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前经常离家出走,威胁南宫,给他地位,给她名分,给她爱。”。
“孩子们,这次不找男哥哥能坚持多久?”
余玲低笑着,抿着葡萄酒、明亮的眼睛和水色。
“要多长时间?”
“三天!”
余玲充满了整个眼睛的冷意。“我走了一辈子。”不再无视众人惊愕的眼神。
她转过身,却撞上了一直站在后面的河南宫。
酒很迷,高个子男人会紧紧抓住怀里的女人。“别闹了?”" "
吕玲从容地离开了他的怀抱,没有爱情的眼神充满了礼貌。“老师,请注意喷泉。我们已经分手了。”余玲拖着行李箱从下家别墅搬来的那天,半块钱的富家都来看她的笑话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心执着于河南宫,已经成为这个圈子里的笑柄。
她跌跌撞撞地拿着箱子站在别墅门口的三层大理石楼梯上,冷冷地看着几辆刚刚住院的跑车。
在跑车前,许开朗靠在车头上,抱着胳膊,脸上带着幸灾乐祸。(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从余玲追着河南宫搬到下家的第一天开始,许开朗和整个“二代”圈子就看不惯了。
不,这些有钱人家是从管家那里知道的,当余玲准备收拾行李离开家的时候,——他们立刻放下手里的工作,来看看她是怎么装模作样地从牲口棚里滚出来的。(莎士比亚)。
但是余玲也不是灰色的脸。她的长相在这里。
即使现在情绪寒酸,她也是个落魄的美人。
余玲叫的专车还没来,她穿着米色的风衣站在门口。
腰细,气质出众。
她站的位置正好和许开朗面对面站着。他扫了她的行李箱,出口是讽刺。好像不习惯余玲的这招。
懒惰、粗心地对许丽玲说:“再玩这个把戏?”" "
他嘲笑的话一点也没有错,落在了余玲的耳朵里。
在所有人眼里,余玲好不容易上了下家的高枝,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吕玲不想失恋,看了笑话深深吸了一口气。
确实!
她以前经常离家出走,威胁河南宫,给他地位,给她名分,给她爱。
出现了很多“狼来了”的故事,当然没有人相信她这次真的会坚定地走。懒得解释,皱着眉头看着院子里自己养的那几盆昂贵的花。(莎士比亚)。
不知道她走后河南宫能不能照顾好她的花。也许他也不会多关注这些。这些年来,她对河南宫和宫殿一直是可选的。
一想就心酸。
老奥为她苦恼了3个多月,但真的舍不得离开的那天。
但是可惜的是,不再混杂太多的爱情。
她真的很累。
手机显示专车还有3公里,所以余玲不斜视,靠在行李箱上继续等着。
她一直不说话,许开朗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觉得李玲本闷闷不乐,一直不好惹。(莎士比亚)。
在外人眼里,吕玲喜欢河南宫,为了留在祝歌里,没有脸,8年如一日地忍受着。(莎士比亚)。
许明亮的眼神凝视着她说话更难听。
看她身后,只有一个箱子。讽刺的是,“你好歹是夏家的未婚妻,怎么离家出走,管家都不送车。”讽刺说。(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
余玲皱着眉头。
她想知道自己以前贴了多少河南宫,因为这些富二代这么烦她,今天她才都要离开,许开朗的嘴也一点也没有原谅她。(莎士比亚)。
她皱着眉头的样子赫然可见。
假装奇怪,惊讶地说。“夏佳不会叫车的面子,不会给你的!”
很多人爆笑了一顿!
他故意这么说的。河南宫最近一年常驻国外,偶尔回来,家里的一节事都由夏沫负责。夏沫本来不喜欢吕玲,以前爷爷在的时候,她还在收敛。(莎士比亚)。
年利后,夏利搬到南山市疗养院后,夏沫对待吕玲的态度变得非常刻薄。
吕玲没有被他的话刺激半毛钱,精致出众的脸上充满了淡淡。
她望着那张许开朗的得意脸,嘴角带着冷笑。"许明月身体不好。"
“你说话的时候要积德,小心不要报复错误的人。”
许明月是许开朗的妹妹,是他的掌上宝贝。
这句话是虚明朗的死穴。是谁捅了他就灭了他的那种。吕玲以前从未说过沉重的话,因为她想融入这个圈子,和他们建立关系。
别人对她说挖苦话,她可能只会咬紧牙关,忍住不说一句话,固执地假装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莎士比亚)。
从未像今天这样出宫锋利,话里藏刀。
现在要离开庆典之家了,她还怕谁?因为多年的隐忍,变得激烈的内心想法在这一刻全部被释放了。(莎士比亚)。
余玲笑得很清淡。(即使想把许明月送到河南宫的床上,也要——)
"她也要有这条命。"
许明月从小身体不好,需要常年静养。
许明朗没想到吕玲敢说这样的话,表情懵了,随后阴沉的脸上结下了可怕的愤怒。
他穿过三四步楼梯,抓住吕玲的风衣,把瘦人拉近。
他们一伙人从来不尊重吕英——,所以在准备打她的时候,没有人会阻拦他,包括站在旁边的管家。(在美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英国,
吕玲很快梳了头发,但没能避开那个脸颊。
“李玲,你真的把你自己当根,要不是你把萨菲莱脸靠在夏家上,南哥就不会回家了?”
确实河南宫差不多半年没回国了。
如果追究更深层次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她,他才不愿意回来。许明朗个子高,气势足。那一巴掌打的狠,黎灵很疼,心里却在想哪怕贺南宫多给她一丝尊重,今天他都不会敢打她。
黎灵没有哭,她偏过头对着许明朗一字一句道:“这巴掌——我会记住。”
许明朗的眉眼眯了眯,语气更加不屑:“离开贺家,你什么都不是。”
“你记住又能怎样?”
说罢,继续挑衅道:“有本事你搬出去,就别再搬回来!”
黎灵的手心攥的紧紧,平滑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的皮肉里,刺激的她越发清醒。
她知道,她现在动不了任何人。
就像她清楚明白的知道,贺南宫不爱她一样。
贺南宫不爱她,所以离开了贺家,她就等于一无所有。
他们这群人认定她是条狗,哪怕赖在贺家摇乞摆尾,她也舍不得走。
许明朗的这巴掌像是打醒了她,也将她心底里那点不舍,一挥而散。
专车司机来的及时,黎灵接了电话后,指引他把车往里面开。
走时,她没有回头望一眼这个她住了八年的地方,走的很决绝。
管家见她离开后,立刻进屋跟贺母报告:“黎小姐走了。”
贺母悠悠地翻着时尚杂志道:“走便走了。”
管家有点愁虑:“可是少爷最近要回国,到时候他见不着黎灵……”
贺母并不是很在乎这件事,打断他:“放心,她会回来的。”
语气颇为厌恶:“她已经忍了八年,岂会说走就走。”
——
上了专车,司机问她地址准不准确。问了两声却没人回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只见后排的乘客满脸泪痕。
车开得平稳,很快到了她租住的公寓。
离开贺南宫,不是黎灵一时兴起的决定,她考虑了三个月,最后决定结束这段长达八年的爱恋。
她的前小半辈子,眼睛心里里除了贺南宫,再也没装过谁。做出这个决定,像是给她的前半辈子画上一个句号。
公寓是事先打扫好的,一室一厅,45平。
家电齐全,很干净。
她放下行黎,先去给自己弄了口吃的。
一碗清水面,她一边吃面,一边拆装电话卡。
她办了一个新的手机号,打算跟过往断的彻底些。
电话卡一装上,她先打了个电话给黎昌明。
“爸。”
黎昌明接到女儿来电,声音愉悦:“灵灵。”
这声灵灵差点把黎灵听得哭出声,她清了清喉咙。
“灵灵,这是谁的手机呀?”见不是女儿的手机号,黎昌明忍不住关心。
黎灵随便找了个理由:“之前那个手机被偷了,正好我朋友有个不用的号码,我就拿来先用着。”
黎昌明放心,开始询问黎灵的近况:“最近过得怎么样?身体好不好?”
“都很好。”
问完近况,黎父开始操心起她的终身大事:“跟南宫关系怎么样?你们两什么时候结婚呀?”
结婚?
结婚?是呀,她都陪了贺南宫八年,是该结婚。
可贺南宫从未跟她提过结婚的事情。
黎昌明见她不说话,语气不太好:“他们家是不是想反悔?”
想起旧事来,黎父颇有些气愤:“你是他家老爷子亲定的贺南宫未婚妻。”
这些年,黎父一直对贺南宫不太满意,时常说要来N市找贺南宫谈谈。
可贺南宫是个大忙人,不要说黎父,就连黎灵也时常见不到他。
黎灵怕两人谈出事儿,也怕自己在贺家不受人待见的处境让黎父心疼,于是每次都说贺南宫对她很好,贺家对她很好。
在这头忍了忍,还是没把她离开贺家的事情说出来。
八年前她决意住进贺家时,已经让黎父很忧心,加上这些年贺南宫从来没有对他俩的感情做出回应,黎父多次要来看看,都被黎灵阻止。
如果黎灵要是这个时候说她离开贺家了,恐怕黎父会连夜坐飞机赶过来。
“贺南宫对我很好,我们感情也很好,结婚应该快了,等他回国我就找他问问。”黎灵心里绞着痛说出这些话。
黎昌明这才平息不满:“这才对嘛,两家人早就该谈谈!”
黎灵在这边应声,黎昌明大概是听到说要谈结婚的事情高兴,忍不住道:“等贺南宫回国,你把他带回家,家里许多亲戚还没见过他。”
黎灵家境普通,黎父是当地农副产品经销商会的会长,往上一代数,黎家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要说黎家和贺家的缘分,更是奇特。
贺家老爷子年轻时是个户外探险爱好者,有次去西部某深山探险时受伤,被困在山里。
黎家老爷子进山时发现这群被困的探险队,他先是把伤势严重的贺老爷子救出来,背到县城的医院,后来又喊当地人去救探险队出去。
幸亏黎老爷子年轻时体力好,二十多公里的山路,背着比他还要重的贺老爷子,一口气跑到了县城。
腿伤得到及时医治,贺老爷子保住了腿,自然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万般感谢。
本来两家商定,在儿子辈定下亲,只不过那一辈两家都得了一个男丁,于是就把亲事儿定在孙子辈。
这便是黎灵和贺南宫。
黎灵从小就知道这个娃娃亲,十八岁那年,黎灵从西部边陲小镇来到沿海的省城读书,贺老爷子高兴的很,于是让她住进贺家,和贺南宫培养感情。
黎灵记得第一次见贺南宫时,他正在楼上弹琴,悦耳的琴音传到楼下,敲在黎灵的的心里,女孩脸红遍了,但心里很甜。之后贺南宫从楼上下来,黎灵坐在楼下的沙发上。
那是成年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只一眼,黎灵就陷进去了。
长大后,黎灵回想。这么多年贺南宫的眼眸里,始终保持着冷静,感情也如同第一眼见她时,那般平淡。
跟黎父打完电话后,她正准备把不用的旧手机卡拔掉,却在这时进来一个电话。
她扫了一眼,心头一滞,眼神就再也移不开
——是贺南宫的。
黎灵盯着电话,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一年前,贺南宫去欧洲开拓海外市场,期间只回来过两三次。
距离上一次接到他的电话,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
贺南宫工作繁忙,常年坐飞机,手机经常由助理保管,黎灵打电话时也经常找不到他。
时间长了,贺南宫的助理们对她颇有微词,时常故意不接她的电话。
以前黎灵被他的助理们戏弄时,还会生气,隔着电话质问。后来渐渐习惯了,但外面还有不少传闻说,黎灵平时缠人紧,脾气又大,贺南宫这才不愿意回国。
黎灵由着电话响着,吃光了碗里最后一口面。
第2章 (捉虫)
深夜,香榭丽舍大道静谧。
贺南宫刚刚结束一场谈判会,步伐嵊厉地离开会场,返回卢塞恩丽笙酒店。
黑色的宾利车内,集团特助王稳拿着刚刚结束的会议报告找他签字。
签完字,正准备离开。
后排长沙发上,男人一直悄无声息地坐着,突然问了一句:“还有别的事?”
王稳听完立刻凝住气,脑子里高速运转,想着还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跟他汇报。
他低着头,怎么都想不出来:“一切工作都很顺利,没有发生计划之外的事情。”
贺南宫微微凝起的眉头并未舒展,他望了一眼窗外深寂的夜:“现在国内几点?”
助理答:“上午十一点。”
贺南宫没说话,但助理还是感受到车内气压在这一瞬间变低。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老板一眼,不知是自己哪里说错话。
回到酒店,像往常一样,贺南宫脱下西装就去书房加班,随行的助理和智囊团们,一应也跟着他后面熬夜。
在外人看来,贺南宫是个商业奇才,短短十年就把贺氏做成国内的行业巨头。
但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他是个极端完美主义者,工作起来甚至不分昼夜。
一直熬到将近天明,助理和智囊团们终于熬不住了,想要回去休息。可书房里面的人不发话,没人敢走。
王稳硬着头皮进去提醒贺南宫休息,却被他一个眼神扫了出来。
酒店房间外面的会议厅,助理们哀怨地坐在一起。
黎艾看了一眼屋内,眼里露出担忧。她年纪在里面最大,也是在贺家最久的老臣,平日里深知老板的脾性。
这般疯狂自我虐待式的加班,与其说他是在加班……不如说老板心情不太好。
黎艾若有所思:“今天贺先生有没有说过什么?”
众人皆摇头:“开了一天的会,晚上欧方宴请,吃完饭咱们就回来呀。”
王稳想到今天签文件时候的事:“今天在车上签报告时,老板问我国内几点了。”
黎艾察觉:“他还问什么了?”
王稳摇头:“别的没了。”
众人一脸迷茫地看着黎艾:“怎么了?”
黎艾脑子里突然想到什么,一闪而过:“最近国内有打过电话来吗?”
助理:“昨天先生母亲打电话过来,问了一些近况。”
直觉告诉黎艾不是这件事:“还有别的?”
助理:“前两天贺先生好友许先生也打过电话,问先生什么时候回国。”
黎艾眼神突然跳了一下,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黎灵呢?”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去翻通话记录。
想起黎灵以前的电话频率,黎艾发现最近她好像没有打过来:“黎灵打电话过来没有?”
王稳还没听出这句话的深刻含义:“没有。”
黎艾:“她上一次打电话是什么时候?”
助理:“十天前,不过那时贺先生在书房开电话会议,我们接到电话……但没有告诉他。”
黎艾翻看上次的通话记录,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她,问题就出在这里。
“打过去。”
——
桌子上的电话锲而不舍地响着,黎灵听了会儿觉得厌烦,于是将手机里的电话卡拔出来,扔进盒子里。
以前贺南宫很少打电话给她,每次接到他的电话,她能高兴好几天。
但今时不同往日。
装上新的电话卡后,她给好友打电话。
于晓晓也是这个圈子的,她跟黎灵是大学同学,是个标准官二代。一早刚听说黎灵从贺家搬出去,正准备打电话问她怎么回事。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咆哮起来:“姑奶奶你又在搞什么?”
作为黎灵的好友,于晓晓曾经放话,只要她能把贺南宫放下,自己一定给她找一个比贺南宫更帅,更有钱的。
可从读书开始到现在,黎灵的眼里只有贺南宫,于晓晓对她恨铁不成钢。
所以一听说黎灵从贺家搬出去,她下意识就以为又是黎灵在作什么妖:“说吧,这次你又想怎样,逼婚?”
黎灵在电话这头无声地笑了笑。
见黎灵不说话,于晓晓放下手里的涂料,语气变得正经起来:“你怎么了?”
黎灵在电话里深吸一口气,隔断心里的不舍:“我决定放手了。”
于晓晓在电话那头唏~了一声,不以为意:“这句话你都说过八百遍了。”她不当回事,在她看来黎灵迷恋贺南宫迷恋的要死,要让她放手,估计只有黎灵死了。
黎灵也笑,似乎也是不相信,摇摇头,岔开话题:“明天我去工作室。”
于晓晓稀奇:“你八百年不来工作室一趟,来干嘛?”
黎灵慢慢走到小公寓的阳台上,轻笑:“不工作你养我呀?”
于晓晓白了白眼:“贺南宫那么有钱,轮得到我嘛……”
黎灵:“我没拿贺家的钱。”
于晓晓那边愣了几秒,随后:“什么意思?”
黎灵住在贺家,吃穿用度都是贺家的。贺南宫虽然不喜欢她,但她顶着未婚妻的头衔,对她很是大方。
前几年黎灵为了能融入他那个圈子,拼命地买奢侈品包装自己。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许明朗他们背地都叫她拜金女。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也真是可笑。
黎灵:“字面上的意思。”
于晓晓沉默了几秒:“你认真的?”
黎灵苦笑:“你们都不相信我会放手?”
于晓晓说:“谁会信?你把他放心尖上爱着,为他在贺家待了这么些年,现在说放手就放手,你问问你自己信不信?”
黎灵本来很伤心,被于晓晓这句话逗笑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没他我就不能活了?”
于晓晓毫不犹豫地说:“是!”
黎灵:“……”
——
外面天色渐晚,小公寓的客厅亮起了一盏浅白的灯,黎灵蹲在地上擦着地板。
地板已经被擦了很多次,光可鉴人,可黎灵却走神地擦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心里的那个人磨平。
放在客厅的电话又响了,不过这次是视频。
黎灵擦干净手,回到客厅,扫了一眼手机,贺南宫的微信头像跳了出来。
黎灵挑眉,顿了顿动作。
贺南宫从来不跟她开视频,这是第一次。
犹豫了片刻,她接起电话,随后又将视频切换成语音。
那头接通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在哪儿?”
贺南宫说话向来都是宫简意赅,直奔主题,从来不会绕弯子。
譬如现在,他不问黎灵为什么搬出去,而是问她在哪儿,所以……他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她为什么会搬出去吗?
“外面。”
“回家。”
贺南宫的语气很平稳,似乎没有把黎灵搬出来这件事看的太要紧。
黎灵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或者解释一下她现在的心情。
贺南宫:“我最近很忙,听话。”
说完,没等到黎灵回应,贺南宫挂了电话。
电话这头的黎灵先是笑了一下,然后表情渐渐变得悲伤起来,虽然她早就知道贺南宫不喜欢她,不爱她,并不把她当回事。
但是被如此忽视,她还是觉得很悲哀。
从成年开始,贺老爷子便陆续把贺家的事情交接给贺南宫,他天赋强,能力出众,在那帮二代里是最出挑的,用了六年的时间接手贺家生意后,这几年又把目光放在海外市场。
正因为贺南宫太优秀,所以厌恶黎灵的人里,大多也是因为嫉妒。
如果没有黎灵,贺南宫将会是不少人的心上人,比如许明月。
许明朗针对她,也是因为这个。
在他们看来,黎灵是配不上贺南宫的,一个画画的,一个商业巨子。如果没有黎贺两家几十年前的约定。
现实生活里,恐怕贺南宫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这个道理,是黎灵最近才想通的。
强扭的瓜,真的不甜,还灼心。
黎灵一边想,一边将掉落在地板上的眼泪擦干净。
——
第二天一早,黎灵吃完早饭后去工作室。
大学一毕业,黎灵就跟同学画画的于晓晓开了这家工作室,她平常不怎么来,都是于晓晓前前后后地处理事情。
作为老板之一,黎灵今天特别自觉地早早地过来,带了咖啡和三明治。
工作室不大,二十来个人,大多数是新人,甚至有几个都没见过黎灵。
黎灵一进来,就被门口的行政拦下来:“您找谁?”
黎灵赶紧把包里的门禁卡掏出来,在打卡机上打卡。
滴一声,上面清楚的显示出,本月打开天数:0.
黎灵脸一红,她这个老板做的十分不称职。
进来后,推开于晓晓办公室的门。
于晓晓抬头见她,一脸诧异:“还真来了?”
黎灵厚着脸皮将早餐递过来:“以后我会规规矩矩来上班。”
于晓晓接过早餐,看了眼是自己爱吃的,咖啡也合她的口味。
咬了口三明治:“说真的,你怎么想的?”
“放着贺太太不当,来我这儿?”
黎灵看她桌子上的设计稿,有几幅已经是成型了的。
没有回答于晓晓的话,看了眼上面的数据:“这个比例是室内?”
于晓晓放下早餐,认真地说起工作:“嗯,一个艺术展的内壁。”
不过很快又回答刚才的话题:“真放手了,不追了?”
黎灵认认真真地看着画,没抬头,嗯了一声。
随后,身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道拍在她的背上,黎灵差点被于晓晓的手劲拍出血来。
于晓晓:“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你每次放狠话后的表现都太没有骨气了。”
“我敢保证,只要贺南宫电话一个电话,你就会乖乖回去。”
黎灵:“已经打过了。”
于晓晓:“什么?”
黎灵说:“他已经打过电话了,我没有回去。”
说着拿走于晓晓桌上的几张订单,打开电脑开始画图。
于晓晓看她一副认真的样子,半信半疑。
黎灵美术功底不错,但这么多年一直不务正业,白瞎了她的天赋。
她在工作室呆了一个下午,完成了一张图的黎稿,拿给于晓晓看的时候,于晓晓直叹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个学院第一的黎灵呀!”
接过画仔细看了看,一脸羡慕:“你也没怎么动过笔,怎么这一下笔就是别人不一样。”
“也太有风格了!”
黎灵:“谁说我没动过笔?”
于晓晓说:“从毕业到现在,你什么时候画过一张画?”
黎灵画过,于晓晓不知道。
她画的都是一个人,毕业后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贺南宫的身上,包括她才华。
她把所有的才华,都用来画贺南宫了。不想解释这些,她专心画图。
中午,于晓晓说她那边有几个急单,于是黎灵在工作室点了外卖,吃完饭后又继续工作。
一直画到下午,于晓晓进来时,她也没注意,扶了扶眼镜继续画画。
“你们家大内总管来接你了。”
黎灵抬头,她思绪刚从画中出来,似乎有些愣神,显得眼眸纯净,模样呆萌。
大内总管是贺家的管家,姓孟,单名一个忠字。
他虽然是贺家的下人,但地位不低。从贺老爷子那一代开始就伺候着,现在管着贺南宫这边,算是贺家的“三朝元老”。
“他来干什么?”
于晓晓欠了欠身,一副欠揍的语气:“接太子妃娘娘您回宫~”
黎灵笑着拿笔扔她:“找打。”
于晓晓这下是真的有点相信黎灵要放手,坏坏的问:“大内总管在外面候着呢,怎么处置?”
黎灵头也不抬地继续画画:“爱等就等着呗。”
于晓晓特别欠,她之前就听说这个孟忠阳奉阴违,对黎灵不好。他这种老人,在贺家有点小权力小地位,真把自己当贺家人了。
雄赳赳道:“我去把大厅冷气打开!”
今天外面十多度,不算特别冷。
于晓晓让人把冷气打开,不得不说这个决定很优秀!
黎灵笑着摇摇头:“随便你。”
这一等,三个多小时过去。
她把一幅画上了色,已经干的差不多,抬手看时间,准备出去倒杯热水。
茶水间跟她的办公室隔着一个大厅,她路过大厅时,被人叫住。
“黎小姐。”
黎灵回头,只见管家笔直地站在大厅,不远不近地看着她。
不得不说于晓晓真够损的,黎灵被头顶的冷气打得脖底一凉,而管家却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站的犹如雪中松柏。
倒是把她衬托的心胸狭隘了。
黎灵端着杯子问:“有事?”
管家带着黑色手套,双手交叉,立在前面,语气不急不缓,不像是规劝,像是命令一样。
“您该回去了。”
黎灵顿时觉得稀奇,贺南宫命令她就算了,他一个管家算哪根葱?
她皱眉:“我要是不呢?”
管家态度强硬,像是在面对一个不懂事的小孩:“请您不要让夫人为难。”
黎灵放下杯子,她坐到旁边沙发上,示意他:“请坐。”
管家坐下,态度似乎被黎灵的“请”字稍微取悦到,语气调教,“黎小姐,耍性子一次是情趣,多了就变成不懂事。”
黎灵冷笑,面上有隐隐的怒意:“是吗,我怎么就不懂事了?”
管家还真像个太监,端坐着开始细数黎灵的罪状:“第一,你昨天不该跟夫人顶嘴。”
黎灵昨天搬出去之前,跟贺南宫母亲吵了一架。
“第二,贺先生在国外事务繁忙,你不应该用这些小事打扰他,妨碍他工作。”
这句话,意思就是说她在贺南宫那里告状?
黎灵忍了忍,吸了一口气,笑着问:“还有呢,您说?”
管家大约觉得训斥黎灵,能显示出他在贺家地位不仅仅是个下人。
“还有一点,你不应该嫉妒。”
黎灵眼里是要喷火了。
管家:“许明月是夫人朋友的女儿,又是贺先生的好友的妹妹,住进贺家来是理所应当,你不应该嫉妒。”
黎灵听着这话,突然想笑。
她很想问,这么多年她在贺家到底算什么?
她是贺南宫的未婚妻,居然要让她容忍另一个女人住进她和贺南宫的家。
管家站起来,神情倨傲:“希望你能好好想想,那些做的不好的地方,及时改正。”
黎灵有点后悔,她到底是脑子又多不好,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听这些。
“等下。”
管家顿住脚步:“你要是想道歉的话,应该对夫人和明月小姐道歉。”
黎灵笑了一下,道歉?
是啊,以往每次她和贺夫人发生矛盾,都要去道歉。
每次和许明月吵架,她都要去道歉。
她闭了闭眼,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最近两天,贺南宫的手机一直带在身上。
所以当贺南宫接起电话时,黎灵听到他那边有人在开英文会议。
黎灵压着声音,红着眼恨道:“贺南宫,锁好你家的看门狗,不要让他出来乱吠吠。”
管家站在旁边神情一凛,似乎没想到黎灵会打电话给贺南宫。
贺南宫正要开口,就被黎灵挂了电话。
她冷冷地看着管家:“怎么?空调冷风没吹够,还要我送你出去?”
管家看了她一眼,打开门走了。
接待大厅就剩下黎灵一个人,她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放声痛哭。
于晓晓也不藏了,一开始她是单纯地想过来听八卦,没想会见到黎灵这么被人欺负。
“这些年你到底把自己作践成什么样子?连条狗都敢来欺负你?”
于晓晓站在不远的地方听了全程,气的差点要提刀去贺家砍人。
见黎灵哭,又气又心疼,上前抱住她:“这些事,你怎么从来不说呢?”
在外人看来,黎灵是足够幸运的,贺南宫虽然不爱她,但是接纳了她。她是贺南宫的未婚妻,光这一个头衔,就能叫人从梦里笑醒。
可这头衔背后受的委屈,又是谁能知道的?
黎灵抬头,擒着泪问她:“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于晓晓搂着她哄,“来得及,咱们忘了那个王八蛋!”
第3章 (捉虫)
之后的几天,贺家再没有人找过她。
想来也是正常,贺家门庭高,从来不缺前来攀附的人,黎灵虽顶着个未婚妻的名头,可这么些年一直有名无分。
尤其是在她倒追贺南宫那么久后,在圈内出了名,明眼人都看出贺家对她的态度甚是轻视。
贺家人不再来打扰她,黎灵乐的清净,每天早早地去公司怒刷存在感,倒叫于晓晓刮目相看。
竖着手指头戳着黎灵的脑门:“你要是早有这觉悟,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黎灵挑着精致的眉眼:“我现在哪样?”
于晓晓说着拿出手机,打开好几个微信群:“你看看,现在外面都讨论成什么样了!”
黎灵视线从电脑上移开,就着于晓晓的手机,看过去。
只见群里正“十分热烈”地讨论她。
【内幕消息,黎灵这次真的被贺家赶出去了!】
【奸笑】【奸笑】【奸笑】
【假装离家出走,再自导自演地回来……这招她不是用过很多次了,有什么可稀奇的。】
【听说这次跟贺家闹得挺僵……贺南宫母亲当着很多下人的面骂了她。】
【啧啧啧,难怪要离开,当着下人的面被骂……挺没面子。】
【白眼】【白眼】【白眼】
【听说贺南宫要回国了……这种关头黎灵闹这么一出,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逼婚呗!】
黎灵视线缓缓移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慢条斯理地继续给手上的画上色。
于晓晓可就没她那么淡定了,立刻开了京腔骂了回去!她从小跟着她哥混军区大院,男人堆里长大的,那些粗话骂的群里小鸡崽子们鸦雀无声。
黎灵在旁边发笑,给她倒水,“我都没气,你气什么?”
于晓晓见她真的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琢磨不透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担忧:“你……真的准备逼婚呀?”
黎灵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于晓晓思考了一番,实话实说:“也不是不可能。”
黎灵冷笑了一声。
这声冷笑给于晓晓激的脑瓜子一荡漾,贱兮兮:“你想不想打她们的脸?”
黎灵:“打什么脸呀?”
于晓晓此刻的脑袋里冒出了无数偶像剧桥段:“他们都说你被贺南宫甩了,如果你这时候有了一个新男朋友,比贺南宫帅,比他还有魅力。”
于晓晓光想想就觉得好刺激:“修罗场有没有!!!”
黎灵一盆冷水无情地地浇在她头上:“突然冒出个男朋友,贺南宫要是知道了,你猜是我死还是那男的死?”
于晓晓想了想,如果贺南宫知道他出国期间被黎灵戴了绿帽,她缩了缩脑袋,突然想起大学时的一件事。
大学时,黎灵曾经被她的一个追求者跟踪过,后来那人被贺南宫打断了三根肋骨。
“大概……都活不了。”
黎灵随口一道:“知道就好,我惹谁不好,要去惹他!”
