没有落魄。”他语锋一转,话题抛向了伊丽莎白:“你也不像个修女,比起富家姑娘,你更像神的敌对者。”
“这么说也不错吧。”
“那对双生子为什么要烧教堂?”
“我不知道。”
“教堂烧毁,你好像很高兴。”
伊丽莎白的小心思早被看得明白透彻,索性也懒于伪装了。她矜持地得意着:“我一直都讨厌它,它没了,我心里很痛快。”
“罗维诺和他弟弟烧完教堂之后就逃亡了。”
“不逃的话要等教会判罪执刑吗?”伊丽莎白说完又冷冷地横了一眼:“罗维和费里都没有罪。他们只是打破了牢笼。”
“唔,其实做吟游诗人也不错。”
“只要是他们自己想做的都很棒。”她想起曾经和这对双生子惺惺相惜的日子,心头泛起暖流,周身都开始散发奇异柔和的母性光辉。
“你呢?你想做什么?”
这问题过于突兀,罗德里赫迟疑了一小会儿才开口:“小提琴……我想做小提琴家。”
“你刚才说对了一半。我的家族——埃德尔斯坦家族拥有显赫的财富和地位,极富影响力。母亲早逝,我是家中的独生子,父亲对我寄予很高的期望。但我只想做一个小提琴家
“他对此很愤怒也很无奈。最终在去世前立下遗嘱,如果我想继承他的财产和爵位,,就必须放弃与政治无关的东西。并与我的表妹莉泽洛特结婚。”
“所以你逃出来了?”
“对。”
伊丽莎白像只慵懒的猫,漫不经心地说着:“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就经常听说,啊呀,莉泽洛特·埃德尔斯坦可是真正的女神呢。”她掰了掰手指:“她美丽,她聪慧,她温柔,她高贵。”
“有一次我在宴会上远远地看了她一眼,果然名不虚传。”女人善妒,但伊丽莎白并不在乎这些东西,大方地夸赞另一个女人。
“可惜,可惜。”她半是调侃半是真心。
沙漏中上层的流沙已经滴下了大半,烛火随着二人的呼吸摇晃,气数也将耗尽了。罗德里赫想起身换新蜡烛时被伊丽莎白叫住了:“不必了,天很快就亮了。”
他们在昏暗的橘光里沉默对峙着。他看着伊丽莎白,用神思和双眼描绘她:从松绿色的眼眸到小巧的鼻子,从棕色的长发到优美流畅的颈线。
罗德里赫心怀希冀的伸出双手触碰她,用最温柔最虔诚的语气说:“伊莎,你就是我的女神。”
女神微笑自谦:“可我不是。”
“你就是我的信仰,你是充盈长久的,你是饱满实在的。你就是我的女神。”罗德里赫强调一遍之后,在她手背上落下轻羽般的吻。
伊丽莎白看了他好一会儿,开口说话了:“我在庄园里长大。原本就应该做一个平淡无奇的小姐,但我认识了我的初恋——基尔伯特·贝什米特。”
“他是十字军中最英勇无畏的骑士。”讲到这里时,伊丽莎白的脸上有欣慰骄傲的神情。
“就是他蛊惑我背叛上帝,傲视诸神。也教会我什么是真正的自由和快乐。这滋味很禁忌很刺激,但也很透彻明亮。
“后来他随着十字军远征去了。为了捍卫我们的爱情,我和家人决裂,做了一名修女。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这男人真是可恶,对不对?”她加重了语气,有隐忍的不甘。
“我讨厌牢笼。我日日夜夜都在盼着逃离世俗。”
“可以的。”罗德里赫攥紧了她的手。
“什么意思?”伊丽莎白看着他,心脏被激起了千重浪花。
他指着窗外,东方已呈现鱼肚白,山峦和城市的边缘抹了一层浅浅的晖光和朝霞。
正是新的黎明。
“如果你想,我们也可以一起逃走。就像罗维诺和费里西安诺一样,到一个没有教会的地方,我们不必祷告诵经,我会做一个出色的小提琴家。而你也不必压抑天性。”
伊丽莎白望着探出一小块边弧的太阳。她分明就是心动了。
“我们又没有罪,为什么要逃?”
“正因为没有罪,我们才要逃。”他凝视着伊丽莎白说:“是我们把自己从牢笼里解放出来了。”
晨光洒在他们的身上,比一切的圣光都更加美好明朗。
从未如此轻松,从未如此坚定。
他们有光和梦,足以胜过一切神谕。
———— END————
说明:
1.文中出现的与圣经有关的内容源自百度
2.文中女人购买赎罪券的情节不属实。在真正的历史上赎罪券是教会向贵族推销宗教的手段,不向平民售卖。
3.被教会收养的孩子并不会被限制做什么事情
4.洪姐和小少爷唱歌的片段分别摘自英文歌曲《march heros the home》和但丁的《清新娇艳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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