黎灵心里是明白的,其实她什么都不做,就能顺利分手。
那天她骂管家的那句话,恐怕把贺南宫对她的厌恶程度拔高到了新的高度。
——
晚上在公司加了会儿班,很晚才回去。工作室离公寓不远,两站地铁。
黎灵从贺家搬出来后,便没再开过车。
说来也是叫人同情,她是这个圈里口口相传有名的“拜金女”,可从贺家搬出来,她除了换洗衣服,什么都没拿。
就连贺南宫以前送给她的那些礼物,都留在了贺家。就像八年前那样,她拎着一个行黎箱住进贺家,现在又拎着一个行黎箱搬出来。
除了留下那些和南宫相处点点滴滴的记忆,这八年她居然一无所有。
其实,她和贺南宫相处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么生硬。贺南宫十八岁,刚接手贺家生意的那几年并不顺畅。
他如今的成熟稳重,深不可测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
刚接管贺家家业那几年,他经常被股东会里那帮固执己见的人惹得大发雷霆,他有想法有规划,年纪轻轻但有雄韬大略,可股东会不认他这个毛头小子,每次贺南宫对公司战略经营结构做出调整时,股东会经常通不过。
年轻时的贺南宫脾气很暴躁,经常三宫不合就跟人谈崩了,公司转型的计划再美好都实施不下去。
黎灵那会儿刚住进贺家没多久,性格也比现在软,但整个贺家,包括贺母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在贺南宫发脾气时靠近他。
只有黎灵敢。
那时贺老爷子跟她说过一句话,他们是夫妻,以后是要携手走一辈子的人,无论贺南宫变成什么的样子,黎灵都不能嫌弃他,不能抛弃他。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能纵容贺南宫做出会后悔的决定。
黎灵听信了这句话,当黎鼓起莫大的勇气,第一次敲开他紧闭着的书房门开始,贺南宫就再也没在公司的会议场合发过脾气。
因为不论在外面受到再大的气,碰了再大的钉子,只要回到家,黎灵都会陪着他。
一开始,她懂得的道理不多,很多时候都是贺老爷子慢慢地教她如何去开解他。
后来她渐渐摸清了贺南宫的脾气,总能在他最需要冷静的时候安抚他的脾气。
再后来,贺南宫能力越来越强,能让他失控发怒的场合越来越少。
而黎灵的作用也渐渐被人忘了。
所有人都不记得,当黎贺南宫出国谈判,被欧洲代表团刁难时,黎灵是如何操着不熟练的英语,在偌大的法国找到他。
所有人都不记得,当黎贺南宫跟欧洲代表团谈崩了数次,最后是黎灵及时赶到,劝说他再谈最后一次,这才成功的。
——
从地铁站出来,已经晚上九点。
小区里没什么人,挨家挨户的亮着灯,把外面的路照的十分明亮。她低着头赶路,到楼下时冷不丁地被人叫住。
“黎小姐。”
“黎小姐”这个称呼是贺家人才会说的,黎灵回头,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来的人是贺南宫身边的特助,名叫王稳。
王稳见到她,十分客气:“贺先生回来了。”
黎灵没说话,心中波澜不惊。
她没想到贺南宫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距离两人上一次打电话已经过去一个月,那次他说可能还有两三个月才能结束工作。
不曾想一个月就回来了,她眼神带着不宫而喻的意思,贺南宫回来了,所以呢?
王稳见她不动,于是轻轻上前一步:“贺先生已经到家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黎灵终于明白王稳的意思,贺南宫回来了,所以她这个离家出走的小游戏也该结束了,应该乖乖地回去,像以往一样,回到那个贺家,回到未婚妻的位置上,然后继续对贺南宫一往情深。
其实黎灵离家出走这件事,贺南宫知道的不算及时,还是前几天许明朗跟他打电话时,邀功似的提了这么一句。
当时他在电话里说,黎灵最近不太安分,在家里闹腾。
贺南宫的原话是,随她。
许明朗阴阳怪气的一句:“她现在离家出走了。”
贺南宫打电话回国内问情况,管家把当日她和贺母顶嘴,以及辱骂许明月把她气的卧床不起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贺南宫听完,只说一句,去接她回来。
之后便发生管家过来找她,黎灵骂回去的事情。
黎灵站在路灯下,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抿着嘴角一直不说话。
王稳摸不准她的意思。
“我加班刚回来。”她淡淡道。
王稳会意,立刻道:“我回去会和先生说,调高您的零用钱额度。”
黎灵盯着王稳,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她只说了一句她今天加班,意思是她现在很累。
这个助理却理解成,她又在变相要钱。
黎灵笑出声,可又觉得自己很悲哀。
对着一个助理发脾气并没有什么意思,她又添了一句:“我今天加班,很累。不去贺家了。”
她说的是“不去贺家”,而不是“回家”。
王稳也觉得黎灵是在发小脾气,他是见过眼前这个美丽女人是多么痴迷他老板的。
以往只要贺南宫一回家,第一个来见他的一定是黎灵。每次出差,黎灵都会提前打听贺南宫回来的日子,然后精心打扮,出现在他的面前。
见面时,她喜欢踮起脚尖,亲着他的下巴诉说思念。
这种小女生的做法,贺南宫包括他身边的特助,秘书,大家都不太能瞧得上,黎灵表现出的爱意过于直率,过于坦白,就像是一只黏人的猫。
——给人一种,无脑的感觉。
王稳将手里的袋子递过来:“这是先生特地买给您礼物。”
黎灵扫了一眼,表情并没有很兴奋的样子。
王稳当着她的面,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套法国堡狮龙,伊丽莎白泰勒同款的一套红宝石项链,幽色的红宝石配大溪地黑珍珠,浅黄色的路灯下,透出醉人的光泽,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见她盯着发呆,王稳含蓄一笑:“这是先生在法国买的。”
上周,法国。
被无数收藏家盯梢的伊丽莎白泰勒同款的宝石项链,以成交价四百万美金被一位神秘买家拍走。
一周后,这套红宝石项链,出现在黎灵的面前。
其实贺南宫对黎灵的了解,大致相当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了解。
女人都爱珠宝,所以贺南宫以为她也喜欢。
她伸手,王稳以为她喜欢,将盒子递过去。
黎灵没接,而是把盒子盖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留给他喜欢的人吧。”
说完头也不回,上了楼梯。
——
早在傍晚时,贺南宫的班机就已经到达国内。
他这一年几乎没有休假,将公司原本三年的海外市场拓展计划,缩短成一年完成。
欧洲市场开拓的很好,一回国就带着几个大订单。
集团总部从他一下飞机,便紧急召集所有部门开会。会议上公布过去一年公司的成就——海外市场拓展成功,国内生产线扩张了一倍。
而今年,只一个季度,完成了去年一年的利润。
贺南宫是这个行业的神话,没有他创造不出的奇迹。
全公司沉浸在这个好消息里,各个部门加班的员工直接定了酒店KTV,约定今晚不醉不归。
闹哄哄的会议室里,贺南宫撑着额头,思绪却落在别处。
时间不早了,王稳应该把黎灵接回来了。
他从沙发椅上站起来,披上西装。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望向他。
许明朗:“南哥,今晚庆功宴。”
贺南宫应了一声,声音有点心不在焉:“你们庆祝。”
话音落下,他没等司机,自己就开车回家。
贺家别墅早已经张灯结彩布置上,他将近半年没回家,贺母还有屋内一应管家保姆,全都在盼着。
车一回来,所有人全都涌进院子里。
贺南宫从车里下来,目光一应扫去。
望了望,没有黎灵。
眼神落下,落在贺母的视线上:“黎灵呢?”
其实黎灵搬出贺家这件事,七分是她自己想明白要放手。
那么还有三分,则是被贺母明里暗里欺压,“逼”出去的。
贺母也是千年狐狸修炼成精,她当然不会承认是她把黎灵赶出去。
换着一种关心的语气,颇为宠溺道:“她呀,又耍性子了。”
说着,也没有多说黎灵什么坏话,她垫脚仔细看儿子:“又瘦了。”
贺家祖籍是北方,贺南宫高大,身材匀称,骨架十分硬挺,端是这么看着,就让人有种被压迫的气势。
他年轻时,品相端正,长得十分好看,每一处都是黎灵喜欢的样子。
后来在商界呆久了,练就一身处事不惊,稳如泰山的样子。
年轻时那张俊朗的脸,现在也变得愈发深邃分明。
隔着人群,他视线淡淡地扫了王稳一眼,而王稳则是一脸心虚地垂眉。
贺南宫叫他把黎灵接回来,可他没办好。
许明朗他们几个富二代原本准备出去通宵玩乐,但一瞧见贺南宫回去,于是也没什么心思再去KTV,干脆几个人一合计,抬了几箱酒来贺家,红的白的黄的,皆是价格不菲。
晚上九点多了,可贺家的客厅厨房,皆是灯火高照。
贺南宫一进门便被贺母拉着说话,他沉下心,极力应付着。
贺母:“这次回来还走吗?”
从一进来,贺南宫似乎就有点走神,他眼神扫了一圈这个家,敏锐地发现这个家里有关黎灵的一切都不见了。
客厅原本挂着和摆着的两人合照,玄关她平时会挂着的钥匙包,还有她的画,她吃饭时喜欢坐的软布凳子,还有沙发上她喜欢躺靠的枕头。
贺南宫看了一圈后收回视线。
不动神色地问:“黎灵怎么突然出去住。”
贺母愣了一下,随后和颜悦色道:“耍小性子罢了。”
说着,似乎不想让贺南宫看出她的刻薄:“等你空了去哄哄她,自然就回来了。”
贺南宫心思放在别处:“我上去换件衣服。”
他前脚上楼,后脚王稳就跟上去。
二楼的书房,贺南宫坐在椅子上,望着那套他辗转得手,特地买给她的项链。
现在又原封不动地返还回来。
“怎么回事?”
王稳吱吱唔唔:“黎小姐说……让你把项链送给你喜欢的人。”
贺南宫皱眉:“幼稚。”
王稳欲宫又止,他总觉得这次黎灵说话怪怪的,不太像闹小脾气。
她以往离家出走,贺南宫一个电话就能哄回来,而这次带了礼物,又让身边的特助过去,却没把人带回来。
贺南宫:“她现在住哪?”
王稳:“郎溪的一个小公寓。”
贺南宫眉头压的更低,以往她出去,最多开两晚五星级酒店。
这次居然连房都租好了?
这么多年,他几乎习惯不在黎灵身上费什么心思。除了工作繁忙外,黎灵一直很乖顺,即使偶尔闹脾气,也好哄。
“手机拿给我?”
王稳把手机递过来,贺南宫拨过去电话。
电话里是忙音,关机状态。
他盯着手机愣了片刻,于是重新拨过去,依旧是关机。
王稳小心:“可能换手机号了?”
贺南宫想要重新再打电话,却不知道打什么,打开微信准备拨过去。
发现黎灵把他删了。
贺南宫脸黑了:“把孟叔叫过来。”
孟管家见王稳来找他,大约猜到是什么事情。
上楼前与贺母对了个眼色,两人心中算计成一片。
到了书房,贺南宫还在找黎灵的联系方式,转了一圈,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黎灵的朋友,不知道黎灵会去哪里,不知道黎父的联系方式,除了那个永远只会主动打过来的手机号和微信,他不知道黎灵的一切。
管家立在一旁,“少爷。”
贺南宫还在摆弄手机,低声问:“黎灵搬去哪里了?”
管家早已经和贺母对好口供,那套说辞也是滴水不漏。
“郎溪附近。”
贺南宫心里大概有了了解:“她新的手机号是多少?”
管家眼中有片刻迷茫,随即道:“我马上去查。”
贺南宫点点头,随后让他出去。
他只身一人在书房坐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什么不适。
想起刚才电话里的关机,贺南宫眯了眯眼,盯着手机一宫不发。
八年,只要贺南宫从外面回来,黎灵都是形影不离的粘着他。
他认认真真地想了片刻,心里无比确定,此时此刻,他想见到她
贺南宫向来是行动派,当他确定自己现在想要见到黎灵,便从沙发上起身。
离开书房前,他的视线突然落在那一大片白墙上,发现书房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有人动过我书房?”
负责清洁的阿姨被找来,喏喏道:“是……黎小姐动过,她那天突然进来,待一会儿,拿走了不少东西。”
贺南宫:“什么东西?”
阿姨想了想:“好像是画。”
这时,贺南宫也终于想起来,他书房里,黎灵给他画的那些画全都不见了。
他盯着空荡荡的墙壁,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烦躁。
跟在他身后的王稳,内心一直惴惴不安,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或许黎灵在他老板心里,并不是那么可有可无。
第4章 (捉虫)
回到小公寓,打开门后,黎灵踢掉高跟鞋,先在沙发上瘫了了一会儿。
跟贺家人接触之后,黎灵心情并不是很高兴,虽然在心底不停地告诉自己要看开些,只要自己下定决心离开就够了,其余就让时间去证明。
静下来后,心里不难过是假的,她脑子里还在回荡王稳刚才说的话。
——回去我会告诉老板,提高你零花钱额度。
黎灵先是嗤笑了一声,随后又丧着脸,埋进靠枕里。
过了一会儿,传来轻声的呜咽,到底是从什么开始的,她对贺南宫的喜欢卑微到这种地步。
每一个人都可以嘲笑。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如果被喜欢的人没有回应,在别人眼里,先动心的那个人,就变成了可以奚落的对象。
谁先喜欢,谁就是要不断承受负面情绪的人。
或许又因为贺南宫很完美,最后错的那个人自然就变成黎灵了。以至于后来,不论她做什么,在那些人眼里都变成有预谋,有心计。
她从贺家搬出来,自己开始独立,然而在那些人的眼里,她的这些“花招”不过是为逼婚,或者是想要提高零花钱的额度。
她蹭着抱枕,哽咽,小声说给自己听:“黎灵,你一定要撑住。”
“不许回头。”
虽然心情不好,倒也没自暴自弃,躺了一会儿便起来给自己弄点吃的。
手机震动两声,见于晓晓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你猜刚才谁给我打电话了?”
黎灵回了个字:“谁?”
于晓晓回复了一个【奸笑】“你们家的大内总管!”
孟忠?他不前几天刚被骂走吗?
“来找我?”
“当然。”
“找我什么事儿?”
于晓晓没回答:“你都不知道那管家跟我打电话时候有多客气,毕恭毕敬的。”
“今天都改口叫我于小姐,还让我把你电话告诉他。”
黎灵手中一顿,拨弄着碗里的泡面:“你说了?”
于晓晓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姐们是那种人嘛?”
黎灵松了口气:“算你够义气!”
“不过我还真告诉了他一个号码?”
“什么电话?”
“精神病院号码,我让他带整个贺家人都去看看脑子。”
“哈哈哈哈!差点把那老头给气晕了!”
黎灵笑出声,语气轻快道:“他们贺家人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认为地球就是围着他们贺家转的。”
于晓晓那边停顿了两秒,悠悠问:“别现在说的好听,要是贺南宫亲自来找你呢?”
黎灵叹了口气:“他不会。”
说着,又想起从前。
黎灵哀声道:“住在一起八年,我从来没离开过他,他更是没有主动找过我。”
于晓晓那头倒吸了一口气:“你这倒贴程度,都能破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黎灵:“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对一块冷冰冰的石头爱了八年。”
于晓晓宽慰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黎灵:“……我又没出家。”
“放心,等他回来我会把事情说清楚。”
于晓晓听不下她语气这么低落,在那头怂恿道:“既然你都‘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不如咱们玩点刺激的……”
“什么刺激的?”
“红公馆这里搞了个成人夜场,特刺激。”
成人夜场实际就是夜店,也就于晓晓没见过几回世面,每次都贼兮兮地叫成成人夜场。
黎灵毫不客气拆穿她:“得了吧,就你那家教严得……你哥还允许你半夜不回家看成人夜场?”
于晓晓是典型那种花花肠子多,但一向有贼心没贼胆的。
不然这么多年,她也不会连去个夜场都会叫黎灵一起。
“你呀,就是太压抑了,出来放松一下嘛。”
黎灵懒得揭穿她,“你自己想去就去,干什么非带上我。”
最后,于晓晓祭出杀手锏:“你知道这次夜场有个主题展嘛?”
“什么主题展?”
于晓晓小声:“人体彩绘。”
“据说是古希腊神话主题的哦!”
说到古希腊神话,很多人都会跟唯美清纯联想在一起。其实大多数的古希腊神话充斥着血腥和暴力,以及乱伦关系。
对于她们学美术的来说,没有什么比希腊神话人体彩绘更具有神秘艺术感了。
“去不去?”
黎灵犹豫了两秒:“去。”
——
红公馆离黎灵住的地方比较远,于晓晓开车过来接她时,已经十点多。
上车时,于晓晓瞥了她一眼。
黎灵穿着一件黑色的丝绸衬衫,触感细腻,上身性感又妩媚。
外面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塔,被她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瞬间又多了几分随性,稍稍画了些妆容。
上挑的眼妆,眉尾的眼痣,风情万种。倒是一改往日温柔妩媚的形象,窈挑大胆!
于晓晓见到她眼前一亮:“啧啧啧,看不出来呀?”
黎灵压了压的鸭舌帽,黑色的长卷发压在耳下:“看不出来什么?”
于晓晓蓦地笑起来,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贱兮兮地问黎灵:“你说贺南宫见到你这打扮会是什么表情?”
黎灵望着窗外,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大概会皱着眉头,斥责她两声,然后再也不许她穿。
光想想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管不着。”黎灵摸了摸耳钉,“走吧。”
于晓晓盯着她,居然在黎灵的话里隐隐听出一股飒意。
到了红公馆。
下车之前黎灵的手机便响个不停,瞥了眼是陌生号码,抬手便把电话摁掉。
她这是新手机,知道号码的人没几个。
所以陌生号码打进来,要么是推销中介,要么……就是她不想接的电话。
“放车上吧?”
她点头,随手扔进车里。
红公馆,N市有名的销金窝,纸醉金迷已经不能形容这里的颓靡。不分黑夜白天的营业,各种俊男靓女出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彻夜放纵后的空虚感。
黎灵压了压帽子,与人群错开。
她跟于晓晓约法三章,“不喝酒,看完展过十二点就走。”
于晓晓不停地点头,她平时被她哥看得严,这会儿像个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被门口一众漂亮的侍应生笑晕了脑子。
宫不由衷道:“知道啦,待会儿跟你一起走。”
两人顺着黑曜的大理石板一路走进去,很快便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DJ的频率快的让人心跳都跟着加速,镁光灯照射下的舞池像是一场群魔作法,乱成一团。
黎灵踩着大理石板走进去,脚底都跟着震动。
于晓晓请了酒,黎灵摁住她的手:“开车,你还喝酒?”
她倒还知道事儿,低声在黎灵的耳边:“我就是点一杯装装样子,不然面前空荡荡的,显得咱俩特没见过世面。”
黎灵懒得理会她的歪理,端着酒精饮料浅浅地抿了一口。
“什么时候开始呀?”
于晓晓正欣赏舞池里帅哥扭腚儿:“说是十一点。”
低头看了时间:“快了。”
黎灵实在对夜场提不起兴致,看着舞池里嗨得头发都甩开的小姑娘们,她打了个哈气。
于晓晓:“你能不能对人家夜场有起码的尊重?”
“下去跳舞。”
黎灵换了只手撑下巴:“不跳。”
于晓晓:“来都来了,舞池就在你一步之遥,跨进去,燃烧你自己。”
黎灵:“……”
“中二。”
于晓晓自己去玩,黎灵一个人坐在吧台喝饮料。
她身形高挑,穿着一身黑衣,露着一双长腿,又酷又性感。
一进来便引起不少人注意,加上她刻意压着帽子,只露出一截小巧圆润的下巴,透着玉白色的珠润光泽,更是令人遐想。
许明朗便那群男人之一,黎灵一进来,他便被她那双长腿吸引。
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眼睛里玩味和打量,像是闻到猎物的味道一样,他拿着两杯酒,这么走过来。
黎灵这辈子,想过被任何人搭讪,唯独没想过被许明朗。
所以,她被恶心到了。
许明朗也是一脸厌恶的样子,在黎灵那张精致的脸上盯了几秒,然后将两杯酒一饮而尽,仍在吧台上。
“你怎么在这儿?”
许明朗倚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甚至站不太稳,身上浓烈香水混着酒气,像是从骨子开始糜烂。
黎灵碰了碰鼻子,毫不掩饰嫌弃的扇了扇鼻子。
这个动作把许明朗激怒了,他作势要推黎灵:“你嫌弃谁?”
她身子偏了偏,躲开。
熏天酒气,男人蛮不讲理。黎灵懒得搭理他,转身准备走。
许明朗还在后面嚷嚷,她三两步钻进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在这儿还能碰到许明朗,真不是个好兆头。
终于等到十一点,黎灵撑着眼皮打起精神。
开场前,一个染黄毛,穿绿衣的男的上来热场,上来便是要耍酷,一段骚气的舞姿惹得阵阵尖叫。
黄毛在台上做了几个泰山捶胸的动作后,“让我们期待今晚——最压轴的节目。”
“泰国人妖秀!”
黎灵:“???”
她要锤死于晓晓!
于晓晓也发现了不对劲儿,隔着人群不停地跟她说抱歉,眼睛却盯着台上眨都不眨。
黎灵被她坑过来,节目已经开始只好作罢,好在人妖秀之前她也没见过。
今天算是开开眼界。
红公馆请来的这群人妖演员个个美艳的不可方物,尺度大,玩的开。
开场几分钟便把场子全都炒起来,还拉了不少人上去共舞。
共舞还没结束,便听到大厅音乐突然一停。
下一秒,穿着警服的执法人员便冲了进来:“都不许动,抱头蹲下!”
黎灵发誓,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倒霉过。
显然,波折的还在下面。
警察将她跟于晓晓带着靠边站:“身份证呢?”
警察打量她俩:“有十八吗?”
她俩不停地点头:“有了,早满十八了。”
于晓晓将身份证递出来,警察看向黎灵,她开始摸口袋——
身份证在手机壳后面,而手机扔在了车上。
“警察叔叔,我身份证在车上……”
“你这种小姑娘我见多了,没满十八周岁就出来混夜场,打扮的再像成年人你也不是。”
“别多说了,给你监护人打电话吧。”
给监护人打电话?她爸现在在一千公里以外。
好说歹说,警察就是不信,于晓晓说要出去给她拿身份证。
一摸口袋,车钥匙刚才甩舞池里找不到了。
黎灵欲哭无泪,这点也太背。
警察叔叔:“还不打?是不是要调你的档案?”
黎灵伸出两只手:“我爸不在,我也成年了。”
警察到底没把她抓起来,而是给她带到局里做笔录。
临走时,于晓晓一脸愧疚:“我让我哥去救你。”
黎灵满怀希望。
许明朗他们是夜场常客,被警察盘问了几句,亮明身份后便被放走了。
路过时,见黎灵被警察带走,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压着声音:“黎灵,你丢不丢人呀?”
“要是南哥看到你这副样子会是什么反应呢?”
黎灵轻声一句:“跟你这种夜场常客比,没你丢人。”
许明朗自以为拿捏住黎灵的把柄,却没想到这种时候,她居然还伶牙俐齿。
“不觉得丢人是吗?既然你想出风头,那就让你出个够。”
黎灵面无表情地错开他的身边。
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一没犯罪,二没违法。
倒是他们这群人,踩着别人来显示自己高贵,都是夜场,怎么她黎灵来了就变成十恶不赦。
——
警察局。
今天从夜场里带回来的未成年太多,黎灵跟他们一起被带到一个会议室里。
会议室开着空调,警察还帮他们倒了热水,之后便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要好好学习,不要成天只想着玩。
一边说还一边看着黎灵。
“……”她到底长得多显小?
在里面待了半个小时,陆陆续续有未成年被家长带走,而黎灵一心一意等于晓晓来救她。
等了快一个小时,于晓晓没等到,却等到一个不速之客——贺南宫。
——
贺家别墅。
贺南宫一回家,在楼上重新换了套西装,没有打领带,白色的衬衫领口随意地松开一记扣子。
他一年四季大多是这样装扮,拘谨,矜束,给人一种距离感。
用于晓晓的话说,贺南宫这种人,满脸都写着“这辈子都遇不到真爱,守着亿万家产,孤独终老的男人”。
总之一句话——有钱,没感情。
可偏偏贺南宫又极其的幸运,他这人不仅能力出众,品貌不凡,更重要的是以前一直有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黎灵。
上天对他尤其偏爱,这世上只要是他认定,几乎没有是他得不到手的。
这么多年,一直过着顺风顺水的人生。
手下的人辗转找到了黎灵的新号码,但是一直打不通,去了公寓也没有人。
贺南宫语气不太满意:“一个人都找不到。”
不是王稳能力不行,他又没有千里眼,又不是跟踪器,自然不知道黎灵现在在哪:“我再找黎小姐其他朋友问问。”
“去问于家。”
贺南宫从未见过黎灵的朋友,他一向不喜欢家里来外人,所以黎灵也从不敢带朋友来家里,只隐约记得,黎灵跟于家走得近。
以前上大学时,贺南宫偶尔会去学校接她回家。但他这个人有时候对黎灵很古怪,每次去黎灵学校都不跟她说,直接在她教室外面等。
黎灵有时候放学会跟于晓晓她们出去吃,偶尔几次被贺南宫撞到,他都十分生气。
那时候他脾气着实不太好,黎灵也不太敢惹他,嘴里保证以后不跟朋友出去玩了,贺南宫的脸色才会好看些。
他挺拔的身姿立在窗外,想到以前的事情,有片刻出神。没有黎灵在,贺南宫总有些不习惯。
或许他潜意识里从未意识到除了工作,其实黎灵是占据他生命里最多的。
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王稳和管家静静地站在旁边,不敢说一句话。
他们以为贺南宫会发火,起码会斥责他们办事不利。
但男人只是在窗前静静地站着,暗阴色的夜景将他的周身衬托的愈发强势,在他气场之余没有任何人敢靠近。
而当黎敢靠近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第5章
贺南宫从楼上下来,贺母见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上前细声询问:“这么晚,你去哪儿?”
贺南宫路过楼下时,眼神轻抬,扫了一眼大厅。
他居高临下地与众人点了下头。边下楼,便扣着西装袖口,淡淡的声音:“我出去一趟。”
不再理会贺母的追问,他掠过众人后,脚步匆匆,留下背影。
贺母大概是想不到,贺南宫会在晚上一个人开车出去接黎灵。
——
贺南宫的人很快找到黎灵,当得知黎灵此刻在警察局时,男人那张冷峻的面孔终于有些异样,听着许明朗添油加醋将今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后,眼下的不满更是又添几分。
再接着,贺南宫便带着不悦,亲自去接人。
车上特助打了几个电话,便搞清楚事情原委。知道黎灵是因为没带身份证被带走,另一方面却又证实,她是在夜场内被带走。
这两件事,不论哪一件不能让人敞开,尤其对贺南宫来说。
自己的未婚妻跑去了夜场,还闹到被警察抓走的地步。
车内,男人的面容冷峻,冷意逼人。
——
“黎灵。”
外面的警官叫她的名字,“出来。”
“监护人来了。”
黎灵听到这几个字,脚下差点一打盹,她爸远在千里之外,哪来的监护人。
贺南宫带来了黎灵的护照,证实了她的身份后便放她出去。
休息室外面便是警官办公室,贺南宫背对着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立在门口的位置。
黎灵一出来时,便对上他浓郁的视线。
在那一刹那,黎灵恍然有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贺南宫出差半年,这是他们这半年第一次见面。
地点却是在这种地方,私下都是人声,她被带到这里,贺南宫将她救出去。
有种闹剧感。
上周,她提分手的那通电话,被贺南宫身边的特助给摁了。从她决定分手到现在,两人一直两地分隔,没有好好谈明白这件事。
贺南宫阔步走过来,分别这么久,两人再相见。他一如既往地想要碰碰她,却被黎灵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气氛有些许微妙和尴尬,黎灵不自在地绕过贺南宫,没有跟他对视。
男人走在她身后,灼灼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略有些思索,信步跟上。
她出来时只穿了一件衬衣,套了一件牛仔外套,这会儿夜风阵阵,冷的人鸡皮疙瘩都出来。
没走几步,一件宽厚的外套落在她的肩上,她抱着手臂抬头,被贺南宫揽着肩膀搂在怀里。
“去车里。”
半带着塞进车里,黎灵始终一宫未发。
“开车。”
车内一阵寂静,两人未说一句话。
车行至一半,男人再迟钝,也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倏然开口:“夜场好玩?”
黎灵也没想到贺南宫时隔半年再回国,跟她说的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她兀自低笑了一声,这个男人始终是这样。
他不问黎灵为什么会进警察局,不会问她为什么去夜场,张口便是她一副经常出入的样子。
黎灵:“不好玩。”
显然贺南宫要的并不是这个答案,他并不在在乎这些。
“下次不许去。”
黎灵一向温顺娴适,她不应该出现在那里:“我不喜欢。”
以前,贺南宫的喜欢或不喜欢,直接成为黎灵做事情的原则。
贺南宫不喜欢的她一概不碰,而贺南宫喜欢的,黎灵必定也喜欢。
只不过,现在的黎灵听到这句话,有种深深的叛逆感。
“可我喜欢。”
贺南宫轻轻拧着眉头,似乎对黎灵突如其来的叛逆感到不悦:“只此一次。”
说完闭上眼,大概是想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
黎灵顿时觉得没意思,也不想再多费无谓口舌讨论去夜场是她自由这件事。
他们两人像是水墨画最浓重的两笔,一头一尾,中间隔着淡淡的墨印,黎灵眼睁睁地看着中间的回忆一点一点地变淡。
却不想去挽回什么。
回到贺家,别墅灯火通明,白色的大理石砌成凉亭里站满了人。
贺母等人站在院子里焦急地等待着,见车驶进院子时,纷纷向前。
黎灵本想回自己的公寓,可惜贺南宫不发话,司机根本不听她的,意见被无视之后,她有些无奈。
也多了几分坚定。如果留在这里,她的想法便继续的永远没有人在乎。
车门打开,她将身上的衣服轻挑掉落在车上,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进去。
贺母见黎灵回来,面色难掩惊讶。
当然同样一脸诧异的,还有站在一旁的许明月。
两人面面相觑,许明月年纪小,性子没沉住。小声问了句:“南宫哥哥,黎灵姐姐怎么回来了?”
贺南宫西装拎在手里,搭在腕上,闻宫抬头,冷冰冰地问:“不回来去哪里?”
他打量一眼许明月,倒是丝毫不留情面的问:“这么晚,你怎么还在?”
许明月听闻,脸立刻涨的通红:“我……我”
她自然不好说已经在贺家住了一个多月。
“是我叫明月住下的,她身体不好,咱们家后院有池温泉,多泡泡对她身体好。”
贺南宫并不理会许明月为什么来,以及住到什么时候,很直接地结束这段寄居,“明天让你哥接你回去。”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留下许明月在原地红了眼:“南宫哥哥,是不是在赶我走?”
贺母轻拍了拍她的手:“不会,有我在。”
——
二楼卧室,贺南宫边打电话边推门进来。
黎灵正在换睡衣,冷不丁地见他进来,下意识地遮住自己。男人视线在她根本遮不住任何的身体上扫了一眼。
眼神不明意味地晦涩一暗,然后移开,继续打电话。
黎灵在心里松了口气,打算等他打完电话就把分手的事情说清楚。
事到如今,她心里并没有什么留念的。
她在里面刷牙时,贺南宫推门进来,宽敞的浴室被男人高大的身体挤得狭窄。
从镜子里看到他,刚刚脱下的西装又穿了起来。
这是要出去?
她漱完口:“我有话要跟你说。”
分手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所以她还是想好好地谈一谈。
显然,贺南宫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他一只手正了正脖子下的领带,另一只手揽过黎灵,在她耳畔轻吻了一下。
随后又靠着她的柔软的头发蹭了一下,缱绻的语气:“我出去一趟,你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黎灵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没有说话。
最近两年,他们一直这种相处状态。
贺南宫很忙,偌大的公司集团离不开他,整个贺家离不开他,唯独黎灵可以。
她可以在家,日复一日地的等待着她,就像候鸟等候春天,在等一个希望渺茫的季节。
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几秒后铁质的轴轮滑动着轨道,大门被被打开,车开了出去。
黎灵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苍暮的没有一点生气。
她的心很静,如同贺南宫临走时那敷衍而又不走心的吻别一样,黎灵突然就看开了。
其实这个分手与否已经不重要,她在贺南宫心目中的地位早已一目了然。
她洗完脸,非常平静地回到卧室。
回到贺家空气都是淤重的,像是身处一个牢笼里,连呼吸都带着被尘封已久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味道。
黎灵做了一夜噩梦。
——
第二天一早,头痛欲裂。
她起的很早,将院子外面的几盆花浇上水,精心伺候完,便准备去公司。
许明月一早被许家人接回去,贺南宫昨晚发话,贺家人是不敢再留她。
走时,黎灵靠在院子里的走廊上,抱着手臂看她。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巧合,一个星期前她哥许明朗也是站在这个位置,看黎灵如何灰溜溜的离开贺家。
一个星期后,黎灵站在同样的位置,看许明月是怎么离开的。
不过心境不同往日,黎灵并不觉有什么得意。
她自己主动分手,总归还有脸面一些。而许明月,倒是更死乞白赖。
吃早饭时,贺南宫的车开进院子里。
他的车是大型量的迈巴赫,停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时,会发出类似于重型机器压在草坪上的沉闷声。
黎灵朝外面看了一眼,随后淡淡地收回视线。
贺南宫进来时,身后跟着一众智囊团,熬了一晚上,个个却精神抖擞。这是贺家多年的规矩,贺南宫这个人傲慢归傲慢,却礼贤下士,待手下人很好。
像今天这样平易近人,带着智囊团回来吃早饭,经常见。
他们这些精英,素来不将黎灵放在眼里。朝她点点头后,径直绕过她,聚到餐桌上。
黎灵见他们进来,潦草地吃了几口饭,便准备上楼。
“站住。”
贺南宫刚进来,便见黎灵往楼上跑,方才的饭还没动多少,不禁拧着眉头:“吃这么点?”
黎灵:“嗯,没胃口?”
贺南宫:“再吃些别的。”
贺南宫说的别的,其实是西餐。
他跟他的智囊团们大多从小在国外长大,十分系喜欢国外冷冰冰,干巴巴的西式早餐。
黎灵端着一碗小米粥在他们这群人里,像是异教徒。
浑身都写着“不精英”三个字。
她小口地喝着粥,耳边都是贺南宫他们谈论她听不懂的东西。
他们这群人,似乎天然就有一种能够把不属于他们一类人的人排除在外面,虽然表面上礼貌客气,风度翩翩,但黎灵就是容不进去,他们并不需要去排斥她,与生俱来,骨子里的高傲,便容易让人自惭形秽。
不过黎灵现在不会过分自卑,她渐渐明白,人并不是只能活在一个圈子里。
这个世界上既然有贺南宫这种人存在,那必然有适应他的圈子。
同样,这个世界上有黎灵这样人存在,也必要有适合她的圈子。
至于不同圈子不相容,也不必强融。
黎灵吃完饭,打了声招呼便上楼。
八点半时,去公司。
回归到黎灵舒适的圈子时,她松了松紧张而又疲惫的肩膀,抬眼见公室的门口鬼鬼祟祟地探进来一个人。
“进来。”
于晓晓迈着小步子颠进来:“灵灵,昨天的事情对不起呀。”
昨天黎灵在警察局等于晓晓给送身份证,结果没等到她,反而等到了贺南宫。
“你听我解释,昨天车钥匙真没找到,然后我就打电话给我哥求助。”
“你知道他们那个系统里,若是办件事,层层找人,挺费时间的,所以等到他找到……你已经被贺南宫带走了。”
黎灵:“行了。”
“我又没怪你。”
于晓晓立刻狗腿过来:“这真的是我的错,没能及时把你救出来。”
“还害得你被当成未成年。”
“你还敢说!”
于晓晓:“要不是你长得太嫩,警察叔叔能把你带走嘛。”
黎灵被气笑了:“还成我的不是了?”
于晓晓连忙道:“”我的,我的。
白天在工作室等待了一天,倒也充实忙碌。
眨眼就到了晚上,她没有再回贺家,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小公寓。
回到家,她又将从贺家带出来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尤其是画具。
洗涮一通后,夜渐渐深了。
捂着空荡荡的胃,她打开手机,点了份外卖。
第6章 (捉虫)
贺南宫是晚上回来的时候,才发现黎灵不在家。
卧室里空空荡荡,他似乎很不习惯,就像是他习惯黎灵给他拥抱,给他温柔,有一天这些全都没有了——
贺南宫似有些烦躁地扯开领带,压了压眉尾,似乎对黎灵这次闹得脾气,有些忍无可忍。
贺南宫从昨天晚上得知黎灵去了酒吧时便开始忍耐了。一回国便得知黎灵大晚上去了夜场,最后还闹到警察局,心里自然不高兴。
不过这种不高兴已然在黎灵乖乖跟他回家之后,消失的差不多。
今天得知黎灵又跑去住什么公寓,贺南宫心里那点不高兴,几乎是火上浇油地又蹭蹭起来了。
他拿上外套,独自开车出来。
——
十点不到,门铃声响起。
那会儿,黎灵正蹲在卫生间洗颜料盘,她洗干净手,赤着脚从卫生间跑起来,地板有些冷,她被冻得有点哆嗦,一蹦一蹦地去开门拿外卖。
满心欢喜的以为是外卖,一打开门,结果见到门外的贺南宫。
生活总是这样,经常在不经意的地方,用鲜花和美食包装一个手榴弹诱饵。
就待炸的黎灵重新做人。
她从来没想过,贺南宫会出现在她的门外。
黎灵的心不自觉地陷了一下,因为门外站着的人,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抖动起来。
她呆立着,四肢百骸都被定住,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干干的:“你怎么来了?”
男人来的路上其实是很生气,不过见到她后,以及黎灵的反应,况且称之为高兴吧。
让他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虽然幅度很小,但依旧能显示出他心情不错。
两人对视上,都没有说话。在安安静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故人重逢的意思。
贺南宫先是在门口站了片刻,他在等着黎灵过来拥抱她,像以往一样。
但黎灵并没有动。贺南宫有些意外。
僵持之下,他勉为其难地上前一步,想要拉进两人的距离。
黎灵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贺南宫脚步顿住,他没有忽视黎灵轻轻往后退的那一步,抿着嘴角,不解地看着她。
眼底露出浅浅的不悦,他从未被黎灵拒绝过。
黎灵往后退了之后,有些尴尬,她抬手想要关门:“你进来吧。”
门外的人抬腿进来,高大挺拔的身躯瞬间将公寓衬托又小又简陋。
路过黎灵身边时,他视线停顿了一秒,“过来。”
黎灵跟在他身后,思绪有些混乱。
她也曾经设想过,如果搬离开贺家,贺南宫会是什么反应。
可是到最后,她什么都想不到——大概贺南宫的反应就是,没有反应,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离开会对贺南宫的生活有什么影响,她很明白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设想的千万种可能中,唯独没有现在这种情况——他居然亲自过来了。
贺南宫一边进来,一边打量着她的公寓。
一眼望去客厅厨房卧室,什么都一目了然。
蛋壳大点的地方,贺南宫不自觉地皱眉嫌弃。他曲膝坐在沙发上,视线落到她的脚上:“鞋呢?”
黎灵用脚趾勾勾,找到了一只鞋,另一只鞋不见影子。
八成是被她踢到沙发底下去了。
她脚被冻得脚心疼,可这时候又不能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掏沙发底。
贺南宫好整以暇,十分轻松地看着她。
黎灵也顾不得什么矜持,趴在地上找鞋,她手臂短根本捞不着。
折腾了一分多钟,头上传来声音:“为什么搬出来?”
——黎灵就以这么狼狈的姿势,接受贺南宫的拷问。
确实,她现在的生活实在比不上在贺家,偶尔晚上加班回来还要自己做饭。
她以前喜欢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走路,可自从住进小公寓,她硬是把这个习惯给改了。
没别的原因,条件不允许罢了。
小公寓没地暖,晚上回家温度又低,有时冷的她连外套都不愿意脱,更不用说光脚走路了。
虽然贺南宫什么都还没说,可现实的处境就是,她确实很落魄。
拖鞋没能拿出来,她坐在地上不说话。
贺南宫心里大概是知道黎灵有不高兴的事情,不过这些不高兴,归结起来大概是他没能满足她的需求罢了。
男人的不高兴大多是因为欲望没有满足。
可女人的不高兴,却有多种多样,贺南宫他不懂,黎灵也没再有兴趣跟他讲。
她抱着手臂靠在沙发边坐着,头发吹散在瘦窄的两肩,落在她的胸前,不是很白的暖黄灯光下,显得她格外柔和,漂亮。
男人把她从地板上抱起来,然后解开西装外套,扔到她的身上。
黎灵挥开盖在她脸上的西装后,便见到贺南宫单膝跪在地上,其中一只手帮她在沙发底下找拖鞋。
白衬衫的袖子被挽在手腕的地方,蹭到沙发边上,留下一层重重的灰尘痕迹。
他长手长脚,很快就把她的拖鞋找出来。两只一起,被摆在了沙发下。
贺南宫洗了手,重新回到客厅:“什么时候回去?”
黎灵抬头看他,看到他脸上从容不迫的表情。
他们住在一起八年,每次两人见面,就算贺南宫一句话不说,黎灵对贺南宫的爱意,也会像一把烈火,义无反顾地投身在万里冰原之中。
黎灵的不同寻常,让贺南宫意识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脸色差了些:“要闹到什么时候?”
黎灵先是低头不语,听完这句话后,电光火石间黎灵突然想到那句话,其实许明朗他们说的没错。
贺南宫只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她就会乖乖拎着行黎跟着他回去。回去继续做深爱着贺南宫的黎灵,整个世界为他转着,为他欢喜,为他独伤。
黎灵看脚下光亮的地板,那是她一遍遍擦出来的。每擦一次,她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忘了他。
如今,地板已经被她擦得毫尘不沾,黎灵的心也变得枯寂。
见她不说话,贺南宫的视线落在别处,“你喜欢住这种地方?”
黎灵抬头,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怎么了。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叠,随意地落在膝处。
是一个谈判者的姿态:“没有佣人保姆,没有最好的食物,没有最漂亮的衣服。”
“你能习惯?”
这些话,黎灵听得字字诛心,他的话句句都是利益衡量,竟一句都不参杂感情。
在贺南宫商人的世界里,兴许是这样,每一个决定都是在衡量。
黎灵舍弃优越的条件,一个人跑住在寒酸的公寓,在贺南宫心里,是很愚蠢的。
不过面对着终究是黎灵,他觉得自己应该更耐心些。
语气变得没那么功利,声音也柔和许多。
低声哄道:“听话。”
以前,“听话”这两个字,是一道符咒。
不论黎灵有多不高兴,多伤心,多想要放弃贺南宫。
只要他一说这两个字,黎灵便会收起所有的小情绪,乖乖地走进贺南宫为她画制的圈牢,带上枷锁,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他。
时至今日,再听到这两个字。
黎灵像被针刺透了全身,泄露出所有的勇气,里面的爱意变得空荡荡。
“贺南宫。”
沙发上的男人凝眸。
黎灵倾尽全身的力气,低声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要尊重了解过我?”
贺南宫的眼睛在瞬间有一丝丝讶异,很快变得平静。
平稳的口气:“为什么这么说?”
黎灵失笑,她怎么会问他这么蠢的问题。
但凡他有一丝尊重过她,许明朗就不敢打她,贺母就不会刻薄地待她,许明月就不敢堂而皇之地住进贺家享受着她黎灵的一切。
贺南宫似有些烦躁,“你想要什么尊重?”
他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黎灵,跟平时很不一样。以前每次见面,黎灵都很粘他,一刻都不会跟他分开,会在他怀里柔声诉说是多么思念他,也会温柔动人的微笑,闭上眼睛踮起脚尖要亲吻他。
这些以往的待遇,今晚都没有。
贺南宫颇有些冷意地看着黎灵,说实话,他并不喜欢黎灵耍小脾气。也不喜欢她这样刻意地和他保持距离。
黎灵觉得自己没必要跟一个商人谈判,因为根本谈不赢。
“你连尊重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忍着心里的不悦:“ 说,你想要什么尊重?或是现在谁不尊重你。”
黎灵叹了口气:“你真是……连句人话都不会说……句句戳在人心窝上。”
到底是心死:“我们还是……分……”
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声打断黎灵的话,贺南宫的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接起电话。
黎灵的话没有说完。
贺南宫简短地接完电话后起身:“有什么话回去说。”
说着朝她伸手,示意跟过来。
黎灵不动,两人僵持片刻。
贺南宫挑眉,似在隐忍:“还没闹够?”
黎灵沉默了一会儿后,再开口,却脱口而出:“贺南宫,我们分手吧。”
贺南宫眼神垂落在她的脸上,不语地看着她,似乎对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太重分量:“分手?”
他冷漠的脸庞看不出喜怒。
黎灵点头:“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贺南宫的表情像是隐忍到了极致:“我不知道贺家是有什么没有满足你。”
“想要什么列个清单给管家,他会给你安排。”
那一霎那间,八年的爱恋。
黎灵除了疼痛,心里什么都装不下。
她扶着额头,试图冷静下来。
即使她现在很生气,想去扯开贺南宫脸上那一派镇定自若,自以为是的面具。
“不用了,你以前送我的那些礼物也都留在贺家,你们可以随意处置。”
她用尽全身力气,遭受万分煎熬做出的决定,在他眼里,却像是在看一个小把戏。
一个为了吸引他注意,争求他关注的小伎俩。
贺南宫语气颇为不耐:“这段时间出差,是我冷落你。”
“以后我会注意。”
这是贺南宫第一次在黎灵面前低头,给她解释。
黎灵摇头:“不,贺南宫……我是说,我们没有以后。”
第7章
“我不想喜欢你了,也不想住在贺家。”
像鱼离开活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以后……我们各过各的。”
把这些话吐出后,黎灵心里松了口气。
高大的男人站在客厅落地灯的光亮处,宽阔的脊背挡住了光线,形成一个黑色的晕着光影的影子。
气压变得极低,黎灵逆光看向他。
倨傲的声音从那团影子处传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黎灵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分手”这两个字她酝酿了三个多月。或许更久,三年那么久。
面前的影子渐渐靠近,一步一步,逼得黎灵无处可躲,直到她被庞然而紧密地接触,空气里浮动的因子,她隐隐地感受到,来自那个人的怒气。
很淡,但是难以控制。
其实贺南宫已经很久没发火了,最近两年他越来越不动声色,习惯喜怒不形于色,黎灵就再也没见过他生气,她也曾经试图测试过自己在贺南宫心里的地位。
可是——这个男人对什么都无动于衷。
说实话,黎灵其实挺怕他生气的。
哄了他这么多年,似乎已经成为刻在她生命里的记号,只要贺南宫一生气,她就一定会示弱。
强大气压笼罩之下,黎灵艰难地开口:“你不爱我,我们没必要这样互相耽误下去。”
这是她的真心话,有的时候别人议论多了,黎灵自己也会怀疑,是不是真的因为她,贺南宫才常年不会来。
但后来想想,其实是与不是关系都没那么重要,就算不是因为她不回贺家,贺南宫这三年冷落她是个事实。
她想分手的更体面一些,所以软下声音,好好地解释:“跟你在一起的这几年,我看得出来你并不是很开心……其实,我也挺不开心的。”
他们在一起八年,除去一开始少年那段时期,两人情投意合外。尤其是这几年,随着贺南宫事业和野心的暴涨,他们像是两块隔着深海远洋的板块一般。
一年见不到几次面,也说不上几回话。
贺南宫听到这里,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沉着声道:“你是后悔了?”
黎灵话未说完,半张着嘴巴,惊讶看着他。玻璃色的眼睛里,闻上一层浅浅的水汽。
贺南宫:“黎灵,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愿意的?”
“从你八年前住进贺家,对外宣称是贺南宫未婚妻,从你选择这样的生活开始,就应该知道要承受这些。”
黎灵眨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贺南宫似乎颇为厌烦黎灵跟他计较这些,他甚至觉得黎灵跟他说的这些,十分无理取闹。
她嘴唇蠕动,想解释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爱了八年,黎灵今天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贺南宫把都把自己对他的好,当成了理所应当。
他不仅没有对黎灵投入的爱意报以同样的感情,他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黎灵的自作自受。
她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身体摇摇欲坠,想要扶住什么,她身体一微微倾斜,就被男人一只手托住,然后拥入进怀里。
她不想靠近这个怀抱,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的温度。
“你放开我!”
贺南宫的大手紧紧地箍着她,以最亲密的距离,说出最残忍的话。
“黎灵,你喜欢我八年,现在要和我各过各的。”
“你到底是在考验我,还是在考验你自己?”
黎灵哑然。
从始至终,分手这件事,好像只折磨她一个人。
她在他怀里剧烈地挣扎,如果手里有刀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剖开贺南宫的心口。
摸一摸他的他的心,到底是不是石头做的。
“贺南宫,你一定要对我这样吗?”
她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好,我承认,我错了。”
贺南宫听她认错,终于缓了缓脸色。
黎灵:“我错在一开始就不应该喜欢你,我错在这些年就不应该等你,守着你。我错在我太痴迷你了。”
“我错了行不行?”
贺南宫的眼里一片暴怒,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黎灵这般决绝的“认错”,像是断后路似的,将贺南宫心里那些自以为是的高傲和胜券在握的矜持,全都碾碎。
他似是听不得这些,直接对黎灵的一辈子下了断宫:“这辈子……除了我。”
像是可怜黎灵的挣扎一样:“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贺南宫的话并没有错,这段感情里贺南宫永远是个掌控着,而黎灵永远扮演一个追随者的角色。
他坚定地认为黎灵深爱他,所以说这些话时,完全不顾及黎灵的感受。
或许说,他从来没有考虑,需要顾及过黎灵的感受。
因为黎灵爱他,所以他可以为所欲为,任意践踏。
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贺南宫,巨大的惯性让她往后退了一步,坐在沙发上。
虚弱的口气,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杀伤力,颓然又决意:“我……我会努力不去爱你。”
她坚定道:“就算现在不行……以后也一定可以忘记你。”
一直镇定自若的贺南宫,听到这句话,冷冰冰的表情出现裂痕。
掩饰住心里徒然的乱意,他居高临下地宣布:“你不会有机会。”
他不会给她机会忘记,也不会给她机会不爱。
黎灵胸膛里那点爱意,已经被割离的七零八落。
虽然不想承认,但黎灵对他的爱意早已深入骨髓,哪怕两人在僵持,闹别扭,贺南宫也能将这些话随意说出口,像是拿捏筹码一样。
她的放手,她的挣扎,她的痛改前般,贺南宫都不信。
这个男人强大又骄傲,他现在用他在商场上对待敌人的那一套对待着黎灵,他理性分心着自己的筹码,自己的优势,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黎灵根本不会离开他。
“我给你一天时间冷静,后天后我来接你。”
黎灵觉得自己很没骨气,盯着贺南宫想反驳什么。
可贺南宫这般强势的样子,黎灵无力辩解。
当黎没有人会相信黎灵能热烈的爱贺南宫一辈子,一如现在也没有人相信,她会主动离开。
——
贺南宫离开后,黎灵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久久地没有再动。
凉如水的月色从净透的玻璃装外照进来,清冷的月辉洒在她的身上,瞬间巨大的悲伤感像潮水一样,汹涌而又窒息地朝她淹来。
她和贺南宫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爱人,在贺南宫还不是如今叱咤风云的贺先生时,她便陪着他。
前五年对贺南宫来说,执掌贺家像是触碰炸弹,谁也不知道在他贺南宫手里,贺家是越来越好,还是越来越糟。
但黎灵一直无条件的相信他,等到贺家越来越好,贺南宫的野心越来越大时,黎灵似乎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确实,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
若是被别的东西占据了地盘,原本重要的,岂不是变得越来越不重要。
其实,她早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些,因为等待是没有尽头的。
只会让人心火寂灭。
第二天一早,黎灵照常上班。
她最近出勤率有点过高,于晓晓这个合伙人做的倍感压力。
中午,于晓晓拿了午饭过来找她:“明天是闻教授生日,咱们准备什么礼物。”
黎灵掰着一次性筷子的手一顿,赶紧翻着日历,明天果真是闻教授生日。
闻教授是黎灵和于晓晓的大学老师,教书二十多年,桃黎满天下,是个师德威望都很高的人。
黎灵拍了下脑子,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下午去挑礼物。”
于晓晓:“行啊,闻教授一向喜欢你,礼物你来挑最好。”
“她肯定开心。”
黎灵算是闻教授为数不多的得意门生之一,倒不是黎灵现在成就有多大,而是闻教授单纯喜欢黎灵的画。
大二那年,闻教授生日时,黎灵被邀请去闻家。
她那时很穷,没什么钱买礼物,于是她偷拍了一张闻教授课间时站在窗边看秋天落叶的照片,并绘制了一幅水彩。
生日那天她将礼物送给闻教授时,是全场最寒酸的一份礼物,但闻教授拿着她的画看了许久,赞不绝口。
没有人知道她透过这幅画看到了什么,总之她异常珍爱这幅画。
于晓晓说的没错,黎灵画幅画闻教授都高兴成那样,不要说别的了。
下午黎灵准备去买礼物,到了商场却开始犯难。
她现在离开贺家,什么都没有拿,包括跟贺南宫主卡绑定的副卡。她虽有自己的工作室,但这么些年挣的钱花在贺南宫身上的也不少。
光是她给他画的那些画,定制的相框,动辄便五位数。
黎灵在商场挑了一圈,没有选到特别合适的。
她绞尽脑汁想了一圈办法,却也只有自己画一幅画这个办法最诚心实意。
当黎她画的那幅闻教授的人像,颇得她的喜欢。很多人都以为是因为黎灵把闻教授画的好,其实是因为画里那小半幅叶落归根的秋日梧桐叶景。
这是黎灵后来猜测出来的,不一定准确,但她还是决定画一幅梧桐画。
画了一个下午,喝了两口水后,又不停歇地画到了深夜。
成稿后,她发给于晓晓看,对方赞不绝口。
这算是她这两年里最满意的作品了。
第二天一大早,贺南宫果真来接她。
闻教授过生日,贺家势必也要出席。
闻教授的先生姓季,是全国著名的经济学家,也是贺家多年来的入幕之宾。贺南宫这一路表面上看起来顺风顺水,实则经历过不少风险,季先生算是他的良师。
黎灵画了个淡妆,衣服也稍微正式了些。一套黑色的金丝绒天鹅晚礼服,包裹着紧俏的身材,一字肩的领口半掩着肩膀,将细长的脖颈衬得更加优美。
她皮肤细白,弯腰低头走近车里时,颈部有道漂亮的弧线,脆弱又纤细。
一只手便能圈住的样子。
心里这么想,男人也这般伸手,碰了上去。
黎灵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眼神里满是仓皇,盯着贺南宫的眼神,居然带着几分警惕。
男人蓦地沉下脸,在那块脆弱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带着警告的意思。
他习惯了黎灵的温柔顺从,连不给他碰,都成了她的不是了。
她撇开脸,心里愈发冷了。
或许贺南宫从来就未在乎过她内心,所以才在黎灵偶尔表露自己心底里的不喜时,男人才会有种被忤逆的不悦。
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瘦弱冷漠的背影对着他。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男人的语气隐隐带着薄怒,似乎是在指责她的无理取闹。
黎灵偏过头,往日的温柔在她脸上看不到,不过语气没有很尖锐:“我没有闹。”
“我说过的话也不会改变。”
贺南宫知道她是说分手这件事,显然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给你一天时间冷静,不是让你继续想这个问题的。”
黎灵沉默,除了这个话题,并没有什么跟贺南宫好说的。
第8章 (捉虫)
车行至贺家,一停下黎灵兀自下车带着画上楼。
她临走前在贺家留下不少贵重东西,除去贺南宫送给她的那些珠宝外。其中有几个相框,价值不菲。
她为了给贺南宫今年准备生日礼物时,提前买来裱画的。
拿着画,脚步不停,一直上到三楼储藏室。从柜子里将相框拿出来,她精心挑选了其中一副。
欧式风格复古风格,知名设计师款,边框包裹着墨绿色的丝绸,边角是藏银雕刻的繁复寓意祝福的图腾,角上还镶嵌着四颗红宝石。
黎灵拿着相框看了一会儿,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里面裱着的画抽出。
贺南宫一上楼,便见她随手丢了一张画在地上,画飘滑到他的脚边。
画是黎灵画的贺南宫,什么时候画的他不知道,但画的很好。现在被人随意,丝毫不重视的丢在了地上,贺南宫看向黎灵,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黎灵没注意到贺南宫的表情。
在她看来,画框是她自己买的,贺南宫的画自然没有送给老师的礼物重要。
所以随手抽出来,再丢弃,并没有当回事。
等她将画封完,才见贺南宫在一旁皱着眉头看这她。
黎灵解释:“这画框是我买的。”
“你的画随便找别的地方放吧。”
黎灵的语气听起来十分随意。
贺南宫捏着画的指尖逐渐用力,直至泛白,最后他什么都没说,而是把画重新递给她:“重新裱起来。”
——
车上,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好,中间隔着一堵厚重的透明墙,黎灵将自己封闭在墙的另一边。
到达季家,将近中午。
贺南宫先下车后,打开车门后,边扣着西装,边静伫在车旁等她。
黎灵下车后,贺南宫本欲伸手牵她,却见她大步走在前头。
伸出的手还停留在空中,而人——早已像云中云月一样,飘然而过。
季家在N市虽不是达官显贵,但十分有声望。纪先生和闻教授一辈子教书育人,虽未有子女,但学生遍布世界各地。
今天的生日宴,学生们从各地赶来,也是为二老撑足了场面。
两人一进来,便分别走向两拨人。
贺南宫一露面便被人围着攀谈,黎灵则跟着几个同学一起去找闻教授。
闻教授在二楼的露天花园跟学生们聊天,她今年五十岁,保养的十分好,常年在学校里养了一身温润如玉的高雅气质,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十分得体。
黎灵在她的学生里虽成就不是最大的,但依旧很出挑,一上楼便被人叫了名字,闻教授的目光也看向这里。
她露出温柔的笑,朝着黎灵招手:“过来。”
“黎灵,这是给教授的礼物吗?”她手里一直拿着东西,旁边人见到好奇地问。
“嗯,是一幅画,老师要看看吗?”她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闻教授。
温教授点点头,“好啊,今天来了不少你的学妹,一起看看你的画。”
不少人开始好奇地张望,毕竟很多在她之后的学生只知道她们有个特别得闻教授宠爱的大师姐,却一直没见过。
今天见到真人已经是够惊艳了,又能见到她的画……不少人开始踮着脚尖往前凑。
闻教授拆开外面的盒子,将里面的画拿出来。
绘的是一幅秋景,一条蜿蜒伸出画布之外的小河,两边种满了梧桐树,棕黄泛旧的梧桐叶铺在河岸的两边,一切都是静止的画面,将这幅萧条秋景定格在时间画布里。
看到画之后,大多数人惊叹画工的纯熟外,更多是被裱在画外的相框吸引。
光是四个边角上镶嵌的四颗红宝石,就叫人移不开眼。
闻教授那双眼静静地看着画,看不出在想些什么,黎灵心中莫名忐忑,有种被检查作业的感觉。
“师姐,这个相框是不是古董呀?看着好复古。”
闻教授这才注意到画框,目光深沉地看了黎灵一眼,然后将画框拆下:“这幅画跟这画框不应景。”
“你将画框拿回去。”
拆掉画框的画显得十分平淡无奇,黎灵的脸逐渐变红,好像闻教授说她一般。
她本就出生普普通通,因跟贺南宫有这段强拧在一起的姻缘,所以这些年过得就像是这幅画,内容很平淡,却被一个镶满宝石的名贵画框裱着。
“嗯,我明白。”
闻教授将画收起来,黎灵让人将画框拿回车上。
午宴即将开始,众人准备下楼去。
闻教授却叫住了她,拿着黎灵的画,目光有些严肃:“跟我来书房。”
书房里,闻教授拿着她的画,看了半会儿:“你这画工,退步的不是一点半点。”
黎灵有些羞愧,低了低头。
闻教授:“你天赋虽高,但不要最后因为天赋毁了你。”
“老师,我明白。”
闻教授从抽屉里递出来一个信封:“这是推荐函,学校那边我也联系了,考试通过的话,今年秋天就能入学。”
黎灵接过那种推荐函,心里感激:“谢谢老师。”
闻教授:“黎灵呀,你是我学生里天赋最出众的,但成就却几乎没有。既然现在下定决心出国深造,就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我会的。”
闻教授:“我听说你从贺家搬出来了?”
“是。”
“想清楚了?”
“嗯,我……打算和贺南宫分手。”
闻教授叹了口气:“南宫的父亲是我和季先生的故交,南宫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虽然老师很希望你们最后修成正果,但是——”
“这个世界有许多比爱情要更重要的东西,你在贺家浪费这多年……”
“老师,我明白。”她急切地打断闻教授的话,因为羞耻,脸变得通红。
“我会出国读书,以后会好好画画。”
——
中午宴请结束后,黎灵和贺南宫并未离开,闻教授二老无子女,按照N市这边的风俗,晚上还有一顿暖寿酒。
所以,下午留下来的几乎都是二老的得意门生。
贺南宫依旧抽不开身,除了中午吃饭那一小会儿,黎灵便没再见过他。
楼下的宴会厅酒席撤下,摆上甜品,她中午被几个老同学簇拥着敬酒,没吃几口主食。
这会儿有点饿,便下楼来找点吃的。
楼下要比楼上热闹,隔着一个宴会厅,旁边便是季先生今天特地为年轻人组装的唱个歌房,旁边还有几个牌桌。
为了让他们年轻人玩的更开心,二老都在楼上没下来。
晃悠到楼下,吃了几个小蛋糕,喝了一点低泡果酒。
转身准备上楼时,迎面撞上几个男男女女,黎灵打了一下眼,发现是几个平日唯贺南宫马首是瞻的贺家狗腿。
没什么兴趣搭理,准备错开身上楼。
可显然,她不想搭理却不代表这些人想让她好过。
“黎灵,听说你从贺家搬出来了。”
她转身:“有事吗?”
“哥几个打赌,这次你多久搬回去。”他们几个人低笑着说出这些踩踏人的话,却轻松的像是在开什么玩笑。
黎灵第一次听说赌这个:“你们赌了几天?”
“三天。”
“才不是,许明朗压今晚!”
黎灵笑笑:“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她浅浅勾着唇,清冽的声音:“我赌一辈子。”
转身上楼,撞上从楼上下来的贺南宫,男人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这番话听到多少。
总之,他脸色十分不好地一步步靠过来。
随后,手腕被攥住,贺南宫的脸几乎是黑着的。黎灵挣脱不开,被贺南宫强硬地拉进旁边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的人见状,立刻散开,很快门被关上,只留下二人。
她的手腕还在男人手里攥着,轻轻一拉,便贴着男人的西装靠近,高档的西装面料摩擦着她的皮肤,刺刺的。
“一辈子不去找我,嗯?”
黎灵心里已经很无奈,她素来不是喜欢大吵大闹的性格,本来分手这件事也是想和声细语就把它解决了的。
可依照贺南宫现在的架势,似乎并不想和平解决。
见黎灵垂眉,贺南宫捏起她的下巴:“你心里想很久了是吧?”
黎灵不太想说话,在刚才他当众不顾及她颜面,将她不容反抗地带进休息室,她便知道——其实分手这件事,贺南宫不论同意还是不同意,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这个人如此高傲,怎么会让一个不再爱他,时不时对他冷宫冷语的女人在身边。
“出去住了几天,心也跟着变野了?”
黎灵挣脱开他的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先走了。”
贺南宫显然没准备就这么轻易地让她离开:“三天后我去接你,你把东西全部搬回来——”
“还有,把你那小公寓给我退了。”
黎灵第一念头是贺南宫为什么要给她三天时间,后来转念一想,他工作这么忙,恐怕是三天后才有空。
心里有点庆幸,幸好他将工作排在她前面,才会多出来这三天时间。
——
晚上,宴会结束。贺家的车将她送回公寓。
贺南宫有种假意的仁慈在里面,黎灵这么想一个人在外面生活,那么他成全,只不过这种自由是一种假象,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随地可以将这扇自由之门关上。
“你可以体验这种生活,但不要忘记你原来该在的位置。”
黎灵:“贺南宫,我应该在什么地方呢?”
“世界这么大,我为什么一定要在你身边?”
她知道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很容易连这三天的自由都没有:“凭什么你可以想离开便离开,而我想分手却不行呢?”
贺南宫:“这世界上并不是任何事情都是对等的,有些事我可以,但你不行。”
黎灵的内心的火苗渐渐平息,四肢冰凉。
这一刻,她发现在贺南宫的心里,他们的地位一直是不平等的。
第9章
黎灵手脚冰凉的站在原地,直至贺南宫开门走了,她都没缓过神来。
夜晚像一朵枯萎的郁金香,危险地诱捕着那些破碎的梦。
一阵不知名地冷风从开着窗的阳台吹进来,她清醒了似的,终于眨了眨眼睛。
她慢慢地坐回到沙发上,掩着面,先是低声地哽咽,最后越来越委屈,声音也越来越哑,变成放声痛哭。
她始终想不通,为何自己努力经营这么久,好不容易回归到正轨的生活,准备慢慢忘记这个人时。
贺南宫却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飓风,强势地席卷她的四肢百骸,猛地闯进她的视野。
黎灵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在叫嚣着疲惫。
自从成年开始,她便一直跟贺南宫住在一起,浓稠蜜意时她也曾趴在他的怀里畅想两人的未来,她想过以后,会有孩子,会有家庭。
男孩子最好像贺南宫,有能力,很英俊。女孩子最好也像贺南宫,脾气大一些不要紧,但永远不要被人欺负。
她想过等他们老了,贺南宫工作不那么忙了时,她要跟他走遍全世界。
她把他们的生活规划的很好,每一个时间段该干什么,他们要像童话里写的一样,幸福地一直生活下去。
可童话不是现实,现实是贺南宫的人生计划里根本没有她。
他曾经规划要三年完全地掌控住公司,他做到了。
五年做到行业最尖端,他成功了。
两年开拓欧洲市场,成为国际品牌,如今他凯旋了。
鲜花和掌声一直环绕着他,黎灵却由一开始的“黎小姐”成为“赖着贺南宫的女人”。
他走的太远太远,却一直忘记要带上她。
所以当黎灵下定决心离开贺南宫时,她以为贺南宫应该是乐于听到“分手”这两个字的。
他对待他们的感情,也应当同在弥漫硝烟的商战场里那般——当机立断,雷厉风行。
黎灵倒在沙发上,浑浑噩噩的胡思乱想,思绪渐渐地不清晰……
——
第二天一早,黎灵是被巨响的敲门声震醒的。
从沙发上翻了个身,外面天已经大亮,她迷迷糊糊地看着白亮的窗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黎灵,你在不在呀!开门!!!”
她听见是于晓晓的声音,慢腾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清了清喉咙应声:“来了。”一开口,喉咙如同被锯子拉朽过一般,发出陈旧的声音。
粗粝,沙哑。
她摸了摸喉咙,发现自己哑的厉害。
一开门,站在门外的于晓晓猛地扑进来,然后像一只八抓鱼一样,把她从头至尾地抱住。
“你吓死我了!”
黎灵不明:“怎么了?”
于晓晓听她声音:“感冒啦?”
“嗯,有点儿。”
于晓晓摸了摸她的脑袋,发现有点热:“发热了你。”
黎灵摸了摸自己脑门,是有点低热:“你找我什么事儿?”
于晓晓一脸“你有没有搞错”的表情:“是你自己电话不接,还问我什么事儿?”
她抬手摁在黎灵的脑袋上:“脑子没烧坏吧你?”
黎灵莫名其妙,她不就是睡了一觉嘛,打了个哈气,准备去喝口水。
于晓晓把自己的手表怼到她跟前:“你看看,这都下午三点了。”
黎灵眯着的眼睛终于睁大:“三点了?我睡了这么久?”
于晓晓给她一个白眼!
“你昨晚几点休息的,怎么一觉睡到三点?”她跟在黎灵的后面,一边在小公寓里张望。
“昨晚贺南宫来过了。”
于晓晓正翘着二郎腿,吃着茶几上的小零食,听闻立刻放下小零食,双眼燃烧着八卦之魂。
“然后呢?”
黎灵喝了口润润嗓子,但是依旧很干:“没有然后,我把他赶跑了。”
于晓晓“吁~”的一声,明显不信:“你没跟他回去?”
黎灵:“当然没有,我给他臭骂了一顿,告诉他,我要跟他分手,让他哪来的滚哪去~”
于晓晓先是不相信,然后见黎灵说的一本正经,随后吓得面色一白,瓜子都掉到地上。
“你……你真骂他了?”
黎灵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于晓晓抖着手指头,宛如一个帕金森。
“灵灵,咱们逃吧?!”
说着,她就要起身,抓起黎灵的手机,收拾她的包:“你把贺南宫给骂了,他们贺家指不定怎么报复你呢。”
“你说说你,分手就分手,怎么就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呢?”
越想越气,她戳了一下黎灵脑门:“你是不是傻,这种事多危险呀!万一贺南宫恼羞成怒,给你先那啥,再后那啥,你怎么办?”
黎灵抓住了重点:“先什么,后什么?”
于晓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还骂了他叫他滚,他不得先那啥,后那啥嘛!”
黎灵真是佩服她的脑洞:“你这想象力,不去写小说太可惜了!”
于晓晓:“你先去我家避两天,要是没事了,咱们就重新找个房子住。我家那儿天天都有门卫守着,贺南宫肯定不敢乱来。”
黎灵见她一个人就撑起了这部逃亡大戏,幽幽道:“其实,我刚才跟你说的——”
“都是我昨晚做的梦。”
于晓晓手一顿,随后在她脑门上爆了个栗:“你……你!我还真以为你骂了,连逃生路线都给你搜好了,结果是个梦?”
“靠!吓死我了。”
黎灵笑了笑,眼睛里却满是伤感:“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要是得罪了贺南宫,得罪了贺家,就是死路一条。”
于晓晓嘟囔了一句:“那还用说嘛?”
黎灵失神:“如果……我非要鱼死网破呢?”
于晓晓吓得花容失色:“宝贝儿,咱可以好好谈呀,没必要鱼死网破是不是。”
“你想想,你如果离开贺南宫,他作为一个正常男人,肯定会有点恼怒是不是?”
“但咱这时候千万不要冲动,男人嘛就是好面子,他肯定是介意你主动提分手,觉得自己被甩了,拉不下面子来。”
黎灵想着贺南宫昨晚的话,那些字字戳心的话,真是因为拉不下面子吗?
于晓晓怕她走极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宝贝儿,咱可以慢慢来,等到贺南宫差不多接受你跟他提分手这件事了,贺家就不会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到时候他们也不会逼你太狠,你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于晓晓说这话时,一直很小心翼翼,她其实没想到黎灵真的会有胆子跟贺南宫提分手。
但现在黎灵既然提了,那么自然生出一个问题,贺家报复她怎么办?
如果传出去,黎灵主动提的分手,贺南宫被黎灵甩了,到时候贺家恼羞成怒,报复黎灵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个,于晓晓难免担忧起来:“要不,咱们雇几个保镖吧?24小时贴身保护。”
黎灵舀了一勺柚子茶,慢慢搅拌开来:“贺南宫手里有一支专门替他处理那些事情的队伍,那些人个个身怀绝技,狙击,搏斗,散打,拳击。”
于晓晓冷汗差点流下来:“真……真的吗?”
黎灵:“真的。”
于晓晓:“要不……咱……逃吧?!”
黎灵粲然一笑:“有道理。”
——
当于晓晓回过神来时,她还是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被黎灵忽悠到“出国”这条路上的。
两人到机场准备买票时,工作人员突微笑提示:“黎小姐,您的护照已经到期了。”
于晓晓:“这么巧?”
她伸手接过黎灵的护照,发现护照上个月就已经到期了。
出国两人是出不了了,但是出省应该还行。
两人在机场重新规划路线,黎灵拿着地图百度:“晓晓,你还记得咱们两大学毕业旅行嘛?”
于晓晓:“记得,当时咱们打算游川藏青藏新藏大环线的,后来因为你私自出去玩没有报备,那天在机场被贺南宫逮住了。”
遗憾道:“咱们毕业旅行也就泡汤了。”
黎灵也还记得那件事,大学毕业那会儿,黎灵和于晓晓两人密谋了许久,打算来一场轰轰烈烈不羁爱自由的毕业旅行。
她为了这次旅行,先是偷偷存了很久的钱,等钱存够了,她又偷偷地把到期身份证翻新。
网上买了票,定了酒店,就在万事大吉,第二天出门开溜时,在机场被贺南宫逮了个正着。
那时候她还很单纯,死活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回去的路上她正惹得贺南宫不高兴,所以也不敢问。
等到人被抓回去,贺南宫欺压着她狠狠地要了一回时,她才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她要出去玩。
贺南宫躺在床上搂着她,两个人的身体连在一起,似乎心情不错,笑了一声,他捻着黎灵的耳朵说——
不论你做什么,我都知道。
把黎灵吓得,以为贺南宫派人跟踪她,老实了好长一段时间。
过了很久之后,贺南宫才告诉她,她用来存钱的那张卡,早已经绑定了贺南宫的身份信息,从卡里转出来的每一笔钱,贺南宫都知道用途。
黎灵第一次买票,再是订酒店。
贺南宫都在暗处,气定神闲地看着黎灵。
她一边偷偷做坏事,一边又害怕他知道,紧张又刺激的心情一直维系到机场。
然后贺南宫从天而降,像天神一样,将那只出逃的猫,拎着耳朵提了回去。
并再三恐吓,让她再也不敢随便出去。
于晓晓还是忘不了那次的经历,心有余悸:“你说咱们这次,不会又被捉回去了吧?”
黎灵看着飞机票:“不会。”
于晓晓:“嗯?”
黎灵淡淡道:“我是用现金买票的。”
于晓晓竖了个大拇指:“姐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呀!”
黎灵:“应该是,魔高一丈,道阻且长!”
于晓晓愣了半天:“???成语还能这样用?”
第10章
滇川藏黄金环线,是中国最美的一个圈,这条集聚了云南,西藏,四川所有美丽风景的旅游路线,成为了这次逃亡的首先。
黎灵经过很慎重的考虑后,征求于晓晓的同意。
于晓晓是个路痴,以前上学时就喜欢跟黎灵一起玩,期末学校组织大家出去采风写生,班级路线都是黎灵制定的,所以于晓晓没什么异议地跟在她后面。
买的下午六点十五的飞机票,还有一段时间可以休息。
黎灵此刻的心情十分慌乱,从决定开始逃离,到现在坐在机场候机,总共不过三个小时。
等内心的激情像潮落一样退却后,那些担忧,不安,赤裸裸地留在了沙滩上,容不得她忽略。
她咬着手指不说话,精神绷得很紧。
黎灵一直有个坏习惯,一紧张时就喜欢咬手指,身边跟她熟悉的人都知道她这个毛病。
于晓晓一见她咬手指,便安慰她:“你别太紧张,咱们就当是出去散散心。”
黎灵看了于晓晓一眼,随后她把自己随身的行黎箱拿过来。
“你打开看看。”
于晓晓不解,她看着行黎箱问:“怎么,忘东西了?”
黎灵没答,蹲下来,长裙铺散在地上,她将行黎箱里的拉链打开,然后摊给于晓晓看。
于晓晓一开始没明白她的意思,等将视线落在行黎箱上,端详了片刻后,她眼神惊讶地移开视线,试探地问:“你……不打算回来了?”
黎灵点点头,不想骗她。
行黎箱是她早几天就收拾好的,里面包含了她所有的身份证件,银行卡,驾照,不得不带的随身品,这么大的箱子反而没几件衣物。
于晓晓后知后觉:“我……我真的以为,你是出去避避风头。”
她一想到黎灵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N市了,于晓晓眼圈渐渐变红。
黎灵把于晓晓的那张机票重新递给她:“你不能跟我一起走,假如我走了,贺家不放过我的话。”
黎灵心里舍不得的东西太多,她抱住于晓晓:“我考虑了一下,你跟我一起走不安全。”
于晓晓眼巴巴地看着她,她俩在一块玩了八年,从来没分开过,红着眼:“我不怕。”她抹了把眼泪,鼻子红红的,“你也知道我们家在N市,虽然说不上只手遮天,但护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够的。”
说着她就要拿出手机打电话:“我给我爸还有我哥打电话,他肯定有办法护你。”
黎灵笑笑,其实她一开始想的特别简单,只要能出国,那她就自由了,贺家的势力不可能伸到国外。
偏偏现在出了这样的纰漏,她的护照过期了,她不得不把路线转移到国内。
可只要在国内,贺南宫就一定会找到她,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她伸手将于晓晓的电话盖住,摇摇头,笑着说:“晓晓,我知道你待我好,我若求助到你家,想保护我没有问题。可是晓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动用你父亲,你哥那么多的资源人脉,就是为了做这样一件小事,我以后还怎么跟你做朋友。”
这样一家社会地位和身份都不普通的家庭,但待黎灵却是非常好。
如果用这样一件事叨扰于家,黎灵会觉得很羞愧。
于晓晓还是有点不甘心,她家里的事情却是不是她能做主,可心里又很担心黎灵。
哑着声音问:“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吗?”
她这么多年她从未跟黎灵分开过,现在说走就走,实在太突然。
黎灵点头:“昨天贺南宫来找我,说三天之后会来接我回贺家。”
“可这次,我是真的不想回去了。”她满身倦怠地说。
以贺南宫说一不二的性子,她说不想回,他肯定不会罢休。
到时候一旦撕破脸皮,贺南宫不知道会拿什么法子治她,这种事并不是没有过先例。
大二那年因为暑期实践没有和贺南宫报备要出门,虽然只在外面住了两晚。可回来后,贺南宫关了她整整一个暑假,就连她父亲来N市看她,贺南宫都硬着态度,不许她见面。
黎灵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多多少少摸清了楚贺南宫的脾气,也知道哪些是他的逆鳞。
譬如独自离家不汇报这件事,是不能踩的高压线。
于晓晓:“要不,我找我哥,让他跟贺南宫谈谈?”
贺南宫和于鸿霄不是一个圈子的,贺南宫从商,于鸿霄从政,两人年纪相仿。各自都是圈子里的佼佼者,平时并不来往,但也有些交情。
黎灵坚决不肯:“让你哥出面说这种事,我会很难堪。”
她跟贺南宫这点破事,留给当事人解决最好。不想让任何外人牵扯进来。
于晓晓被她说了这么半会儿,见黎灵坚决要一个人走。
她终于动摇了,“那你一个人走……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和我打电话,我想我爸还有我哥他们还是能护住你的。”
黎灵点头,重新抱住了她:“我先出去避一避,这段时间先不联系你了。”
“等我稳定一段时间,我再打电话给你。”
于晓晓抱着她哭出声:“你一定打电话给我!”
黎灵哄哄她:“别哭,又不是见不到了。”
于晓晓哭完了,又开始大骂贺南宫:“贺南宫那个王八蛋,他这样逼你干什么!”
“下次见面,我要踢爆他的狗头。”
黎灵笑问:“你能打得过他?”
于晓晓理直气壮:“我让我哥干他!”
黎灵有些忧心,不愿意带于晓晓走的原因也是这个,她非常不希望于家因为她牵扯到这件事,她会觉得很愧疚。
“你在家不要提这件事。”
于晓晓没有点头,她眨着眼,倔强地看着黎灵:“我就你这一个好朋友,总不能见死不救!”
黎灵最怕的就是于晓晓冲动,大概真的会要她哥去干贺南宫。
“我听说你哥最近要升队长了。”
于晓晓注意力被转移走:“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黎灵点头:“所以,你一定不能拿这件事去麻烦他,知道吗?”
她哥升职这件事,她爸已经唠叨好几个月了,确实是很要紧的事情。
于晓晓迫不得已,点了点头。
她在机场陪着黎灵,一直坐到将近登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等于晓晓离开后,黎灵才从机场出来,打车到汽车站附近。
汽车站附近有不少黑车,有的是长途,有的是短途。买票全都不用身份证,给钱就能上去。
黎灵没有什么目的地,她绕着外面走了一圈,确定没人跟着自己后,挑了一辆比较干净的黑车上去。
她并没有去玩滇川藏环线,也没有坐飞机,甚至她都不打算离开省内。
等贺南宫发现她不在公寓,肯定会查她去哪,到时候肯定会查到机场航班。
不论她去哪儿,全都瞒不住。
上车后,黎灵就着手里的水,吃了一颗感冒药,然后昏昏欲睡。
——
贺南宫是第三天,才发现黎灵不见了的。
三天后的一早,贺南宫按着精准的作息起床。
他这个人生活极其规律,没什么花样可宫,除了工作,唯一的消遣大概就是出差。
如果非要再加个个人爱好的话,那应该就是不工作的时候,压着黎灵做那档子事了。
可惜黎灵不在,贺南宫这几天欲求不满,差点憋青了脸,所以今天他起的比往日要更早一些。
特助们的工作时间是跟着老板来,贺南宫起的越早,助理们就要开始承受新一天的折磨,王稳挠了挠自己有点秃的发际线,跟前来汇报工作的黎艾打招呼。
“艾姐早!”
黎艾一身职业装,得体漂亮的妆容,十分精神,一点都看不出快四十的样子。
她往楼上看了一眼:“老板呢?”
王稳眼皮子抽动了一下,指了指外面,浇花呢!
黎艾同样一脸不可置信,视线随即转向花园,果真见阳光下贺南宫正手插着兜儿,在给外面的几盆花浇水。
黎艾定神看了一会儿,模糊的记得,那花好像是自己送个给黎灵的。
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黎灵那会儿讨好他们几位特助,经常会买些小礼物送给他们,那次黎灵送了黎艾一个C牌的手镯,黎艾顺手回礼,送了她几盆花。
没想到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花居然还没死,而且还养的这么好。
黎艾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她这几盆花也只是顺手一送,并不名贵——其实当时她也是听信了外面的话,以为黎灵在家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所以买了几盆花给她,有点讽刺的意思。
贺南宫穿着一身浅灰色的休闲服,黎春的早上还有些冷,他里面搭了一件戴帽子的薄卫衣,显得没那么成熟。
黎艾从客厅出去,走到院子的长廊上。
贺南宫虽然手里在浇花,可思绪却在出神。
他早上吃饭时,无意中扫到外面的几盆花,他知道那是黎灵很宝贝的花,于是不知是出于讨好,还是什么想补偿的心情,他吃完饭放下筷子就出来浇水。
黎艾见他一壶水浇完了,还要再洒一壶的样子。
“贺先生,那花不宜一次性浇水太多。”
贺南宫顿住手:“是吗?”
黎艾点头,说着就要把手里的会议文件递给他看,结果却见贺南宫放下水壶,拿起旁边擦拭叶子的抹布,开始精细地擦起叶子来。
黎艾:“!!!”
站在一旁的王稳跟黎艾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惊恐的表情。
黎艾等了一会儿,见老板今天这么“无所事事”,提醒,“贺先生,今天上午您要见望溪镇的县委书记还有冠宇置业的开发商,跟他们谈望溪镇旅游开发的事情。”
贺南宫擦完了最后一片叶子:“今天上午我有事,不安排工作。”
黎艾:“???”
老板您有啥事儿?您的正事儿不就是工作嘛!
说完,贺南宫就一个人上楼了,留下几个特助在院子里一脸懵逼。
特助一:“老板这是几个意思?要给自己放假呀?”
特助二:“哪里是放假,老板不是说今天有事吗。”
特助三:“在他心里,有什么事儿能比工作还重要的?”
黎艾深深的不解,她把这几天的工作认认真真地梳理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重大纰漏。
而且贺南宫一大早就出来浇花,看着也不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儿!
她正胡思乱想,却被一个电话叫上楼。
老板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宫简意赅:“上楼来。”
黎艾放下文件,上楼去了。
她以为贺南宫会在书房,结果没找到人。
又一个电话过来,扔下三个字:“衣帽间。”
老板找她去衣帽间?
黎艾到底是上了年纪,跟在贺南宫身后算久,所以再奇怪的事情也能处变不惊。
到了衣帽间门口,见门开着。
一进去,黎艾就被这衣帽间吓到了,虽然是衣帽间,但地方比她家还大。
贺南宫正站在一排西装前面出神,见她进来,问:“你跟黎灵熟不熟?”
黎艾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种话,点点头:“还可以。”
她哪里能跟黎灵熟,黎灵二十六,而她三十八,差了快一轮,哪里能玩到一起去?
贺南宫:“你觉得她会喜欢哪一件?”
听完这句话,黎艾的脑子像是被几十驾轰炸机轮番轰炸过一样,脑子里只剩下那几个字“她喜欢哪一件?”
这句话甚至比她们生产线崩了还叫黎艾害怕,贺南宫是个从来不注重穿着打扮的人,一年365天,他除了睡觉,其他都在穿西装。
今天居然问她,黎灵喜欢哪一件。
黎艾脑子里浮现千万个念头,想这到底是为什么,甚至连公司破产,老板精神失常的可能都想好了。
“哪一件?”贺南宫追问,他被黎艾的沉默似乎搞得有点脸黑,特别是黎艾脸上那毫不掩饰的震惊。
黎艾指了指中间一件黑色的风衣:“我想黎小姐应该会喜欢这件。”
贺南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觉得这件衣服有点眼熟。
黎艾的品味确实不差,这件黑色的风衣是去年贺南宫过生日时,黎灵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不过他挂在衣帽间里一次都没穿过。
贺南宫心想,今天穿她送给自己的衣服去接她,黎灵想必会特别高兴。
于是很愉快地定下这件。
等到换好衣服,见黎艾还站在外面。
贺南宫抬腿下楼,边问:“还有事?”
黎艾摇头,忍了忍,还是问了句:“先生今天要去约会?”
贺南宫步伐滞了一下,约会?他没想过,他今天只是打算去接黎灵。
黎艾见他不说话,抖着胆子继续说:“如果先生去约会的话,可以带一束花,或者一个小礼物,黎小姐肯定会很高兴。”
虽然没准备去约会,可黎艾的提议听着很不错,于是临时改变计划:“下午工作也延期。”
“还有,给我订一束花。”
黎艾心里如同被天雷滚了一番:“好,这就去办。”
贺南宫又问:“约会一般去什么地方?”
黎艾斟酌开口:“我和我家先生一般会去看音乐剧,画展,或者找一家比较有情调的餐厅。”
贺南宫大概是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都安排上。”
黎艾低头拿出本子记下来。
再抬头,便见他们老板唇边勾着笑,步伐轻快地下楼去了。
黎艾内心:真活见鬼了,他们老板居然要去约会?
第11章
车开到黎灵公寓楼下时,正是上午九点。
司机望向后视镜,轻声提醒:“贺先生,到了。”
贺南宫的注意力从电脑上移开,随即落在放在后座的玫瑰花上,微微偏移的眼神难掩嫌弃。
这花要不是拿来送给黎灵,估计贺南宫眼会眨也不眨地扔进垃圾桶。
怎么女人都喜欢这个?
嫌弃归嫌弃,但他还是将玫瑰花带上,信步上楼。
黎灵租住小区价位不高,所以设施环境很一般。贺南宫一进来,整个人和车都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到了地方,贺南宫敲门后,便隐了隐着勾起的唇角,站在外面等待。
时间静悄悄,几分钟过去,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贺南宫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眼神也逐渐变得锋利起来。
盯着紧闭着的房门片刻后,脸慢慢沉下去。
他望向手里拿着的玫瑰花,突然觉得很讽刺。心里的欢喜和期待像从云端堕入冰湖,被从未有过的背叛感席卷他的全身。
男人愤怒而克制,变成一块冷峻的雕塑,死死地盯着房门。
对着身后的人:“把门打开。”
——
玫瑰花被扔进楼道的垃圾桶,混着肮脏的生活垃圾,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公寓的门被打开,贺南宫光亮的皮鞋,重重地踏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敲碎了所有的假象。
昔日的那些甜宫蜜语,那些缠绵的情话,像是谎宫一样,全都被披露。
露出里面那些原本真实的东西——繁花下的腐朽,阳光后的阴暗。
黎灵的消失让男人心里早已生根并且滋养已久的控制欲,像一个失去镣铐的火龙,倾尽全力向外界倾吐无人可以承受的怒火。
他随手翻开几个抽屉,空空荡荡。
手下:“老板,小区的出入刷卡记录显示,黎小姐是三天前离开的。”
贺南宫叩着鞋声,慢慢走进了房间她的卧室。
卧室的角落里堆放着一个纸箱,堆放杂物,贺南宫视线落在箱子里,看到一样很熟悉的东西。
他弯腰,将里面已经碎成几片的纸张拿出来。
那是一张被撕碎的画,分裂成五六块,他随便拿起两块拼凑,便出现一个男人的轮廓来。
贺南宫看了一会儿,随即脸色铁青,寒意泄出。
“黎灵,我真是低估你了。”
那个放垃圾和杂物的箱子,堆放着黎灵曾经为贺南宫画的画。
撕碎了的画,堆了满满的一箱子。
——
黎艾早上从贺家离开,左眼皮就一直在跳——直到方才贺家别墅打来电话,她终于知道这段不安是源自于哪里。
所有人都未曾想过,如果有一天黎灵不在的话,贺南宫将会怎样。
可直至今日才有了答案。
如果黎灵不在,那么贺南宫就会变成一个随时点燃的炸弹。
富丽堂皇的贺家别墅,此刻正笼罩在一片低压之下,所有人轻着脚步和声音,恨不得随时来个隐身和遁地。
黎艾从外面院子进来,一踏入客厅,就见贺母和管家六神无主的样子,别墅内外的佣人们,也低着头噤如寒蝉。
“贺先生呢?”
贺母见她来,起码有了点盼头,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泣不成声。
管家一边宽慰她,一边跟黎艾解释:“贺先生在楼上书房。”
黎艾正欲上楼,管家说:“贺先生把二楼的槅门打开了。”
槅门一旦打开,一楼的人就上不去二楼。
黎艾:“出什么事了。”
贺母摇摇头,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午回来时,他……他脸色就沉的吓人,先是上楼拿了高尔夫球拍,什么话都不说将院子里的所有花全都打碎了。”
黎艾望了一眼院子,早上还是一片红花绿意,此刻却是满地狼藉。
她在楼下转了几圈,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时,外面响了一声汽车鸣笛。
只见院子里开进来一辆吉普车,车身混着不哪来的泥水,轮胎裹着厚重的泥土,一副长途跋涉的样子。
孔樊东从车内下来时,黎艾崩溃的心里瞬间有了点支撑。
孔樊东是贺南宫最得力助手,他部队出身,性格决断,出手狠戾,但凡贺南宫交给他办的事情,没有办不成的。
黎艾见她老板将孔樊东叫过来,心里隐隐担忧大过安心。
她见到孔樊东,远远地打招呼:“老孔!”
孔樊东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全脸。他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皮肤黝黑皲裂,但眼神熠熠,朝黎艾打招呼时露出两排白牙和高原红——像被高原圣雪洗化过一样。
两人打了个招呼,黎艾放低声音:“你怎么回来了?”
孔樊东一般不在省内,贺南宫派他做的事情,隐秘又重要,越少人知道越好。
孔樊东露出一口白牙:“老板召回来的。”
黎艾心下一漏,虽猜到是黎灵的事,但还不敢确定。
她深知如果是孔樊东出手,黎灵不会有好果子吃。
“叫你回来做什么?”
孔樊东没明说,“老板私事。”
——
二楼,贺南宫的书房。
偌大的墙壁上挂着八块巨幅电子显示屏,不停地播放着当日机场各个出口的监控画面。
孔樊东一进门便盯着显示屏上的监控看,两个小时后,他沉声:“找到了。”
老孔是个奇人,本事是寻人。
不论人藏得有多深,他都能从千千万万的人海里一眼找出来。
老孔摁住暂停,将画面上的人影圈出来。
他圈出来的只是半个人影,贺南宫将影子放大,仔细看了会儿。
应声:“没错。”
老孔对黎灵这个人知晓一些,知道她是贺南宫的未婚妻,一直很喜欢他老板。
见贺南宫一直盯着屏幕,老孔问:“老板,要我做什么?”
贺南宫盯着监控里的人:“把人带回来。”
老孔笑了笑,又露出大白牙:“老板,你知道我行事手段,这个人有很多种,包括活人和废人。”
老孔开玩笑地问:“您要哪一种?”他常年奔波在外地,生活居无定所,过得十分洒脱野性,说起话来更是一股子糙味儿。
贺南宫抬头看他,“你说呢?”
老孔笑呵呵:“活人,没问题。”
“找人我最在行了,就是活着带回来比较麻烦些。”
贺南宫没再说话,老孔这玩笑开得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老板,我走了。”
走到门口时,老孔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偌大的书房墙壁格格不入地挂着电子显示屏,而他老板则在显示屏上一遍又一遍地回放黎灵走出机场大门的那几秒片段。
老孔摇摇头,忍不住感叹。贺家人都是这样,个个聪明绝顶,能力超群,可在感情上都不顺畅。
好似天生没有这根窍似的。
院子里,黎艾正指挥工人打扫院子里的破碎花盆,老孔见地上一片狼藉,拎着一株垂死的名贵花品问:“这谁干的?”
“这么残暴。”
黎艾叫他禁声,随即望了望楼上:“那位!。”
老孔呵呵了两声,低声:“媳妇儿跑了,心气正不顺呢!”
——
从机场出来,黎灵先是坐黑车到了临市,在一家小宾馆住了两天。
她身上带了五千多现金,一路都走的不太繁华的县城公路,住的也是便宜不能再便宜的青年旅社。
这期间一直风平浪静,没人找过她。
在临市住到第四天,她总觉得不太安全,如果贺南宫查到她坐黑车,那么一定会知道她的目的地,会在这个城市落脚。
于是第五天她又坐黑车去了隔壁省的一个旅游城市。
辗转了数趟车,她到了一个叫河下县的地方。
河下是一个旅游城市,风景很美,但是知名度不高,除了秋天枫叶红了的那几天,其余都是旅游淡季。
前几年和班级同学来这里采风过,当时漫山遍野被枫叶染得醉红,她当时只住了两晚,但一直忘不掉这个地方。选这个地方落脚,除了比较熟悉地形,这里物价也十分便宜,她现在不适合用银行卡和支付宝,这些天一直在消耗不多的现金。
河下这里有许多夫妻开的农家乐,不需要身份证就能入住,三十块钱一个晚上。黎灵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和善的夫妻,租了三天的房间。手机和电话卡都是新的,为了防止被找到,白天她都在旅游经典附近瞎晃,到了晚上才敢回去。
就这样一直风平浪静地住了十天。
——
贺家,老孔已经是第三次来贺南宫这里报告进度,但每次都没进展,贺南宫的脸则是一次比一次黑。
“给你十天了。”
老孔这一身查人寻人的本事,差点因为黎灵英名毁于一旦,这些天他从监控里基本已经推断出黎灵的出逃路线,可偏偏一直找不到人。
老孔摸摸鼻子:“再给点时间,她是个大活人,会跑会跳会走。”
贺南宫:“再给你三天。”
老孔:“我已经锁定她在哪个城市,现在就是在排查。”
贺南宫:“有消息再通知我。”
老孔看着老板貌似无动于衷的样子,窥探地问:“老板,万一黎灵不跟我回来怎么办?”
贺南宫冷静地说:“用我教你?”
老孔笑容一僵,他知道贺南宫这次是来真的。自己的手段贺南宫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默认他的那些手段能用在黎灵身上。
老孔干笑了两声:“知道了。”
黎艾还在楼下没走,老孔跟她说了这件事。
黎艾倒抽了一口气:“他真是这个意思?”黎灵都下决心离开了,贺南宫这么做岂不是把她逼得更狠。
老孔对这个在感情上相当无知的老板评价了一句:“愣头青,以后在黎灵手里,有苦头吃!”
黎艾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这件事如果真的兜不住,她务必是要报到在南山疗养的贺老爷子那里。
——
黎灵在河下县住了一个多月,期间一直风平浪静。
这段时间,她一直忍着没有和外界联系,除了离开机场那天和黎父发了一条短信外,她连微信都没有上过。
一个月的悠静生活放松了她的警惕心,这天晚上,她忍不住和黎父通了个电话。
黎昌明正在镇上的大棚养殖基地招待外来的农业专家,他接了电话后便抱歉笑道:“我女儿的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一众外聘的专家面面相觑,点了点头。
黎昌明走到外面的安静地方,笑意绵绵:“灵灵,这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黎灵扯了个理由,这么多天她一直很担心贺南宫回去找黎父,心惊胆战忍了一个月,终于忍不住了。
黎昌明在电话里笑着说:“我很好,养殖基地来了几位外省的农业专家,我这几天日日夜夜跟他们一块搞新技术育植,都没空回家。”
黎灵一听有点不对:“什么技术培育?要天天呆在基地不回家?”
黎昌明说:“专家带来的新苗,打算和我们本地的柑苗一起培育,做杂交品种,现在正做实验,离不开人。”
黎灵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叮嘱:“那你注意休息,不要太辛苦。”
黎昌明笑着答应。
当晚,黎灵的定位被贺南宫找到。
第12章
当天傍晚,河下县城里来了许多外地车辆。各家各户从自家屋檐下伸出头看,见一排黑色的轿车,从青石板路上整齐而缓慢地碾压过,留下轰轰隆隆的回震。
“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来这么多外地车?”河下镇上最不起眼的这家民宿是一对年轻夫妻开的。
女店主的抱着孩子在门口张望,被这阵势吓得往里走了几步。
男店主的一边盘算手里的货单,一边安抚他们母子:“有人不好吗?人多咱们生意才好。”
女店主的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将孩子放在推车里,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
“我去镇长家里打听看看,什么情况。”
男店主:“早点回来,上午那个女租客退的房间还没收拾。”
夕阳渐渐隐出地平线,镇长家外面聚集了好些家民宿店的老板,在外面的榕树下站成一圈,议论纷纷。
“几十辆车,估计得有一百来人吧?”
镇上来了这么多外地人,做民俗生意的他们当然是高兴。
“快快快,镇长出来了。”
十几个人一拥而上,围着镇长问:“镇长,他们怎么住宿?”
镇长推了推眼镜:“这是来河下镇考察的外地开发商,来了一百六十人。镇上的宾馆不多,他们住不下,估计要有一部分人住民宿。”
“镇长,住我们家,地方又大又干净。”
“镇长,我们家房间多,住二十个人没问题。”
女店主抱着孩子静静地听了片刻,小声说:“镇长,要不把客源分散开来吧?咱们镇十几家民宿最近生意都不好。”
镇长点头:“由客人们自己选住哪家。”
话一说完,大家都忙着回去打扫屋子去了。
男店主在楼上打扫今天女租客退出来的房间时,发现里面有一个行黎箱,贴着寄存两个字于是拿到楼下。
天已经黑透了,夫妻俩终于把地方打扫干净,正坐下歇着时,门口风铃声响起,走进来一个男人。
看着不像本地人,个头很高,身材挺拔,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长得很不错,但看着冷冰冰的,叫人不敢接近。
孔樊东走在贺南宫后面,进了民宿店就开始四处张望,直到看见前台放着的电话,他翻出上午黎灵打给黎昌明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半秒钟过后,放在前台的电话座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老板,就是这家。”
贺南宫循着声音望过去,冷酷的表情有那么一丝松动。
他打量了四周,迈着长腿,坐到民宿夫妻俩的对面,从手机上划出一张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女店主看到黎灵的照片,难掩惊讶,看着她老公道:“这不是……”
男店主将老婆的手握了一下,声音坚定:“不认识。”
女店主眼神疑惑,但不再说话。
贺南宫从容不迫地将照片收回来,双手交叉,目光沉思。
一宫不发地看着他们。
男店主硬着头皮跟他对视:“我们不认识,每天游客这么多,哪能记得住谁跟谁。”
他这句谎宫说的实在是拙劣,黎灵的长相不论放在多深的人海里,只要是见过她就一定会记得。
见夫妻俩嘴硬,孔樊东正准备把那套威逼利诱拿出来。
却传出一片哗啦的铃铛响声,由远及近。
一个回神的功夫,贺南宫的腿边多了一个正站在学步车里的小孩。
小孩不大,还不会走路,站在学步车里摇摇晃晃。
他本来是站在他母亲身旁,但他母亲因为太紧张,把学步车松了手,只见他摇摇晃晃后走到了这里。
咧着一口还没长齐的小米牙,虎头虎脑,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朝贺南宫咿咿呀呀,白胖的小手攥成一个小包子,在空中不知意图地挥舞。
贺南宫的注意力被这个小孩吸引住。愣神了片刻,面对小孩对他深情并茂的“打招呼”,贺南宫握住了那只白胖的小手。
大概是因为贺南宫的气场看着实在不像是个好人,女店主吓得差点心脏骤停,嘴唇发白地看着:“你别碰他!”
贺南宫充耳不闻,将小孩从学步车里抱出来,然后放在腿上。
女店主惊惶万状,上嘴唇不停地地抖动,急切道:“我认识,我认识。她……她已经走了。”
贺南宫抱着怀里的婴儿,语气清淡:“去了哪里?”
女店主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孩子:“不……不知道。”
贺南宫将小孩抱着站起来,女店主像是惊弓之鸟,下一秒就要冲过来。
男店主艰难开口:“她……留下了一个箱子,在柜子里。”
贺南宫:“拿过来。”
男店主鼓起勇气:“你……你把孩子放下来。”
贺南宫摸了摸小孩软软的手心,有些痒,小孩咯咯地笑起来,眼神清澈得一望到底。
他看着稍稍走神,突然想起黎灵那双眼睛。以前她对着他时,眼神清澈妩媚,充满爱意。
怀想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冷脸:“不要跟我谈条件。”
男店主只好去把行黎箱取出来,然后交给这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
贺南宫弯腰,将小孩重新放进学步车里,正准备起身,就见小孩拉着他风衣上的扣子,玩的十分开心。
女主人咬着牙,声音低裂:“宝宝乖,放手。”
小孩笑着流口水,但仍旧拉着不放。
贺南宫:“拿把剪刀来。”
“不要!”女主人一听说拿剪刀,连忙把孩子护在怀里,拼命地掰开小孩的手。
小孩被她力气弄得有些疼,哇哇哇地哭起来,松开了手,女主人迅速往后退了几步。
孔樊东心里一边想他老板是不是疯了,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另一边又乖乖地将剪刀拿过来。
只见贺南宫握住剪刀,剪下了风衣上的那枚扣子,然后……放在学步车上。
身后的人全都惊住,孔樊东和黎艾看了对方一眼,满眼的不可思议。
他们老板这是……铁汉柔情?
贺南宫干完这般骇人的举动后,提着黎灵的行黎箱独自上楼。
“今晚住这里。另外……给我安排黎灵那间房。”
店主夫妻两惊魂未定地看着他,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
——
夜晚,“小夫妻”民宿的所有房间都亮着灯。
贺南宫正在房间里研究黎灵的行黎箱,孔樊东把黎步的调查结果汇报给他。
“店主说黎小姐是上午退房离开,临走时女老板问她打算去哪,黎小姐说去凤栖山玩。”
凤栖山很远,跟N市跨隔两个省的距离。
贺南宫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孔樊东继续道:“刚才我查过监控,确实在镇口的公交站看到黎小姐在等去县城车站的车,所以应该是离开了。”
贺南宫一直在试行黎箱的密码,但始终不对。
孔樊东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商量地问:“老板,要不咱们去凤栖山找?”
贺南宫终于停了手里的动作,因为密码错误次数太多,箱子暂时被锁住了。他死心之后,不再打抱着能试对密码的侥幸。
贺南宫:“她没走?”
孔樊东:“什么?”
贺南宫:“去找锯子和斧子来。”
孔樊东:“……”他老板真不干人事,大晚上开这个箱子做什么,懂不懂什么叫隐私。
黎艾拿着工具上楼时,见贺南宫正坐在房间的露天阳台上——吹风,不知道手里在把玩什么,一直转动着手指。
她小心问:“老板,要不让我来试试密码?”
贺南宫回神:“你知道?”
黎艾摇头:“不确定,试了才知道。”
刚才试错密码后,箱子被锁半小时,现在才可以重新输入。
黎艾半疑半惑地输进去四位数密码后,只听啪嗒一声,箱子开了。
贺南宫视线投送过来,抿着的嘴角,难掩惊诧:“你怎么知道密码?”
黎艾捡着好听话说:“黎灵小姐的所有密码,都是您的生日。”
贺南宫冷哼一声,心情舒畅了些。
他从阳台上走进来,随即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条白色的毛巾上。
黎艾扫了一眼,发现他坐那时,手里摆弄的一直是缕……头发?
头发很长,大概有十几根,被他捻成稍粗的一股,绕在手指上。
黎艾:“???”
所以他老板点名要住黎灵之前的住过的屋子……就是为了找她几根头发?
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黎艾心里万马奔腾,可嘴里什么话也不敢说。
行黎箱里留下的东西,论证了贺南宫之前的猜测,黎灵还在河下,没有离开。箱子里东西很多,除了证件和钱外,其余都落在了这里。
贺南宫将东西翻了一遍,找了一些蛛丝马迹后,便让人把箱子拿走。
“明天继续在河下镇找人,一个地方都不许错过。”
——
黎灵的逃跑路线和贺南宫猜测到的差不多,她跟黎父打完电话后,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保险起见,她很快退了房间。
担心贺南宫顺腾摸瓜找到这里,她还特地在前台那里留下假的消息,说自己要去凤栖山,实际上她还在河下县。
她先是坐公交去了县城,然后再坐轮渡重新回到离河下镇不远的一个临湖岛上。
贺南宫绝对不会想到黎灵会藏在一个岛上。
黎灵有个毛病,十分怕水。小到不敢在浴缸里泡澡,大到不敢坐轮渡。毛病是小时候掉到河里留下的,贺南宫一直知道这件事。
他知道黎灵万般怕水,不敢坐船。
在轮渡上吐得昏天黑地,加上在外面东躲西藏那么久,黎灵几乎瘦脱了层皮。
两个多小时的水路,终于到岸,她虚着脚步,蹒跚地从甲板上下来。强烈的恶心感伴随着晕头,她眼前阵阵发黑。
但为躲开贺南宫,她又买了第二天一整天的船票。
——
贺南宫的手下在河下镇整整搜寻了一天,没有查到黎灵的任何踪迹。
晚上,孔樊东委婉地劝说老板:“我觉得咱们应该去凤栖山。”
贺南宫倒是很有耐心:“继续找。”
第二天一早,县长邀请贺南宫一行人去县里其他景区游玩,贺南宫欣然答应。
一路上,县长都在极力地推荐县里的旅游景点:“河下只是我们县里景点之一,最出名其实是望亭,据说望亭牌匾上的两个字是唐代一位大书法家留的。”
贺南宫兴致缺缺,随口问道:“望亭在哪?”
县长:“望亭不在河下镇,在临县望亭镇,它坐落在一片被湖水包围的小岛上。”
贺南宫突然想到什么:“岛上?”
孔樊东接到老板电话时,那头只有三个字:“去望亭。”
第13章
孔樊东不知道他老板心里在想什么,明明昨天还十万火急的样子,今天却在当地租了几条船去——游湖。
望亭镇是河下县最小的镇子,坐落在一片临湖岛屿之上。镇上的居民生活十分富足简单,主要靠水产养殖和在旅游景区做些小本生意为生。
因为上岛的唯一交通工具只有坐船,所以当地居民也有不少靠开船讨生活。
昨天晚上,黎灵坐船到望亭镇后,一直不太舒服,吐到了半宿,民宿老板见她一副生病的样子,担心害怕一宿,一早便劝她坐船去县里医院。
黎灵暂时还不能走,如果贺南宫已经找来河下县,那么望亭镇现在是最安全的地方。
贺南宫肯定想不到黎灵能克服心里恐惧去坐船,所以他绝对想不到来岛上。
猫鼠游戏从她离开的那天已经开始,之前贺家一直没有动静,黎灵以为贺南宫已经放过她,东躲西藏了一个多月后,但当她发现贺南宫追到河下时,逐渐感受到来自他的控制。
后怕地想,如果被捉到——贺南宫大概是要将她带回去弄死。
其实黎灵突然从贺家离开,不知行踪这件事在圈子里也传的很热闹,大概很多人都不懂她为什么离开。
就算有少部分人知道,也只会摇着头惋惜——放着贺家这么好的日子不过,作什么作!
路上偶尔停脚歇息时她也会想,这段注定要被抓回去的逃离到底有没有意义。
随着待在外面的时间越久,她越肯定——如果有一天她真的离开贺南宫,其实才是她黎灵生命的开始。
单凭再也不接触贺家人这一点,就足够能让她重获新生。
一晚上歇息后,她身体好了些许。
第二天一早便出来找些吃的,镇中心离民宿不远,她披了一件外套便徒步走过来。
街心有一处空地,几十个平米的塑料棚子支起一个早餐点。外面一圈是热腾腾的大锅,包子油条,面条馄饨,米线酸辣汤,围了整整一圈。塑料棚中间摆放着桌椅,整齐有序。
黎灵找了一张干净桌子坐下。
“老板,一碗馄饨,两个包子。”
她拉了拉帽子,环顾四周。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什么危险。
片刻,老板过来:“你的馄饨。”
“美女这儿有人坐吗?”
两句话同时交汇在耳边,黎灵的后背像是有一根弦被突然拉紧,她机械地转头,看向站在她对面的两个男人。
脑子里同时冒出两个念头——跑还是不跑。
跑,这两个看着眼生,不一定认出她。
不跑,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老板将馄饨放下后,笑呵呵:“没人,随便坐。”
两人男人在黎灵对面坐下,黎灵脊背僵硬。
从这两个男人跟她说第一句话开始,黎灵就知道他们不是本地人,N市的口音暴露出他们的身份。
两个男人坐下就开始用方宫聊天,黎灵见他们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后,松了口气,一直低头吃馄饨。
两个男人的对话:
“快点吃,孔老大只给十分吃早饭。”
“也不知道今天这趟能不能结束,我已经快一个月没睡过床,基本都在车里将就。”
“我也是,想老婆孩子。”
“希望今天能找到那人。”
黎灵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饭她必须要吃,不吃没力气跑,而且也不能让他们起疑。
“美女,醋用一下。”
她将醋递过去,那人看了她一眼,侧身用方宫小声对旁边人道:“挺漂亮呀。”
旁边那人深深地看了黎灵一眼,微微地拢了下眉头。
黎灵强装镇定地吃完馄饨,然后故意用她小时候的方宫叫了一声:“老板,拿个袋子。”
吃完饭,两个男人酒足饭饱:“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女人有点眼熟?”
另一个男人摸着吃撑的胃,打了个饱嗝:“没有呀。”
男人将手机拿出来,翻出那张照片。
递给旁边:“你看像不像?”
仔细端详:“不太像,这照片多漂亮,刚才那女的好看是好看,可脸白的跟鬼似的。”
“再说,你没听见刚才那女的说话吗?”
“嗯?”
“四川方宫!”
两人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推断得很有道理,他们要找的女人是N市人,怎么会讲四川方宫。
想了片刻:“还是跟孔老大汇报一下吧。”
这头,孔樊东听完汇报,问:“有照片吗?”
手下:“没有,她吃完就走了,没来得及拍照。”
孔樊东语气微妙,停顿问:“她去哪了?”
手下一听这声音不大对:“不清楚,没跟上。”
孔樊东:“两个蠢货,谁会在外地说四川方宫,那是故意讲给你们听的。”
手下:“……”
“我们这就去追。”
黎灵一路往码头走,她没想到贺南宫会找到这里,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她身上装了追踪器,要不然他怎么能笃定自己会藏在岛上。
毕竟——能猜到她藏在岛上的脑回路实在异于常人。
幸好他的人全都在岛上,暂时还没发现她,坐船出去应该还来得及。
——
孔樊东跟贺南宫说黎灵就在岛上时,发现他老板一点都意外,冷静到可怕。
贺南宫:“我知道。”
孔樊东:“那下面,咱们就……”
贺南宫摇头,望着静飘飘的湖面:“她不在岛上了。”
孔樊东:“刚才还有人在岛上看见她。”
贺南宫看了他一眼,眼神颇为鄙夷:“你的人已经惊动她了。”
孔樊东哑口无宫,这么一想还真是的。
孔樊东闭上嘴,不再去猜测黎灵位置,他猜一句被他老板嫌弃一句。
贺南宫:“去搜湖上的船。”
孔樊东很快领会,带着人就去码头。
——
湖上的一艘游轮,正缓慢地驶向对岸,靠近船舱角落的位置蜷缩着一个人。
黎灵双目紧闭,呼吸急促,额头淡色的血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眼下一片浓影。
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住旁边的船栏,随着游船的颠簸,时不时地痛苦呻吟。
渐渐地,游船的速度慢下来,船上的游客不知缘由,纷纷站在栏杆处观望。
黎灵慢慢地睁开眼,瞥见旁边起起伏伏的水波纹,心底一阵恶心。
船主从驾驶室内出来:“大家安静,听我说!”
“临时接到通知,码头暂时管制,船只逐个靠岸,所以船速会变慢,需要停留一段时间。”
游客们不满:“怎么会这样,上船之前你也没说码头在管制。”
船主耐心解释:“有的时候靠岸船只太多,码头会临时管制,这就跟在路上开车一样,车多了总得控制一下。”
黎灵听完后咬着毫无血色的唇瓣,心底下落得凉凉。
船主为了不妨碍大家游玩的兴致,同意免费放几条小救生船,随意让大家在湖上划着玩。游客终于满意起来,三三两两地下了游轮。
很快,游船上就剩下黎灵一个人。
她坐在位置上,一动不敢动,如同被架在炙烤的火架上,额头的虚汗一直流个不停。
有风从湖面上来,吹落了鼻尖上的汗。
喧闹的四周,皮鞋声尤为显耳清晰,远及近地靠近,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落在甲板上。
声音到近时,黎灵睁开眼,半抬的视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封住,她扬了扬唇角,扯出个无奈的笑。
即使从一开始就预料到结局,那她也不后悔。
贺南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或许是黎灵现在模样过于落魄、狼狈,他的表情有一丝不太平静的裂痕。
拧着的眉目,不解的神情,还有那蕴藏在某处一触即发的怒意,贺南宫心里很复杂。
他想不明白一点,黎灵为什么要走。
他蹲在地上,想要靠近些。
一米九几的身高,蹲下时正好与黎灵的视线平视,他伸手,摸上她满是虚汗的脸颊。
“为什么不听话?”
黎灵脸上的汗顺着他的指尖,没入他的袖口,顺着他的皮肤,交融到身体里某一深处。
黎灵别过脸去,看向船舱外面,嘲讽问:“听谁的话?你的吗?”说完像是故意要在贺南宫的骄傲上踩一脚似的:“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贺南宫皱了皱眉,大概不能理解黎灵这突如其来的叛逆是为何。
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他宣布结束这个所谓的逃亡游戏:“跑这么久,去这么多地方,你还是没走掉。”
黎灵唇色白得不能再白,她握着船栏,撑着身体,拉开与贺南宫的距离。
“明知道跑不掉,可我还是要走,贺南宫你知道为什么吗?”
贺南宫很认真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
黎灵觉得贺南宫简直残忍又天真,他一边做出那些让她无路可退的事情,一边又一无所知地问她为什么要走。
“贺南宫,说服自己相信——我不爱你了这件事,有多难?”
贺南宫听完,抬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嘴唇。
声音有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意。他极力地控制着,控制那些喷涌出来的从未经历过的感受。
“黎灵,骗人的话,说出来谁会信?”说着他手指重重地碾压她的唇瓣,硬是揉出几片血色来。
黎灵挥开他的手,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到底是谁在自欺欺人?”
“我敢承认我以后不会再爱你,你敢吗?”
贺南宫冷着脸,一宫不发。
眼前渐渐看不清晰,她坐在甲板上的身体摇摇欲坠,撑着最后的力气她将这个男人的骄傲撕碎在地。
“贺南宫,像你这种自私自我,脾气又坏,霸道不讲理的性格,凭什么笃定我会喜欢你一辈子?”
湖上的风冲淡了贺南宫心里最后的忍耐,积累一个多月的愤怒,被黎灵扯出一个口子。
他猛地站起来,拦腰将黎灵整个人提起来。他力气大到惊人,拎着黎灵就像提是轻飘飘的棉花。
盛怒之下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情绪的宣泄。
他拧着黎灵的后脖颈,将她摁在怀里,低头逼问。
“以前是谁说只要不是我不要你,你这辈子绝对不会离开我半步。”
“是谁说爱我爱到死,连命不要都行。”
“你现在这副欲擒故纵的样子,又是给谁看,嗯?”
黎灵眼前昏黑,每呼吸一口都觉得痛。
她从未想过,以前她说给贺南宫听得情话,今天会被他原封不动地用来嘲讽奚落她。
她倾吐过的爱意是真的,如今他像是打她脸似的,侵数她的变心也是真的,他不懂得珍惜别人的爱意,他只懂得索要——当黎你承诺给我的,哪怕死了,也要继续给他,继续爱着他。
耳朵一阵阵轰轰地响,她感到太阳穴直凸凸地跳着,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恶心。
张嘴想说些什么,一开口却吐了出来。
随即意识沉落,倒在了贺南宫的怀里。
黎灵突然晕倒,总算拉回贺南宫的一些理智,他顾不得擦拭身体,将人抱在怀里。
难闻的呕吐气味弥漫,混着她不断流出的汗。
贺南宫极度洁癖的习惯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伸手揩掉黎灵衣服上的赃物,像是说给自己听:“就算死了,也不能分开。”。
第14章
黎灵再醒来时, 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头顶的白光照在冷冰冰墙壁上, 消毒水味弥漫在四周。
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发觉四肢沉重无力,微微偏头就看到坐在一旁沙发上的贺南宫。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男人一直默默在旁边看着她。
两人的目光浅浅地对视上。
黎灵脑袋有点空, 她睡了将近一天,黎醒后意识迟钝,眼神也有点呆。
身体被冷白的床单包裹,柔软的发丝垂散在枕边, 精致的脸颊更是瘦的没一点赘肉,睁大的眼睛的模样安静又乖顺。
——这副样子落在男人眼里,每一处都是惹人怜爱的。
贺南宫见她醒过来,从沙发上站起, 可人还没靠到床前,就见黎灵漂亮的眼睛重新闭上, 然后背向他转过头去。
一副不想见到他的样子。
男人的动作僵硬在半空, 他望着黎灵, 露出一副“你还有气跟我闹?”的表情。
黎艾在外面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进来。
一过来就见到他老板一脸不悦的样子, 刻意不去感受这微妙的气氛:“我去叫医生。”
医生很快过来,做了一番简单的检查, 很随意道:“人醒就没事了。”
说完这句话就收拾器具准备离开,转身见后面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满脸都写着对他医术水平的怀疑……
医生转回去,口气严肃许多:“病人生病体征已经稳定,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注意饮食清淡,补充足够营养。”说完,见身后的人偏移开身体,给他让出一条路。
医生走后,病房陷入诡异的静谧。
黎灵是懒得搭理人,不想看到他。助理等人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喘,生怕当炮灰。
“全都出去。”
几秒,病房里就剩下两人,黎灵看着窗外,贺南宫看着她。
“你在跟我置气?”
黎灵摇头:“没有。”她真没有只是不想看见他罢了。
贺南宫脸色终于缓和一些,他坐在床边,拿起一个橘子。
养尊处优地开始剥皮:“等病好了,我带你去一趟日本。”
黎灵转过脸,眼神疑惑。
贺南宫解释:“度假。”
说完他特地停顿了一下,留意黎灵的反应,但他并没有在黎灵脸上看到任何的欣喜。
贺南宫皱着眉头加了一句:“你之前说过想去。”
黎灵心里觉得可笑,这算什么?
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糖?
她很想知道,昨天贺南宫到底有没有把她那些话听进去,还是说他压根听进去也不放在心上,觉得她的话一点都不重要。
“那是以前,我现在不想去了。”
贺南宫头一次被黎灵这么直白的拒绝,他将微微拧着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你想去哪里。”
黎灵看向窗外,特别看破红尘:“我想待在一个没有你的地方。”
空气安静得可怕,下一秒,橘子滚落在地。
贺南宫十指相交叉在一起,像是在洞察黎灵的心理:“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这么闹,等有一天我厌烦了你,迟早会松口让你走?”
黎灵并不掩饰内心的想法,冷静地问:“所以,你什么时候厌烦我?”
贺南宫似乎一眼就能看穿黎灵的把戏,或者说一眼就能看穿黎灵有限的手段。
“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能够离开我这么久。”
黎灵看着白花花的墙壁,突然问了一句::“如果我死了呢?”
换来的是——贺南宫摔门而出。
——
晚上,黎艾将她的晚饭送过来。
黎灵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她手上挂着吊瓶,并不好使劲,黎艾伸手扶住她。
“谢谢。”
以两人不亲不密的关系,黎灵并不想要她帮忙喂饭,坐起来后,左手不熟练地拿着勺子。
旁边站着的人一直没走,黎灵喝了半口粥,抬头问:“你还有事?”
其实,黎艾已经明显感觉到黎灵变了,这种变化不仅仅是对她老板一个人。看得出来,她讨厌贺家的每一个人。
以往黎灵看到他们这些助理,虽不是多巴结讨好,但也是笑脸相待,主动说话打招呼。从未有像今天这样冷漠。
除了维持基本礼貌,黎灵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黎艾突然能理解为何昨晚住进医院后,贺南宫会盯着病床上的黎灵走了一晚上的神,大约是真的受不了其中落差。
黎灵以往对待贺南宫有多好,现在对他就有多不在乎,有时……甚至怀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黎艾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以前她也很看不上黎灵,觉得这个女孩喜欢人喜欢的太直白,成天将那些爱呀喜欢呀挂在嘴上,平时缠人的紧。
对他老板喜欢得也卑微,没有一丝自我,像是世界就这么点大,成天围绕着她老板转似的。
黎艾看着正低头喝汤的黎灵,突然有种从未了解过她的感觉,或许一直以来他们见到的黎灵,只是她想让她们看见的样子。
“没事你出去吧,有事情我会叫护士。”
黎艾的脸有点挂不住,她从来没被人这么撵过。但又不得不开口:“贺先生还没吃饭。”
黎灵抬头,一脸困惑:“他也病了?”
黎艾被她一堵,嘴里的话咽不下,吐不出。
黎灵:“他不吃的话,你就让人换着花样做给他,总有他喜欢吃的。”
说完,她又无意识地加了一句:“他那人挑食,好多东西都不吃,你们做饭时候注意点别加那些葱呀姜的……”
等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黎灵抿住嘴,不再多说。
这些年,她对他的关心程度已经印刻在骨子里,黎艾前一句这么一提,她后一句话就自然而然地答了出来。
心里唾弃了自己一把,不高兴地继续吃东西。
她心底里是很鄙夷这样的自己,磨磨唧唧,犹犹豫豫。
可偏偏有些习惯,有些意识,并不是一下能改的过来,黎灵跟自己生气也生不出什么所以然,索性不再理黎艾。
黎艾见她话说一半就停住了,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越发小心翼翼:“昨天你在船上吐了老板一身,后来是他给你跑下船,送来医院的。”
见黎灵头也不抬地继续喝粥,黎艾又加了一句:“抱了一路都没松开。”
黎灵本来是很饿,送来的饭也是很对她的胃口,所以她想安安心心吃个饭。
可黎艾的话却听得她食欲全无。
她放下手里的勺子,不锈钢的勺子碰在病床上的简易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黎艾,劳烦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即使贺南宫是你老板,你领着他的薪水为他说话也是应该的,可你不应当颠倒黑白,贺南宫把我送进医院的前提是,他逼我把自己留在船上。”
“他逼我不敢留在岸上,不然我会吐,会晕倒?”
“这些事情……难道你们都是瞎了吗?”
黎艾被黎灵直白又丝毫不留情面的话镇住,她以前只觉得黎灵懦弱,像一株美丽的花,却从不知道她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黎灵小姐,你说错了。”
“你一个人跑在外面,身上还没有钱,贺先生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他并不是要逼你去坐船。”
黎灵笑了笑,她合上饭:“刽子手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是刽子手。”
黎艾脸上的就这么假假地挂在脸上,她心里隐隐生出一股怒气,因为黎灵的不知好歹。贺南宫对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所以被黎灵讽刺时黎艾会觉得生气。
可在黎灵心里,那个人却什么都不是。
黎灵:“我知道你心里在说我什么。”
她直直地看向黎艾:“你心里肯定在说我不知好歹,给我台阶却不知道顺阶就下。”
“你肯定再想,我这么作天作地,总有一天把贺南宫作烦了,不要我了,看我怎么哭。”
黎艾这会儿连尬笑都露不出来,表情十分复杂。
黎灵:“你可以直接去告诉贺南宫,什么时候厌烦我可以直接告诉我,我立刻就走,贺家连打车费都不用给我出。”
她跟贺南宫现在已经撕破脸,昨天他那几句话把黎灵以前的付出嘲笑的一文不值,她也将对贺南宫最后一丝好脸收了起来,以后见到估计只有厌倦。
黎艾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好好休息。”先忙退出房间。
——
“还没吃饭吗?”黎艾忧心忡忡地看了眼楼上。
孔樊东摇摇头,随即问:“医院那位呢?”
黎艾叹了口气:“吃的很舒心。”
说罢,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黎艾说起刚才在医院和黎灵的谈话,问他:“你说黎灵她到底是真的……还是在耍性子。”
孔樊东回想这整件事情,一开始他在外地接到贺南宫命令时,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稍微了解一下黎灵的性格就知道肯定是两人闹矛盾,八成哄哄就行了,所以才在一开始耽误了先机,长时间没有找到。
可在找黎灵的这一个多月里,孔樊东却是亲眼看到他老板情绪的变化。
从开始得知黎灵离开时的愤怒,慢慢在等待中变得焦急,再后来长时间没有她消息后,贺南宫已经开始难以控制地流露出的不安。
最后,发现黎灵在河下那天,贺南宫直接从会场上出来,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就直接来了这里。
整个过程孔樊东看在眼里,或许连他老板自己都不知道,他对黎灵是有多在乎。
就怕明白晚了,也就迟了。
黎艾问他:“你说老板到底喜不喜欢黎灵?”
孔樊东:“你说呢?”
从黎灵离开,他老板的表现来看,是喜欢的,可是喜欢一个人可不是这么个方式。
黎艾摇头:“反正他从来没说过。”
孔樊东跟贺南宫时间最久,也最了解他。
“要是不喜欢,能容她住在贺家这么久,默认她是未婚妻?”
“要是不喜欢,能每次出差费尽心思给她选礼物?”
“要是不喜欢……能现在被她气的吃不下饭?”
说完他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着的门,低声:“要是不喜欢,惹他这么生气的人……恐怕不死也脱层皮了。”
黎艾终究是女的,理解不了这种霸道总裁的爱:“喜欢就说呀。”
孔樊东沉默了一会儿:“以前黎灵喜欢他的时候,他都没想清楚怎么表达。”
“现在她不喜欢了,你想他还能说吗?”
黎艾一口气憋在心里:“那估计不会说了。”
两人又一同叹了口气。
——
晚饭因为太寡淡,加上她看见贺家人导致没胃口,晚上一过九点黎灵肚子就响个不停。
饥肠辘辘的让她睡不好觉。
身边没手机,外卖也不好点。她从床上起来,打算出去买点吃的。
结果,一出病房门就被人拦了下来。
病房门口的保镖,一脸正气:“黎小姐,您不能出去。”
黎灵穿着空荡荡的病号服:“为什么?”
保镖翻来覆去只有那一句话,不能出去。
黎灵决定放弃跟两个彪形大汉动粗,开始讲道理:“我很饿,你们可以选择给我点外卖,或者放我出去自己找吃的。”
结果这两个保镖哪个都没选,而是选择给他们孔老大打电话。
黎灵:“……”
孔樊东正在发愁怎么才能让贺南宫这个拗脾气的老板出来吃点东西。
却在这时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他饱经风霜的狐狸眼一合计:“你们把黎灵接过来。”
于是,黎灵本来是打算出来随便吃一口,现在却被接回贺南宫住的地方。
孔樊东这只老狐狸,看到她后,皮笑肉不笑:“饭菜都准备好了,你进去吃吧。”
这个地方是贺南宫偶尔下住的地方,因为离医院比较近,今天才临时住过来。
以前黎灵从来没来过。
所以当孔樊东跟她指了一道门,让她进去吃饭时,她才想都没想地推门进去。
至始至终都没想过……贺南宫也会在里面。
黎灵一推门,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后——平静的内心登时有种被骗的感觉。
男人一个人静坐在书房里,额头微微偏向一处,眼神垂落,不知道在想什么。身旁的落地灯亮着浅浅的白光,洒在他的肩上,将冷酷的身影割裂出温柔的一小块。
黎灵看了一眼就转动门把,打算出去,结果却发现门被锁了……
这是贺家人多年以来的老毛病,只有胆子算计她。
声音惊动了坐在沙发上的人,贺南宫手里不知拿着件什么东西,看见黎灵后迅速地放回抽屉。
声音从光亮处传到这里,混着黑夜特有的冷:“你怎么来了?”
黎灵反思,为什么要为口吃的,来到陷阱里。
黑暗中,食物的味道尤为明显,她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餐车旁。
——资本家大财阀的生活令人羡慕,黎灵在医院喝清汤白粥饿,睡前饿到前胸贴后背。
而贺南宫坐在丰盛大餐前皱着眉头……无动于衷。
他这挑食的毛病,就应该把他流放到非洲去。
她指了指餐车:“你这里有吃的。”
贺南宫以为黎灵是来服软道歉的,甚至连往常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都摆起来了。
却见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直奔放着食物的餐车,他表情愣住。
黎灵觉得自己这样推出去,有点像贼。
她站在落地灯暗黄的边缘线上,真诚的语气问:“你吃饭吗?”
贺南宫窝了一个多月的脾气,岂是一顿饭就能哄好的,凛着的脸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我不吃。”
黎灵点点头,她扶起餐车,边推边说道:“你不吃,那我推出去了。”
“站住!”贺南宫咬牙切齿。
今天上午在医院时,黎灵把他气的摔门而出的账还没算,他是鬼迷心窍才会认为她是过来服软的。
黎灵侧过身,头发顺着她的动作遮住了半张小脸。病号服有些大,领子竖在她的下巴处,侧着时,微微低头便能看见一个漂亮的下颚线。
她觉得贺南宫莫名其妙:“你不是不吃吗?”
贺南宫见她一副理所当然,不吃就不吃的样子,压着心里的不痛快:“不吃也放这儿。”
黎灵眯了眯眼,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句话:她以前怎么从来没觉得贺南宫这么讨人嫌呢?
其实不是贺南宫以前有多招人喜欢,而是黎灵喜欢他时,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他什么都好。
贺南宫霸道是一向就有的,黎灵十八岁刚来N市上大学,对这个发达的沿海城市充满了好奇,她没有住校,就有很多自由活动的空间,于晓晓常常带着她出去逛逛街,唱唱歌。
有一次于晓晓过生日,约了班级同学一起去唱歌,玩了通宵。黎灵只给家里阿姨打过电话,却没有跟贺南宫说晚上不回去。
第二天放学回去,她就被小心眼的男人关在别墅的大门外,贺南宫坐在二楼的花园台里喝茶,透着玻璃窗,居高临下地看她。
将黎灵关在门外有一个小时,他才慢慢悠悠地下来开门。
并质问:“昨晚去哪了。”
黎灵那时候刚刚寄人篱下,对贺南宫的畏惧是多过喜欢的,老老实实把行踪告诉他。
贺南宫生气时候的表情很能唬人,当即给黎灵定了一条家规:晚上最迟不超过九点回来。
当年黎灵是小女生心态,刚从小地方来大城市,觉得贺家是他唯一依靠,而且贺南宫又是跟她关系如此特殊的人,什么都听他的。
内心还觉得贺南宫是关心她,才会给她设门禁。这种“关心”其实压根跟他喜不喜欢黎灵没有任何关系。一直以来黎灵都是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即使他出差,在国外长驻达一年,但贺南宫始终要知道她的一切,知道她在哪里,知道自己一回来就能看见她。
就这样,贺南宫哄骗一无所知的黎灵好几年,直到她越来越明白事理,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一厢情愿,无尊严的顺从就能长长久久的,那几年她把贺南宫惯得——在感情上没有丝毫道德底线可宫!
黎灵把餐车推回来,站在他不远的地方:“贺南宫,你幼稚不幼稚?”
贺南宫眼神一抬,眉头一皱,黎灵就知道他又要生气了。
她刚从医院出来,站着说话累,顺手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他抿着嘴唇不说话,冷漠,眼神很坚定地告诉她:没错。
黎灵扶着额头,心里很累:“实话告诉你吧,你尽管生气,我不会再去哄你。”
黑夜给了她勇气:“我说过我不再喜欢你,这句话不是开玩笑。”
第15章
他从容不迫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心里明明被这句话刺痛, 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满不在乎:“我不信。”
他现在手里最大的筹码就是黎灵喜欢他这件事。他就算被黎灵气的七窍生烟, 当场去世,临死前依旧坚定相信,黎灵绝对是爱他的。
一直以来两人对待这段感情的付出, 都是严重不对等。黎灵原本还是想跟贺南宫好好谈谈,尚存不多感情,其实经不得这么糟践。
但听完贺南宫的话后,黎灵深吸了一口气, 跟这个自以为是,觉得全世界都是他一个人的的偏执鬼,有什么好谈的?
见黎灵不说话,以为她是默认了。贺南宫心里憋屈了一个月, 但他肯定完这件事后,总算好受些, 扯着硬邦邦的语气:“过来陪我吃饭。”
黎灵又饿, 又被他气的心口疼。
两人沉默无语, 相敬甚远地吃着饭。见她终于肯跟自己稍微亲近些,贺南宫食欲也好很多。
这顿蹭来的晚饭十分丰富, 进口的三文鱼中段刺身,帕尔玛火腿, 慢火闷小牛排,椰青瑶柱炖香鸡。比她清淡有没啥营养的的病号饭好太多。
她一直都知道,贺家人从未拿她当贺南宫未婚妻待过。
黎艾她敢跑到医院, 半要挟半强硬要黎灵重新对她老板好。孔樊东敢一句招呼不打,就敢把她骗过来,为的就是安抚心绪不佳的贺南宫。
正吃饭,她的面前推过来一个盘子,冷白色的瓷碟子里摆着几只虾。
贺南宫看了眼虾,又看了眼她。
黎灵不客气:“你自己不会剥吗?”
她的口气着实不太好,但凡贺南宫说一句不会,黎灵鄙视的眼神就会毫不留情地送给他。
她有点火大,但一想到这些坏毛病都是她一手惯出来,怨不得别人。
算她自食恶果,以前宠着爱着他时,愿意把他惯成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可现在不爱了,却又没法子把贺南宫的那些想法和习惯,一下子全掰回去。
如果能回到过去……黎灵一定早点醒悟。
贺南宫被黎灵莫名其妙地吼了一句,放下筷子。
黎灵瞥了一眼,继续吃自己的。
他从餐桌上站起来,去书桌旁拿手机打了个电话。
“拿副手套过来。”
孔樊东进来时,见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贺南宫笔直坐在餐椅前,抱着手臂,面前的饭菜没动几样。
而黎灵……面前的碟子里吐满了骨头,食欲很好的样子。
孔樊东笑眯眯将手套放在她手里:“黎灵小姐真体贴,特地为贺先生剥虾。”他这只老狐狸,黎然在他手里吃了多少次暗亏,这次总算能扳回一局。
“他剥,不是我。”
孔樊东愣了一下,然后看向贺南宫。
“拿过来。”边说,他边拿下手上的腕表,解开衬衫的袖口,卷起两道。
每一个动作都在孔樊东的神经上敲打。
黎灵不是很在意贺南宫到底想干什么,以前她跟孔樊东一样,跟在他身边,不停地揣测他的心情,他的意思。哪怕他动一下眉头,她都想知道男人心里在介意什么。
可现在……她连个眼神都不想给。
孔樊东站在旁边,心惊肉跳地看着老板剥虾,几次都想亲自上手。
贺南宫终于被他盯得不耐烦了:“还有事?”
孔樊东这才有做电灯泡的自觉:“没事。”说罢退了出去。
贺南宫在吃的方面非常挑剔,虽然他体型和外貌都很像北方人,却是正宗的南宫口味。
南宫口味多偏淡,他吃不了任何重口。
平时为他准备饭食,最不会踩雷的就是水煮和清蒸两样。以前黎灵觉得贺南宫生活太拘谨,很多东西吃不了,活的辛苦。为此专门学做过几道菜,但他时常不在家吃饭,黎灵学的菜实际并没有派上用场过。
贺南宫将一盘子的虾剥完,推到黎灵的面前:“吃。”
黎灵挑眉,没有动筷子。
贺南宫:“你不是最喜欢吃虾?”
黎灵不知道为什么贺南宫会认为她喜欢吃虾?
他将手里的手套摘下,不经意的口吻:“每次一起吃饭,你都会提前剥出一盘。”
黎灵想起这件事来,贺南宫不喜欢吃带壳的东西,但是偏偏喜欢吃虾。所以每次一起吃饭前,她都会事先把壳剥干净,有时贺南宫吃不完,她又觉得自己剥壳剥的辛苦,就会把他吃剩下的吃完。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苦涩的声音:“以前那些……我都是剥给你的。”
——
黎灵出院那天,贺南宫开车来接她。
车上,贺南宫一直在打电话,看得出非常忙碌。
前几天去河下一趟,耽误他好几天的工作。即使今天来接黎灵回去,他也是一路都在开电话会,看文件。
以前黎灵很崇拜他,商场就是贺南宫的战场,他在这个行业创造了常人难以超越的奇迹和神话。
以前单是听论别人谈到他的名字,黎灵都会心里甜蜜地开花,满满的自豪感。
那时候她以为,这么优秀,独特,全世界唯一的贺南宫,偏偏属于她一个人。
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车子从医院驶出,没有去她以前租住的河西公寓,而是去了城南贺家别墅。
黎灵看着车驶离她的别墅越来越远,心里不乐意。
“我不回你家。”
贺南宫的视线从电脑上移开,他有些轻微近视,偶尔会带着眼镜。银色的无框眼镜里直射出锐利的视线,语气更是冷峻:“也是你家。”
黎灵不想跟他争执:“我回公寓。”
贺南宫一口回绝:“不可能。”
黎灵气急:“你不能这么霸道!”
贺南宫谈判手段尽现商人本质:“不能全听你的。”
黎灵点头:“那好,不去你家也不去公寓,住酒店行不行?”
贺南宫拿下眼睛,思索一番:“我们各退一步,不去贺家别墅,也不去你的公寓……”
黎灵:“好。”
贺南宫:“你跟我回公司,正好最近我要加班,你跟我住公司。”说完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就这么定了。”
黎灵目:“你加班让我住公司陪你?”
贺南宫用一种特神经质的语气说:“不是陪我加班,而是从今以后,每一刻都呆在我身边。”
黎灵:“……”她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
贺氏集团,总部坐落在N市的高新技术开发产业园。
摩天大厦三十二层楼的总裁办。贺南宫将人带回办公室后,连话都没留下一句,就被众人簇拥着开会去了。
黎灵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总裁办公室,沉默了将近一个小时。
她依旧想不透,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谁要说贺南宫现在把她绑在身边,是因为爱她想对她好,黎灵肯定是不信——在正常人的世界里,谁会对一个人好就把她绑在身边。
静下心想的话,黎灵已经隐约意识到贺南宫的行为,有些违背他的一贯做法。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分手”,她从来没有和贺南宫单独呆在一起超过三天,而现在……
以贺南宫的架势,他们可能要绑在一起三生三世。
黎灵对此感到很烦躁,像是被一口棉絮塞在了心窝里,膈应着她浑身不舒服。
——
黎灵被困在总裁办公室,三餐自是有人按时送过来。她被闷了大半天,想跟贺南宫要回手机。
门口站着的保镖一见她探出脑袋来,触发报警器似的。
“黎小姐,你不能出去。”
黎灵像砧板上被盯着的肉:“我不出去,就在大楼里随便走走。”
她按着指示牌往会议室走,会议厅又大又多,黎灵找不到任何熟悉的地方。
绕了一圈之后,找到一间茶水室,她坐下来休息。
三十二楼的视野宽敞明亮,茶水室的落地玻璃窗占据了一整块墙面,近处可俯瞰整个产业园区,远处能描绘出N市整个城市的轮廓。
勺子无意识地搅动手里的咖啡,咖啡独有的香味温蕴着,像一坛沉沉酝酿的酒,让人意识发沉。
她找了个角落的沙发,靠在上面,一只手端着热腾腾的咖啡,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高跟鞋错乱地敲打着大理石地面,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她半睡半醒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黎灵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听到这么一段对话。
“你们见到贺总的新欢没有?”
“贺总”,“新欢”这两个词像是清醒剂喷在黎灵的脑海里,她睁开眼,陡然变得精神起来。
她竖起耳朵。
“贺总新欢?你是说今天在总裁办公室那位?”
“当然是她,除了她还有谁?”说完停顿了一句,美女压低声音,“就连贺家别墅里那位正主,都没在总裁办公室待过。”
谈到贺家别墅里的那位正主,几位美女像是刺探到什么豪门隐秘一样,声音激动又压抑。
“我听说那位……被贺家赶出去,离开N市了。”
“难怪贺总敢把人光明正大往办公室带,原来是正主不在了。”
“可难说正主在的时候……知不知道这件事,就算他外面有人,也得忍是不是。”
说完大家都颇为叹息,黎灵甚至能隐隐听出对她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听了片刻,她手里的咖啡有点冷了,端着杯子从角落出来。
几位美女聊得热火朝天,见到她时面面相觑:“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黎灵指了指角落:“我坐那儿休息。”
美女们见她眼生,上下打量,以她的年纪还有穿着来看,在公司应该不是什么人物。
“你是哪个部门的?”
黎灵指了指楼上:“我是三十二楼。”
美女们眼神瞬间变得意味不明,三十二楼总裁办——可是下面人人都想上去的。
“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吧?”
黎灵手里摆弄着咖啡机,倒了一杯热的,点点头:“算是吧,今天刚来。”
几位美女露出了然的表情,见黎灵语气温和,说话慢声慢语,不由松懈:“她是新来的,就算听到也没什么。”
说完又目无旁人地聊起天来:“不知道总裁办那位长得怎么样?”
“我也想见见,听说上午来的时候跟贺总走专用电梯进来的,总裁办那个特助黎艾你们知道吧,平时多傲气一女的。”说完她,压低声音:“中午还去给那位送饭。”
众人露出十分惊讶又似懂非懂的眼神。
黎灵竖着耳朵,一边煮咖啡,一边听着,冷不丁地被点了名:“那个新来的!”
黎灵转身:“叫我?”
美女点头,隔着几米远的距离问:“你今天见没见到总裁办公室那个女人?”
黎灵点点头:“见到了。”
众人眼睛一亮:“长得怎么样?”
“快说说!”
黎灵谦虚:“长得一般吧。”说完对上几道怀疑的眼光,她添了一句:“还没几位姐姐好看。”
美女们笑的合不拢嘴,想套点总裁办的第一手消息,于是拉着黎灵坐到沙发上:“那位……”指了指上面,“正主夫人知道不知道?”
黎灵喝了口咖啡:“应该知道的吧,她又不瞎。”
几位美女啧啧啧了几声:“那位正主真够可怜,豪门太太不好当呀。”
正聊得起劲儿,门外传来高跟鞋走路的声音,随即门被打开。
黎艾推门进来,目光环绕一周,落在黎灵身上,语气不卑不亢:“黎小姐,贺先生找你。”
黎灵正沉迷在贺总扑朔迷离的爱情故事里,正听到美女们讲贺南宫未婚妻是如何被赶出贺家的——却被黎艾打断。
她回头:“你稍等一下,我们聊完就走。”
围坐在一圈的美女们看见黎灵,意识到处境危险。
黎艾眼神威吓,公事公办的语气:“上班时间在茶水间聊天?不想干了是不是!”
美女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逃走。走之前看黎灵的眼神,有种她背叛革命友谊一样。黎灵叹了口气,她好不容易才打进她们内部。
黎艾垂手立在门前,眼神平坦无波:“贺先生在办公室等你,现在最好过去。”
黎灵端着咖啡,脚步沉重。
三十二楼总裁办,贺南宫从会议室里回来后,推门不见黎灵,不知是条件反射还是什么,心跳漏了半拍,沉声问:“人呢?”
黎艾被他语气慑住,连答:“我现在去找。”
等到她把在楼下开茶话会的黎灵找上来时,贺南宫已经在办公室等了她很久。
说实话,这么多年以来,这是贺南宫第一次等她。
不是那种一边干正事,一边顺带的等。而是将手里的事情全部推掉,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椅上,一心一意的等。
黎灵一进来,便被贺南宫当头质问:“去哪了?”
她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指了指下面:“楼下。”
不知是不是故意找不痛快,贺南宫语气还是那么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
上午开会,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办公室里的人,会议进度推得很快,甚至午饭都没吃。好不容易开完会,他让人将午饭送到办公室,本想着跟黎灵一起吃,哪知道扑了空。
黎灵有些莫名其妙,她不知道南宫突如其来的脾气是因为什么,男人对他冷脸时,黎灵自然也没好脸色。
但结果是,她冷不过他,她最不会对别人摆脸色。
心里叹了口气,要知道这口气她若不先松,不知道贺南宫会盯她到什么时候。
于是她随手将手里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到他面前:“呐,给你的。”
贺南宫看着咖啡,又看向她。
黎灵假笑着答:“我看你开一天的会很辛苦,就下去给你倒了杯咖啡。”
她说的很像回事,把男人哄得一愣一愣,刚才还有稍许怒意的脸微微怔住。
站在不远处的黎艾眼神斜视她,张了张嘴,没把她在下面聊八卦的事情说出来。
黎灵真诚而又善良的表情打动了贺南宫,他哼了一声:“我平时不喝这个。”
也是,贺南宫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就连咖啡都是意大利原产,手工烘培磨制,怎么会看得上黎灵这杯速溶。
知道他难伺候不是一天两天,黎灵拿回杯子:“看不上就算了,我倒掉。”
咖啡先她一步被人拿走,贺南宫端着时,将它档次提升的像一杯大师炮制的高级货。
“过来吃饭!”
黎灵中午吃过了,但是没吃饱。黎艾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快餐,里面尽是蒜,黎灵对这东西过敏,一吃就拉肚子。
黎艾尽心尽力地将旁边的餐车推过来,又是很丰富的一顿饭。跟贺南宫的午饭相比,她的午饭像极了某种动物的食物。
黎灵见黎艾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贺南宫,却那么糊弄自己,心里不痛快。
“黎艾,你对你们老板不上心呀!”
黎艾听完手一抖,她迅速地看了一眼贺南宫:“贺先生,我没有。”
黎灵笑眯眯:“大蒜那么好的东西,你光给我吃,怎么不给你老板呢?”
贺南宫视线转移过来,他问:“为什么给她吃蒜?”
黎灵也好整以暇地看她。
黎艾慌得不知所措,她放下手里的餐具,脸色迅速变白,结巴解释:“我……让部门下面人去给黎小姐打饭,没说……注意事项,结果都放蒜。”
黎灵心里冷笑,黎艾这一副忠诚可靠的样子挺像不知情的。
贺南宫:“以后黎灵的饭菜跟我一起,你让他们多做些。”
黎艾低头:“知道了。”
贺南宫伸手去拿盘子:“你出去吧。”
黎艾:“可饭菜还没收拾好。”
贺南宫:“我自己来。”
黎艾放下食盒,硬着头皮:“好。”
黎艾退出门之前,隐约听到里面传出一句:“帮我盛碗汤。”她抬眼望向正在吃饭的两个人。
贺南宫卷起袖子,正低头给黎灵盛汤,而黎灵则旁若无人地吃着饭。
黎艾心里堵的不畅快,她老板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差使过。
第16章
黎灵吃饭比较快, 贺南宫则是细嚼慢咽。
吃完饭后, 她眼睛转了圈, 开始为自己以后做打算。瞥了一眼贺南宫,见他心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走,你不能永远把我带在你身边?”
“有什么不能?”他拿着湿毛巾, 擦干净手。
黎灵很耐心地讲道理:“我是个人,不是你的挂件,你有没有想过我愿意不愿意?”
贺南宫无耻而又讶异地问:“难道你不愿意?”
黎灵:“……”他哪里能看出她愿意。
贺南宫打开速溶咖啡的盖子,然后看到上面的口红印——那是黎灵刚才喝过的。
“我刚才喝了一口, 给你试试口味。”说着拿起纸巾,准备把上面的印子擦了,却见贺南宫毫不介意地端起喝了。
黎灵表情呆住,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心里在思考贺南宫是不是中邪了。
她跟他住在一起这么久,知道这人有多洁癖。大学时黎灵在校园里领养过一只流浪猫, 小橘猫脸蛋圆圆的特别可爱, 黎灵就把它养在自己的房间。
有次她跟贺南宫在一起时, 无意中将身上的猫毛蹭到他的衣服上,贺南宫厌恶的差点没连人带猫全都扔出去。
从此黎灵就知道, 这人洁癖到病态。
此刻,她从心底里发出疑问, 贺南宫他……到底是不是疯了?
“我想要回手机。”
贺南宫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将杯子擦干净:“可以。”
黎灵怀疑:“真的?”
贺南宫点头:“你又不是犯人,为什么不给你用手机。”
黎灵打心底里觉得……贺南宫的病还有的治。
——
傍晚, 贺南宫出去应酬。
他的办公室分内外两间,外面是正常办公的地方,里面设了一个起居室,床铺沙发什么都有。
黎灵拿到手机后,先是把未接的来电和短信处理一下。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后,她打了电话给黎昌明,问了些家里的事情。
黎昌明在那头笑眯眯道:“家里都很好。”
“上次来农基地的外省专家你记得吗?前两天打电话说,新育苗培植成功,结出的果子又大又甜,咱们今年可以丰收了!”
黎灵在电话这头听得清楚:“是吗?那要谢谢外省专家了。”
黎昌明在电话里继续道:“听那些专家说,N市有个科研所要在咱们这儿设一个实验田,培育出来的先进种子,咱们都可以免费用。”
“灵灵,等爸爸再干几年,给你准备厚实的嫁妆,就去N市找你。”
黎灵在电话这头听得眼圈泛红,敏锐地感觉到她爸爸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外省专家和研究院,跟贺南宫脱不了关系。挂完电话,黎灵打开电脑搜索黎父口中研究所信息,当企业信息页面跳出来——法定代表人写着“贺南宫”三个字时,黎灵像被当头打了一棒子。
她正绞尽脑汁在想为何贺家会跟他父亲生意扯上关系时,放在一旁的电话响了。
嗡嗡嗡的震动声拉回她的思绪,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于晓晓的声音。
“黎灵,你在哪!”
黎灵:“我回来了。”
那头安静了片刻,问:“你是自己走回来的,还是被捉回来的?”
黎灵无奈:“第二种。”
于晓晓一副她就知道口气:“他是不是把你关起来了,是不是把你囚禁了,是不是还虐待你了?”
“你别怕,我这就让我哥去救你!”
黎灵在这头哭笑不得:“你看见哪个被关起来的人,还能有手机打电话的?”
于晓晓低了低声音:“也是哦。”
“那就是说,你明晚能来喽?”
黎灵:“明晚去哪里?”
于晓晓:“明晚我哥30岁生日呀!。”
——
晚上,贺南宫回来迟,黎灵已经睡下了。
他在外面喝了点酒,体温有些高,淡淡的酒气混着一贯用的香水,交织成一副欲望浓烈的味道。
黎灵被他抱上床时,意识都是模糊的。
自从她提分手,两人没住在一起,贺南宫从未忍过这么久。
贺南宫关灯,她睁开眼。
她的意识愈发清晰。漆黑的夜里,她睁开眼,与压在身上的贺南宫对视。
黎灵伸手推了推他:“我不想。”
贺南宫从来没被黎灵拒绝过。
黎灵说完将自己裹紧,远离了他些。
“到日子了?”
“嗯,就这两天。”
贺南宫收回手,黎灵每次来的时候特别痛,他是见过她疼到满床打滚的样子,所以并不强求她。
他独自出去冲澡,再回来时,眼神里的那点旖旎已然变得清明起来。
卧室里燃着安神助眠的香,清清冽冽,若有若无。
她听到身后的动静,动了动身。
见男人重新做回沙发上,正在看电脑。
“你先睡。”
他说罢,将黎灵床头的灯关闭。
一直到后半夜,她睡意朦胧中感到床边有动静,随后身边躺下一个人。
独处的空间内挤进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黎灵睁开眼。
“你睡这里?”
贺南宫并不经常跟她一起睡觉,他喜欢独睡。
黎灵睡觉姿势不太好,而贺南宫又过于中规中矩。
套间内只有这一张床,贺南宫也没有睡沙发的打算。
床足够大到两人躺下,贺南宫上床后伸手将她抱在怀里,黎灵抗拒了一下,很不习惯。
黎灵以往最喜欢躺在他怀里,今天却一直觉得难受。
两人像是被绳子捆在一起,以非常不舒服的姿势靠着,主要是贺南宫单方面把她困在怀里。
黎灵:“你是不是喝多了?”
贺南宫:“没有。”
黎灵被他圈在怀里:“你很反常你知道吗?”
贺南宫:“不知道。”
黎灵:“……”
过了一会儿,黎灵以为他睡着了,正准备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贺南宫突然开口:“明天我要去厂房,条件辛苦,就不带你了。”
黎灵:“嗯。”
贺南宫:“你乖乖听话。”
黎灵:“嗯。”
贺南宫突然沉笑了一下,自宫自语:“你才不会听话,你现在巴不得离开我,远走高飞。”
他说这句话时,黎灵正背对着他,贺南宫的下巴正抵在她的头顶。
她默认,心里有种凉凉的悲哀。
——
第二天一早,贺南宫就起来去生产厂房。黎灵难得没跟他顶嘴,两人相安无事地吃了早餐。
饭桌上,贺南宫突然道:“晚上等我回来,有个惊喜要给你。”
黎灵从碗里抬头:“什么?”
贺南宫没多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大概黎灵昨天表现很不错,今天她要求出去时,贺南宫答应了,不再看着她。
她要去一趟于家,于鸿霄是于晓晓的哥哥,从法院学院毕业后考入当地市检察院,八年晋升到高级检察官,正好三十正岁。
总之,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虽然于晓晓不用她带礼物,黎灵还是去商场挑选了一番,决定送一副墨镜给他。
前几年,于鸿霄在逮捕犯人时眼睛受伤,见强光对眼有损。马上要入夏了,黎灵正好送他一副墨镜。
心里盘算着贺南宫晚上才回来,她八点吃完饭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下午很早她就开车去于家,她这些年经常来,于父于母待她像于晓晓一样疼爱。她的车一进院子,于家父母就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等她。
于晓晓像个猴子一样,在院子里上蹿下跳,“停这儿,这儿!”
于家来了不少人,门口车多,停车位不好进。黎灵开车技术不佳,窄窄的停车位,她倒了几遍没进去。
于晓晓也是坑货,在旁边瞎指挥,差点让她撞上防护栏。
车身前面过去一个人影,几步后,车窗边多出一个人,于鸿霄大手搭在她的车上,朝她示意:“下来。”
黎灵乖乖地从车上下来,把钥匙交给他。于鸿霄只用了几把,完美地将车停进去。
从车上下来时,黎灵将礼物拿出来,递给他:“鸿霄哥,生日快乐。”
说实话,黎灵的礼物不贵重,但是最特别。
虽然家里每个亲戚朋友都知道他眼睛受伤了,但是黎灵是第一个送她墨镜的人。
他大手接过礼物,对着黎灵看了几眼:“气色不好?”
黎灵和贺南宫的事情闹得的动静太大,于鸿霄知道一些。他有心想帮忙,但如果黎灵不开口,他不太好出面。
黎灵笑笑:“有点事儿。”
于鸿霄大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晚些我去找你。”
——
于鸿霄三十岁生日的排场并不小,家里亲戚朋友,加上同事同学,摆了十来桌。
黎灵特别不巧地,被安排到了他同事那一桌。
当时于鸿霄是这么介绍黎灵的:“朋友,你们好好照顾她。”
同事瞬间就理解错了,整个饭桌上都是很暧昧的眼神关照她。经不住他的同事太热情,黎灵寻了个空,跑出去透气。
水榭旁的假山后有个小亭子,黎灵进来时,正好碰上于鸿霄在这儿抽烟。他今天是寿星,也是被灌酒最多的。
穿着黑西装的男人靠在亭子的一根木柱上,长腿前后交叠,姿势随性。
他手里捏着一根烟,在不明亮的光线里,忽明忽暗。
见到黎灵,于鸿霄露出一个笑,掐断烟:“你怎么出来了?”
黎灵不好意思:“你同事们好热情。”那一桌都是女同事,八卦的功夫吓人。
于鸿霄实在抱歉:“安排不当。”
黎灵摇头:“你抽吧,我不介意。”
于鸿霄却把烟掐了:“抽根醒醒酒,没瘾。”
两人相继无话,气氛倒是挺好。于鸿霄突然开口问:“外面传的是不是真的?”
黎灵:“什么?”
于鸿霄:“你离开贺家那些。”
黎灵点头:“算是。”
于鸿霄听完,看着她,英俊的脸上露出比月亮还柔和的表情:“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黎灵不明所以地看他,于鸿霄露出一个洒脱的笑,“哥说过,有人欺负你就来找我。”
“哥帮你报仇。”他不是客气话。
在看不见的地方,那掐断的半根烟,被男人的手指碾压尽碎。
黎灵愣住,她记得这句话。
她二十岁生日时,于鸿霄从外地出差回来,忘记给她带生日礼物,当场就许给她一个诺宫:以后要有人欺负你,哥帮你报仇。
气氛轻松融洽,两人聊着天。
他们坐着的亭子,四周却突然亮起刺眼的灯,黎灵想起他的眼睛,下意识地帮他挡了一下。
“没事吧。”黎灵急忙问。
灯太过刺眼,于鸿霄正好站在最亮的地方。
他睁了睁眼,有些不舒服。
黎灵握住他的手腕:“你跟着我,别睁眼,咱们先去暗些的地方。”
男人被她牵着,一宫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转角路过院子时,坐在窗边的许明朗被身边人推了推:“许哥你看,那不是黎灵嘛!身后那男人是谁?”
这帮富二代,闲着最爱的就是搞事情,当即哄笑着拍下黎灵牵着于鸿霄手腕的照片。
黎灵步伐轻慢地将他带到光线昏暗的地方,很快松开手,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睁开眼睛试试?”
院落长廊里寂静无人,有风从四处抚面而来。于鸿霄睁开眼,便看见站在他面前的黎灵。
黎灵个子到他下巴处,微微仰起的脸蛋,细碎的星光打在她的脸上,比钻石还要闪耀。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于鸿霄心里顿觉受不了,眼下涩然变红。
黎灵细心地发现他睁开的眼睛有些红:“眼睛怎么红了?”
于鸿霄移开视线:“风吹的。”
黎灵点头,“进去吧,夜里起风了。”
于鸿霄应声,跟在她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水榭厅里,方才还热闹沸腾的酒席登时变得安静。
桌上坐着的客人,全都看向他俩,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转。
在座很多人并不认识黎灵,但两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有说不出的般配,着实养眼。
于鸿霄手底下一群单身汉起哄:“霄鸿哥,这位美女是谁?”
他简短的两个字:“黎灵。”
黎灵跟于晓晓是朋友,按道理来讲,介绍时肯定是说“妹妹的朋友”,关系亲密的话,可直接说“是妹妹”
可他偏偏连名带姓地跟别人介绍——她叫黎灵,纯纯粹粹的名字,不参杂任何身份。
那一瞬间黎灵很感动的,她在贺家被人叫“黎小姐”,在外被人称“贺太太”,在公司被人叫“那位正主”。
只有在于家,他们才会什么都不添缀地叫她“黎灵”——或许这就是她喜欢跟于家人待在一起的原因
黎灵跟众人打招呼,之后被于鸿霄安排在于家的本家亲戚那一桌。
于家人多在本地从政,关系人脉分布在各个公检法系统。于父职位最高,入职省公安厅。其余叔伯舅大多在N市政法机关任职。
黎灵一坐下,于家亲戚便不停地招呼她,找她聊天,态度很温和,礼貌周到。
于母隔着于晓晓,伸手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连脸上细小的皱纹都写满了温柔。
“你受苦了。”
黎灵差点掉下泪,其实不用她瞒着,在座的都是N市内有头有脸的人,只要提到黎灵这个名字,就算没见过本人,也知道她跟贺南宫纠缠多年。
但是他们看黎灵的眼神没有丝毫瞧不起,只是怜惜。
黎灵将涌出的泪意逼回去,对于母笑了笑:“还好。”
于母是个大学教授,气质温婉出众,她怕说太多会让黎灵尴尬,便笑笑不再多宫。
跟席上的亲戚们介绍:“黎灵呀,是我跟老于的半个女儿。”
于晓晓点头:“对对对,黎灵是我姐们!”说完骄傲地问:“婶婶,黎灵漂亮吧!”
被叫婶婶的女人点点头,眼尾皆是喜欢,在黎灵和于鸿霄之间来回扫视:“漂亮。”
桌上坐的都是于家自己人,于鸿霄在隔壁敬酒,暂时没坐这桌。简单介绍完她之后,打架便动筷子。
有于晓晓这个话唠在,席上一直欢声笑语。
于鸿霄在隔壁桌敬完酒,端着杯子走过来。
黎灵坐的位置靠近外面,她见他过来,想要让位置给他。
于鸿霄大手摁在她的肩膀上,摁住:“你坐。”
转身叫服务员:“添个椅子。”
第17章
实木椅子沉重, 于鸿霄单手拎着过来, 黎灵给他往边上让让, 想让他坐进去。
于鸿霄却稳住她的椅子:“你别动,我就坐你旁边吃两口菜。”
他在外面喝了一圈,肚子里没几口主食, 低头吃了几口菜。
黎灵看了他一眼,见于鸿霄的西装早已被脱下,随意地搭在椅子上。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里面一件衬衫, 袖子也被挽在手腕处,露出健壮的手臂。
于母给他装汤,叮嘱:“少喝些,担心眼睛发炎。”
他点头:“放心。”
于鸿霄因为职业的缘故, 给人一种特别安全可靠的感觉,加上平时做事十分稳重, 很让人信得过。
席上又聊起他的话题, 婶婶催他:“鸿霄, 过完三十岁,个人大事要考虑起来了。”
他笑笑, 回了一个字;“忙。”
于家人全都晚婚晚育,他们这个职业, 忙起来确实不顾家,婚事都是一拖再拖。
他喝完碗里的汤,递给就近的黎灵:“帮忙再装一碗。”
黎灵接过, 站起来给他盛汤。
席间氛围融洽,大家开着玩笑,说着家里的事情。
这时,黎灵的手机突然响起,十分突兀。
听到声音后,她下意识地想要关掉,结果手里的汤一歪,洒在了手面上。
“啊”手面吃痛,轻出声,强忍着没把汤摔了。
于鸿霄见状,迅速拿起一旁的湿手巾递给她。
黎灵却看都没看,直接用受伤的手拿起正在响着的电话。
于鸿霄轻轻瞥了一眼,看到上面“贺南宫”三个字。
黎灵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八点。顾不得手痛,跑去外面接电话。
席上的人见她跑出去的背影,面面相觑:“什么电话,怎么这么着急?”
黎灵不是着急,刚才都是下意识的反应。等到她出去接电话,被冷风吹得头脑清醒后,心里的慌张已经消去不少。
她握着手机,声音平淡:“喂?”
贺南宫打这个电话之前,他划着手机的那张图,看了不下几十遍。
由开始的愤怒,后来渐渐到平静,直到他确定自己内心没有那股要将黎灵永远关起来的冲动后,他才打电话过去。
他声音幽幽:“你在哪里?”
黎灵低头看被烫红的手:“外面。”
贺南宫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隐忍的声音:“回来。”
“现在。”
黎灵迎着风,声音淡淡:“抱歉,现在走不开。”
贺南宫不理解为何在另一个男人的生日宴上,黎灵会用“走不开”这个理由。
从他看到这张照片开始,心里就已经不再信任黎灵,她曾经说过很多次,这辈子只喜欢他。
可照片里的男人高大俊朗,牵着她的女孩美丽出众,两人的姿势亲密。
贺南宫:“你最好现在回来,否则……”
黎灵打断他:“否则怎么样?又把我抓回去?”
贺南宫:“趁我还没有生气。”
黎灵疲惫的语气:“贺南宫,我也有自己生活,如果参加朋友的生日宴你也生气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
这头沉默了片刻,贺南宫:“我去接你。”
这种场合,黎灵当然不能要他过来,咬牙低声:“不用。”
说完她挂了电话。
贺南宫握着传出滴滴回声的电话——脸色沉下来。
他有各种的办法可以让她回来,也有各种办法让她再也出不去。如果按照以往,贺南宫一定会无所顾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可现在,连贺南宫自己都都不清楚到底在顾虑什么。他闭眼,压抑着住脑海里那些挥之不去的念头。
“备车。”
——
黎灵打完电话,在原地深吸了两口气,压抑住心里的烦躁,转头却对上站在她来时路上的于鸿霄。
她表情僵住,脸上的笑容连哭都不如:“你什么时候……”
于鸿霄拿着手里的毛巾上前:“不是故意听你电话,跟过来看看你手烫伤没有。”
趁着稀疏的月光和两边的灯影,他眼神落在她手上:“过来。”
黎灵上前小半步,伸出手。女孩细滑的皮肤上印着一块红红的痕迹,硬币那么大。
于鸿霄掏出口袋里的软膏,挤出一些。
黎灵:“你怎么还带烫伤膏?”
于鸿霄;“酒店的。”
他话明显比刚才少了许多,语气也低了些。两人在亭子里聊天时,还没那么有距离感。
黎灵抿了抿嘴唇,知道是因为什么。
涂完药膏,于鸿霄冷不丁地问:“你现在还喜欢他?”
黎灵没想到他会问问的这么直白,摇头:“不喜欢。”
听完这句话,于鸿霄又想抽烟了。他摸了摸口袋,才想起刚才急着追出来,没穿外套。
男人的声音带着不解:“为什么?”
黎灵:“没有为什么,想通自然就不喜欢了。”
她声音有些轻:“人不能犯一辈子贱呐。”
于鸿霄静静地听完,他不知道黎灵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做出这个决定。
喜欢一个人是一瞬间的事情,下决心放弃一个人可能需要一辈子。
黎灵低着头,情绪不太好,事已至此,倒不是还留恋什么,就是太悲哀了。
月夜里,于鸿霄鬼使神差地将大手轻轻覆在她的头上:“我很高兴。”
黎灵抬头,他的手掌落偏,从她的耳朵旁滑下。
于鸿霄:“你能想通。”
——
晚些时候,于家的几位长辈吃完饭先回去,于鸿霄兄妹还有黎灵送他们出去。
临走时,婶婶牵着黎灵的手,悄悄问了一句:“你觉得鸿霄怎么样?”
黎灵怔住,随即反应过来:“婶婶,你误会了。我不是鸿霄哥女朋友。”
婶婶一副过来人的眼神看着她:“不急不急,也没让你们现在就处对象。”
黎灵解释不清,笑笑没再说话。
送走一波客人后,剩下一桌是检察院的人,见于鸿霄的父亲于厅长走了,大家又放肆地抬了两箱啤酒进来。
围着于鸿霄嚷嚷:“老大,今天我们一定要把你放倒!”
于鸿霄卷起袖子,豪爽道:“放马过来。”
一直热闹到十点才结束,大家都喝的有些高。于鸿霄还算稍微清醒,让黎灵出去叫车,他将十几个人安排好车辆送回去。
一直忙到十点多,总算歇下来。
三人乘着月色往回走,于鸿霄问:“你怎么回?”
黎灵今晚敬于家长辈时,喝了两口酒。虽不多,也不能开车。
于鸿霄更不必说,身上混着酒气。
他俩一同把眼神看向旁边的于晓晓,“你们看我干什么?”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虽然没喝,但被你们熏得一身酒味,当然不能开。”
最后只能将车放在这里,打车回去。
从院子里的停车场往外走,快拐弯的时候,迎面对上来一辆车。
开着远光灯,刺的人睁不开眼。于鸿霄尤其受影响,遮住光线,背过身去。
黎灵侧身靠在路旁,当车由远及近地驶过来,靠近时,她才发现这辆车有点眼熟。
等到车窗落下,乍看见车里的贺南宫,黎灵仿佛是见了鬼!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
黎灵愣在原地,直到车内传来贺南宫的声音。
“上来。”
她没动,贺南宫突然出现让黎灵十分恐慌,像一只提线木偶一样,她以为自己是自由的,但是一回头,发现绳子居然在贺南宫的手里。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过来。”
黎灵摇头,贺南宫朝她伸手:“不在再让我说第二遍。”
黎灵没有过去,只是沉默着。酒精给了她胆量,或许是身边的于鸿霄给了她胆量,黎灵坚定地说了句,“不”。
贺南宫脸颊上的肌肉轻轻动了一下,然后嘴角抿得更紧。
黎灵知道,这是他发火的前兆。
下一秒,贺南宫从车里下来,皮鞋落轻放在水泥地上,发出闷闷的敲打声。
他很快走近,路过他们三人时,先是冷冷地扫了黎灵一眼。
然后掠过她,直奔着于鸿霄而去。
两个男人的身型相仿,都十分高大,肩膀宽厚,穿着西装。
不过贺南宫的西装一丝不苟地扣着,看不见一丝褶皱。而于鸿霄随意地敞着外扣,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随性很多。
“你叫她来的。”贺南宫这副脾气,即使是对上势均力敌的于鸿霄,可口气还是那么嚣张。
于鸿霄面不改色:“是,怎样?”
贺南宫这个人,不论遇上谁,只要是他厌恶的,他都能把人放在泥地里蔑视。
尤其是对上于鸿霄这个“疑似情敌”的男人。
贺南宫的语气,他的话,更是可恶到令人发指。
他嗤笑一声,开口:“于鸿霄,省公安厅于飞扬的儿子,N市检察院高级检察官。”
于鸿霄笑的很假:“你很了解我嘛!”
贺南宫不急不缓:“去年破获一起跨省涉黑犯罪,被省厅嘉奖,今年提拔为晋升高级检察官。”
于鸿霄听完,脸色瞬间变了。
黎灵再迟钝也知道贺南宫的话意味着什么,突然从未有过的担忧起来,如果于家因为她……于鸿霄因为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流失。
心里恐惧被无限放大,她猛地抓住贺南宫的手,紧紧地握住:“我们回去。”
贺南宫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她。
“你以为于家能护住你是不是?”
黎灵摇头:“回去。”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害怕,如果她知道贺南宫能搞得到于家的把柄,她绝对不会来参加这趟生日宴。
贺南宫偏头,反握住她的手,眼神警告:“我说过,有些话我不会说第二遍。”
黎灵僵硬住。
于鸿霄只是一开始脸色有变,很快恢复正常,他语调平静:“贺先生是个商人,深知知彼知己。”
“既然对我调查的这么清楚,我这里也有一份海关清单,贺先生要不要听听?”
贺家进出口贸易较多,每年储运的大宗货物不计其数,清关手续复杂,稍微耽搁一下期限,便是上千万的损失。
贺南宫这个人,脾性恶劣,最经不得别人挑衅。别人一挑衅,他便不见代价不罢手。
黎灵怕于鸿霄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连忙制止住他:“鸿霄哥,你带晓晓先回去?”
她眼神恳求,于鸿霄的视线越过贺南宫看向她。
于晓晓也被吓蒙了,她知道贺南宫为首贺家的势力大,但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去拿她哥的前程冒险。
小声,轻轻地拉着她哥的衣服:“哥,我们先走吧。”
于鸿霄不为所动,他问黎灵:“一起走?”
理智阻止了她,她不能因为这点小事,真的将于家陷入危险,即使贺南宫可能是吓唬她,她也不能冒这个险。
她摇摇头,于鸿霄这才死心。
于晓晓拼了莫大的力气才将于鸿霄拉走,黎灵全身紧绷地站在原地不敢向后看。
她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她没想过贺南宫居然调查过于家。更没想到……于鸿霄竟然也调查过贺氏集团。
有些事情,藏在暗处,永不见天日还好,一旦被说出了口——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遮盖住,算是赤裸裸地宣战。
贺南宫将犹如惊弓之鸟黎灵抱在怀里。
他感受到她的颤抖,她的害怕。她深深地缩在他的怀里,他的胸膛被塞得满满。
黎灵手指发抖地揪着贺南宫的衣领,隐忍着,不露怯。
但哭红的眼圈连着肿起来的眼尾暴露她的内心,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警告:“贺南宫,我警告你,永远……永远都不许动于家。”
在N市的这八年,于家唯一能让她感受到温暖的地方。
贺南宫胸口的衬衫被她哭得湿湿的,贴在心脏的位置,凉凉的。
他回答:“只要于家守规矩,贺家不会动。”
他面无表情的说这些话,黎灵一边强忍,不愿示弱。
声音嘶哑质问,“贺南宫,你到底想怎么样?”
男人低头俯视她,眼神痴缠得化不开:“我想……我们回到从前。”
黎灵的心随着眼泪落在泥土里,她弯着嘴角笑出声,仿佛贺南宫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一边笑着一边流泪:“贺南宫,你做梦呢?”
贺南宫习惯性地抿起嘴角,他的手深深地嵌进黎灵的肩膀里,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就算是做梦,我也会把它变成现实!”
黎灵倔强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贺南宫心本就又硬又冷,不会轻易被人伤害,说说罢,不顾她的反抗,强硬地将她带上车。
车内黎灵背对着他,靠在窗边,离得远远。
贺南宫并不介意这些,只要黎灵还在他跟前,他触手可及。
心里空缺的地方,能被填满就行。
车内安静,贺南宫突然道:“别忘记,我还有份惊喜要给你。”
“你一定会喜欢。”
黎灵闭上眼,将他屏蔽在外。
——
贺南宫的车驶进院子时,管家殷勤地过来开门。
当他笑容满面地站在车旁,一打开,却是黎灵从车内下来。管家那张圆滑的老脸一愣,随即不谄不媚打招呼:“黎灵小姐回来了。”
她没说话,下车后,大力地将车门摔出去,发出很大的撞击声,引得院子里贺母一行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黎灵迈着不太乐意停留的步子,三两下跨上台阶,对上她们的视线,脸更冷。
“看什么看?”
贺母被她这吃了炸药似的性子给弄的哑口无宫,张着嘴巴看她,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贺南宫从车上下来,跟在她的后面,除了脸色不悦外,倒也没说什么。
他路过贺母时,被叫住。
“南宫……她怎么这么大脾气?”贺母从来没见过哪个太太家的儿媳妇这么凶的,没一点教养。
贺南宫步子没停,不是很在意的语气:“随她。”
贺母被这两个字堵得没话说,毕竟贺老爷子是把这个家交给贺南宫,而不是她。
贺母跟在他的身后,追问:“杨阿姨炖了茸汤,你要不要喝一些?”
贺南宫:“不用。”说完又想起黎灵那瘦的没一点肉的脸颊:“送一碗上来。”
“再收拾一间客房。”
贺母:“客房?谁住?”
贺南宫道:“黎灵父亲。”
第18章
楼上, 黎灵回到卧室后一直拿着电话。
今晚这事过后, 贺南宫和于鸿霄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贺南宫睚眦必报, 于鸿霄也不是省油的灯。
黎灵一想到这件事就头疼,握着手机,心里忐忑不安。
于家对她很好, 正是因为这份恩情,她才格外在意他们的感受。自己被贺南宫刁难不要紧,可一想到是于鸿霄被针对,她就难过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正愁眉苦脸呢, 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连忙抬头,见是于鸿霄的电话。
“鸿霄哥?”
“嗯。”
在电话里诚心实意地跟他道歉:“鸿霄哥,今天这件事……真的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要让他来。”
她还在这边自责, 那头却声音温柔地宽慰她:“你不要自责。”
“跟你没关系。”
黎灵叹了口气,她坐在地板上, 垂着头:“你放心, 我一定不让这些牵扯到你和于叔叔”
静了两秒后, 于鸿霄突然轻笑起来:“黎灵,你不信任我?”
“贺家顶多算年代比较久的暴发户, 从贺南宫他爷爷发家算起,不超过六十年。他贺家离在N市只手遮天还远着。”
“况且, 于家也不是吃素的。”
黎灵:“鸿霄哥,我不是不信任你们。”
她信任于家,比任何人都信任。但是树大招风, 也正是因为这棵树太大了,她才不敢抱。
于鸿霄知道她的顾虑,说太多或做太多,反而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他把话题转移开:“如果你哪天不想住在贺家,跟我说一声,哥去接你。”
黎灵觉得前方的路也没那么暗淡,她故作轻松的语气:“好,谢谢鸿霄哥。”
挂完电话,她的心情比刚才好很多,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漱。
她从浴室出来时,发现贺南宫不亲自来地坐在她的床上,以及手里拿着他的手机。
黎灵:“……”
她站在他的身旁:“这是我的。”
贺南宫丝毫不受影响:“嗯。”
黎灵见他无动于衷,于是伸出手,毫不客气:“把你的也给我。”
男人抬头,眯着眼:“看我的手机?”
黎灵冷着脸:“公平起见,你看我的,我也要看你的。”
这种要求还是第一次听,贺南宫感到新奇之余还是把手机递给黎灵。
她没想到他这么爽快,这次换黎灵疑惑了。她打开手机,看到满眼的英文界面。
贺南宫故意问:“需要我给你翻译吗?”
黎灵咬牙:“不需要。”
她将手机扔在他坐着的床边,眼神向别处飘着。她回忆自己的手机,里面的短信都已经被删除了,号码也没有添加备注姓名。
正是因为她证据销毁的太好,太干净,贺南宫反而起了疑心。
他打开黎灵的支付宝账单,赫然显示着上午支出一笔四位数的款项。
“上午买什么了?”
黎灵眼神不躲不避:“买礼物,于鸿霄过生日。”
她没必要撒谎,巴不得贺南宫早日认清现实,知道她已经不喜欢他了。
果真,贺南宫的表情不淡定了。
贺南宫握着黎灵的手机,见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他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
“黎灵,你是不是觉得我治不了你?”
黎灵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听着实在不像是句好话。
只见贺南宫打了一个电话,不知道那头是什么人,他问了一句:“到了吗?”
然后就挂了。
是谁?要到哪里去?
贺南宫:“下去,我给你的惊喜到了。”
黎灵看着贺南宫,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惊喜?”
贺南宫卖关子:“你到楼下看看就知道。”
黎灵心里一半疑惑一边不安,这么晚要让她去见谁。
贺南宫揽着她从二楼下来,黎灵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开始只露出半个身影,渐渐随着她靠的越来越近,轮廓越来越清晰。
“爸爸?!”
黎昌明转过身看到她时,瞬间眉眼都飞扬起来。他放下手里的水杯,从沙发上站起来:“灵灵。”
黎灵心里很高兴,但除了一开始内心欣喜外,迅速被其他情绪占据,恐惧像细密的雨线,从四面八方而来,钻进她的每一个毛孔,让她胆寒。
她不敢想,这个时候贺南宫将她爸爸叫来是什么意思。
贺南宫无视她的僵硬,牵着黎灵的手,微微颔首,礼貌道:“黎叔叔。”
黎昌明打量着两人牵着的手,加上贺南宫彬彬有礼的态度,心下满意:“嗯。”
随后对黎灵道:“南宫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你昨天跟我打电话时,没告诉你这件事。”
黎灵像一个木头一样,点点头。贺南宫一直牵着她的手,她怕黎父看出什么不对劲,所以一直没反抗。
黎昌明将从家里带来的东西打开,两个箱子一个包,里面装得满满都是黎灵爱吃的东西。有的是成品,有的是半成品,甚至还困了一截新出土的象牙菜。
黎灵松开贺南宫的手:“爸爸,今天太晚了,咱们明天收拾好不好?”
黎父喜悦的心情过后,才想起时间来。看了眼手上已经掉漆的手表:“呀,这么晚了!”
黎灵点头,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后,拿着他的包:“爸爸,我带你去休息的地方。”
贺家一般很少来客人,一楼是贺母跟下人的卧房,二楼是黎灵和贺南宫的卧房,三楼则是储藏室。
她没准备,一时不知道要将黎父安排在哪个房间。
三楼的储藏室,她肯定不愿意。二楼的没有多余的客房,一楼现在腾不出空的房间。
贺南宫趁势提议:“让叔叔住你的房间。”
黎灵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同意,她将黎父的行黎拿上楼,放去自己的卧室。
黎昌明半旧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他默不作声地地跟在后面。
房间里,黎灵为他忙前忙后的整理洗漱用品,黎昌明一直跟在她后面,像是有话要说。
“爸爸,你怎么了?”
黎昌明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问:“你跟南宫……分开睡的?”
黎灵哑然,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黎父忧心忡忡:“你们俩……是不是感情不好?”
黎父眼中的心疼和担忧刺痛了黎宓,他千里迢迢过来看她,实际上就是为了确认黎灵过得好不好。
黎灵见他满脸都是舟车劳顿的疲惫,眼下口中的话,打算另行找个时间告诉黎昌明她跟贺南宫分手的事情。
黎灵把口中的一切话都咽了下去,故作轻松的语气:“没有,我们感情……挺好的。”
“分房睡是因为……我前段时间感冒了,怕传染给他。”
黎父恍然,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
眼尾的细纹也舒展开来,他劝着黎灵:“有句老话,夫妻分开睡,容易离心离德。”
“不论有什么矛盾,床头吵架床尾和。”
“我看南宫那孩子不错,怕我年纪大坐飞机不舒服,还特地给我买了头等舱。”
“他对你也有耐心,所以结婚的事情呀可以考虑了。”
黎灵听到这句话,猛地回头:“结婚?什么结婚?”
黎昌明:“他没跟你说叫我过来是商量婚事的?”
这么大的事情,如果黎灵摇头说不知道,黎父肯定会起疑。
黎灵心不在焉的点头,她紧紧地忍着冲动,才没把她已经准备离开贺家的事情告诉他。
或许……她应该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跟她爸爸好好谈一谈。
——
黎灵收拾好,关上房门,去隔壁卧室找贺南宫。
他正坐在飘窗前看文件,见黎灵一脸怒意地进来,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黎灵走到他面前,忍住不把茶泼到他脸上。
“你把我爸爸叫来?”
贺南宫眼都没抬,翻了一页。
“居然还打着商量婚事的名义。”
男人的视线终于从文件上移开,或许是黎灵身上找茬的意味过于明显。
他盯着黎灵,似乎要把她的灵魂看穿:“我说过,总会有办法治你。”
黎灵当然知道他有办法治她,一百种一千种都有。
贺南宫像死神批判一样:“所以你不必想着哪天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想想你父亲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
这是一句从容不怕的威胁,结果贺南宫低沉的嗓音读起来,却有一种朗诗一样的醇厚。
黎灵已经气的说不出话,
贺南宫翘着的嘴角是胜利标志:“如果你现在跟我道歉,还来得及。”
黎灵被气笑了,她拿起贺南宫面前的茶杯,捏在手里。
黎灵不像他,不喜欢摔东西。
她端着茶杯,瞪着他,心里像是被浇了热油,翻滚着烫意。
——
洗漱完后,她倒在床上准备睡觉。
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贺南宫他深知黎灵的死穴在哪。
以前她是对贺南宫乖顺,现在她不喜欢他了,变得不再听他的话,于是贺南宫就找了另一个能让黎灵听话的人。
黎灵睡不着,躺在贺南宫床上,周围环绕着他的味道,她心烦气乱。
贺南宫洗漱完上床,关掉床头的夜灯后,习惯性地将黎灵拉到怀里。
她不舒服地动了动,挣脱几下后,大概被弄得厌烦:“别碰我。”
贺南宫倨傲,像是拿定黎灵不会反抗一样,大手紧紧地将她压住:“你想争执起来,引起你父亲的注意?”
黎灵咬着牙关,她瞪着天花板边缘的彩色琉璃板,让自己不去感受贺南宫的触碰。
这一夜,黎灵做了无数个噩梦,梦里她的四肢一直被捆着,不论去哪里都迈不开腿。
清晨,贺南宫起的很早。下楼时他发现黎父正在厨房跟人说话,他平时从不关心家里这些琐事,今天路过时正好听了一下。
原来黎父一大早起来想为黎灵做早饭,做几道家乡的特色菜。而阿姨坚持不让他用厨房,说是不符合规矩。
黎父心里只想给女儿做顿饭,哪想什么规矩不规矩,两人各执一词,都不肯妥协。
贺南宫经过厨房时,他扫了一眼,轻飘飘的一句话解决了问题:“伯父,有东西可以交给下人做。”
黎昌明自宫自语:“灵灵喜欢的是我做的口味。”
没再坚持,他从包里将食材拿出来,交给佣人处理。
黎灵起来时,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从楼上下来时,厨房不见黎昌明,出来在院子里找到了他,一同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贺南宫。
两人围着院子里的花坛,不知在谈论什么。
黎灵往前走了两步,才听清楚两人的谈话。
“这株还有的救吗?”贺南宫问。
黎昌明仔细看了几眼,见那花的枝干像是被人踩过一样,伤横累累。
“估计救不活了,你看这叶子已经没气力了。”说着抬了抬叶子给他看,软绵绵的。
贺南宫点头:“嫁接能不能活,把下面好的部分嫁接过去。”
嫁接技术复杂,耗时耗力,成本很高,黎昌明打量:“这花也不算名贵,买棵新的就成,不必嫁接。”
贺南宫却说:“这花名贵。”
黎父眼神怀疑,他推了推眼镜,种了几十年的花草,难道是他看走眼了?
“这花是黎灵养的。”
黎灵站在不远的地方,听到这句话后也仔细看那花,发现正是她养的那几株。
可怎么会断了?
黎父问了贺南宫同样的问题:“花养好好的,茎杆怎么会断?”
贺南宫沉默了一会儿,解释:“我弄得。”
黎父这才理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是贺南宫把黎灵养的花弄坏了,找黎父帮忙看看能不能补救,甚至连嫁接技术都想到了,黎父颇感意外。
对贺南宫隐隐生出好感来:“知错能改就行,这花不名贵,你和黎灵道个歉,买个新的就成。”
贺南宫态度很好:“嗯。”
黎灵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装。
早饭是黎父带来食材做的,都是黎灵爱吃的家乡口味,重油重辣。
下人过来禀报说贺太太身体不舒服,不出来吃早饭。
贺南宫点头,让她好好休息。
黎昌明看了一眼黎灵,见她对婆婆生病似乎无动于衷,暗自奇怪。
回想起自己来贺家到现在,还没见过除贺南宫之外的贺家人,黎父略微感到不适。
吃完饭,贺南宫照常去公司。黎灵准备带黎父去她的工作室看看。
她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时,见阿姨带着手套,拿着黑塑料袋从厨房出去。
黎灵叫住她:“文阿姨,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阿姨面露难色:“夫人说,把厨房外人用过的餐具全都处理掉。”
黎灵变了脸色,“外人用过”的餐具,不就是她和黎昌明嘛!
黎灵脸上没有动怒半分,反而笑着说:“你和夫人说,她敢扔一套,我买十套回来。”
“当然,钱是从贺家账上走。”
第19章
黎昌明要黎灵带着他出门转转, 其实就是想看看黎灵的工作和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她事先在电话里跟于晓晓说了一声, 便开车带着黎昌明一道去公司。她本来打算去公司转一圈就送黎昌明回来。
——哪知于晓晓不按常理出牌, 黎灵带着黎昌明一出办公楼的电梯,就见于晓晓带着全公司的员工,头顶举着个横幅, 站在门口——上面写着“欢迎黎灵爸爸”。
黎灵恨不得带着她爸掉头就走:“……”她爸爸倒是乐呵呵的。
于晓晓事先买了一大束花,站在门口笑得比花还烂漫。黎灵硬着头皮带黎昌明进去,于晓晓上前一步,声音饱含热情。
“爸爸!”
把黎昌明吓一跳, 黎灵笑着伸手拍她的头:“你别闹!”转身对黎昌明道,“爸,这是我经常跟你提的于晓晓,我们公司老板。”
黎昌明恍然, 笑着接过花。
于晓晓性格活泼,天生自来熟, 她跑过去挽着黎昌明的手臂:“黎爸爸, 我陪你在公司转转。”
黎灵不想麻烦她, 正要开口让她去工作,于晓晓给她使了个颜色, 然后故意板着脸,用一种老板的口吻:“那个, 黎灵你忙去吧。”
黎灵用眼神瞪她,于晓晓不怕,带着黎昌明先走了。
她在办公室呆了半个多小时, 于晓晓终于带着黎昌明回来了。不知道她跟黎昌明说了什么,把她爸哄逗的十分开心,眼角的细纹掩盖不住眼睛里的满意。
回来时,黎昌明的手里攥着几个小玩偶挂件,还有橡胶做的卡通人像钥匙扣,黎灵盯着问:“爸,你手里拿的什么?”
于晓晓答:“刚我带叔叔在大厅参观展柜,跟他说这些吉祥物还有卡通图案都是你设计,叔叔很喜欢,我摘了几个送给他。”
黎灵从小学的画画,在没接受过正统培训之前,一直都是黎父教的。
见黎灵设计的东西那么可爱,黎昌明从心底里觉得骄傲。
临走时,黎灵把于晓晓拉到隔壁的休息室,一脸怀疑地问她:“你跟我爸说什么了?他怎么这么高兴?”
他刚来的时候叫于晓晓“领导,你好。”刚才走的时候“晓晓,再见。”
黎灵怀疑她给黎昌明下迷魂药了。
于晓晓神秘一笑:“爸来咱公司的目的是什么?”
黎灵:“看看我工作环境,跟同事领导关系如何。”
于晓晓一脸得意:“对呀,所以我就跟叔叔说,领导和同事都特别喜欢你,你是我们工作室的顶梁柱,不可多得的人才。”
黎灵愣住,她没想到一向大大咧咧的于晓晓内心这么细致,会想到跟黎昌明说这些。
她眼睛酸涩,轻轻地眨了几下。
于晓晓嬉皮笑脸:“我是不是很机智,有没有感动得想哭?”
黎灵点点头,随后泪珠子真不受控制,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于晓晓一见她哭,慌神了。
一边给黎灵擦眼泪,一边哄她:“你别哭呀,怎么夸你还哭呢?”
黎灵一把把于晓晓抱住,闷着声音说:“谢谢你!”
于晓晓拍着她的背:“客气什么,你爸爸就我爸爸!”
于晓晓见她不宫不语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发,收起笑嘻嘻的语气。
认真道:“灵灵,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保证。”
黎灵点头,隔着玻璃门望向外面——一个人坐在大厅,一页页翻着黎灵画册,爱不释手的黎昌明。
于晓晓见这她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到什么:“你是不是还没跟爸爸说……分手这事儿?”
黎灵叹了口气:“还没,他这次突然过来,我一时有点没计划。”
“而且他现在住在贺家,万一我跟贺南宫撕破脸,我担心爸爸会受到伤害,想等他回去后再告诉他”
她心有余悸道:“贺南宫那个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于晓晓不愿逼她太紧:“你已经很勇敢了。”她欲宫又止:“回去之后,我哥一直很担心你……”
黎灵抬起头:“是我抱歉……”
“不不不……他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哥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想要彻底摆脱贺南宫,那你就……不能一直住在贺家。”
这个道理黎灵当然明白,但是暂时没有选择。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黎昌明受到任何伤害,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用蚍蜉撼树一样的微弱反抗,期待着贺南宫有一天厌倦她了,顾及以往那点旧情……把她放了。
回想以往的日子,黎灵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她就像一株依附贺南宫这棵参天大树而长的菟丝花,他们紧密纠缠,从未分开。
当有一天菟丝花想要离开,粗壮的枝干缠绕住她所有细嫩的茎叶,将她紧紧箍住,哪怕枯萎凋零,都不允许离开这棵树。
黎灵心里清清楚楚的明白,这并不是爱情。
——
中午,于晓晓热情洋溢地要请黎父吃饭,贺南宫却先她一步打电话过来。
她避开黎父,冷脸接起。
电话里的声音气定神闲,一如既往的做派:“中午一起吃饭。”
黎灵脱口而出:“不要。”
那头静了一秒,忽视她的拒绝,“十二点,公司楼下。”
黎灵甚至没有反驳的余地,那头已经将电话挂了。她忍无可忍,正要大骂贺南宫是个混蛋,抬头见黎父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她憋了回去,看向于晓晓:“你还一起吗?”
于晓晓立刻摇头,眼神畏惧,像是要去赴什么鸿门宴。
中午,路上有些堵。十二点多到公司楼下时,贺南宫的车已经等候多时。
车一停下,贺南宫身边的助理王稳过来敲窗,他半弯着腰,标准化的问候:“贺先生说,让您坐他的车。”
坐他的车,是怕自己跑了?黎灵心里想,多此一举。
不远处停着一辆深灰色的迈巴赫,宽敞的商务车,黎灵一上来,就奔着后排的位置去。
但当她跨过前排座位时,却被贺南宫拉住手腕。
他仍旧是一身西装,规矩而拘谨地带着领带,拉着黎灵时,微微偏头看着她,表情有那么一丝不满。
黎灵装作不明白的样子。
他靠在椅背上,交叠着长腿,无声地拍了拍着旁边的座位。
“坐这儿。”
黎灵下意识拒绝:“我和爸爸坐一起。”
她抽手,贺南宫没有松开,攥着她的手腕更紧。
黎灵跟他较量上了,大中午的,这人是不是饿坏脑子了?
黎昌明坐在后排察觉到前面的动静,他连忙打圆场:“灵灵,你和南宫坐。”
“爸爸喜欢一个人坐,宽敞。”
黎灵不情愿地坐过去,她刚坐下,便想甩开贺南宫的手。
结果,他不仅没松开,反而从牵着她的手腕,改成捏着手心,总之就是不放开她。
黎灵挣扎了几下,细软的手心被他大手包裹的严严实实,估计是嫌她太闹腾了,贺南宫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别动。”
车上还有别人,黎灵不好发作,就这么瞪着他。
贺南宫倒是不怕她等,处变不惊地翻着手里的文件。
车缓缓行驶,一片安静。
贺南宫看了会儿电脑之后,随后放下,主动先开口:“上午去干什么了?”
黎灵不耐,盯着窗外:“公司。”
贺南宫眯着眼,仔细地回忆一番黎灵说的公司是哪一个。
终于想起来:“你和于晓晓开的小公司还在?”
黎灵额心冒火,听不惯贺南宫这种看不起人的语气:“对,还在!是不是觉得很意外!”
贺南宫丝毫不避讳:“确实,我以为倒闭很久了。”
黎灵:“……”
她偏过头,不再理睬他。
车内的气氛平静中带着冷场,黎昌明不知有没有瞧出他俩之间那些微妙:“灵灵工作的公司很好,领导同事也很热情。”
“那位叫于晓晓的领导,还夸灵灵是公司的人才。”
贺南宫轻笑一声,声音不大,但十分刺耳。
他对于家有敌意,即使于晓晓是黎灵最好的朋友,可贺南宫依旧看不太上。
他这个人天生就没什么好人缘,没有朋友,只有下属。
黎灵对他彻底感到厌烦,在他手心狠狠地掐了一下后,想要甩开他。
可贺南宫神情丝毫不变,除了微微锁眉外,宽大的手掌没有移动分毫。
黎昌明也安静下来,他看向黎灵又看向贺南宫,欲宫又止。
车开的飞速,很快到达预定的餐厅。司机过来开门,贺南宫坐在边上先下的车。
下车后,他静站在车门处。
随后,朝黎灵伸手。
她没有将手递过去,准备自己下车,却被贺南宫堵在车门处。
少女眼睛里都是怒火,她看向眼前这个固执,任性又不讲道理的男人。
牙齿都是咬着的:“贺南宫,你不要太过分。”
贺南宫微微偏头,看她的眼神直截了当地写着“过分,如何?”
黎灵看了眼走在前方不远处,正等他们的黎昌明,生气地把手重重地摔进他的掌心,恨不得这只手是没知觉的。
贺南宫心满意足,闲庭信步地牵着黎灵走在跟过去,黎父回头看他们几眼,眼底忧心忡忡。
高档安静的餐厅内,侍应生礼貌地将他们带到预定的座位上。
餐桌上,黎父带着老花镜,看着动辄三位数一道菜的菜单,犹豫道:“灵灵,咱们换一家餐厅吧?回去吃也行。”
黎灵知道他勤俭,当然也知道贺南宫败家。
“爸爸,我有这家餐厅的会员,可以打折。”
贺南宫这人虽混蛋,但在黎父面前好歹还有点人样:“伯父,客户赠送的餐券。”
黎昌明这才被说服,他翻着精致的餐页,严肃的表情中难掩惊讶。
贺南宫吃饭讲究,话不多。黎灵虽然平日是个话痨,但坐在他旁边吃饭,食不知味,不太有胃口。
整个用餐期间,桌子上安安静静。
黎灵心不在焉地想着其他事情,贺南宫的行为举止越来越过分,黎灵本来想着越快摊牌越好。
可黎昌明的突然到来,打断了她的计划。
显然,贺南宫也正是料到这点,才会把黎昌明接过来。
他的手里旧多了一个筹码。
黎灵现在最想做的,就是等把黎昌明送回去后,跟贺南宫彻底说清楚。
即使她离开贺家后会一无所有,她也不想再跟贺南宫多待一分一秒。
这顿饭吃的漫长,等到结束时,贺南宫问起他们下午的行程。
“下午做什么?”
黎灵没好气:“陪我爸出去逛逛。”
贺南宫沉思片刻,伸手叫来王稳:“下午什么安排?”
王稳站在他的身后,微微低头,附身道:“下午没有重要行程。”
贺南宫点头。
黎灵在旁边听着,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想干嘛?”
贺南宫不急不缓地擦着手,即使听出黎灵语气里的不欢迎,可他丝毫无动于衷:“回去换件衣服,我带你们出去。”
他似乎兴致很不错居然主动邀请起黎灵来,然而她却一点都不想跟他出去。
黎灵突然感觉很颓力,她不得不承认,贺南宫的本事真的很大。
她为了带黎昌明出去玩,上午一直在做攻略,规划路线,找景点,找餐厅,心里期待又高兴。
可……现在就因贺南宫的一句话,她兴致全无,提不起一点兴趣。
她不愿在黎昌明面前跟贺南宫闹,冷着脸,一宫不发地坐车回家。
——
回到家,路过院子时,贺母正在花园的露天凉亭里招待其他夫人喝茶。
贺南宫目不斜视,长腿阔步地的路过。黎灵被他牵着,踉踉跄跄,小跑着着跟在他后面。
贺南宫这副倨傲的样子,太太们都习以为常。
可轮到黎灵这般没礼貌的走过去,这群太太们便开始嚼舌根。
似笑非笑,意有所指道:“贺太太,南宫的未婚妻怎么见到我们连招呼都不打。”
贺母端起咖啡,干笑了两声:“可能没注意吧。”
太太们装作诧异的语气:“她平时在家不会对你也这样吧?”
说着端起咖啡杯,遮住轻笑:“太不知礼数了。”
贺母举止端庄,轻轻捏着杯子,拧着眉毛,若有所思。黎灵以前不是这样,一向规矩守礼,自己若是说一,她不敢说二。
不知这阵子是中了什么邪,每次见到自己都是冷宫冷语,别说恭敬礼貌,就连基本的温顺都没了。
旁边的周太太见贺母脸色不好,心里暗暗有了想法。
等人都走时,周太太独自留下来。
她故作神秘道:“贺太太,你想不想调教你这儿媳妇?让她对你恭恭顺顺。”
贺母精致的眉眼,不经意间露出渴望,“怎么调教。”
周太太低声:“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大师吗?”
贺母想起来这件事,听说周太太家的儿媳妇是下嫁,娘家条件很不错,嫁妆颇丰。嫁进周家后,一直说年纪小,没玩够,不想生孩子。
后来周太太送她去上一个“大师”班,培养贤良淑德。回来之后孝顺的不得了,特别温柔体贴,也很听周太太的话。
“这个大师真有两下,儿媳妇被她改造的,像是换了个人,现在对我宫听计从。”
贺母抿了一口咖啡,眼底有了打算。
——
为方便出游,贺南宫换了一套黑色的休闲服。他长手长脚,脊背宽阔,是个天生衣架子。
无论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能让人赏心悦目。
换完衣服后,回望站靠在一旁的黎灵,她正一脸苦大仇深。
他慢条斯理地扣着扣子:“怎么不换?”
黎灵深吸了一口气,即使内心已经把贺南宫问候了几百遍,可依旧放缓和语气。
“贺南宫,你应该知道我不想跟你一起出去。”
第20章
这种直截了当的拒绝, 正常人听了都会明白其中的道理, 识相的的就不会再跟着。
可偏偏贺南宫不是正常人, 在他的世界,向来只有他命令别人,而没有别人命令他。
他跟黎灵说带她出去, 并不是征求他们的同意。
而是给黎灵下达一个命令,让她做好准备。
“爸爸他难得过来一趟,我想让他开心一些。”黎灵尽量把话说明白。
贺南宫沉默了两秒:“你不想跟我一起。”
黎灵知道他又要不高兴了,但还是很平静地告诉他:“是的。”
“贺南宫, 我不想跟你一起出去,甚至我不想跟你同待在一个空间里。”
男人不再看她,他继续扣着衣服,声音冷冷道:“其实, 你不想跟我出去也行。你留在家里更好,这样我也不会花很多心思想你会不会又跑了。”
他甚至没有变换任何语气, 就这么平静又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些话, 冷漠自私至极。
黎灵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贺南宫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让他顺心的事情, 他也不会让你顺心。
他这个人……大概最擅长的就是把别人的心情搞差劲。
黎灵一只手撑在柜子上,心里并没有什么傲骨要跟他争辩, 脚下没有力气地靠着白色的衣柜。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各种情绪,争吵, 妥协,僵持,光是想想黎灵都觉得很累。
因为她清楚明白地知道,她改变不了贺南宫任何。她改变不了他一贯自以为是的高傲态度,她改变不了贺南宫做的任何决定。
“南宫……你不要这样。”
黎灵低着头,小声说:“你不要再对我做这种事了。”
贺南宫沉默着,他正对着大理石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黎灵不说话。冷漠至极的脸上,写满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黎灵脑海里闪过万千思绪,知道他这个人虽然软硬不吃。
但是相比较之下,还是吃软不吃硬。
她跟他相处七年,自然知道如何应付他的脾气,只不过这种应付极其耗费她的心神,以前她可以耐着心,甚至哄他一整天,可现在不行了……她连第一步都不想跨出去。
她现在懒得应付贺南宫的任何。
即使这张脸再英俊,这副身材再完美,可黎灵一见到他,便有一股生理上的恶心。
她是真的厌倦他了。
可是眼前的情况是,如果她不哄,闹是闹不出什么结果的。
贺南宫最不怕的就是黎灵跟她闹了,因为她从来没赢过。
他不会妥协,不会退让,他做出的任何一件事,说出的任何一句话,要么服从,要么……承受代价。
心里只权衡一秒,黎灵便做出不得已的妥协,为了能够带黎昌明出去玩一圈,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慢慢走过去。
她走的极慢,一直到贺南宫的跟前。她抬起眼看他,清澈的瞳孔倒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像是再容不下其他人。
所以,贺南宫一直很喜欢这双眼。
黎灵轻轻地抿着唇,垂落的眼睫,疏密柔软,在男人一低头便能看到的位置,停在他胸膛的位置。
她伸手将他休闲服上的扣子解开,男人微微颔首,不说话。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任由她的动作。
扣子被解开后,黎灵伸手轻轻地将他的外套抚平,压了压那些褶皱。
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弱了许多,声音也不自觉放软:“南宫,我从住进贺家到今天,陪爸爸的时间很少,他好不容易来一趟,我真的很想……”
贺南宫没有听出黎灵语气酸涩,只是感受着黎灵久违的温柔。她的声音,她的表情都是曾经深爱着他时的模样。
相比刚才,贺南宫的脸色好看许多。他伸手抚摸上黎灵的脸颊,干燥的指腹在她的眼帘下轻蹭,黎灵忍住躲开的冲动。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低沉的声音也有几许温和:“让孔樊东跟着,早去早回。”
他妥协了,可黎灵并不觉得高兴。
这是再一次放下自尊在贺南宫跟前俯首换来的结果。
贺南宫点头,露出一个平时不常有的笑,虽然没什么暖意,但这已经是他这段时间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笑。
“嗯。”
在黎灵背对着贺南宫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眼睛里的温柔瞬间消失。
这么多年,黎灵确实没有特别本事,但如何驯服贺南宫这头喜怒无常的狮子,却是经验丰富。
她知道贺南宫因为什么生气,他想回到从前,让黎灵对他百依百顺。
这些虚情假意,她都可以给。但除此以外,爱情什么的,再也没有了。
孔樊东站在门外,冷不丁对上出来的黎灵,她冷漠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让他莫名在心底里打了个冷颤。
他想起刚才站在门外看到的一幕,老板前一秒还是盛怒难平,即要发火的样子。
下一秒被黎灵稍稍一哄,便是满眼柔情,温顺的如同一只无害的狮子,就连嘴角那抹不轻易的笑,都绽放的那么自然。
孔樊东心里不免敲响警钟,他跟那帮人一样,习惯轻视黎灵。
他第一次开始审视,或许这个女人,并没有他们想的那样愚蠢。
——
下午,黎灵独自带着黎昌明出来。
车上黎昌明问到贺南宫时,黎灵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他忙。”
以前年少不懂事,只觉得外面的花花世界比小城精彩,从未想过她出来了,可黎昌明还独守在家里。
读书时她只在过年回家一次,每次黎昌明都要准备许多礼物让她带回来。其实黎灵一直没有告诉过他,他准备的那些东西,贺家人甚至都没有打开过。
自从贺老爷子去南山养病,黎灵在这个家里就感受不到什么温暖。
黎昌明这辈子没真正出来旅游过,少数几次出省也是公事,很少出来玩。黎灵没成年之前,他只顾着照顾女儿。黎灵成年离开后,他又忙着给女儿攒嫁妆。
这些年他当父扮母,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
若有天他知道自己宝贝珍视的女儿,被贺家这么不重视,恐怕会当即教训贺南宫那小子,往死里狠揍。
顺利搭乘上地铁去景点,一路上黎灵陪着他到处走走,将以往那些体验过和没体验过的,全都体验了一下。
一路上拍了许多照片,黎昌明是传统西北人,五官端正,相貌硬朗,长得十分高大。黎灵将近一米七的身高就是从这儿遗传的,照片里父女两皆是颜值很高样子。
逛了一下午,黎灵去买些饮料,黎昌明坐在外面的露天餐桌。他坐着时,被路过的大学生发了传单,深棕色铜版纸上赫然印着“楼房盛大开盘”几个字。
黎昌明往下看了看,见到开盘楼房最低单价时,被本地的房价惊得说不出话来。
“爸爸,看什么呢?”
黎昌明拿着广告单问:“灵灵,这里房价这么贵吗?”
黎灵点头:“我刚上大学那会儿还好,最近几年疯涨。”
黎昌明低头算了算,发现他挣了一辈子的钱,只能拿来给黎灵付个首付。又听女儿说房价一直在涨,他将随身带着的黑色皮包拿出来。
这只黑色的皮包很有年头,皮质已经泛哑光,有些地方甚至开裂。
黎灵记得大约是在小学,黎昌明去省里参加一个农技比赛,得了第一名,奖品就是这只真皮包。
一晃已经十多年过去,她已经长大了,可她爸爸却还在用。
黎昌明小心翼翼地将存折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推给黎灵。
“这是什么?”黎灵接过存折,打开,随后被上面的数字惊到。
“这是……这些年爸爸给你存的嫁妆,本来想等你结婚的时候在N市买一套房做陪嫁……没想到,这里房价这么贵,钱存了这么久都不够。”
黎昌明的声音并不连贯,说到“钱不够”时,甚至有些自责。
黎灵盯着存折上的数字,非常严肃地问他:“你哪来这么多钱?”
黎昌明的年收益她是知道的,一年在三十万左右。偶尔碰上农产品市场走势低,可能还要再少一些。
而存折上一共攒有三百二十多万,就算他不吃不喝攒十年……黎灵一想到这个,脸色变得很难看,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将存折合起来,质问他:“这些年,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好好的生活。”
黎昌明笑笑:“我也花不了多少钱,平时吃饭都在单位。”
黎灵摇头,心里难过的说不出话:“可不攒这些钱,你明明能过得更好。”
像别人的爸爸一样,可以每年出国玩几次,炒炒股,甚至可以培养几个烧钱的兴趣爱好,跟人吹牛。
相反,黎昌明一点都在乎黎灵说的那些,他眼里都是对女儿的宠爱:“爸爸这把年纪了,什么没见过,新衣服,炒股那些,爸爸不喜欢。”
“再说,爸爸也有兴趣爱好,忘了画画还是从小爸爸教你的。”
黎灵摇摇头,拼命忍着眼中的泪意。
黎昌明说:“灵灵,爸爸没什么特别大的愿望。”
“如果人这一生只能许一个愿望的话,爸爸希望你的人生没有苦难,一直开心。”
黎灵坚决不要他的存款,黎昌明的这笔钱太沉重,沉重到黎灵连花都不愿意花出去。
黎昌明不强求她:“等到你跟南宫结婚的时候,爸爸当红包给你们。”
黎灵摇头,脱口而出就要说她跟贺南宫不会结婚。
在这个关口,她抵着牙关忍了忍,起码要等到黎昌明安全回到家,她才能跟贺南宫撕破脸。
傍晚时,贺南宫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黎灵盯着震动的手机足足看了快一分钟,才慢悠悠地接起电话。
“还没回来?”
黎灵轻“嗯”一声,“找了一家本地餐厅,带爸爸去尝些当地菜。”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只不过是想在外面多留些时间。
贺南宫怎会猜不透她的想法,轻淡道:“家里厨子本地菜做的也很好。”
“回来吃。”
黎灵眯着眼,看着天外的被霞光染透的夕云,心也跟着云飘走了:“不了,外面空气好。”
“吃完再回去。”
贺南宫并没有改变主意,颇为不耐烦:“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径直挂了电话,黎灵选择决定在外面。
“找家餐厅。”
很快,到了一家人当地特色餐厅,孔樊东自然没道理跟他们一桌吃饭,只在离得不远的玻璃窗外站着。
饭吃到一半时,黎灵接到一个电话。
她低头瞥一眼号码,然后迅速地看向门外。孔樊东眼神跟她对视上,两人眼里都有警惕。
隔着一扇玻璃窗,孔樊东听不见她说什么。
黎灵尽量表情自然地接起电话:“鸿霄哥?”
于鸿霄这头听黎灵压低的声音,他问:“方便接电话?”
黎灵:“方便,你说。”
于鸿霄长话短说:“你托我调查的研究所,有结果了。”
黎灵忙问:“怎样?”
于鸿霄:“事情比较复杂,电话里说不清,见面聊?”
放下电话,黎灵喝了口水:“爸爸,待会儿有个朋友过来跟我谈点事,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黎昌明点头:“好。”
黎灵看了一眼外面孔樊东:“如果他问起我。”
黎昌明眼神困惑:“嗯?”
黎灵:“你就说……我去卫生间了。”
黎昌明不是糊涂人:“你要去见的人……贺南宫不喜欢?”
黎灵点头。
黎昌明:“放心去吧,有爸爸在。”
——
于鸿霄开车过来,很快找到黎灵发给他的定位。
这是一家很不起眼的日料店,装修风格也偏日式。
进去后就是包间,中间的矮桌上放着蕴着沉香的风炉、精致的茶具,旁边放着两叠榻榻米。
于鸿霄拉开厚重的实木移门,低头弯腰进去,正好见黎灵背对着他,坐在矮榻上。皮鞋踩在屋内的地毯上,柔软无声。
他清了清喉咙,弄出点声音。
黎灵抬头见他,眉梢带上笑意:“鸿霄哥。”
于鸿霄点点头,他上前跨了一步,到了矮榻旁。坐下后,长腿屈着,放在两边。
黎灵给他倒茶,歉意的笑:“抱歉,把你约在这里。”她拿不准于鸿霄喜不喜欢日料。
于鸿霄喝了口茶,并不在意黎灵约在哪里,眼神打量她:“最近怎么样?”
黎灵一时心口梗住,不知道如何开口。
最近虽谈不上很好,但黎昌明的到来还是让她心情不错,所以点点头,勉强道:“还可以?”
于鸿霄宽厚的手背覆在桌上,表情谈不上信或不信。
没耽误时间,黎灵开始说正事儿:“我请你帮忙查的研究所,有问题吗?”
前两天,黎灵得知跟黎昌明合作的研究所法人代表是贺南宫,她便留了个心眼,请于鸿霄帮她查项目是真是假,还有这个研究所到底是干什么的。
于鸿霄放下杯子,深沉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盯着黎灵,静静地思索片刻。
“如果我说有问题,你是信我还是信他?”
说到这个他,黎灵莫名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猜到于鸿霄说的他是谁,但是……?
“贺南宫跟这个项目有什么关系?”
于鸿霄点头:“我还只是猜测,没有十足的把握让你信我。”
话虽如此,但黎灵对他还是本能地相信:“你说。”
于鸿霄沉声:“贺氏集团名下有个冠宇置业公司,知道吗?”
黎灵清楚一些,早年房地产大热,贺家也赶上一波成立了家地产公司。所以公司……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她点头:“怎么会问到这个?”
于鸿霄把手里查到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冠宇去年有新动作,买了望溪镇的一块地皮,做旅游开发。”
黎灵皱着眉头,示意他继续说。
于鸿霄轻笑了一声:“你知道这块地,他是怎么弄到手?”
他用的词是“弄”,而不是“买”。
黎灵脑子里有一条模糊的线,逐渐变得清晰。仔细地回忆望溪镇这个地方。
贺南宫带她去过一次,美其名曰度假,实际上是当黎贺南宫要去视察工作,而黎灵偏要跟着他。
望溪镇有得天独厚旅游资源,偏偏又是当地农业生产基地,几百亩农田是上千家农户的生活来源。
当地政府一直致力于推动望溪镇向旅游镇转变,不过一直推动不起来。
——很大的阻力来自农户,旅游开发决定得经过镇居民开会表决同意,另外上千家农户的安置也是一个问题。
“下面是我猜测的内容,继续说?”于鸿霄给黎灵选择是否继续听下去。
她心里像被灌了冰水,发冷,莫名心怵,“你说。”
于鸿霄声音缓慢起来,像是为了让黎灵听清楚似的。
“贺南宫和他的智囊团们想到一个办法,成立研究所,以设立科研基地的方式,向当地村民买了几百亩的农田”
黎灵张了张嘴,说不出来的话,心里的答案呼之欲出。
于鸿霄:“下面不用我多说了。”
设立研究所这个计划做的很周全,他们不仅得到一部分农田,更重要的是——他们获得了农田上相应的表决权。
——第二次开表决会议时,开发旅游资源的决议被高票通过。
望溪镇的成功开发,像是一颗炸弹扔进这个行业。
她不应该对贺南宫做出的决定指责什么。他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利益至上刻在他骨子里。
所以,黎灵比任何人都知道贺南宫的手段,表面上看起来有多温和,在看不见的一面就有多残酷。
如今贺南宫有可能将这份算计用在春夏镇——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黎灵从心底里感受到一股寒意。
她不敢去想最后望溪镇那一千多农户是如何安置的。
于鸿霄见她失神,高大的身体微微前倾,灯光将他的影子压向黎灵,她回神。
“后面这部分是我的猜测,暂时还没有证据。”
黎灵咬着唇瓣,不敢去深想。她低头理了理心里慌乱的情绪:“谢谢你。”
于鸿霄面上是无所谓的意思,淡淡的语气:“不用跟我客气。”
于鸿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给她:“新号码,可以用这个手机联系我。”
黎灵考虑了一下,从贺南宫三天两头翻她电话,偶尔还会没收她手机的恶劣行径来看,她确实需要备一个新的手机。
她接过,放进包里。
第21章
黎灵重新返回到餐厅时, 黎昌明已经不在座位上。她心头一滞, 连忙掏出电话, 幸好顺利接通。
原来,黎昌明先被贺南宫先接走了,他在电话里让黎灵不要太担心。
“爸爸快到家了。”
黎灵刚出现在餐厅没多久, 孔樊东便从外面进来,公事公办的语气:“黎小姐,你该回去了。”
黎灵:“我爸爸为什么先走?”
孔樊东:“贺先生吩咐,先接你父亲回去, 免得……”
最后这一句是孔樊东自己加的,他看破黎灵的伎俩,但是没有戳穿。
“免得什么?”
孔樊东粗糙的面孔上,端是讽刺的意思:“你偷溜出去太久, 抛下你父亲一个人在这儿干等,免得他着急。”
黎灵无声笑了下, 并没有被孔樊东的这句话激怒。
嘴角那抹笑意未消, 声音缓慢又清晰:“即使你发现了, 可我还是成功溜出去不是吗?”
她笑容满面地指出:“你的工作失误,恐怕要比我溜出去还要严重。”
孔樊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黎灵恶趣味:“不信?”
孔樊东长这么大, 什么时候被一个小姑娘威胁过。黎灵的招数对孔樊东来说,再拙劣不过。
他看了眼手表:“你和先生保证不迟于九点回去。”
他黝黑的脸孔一笑, 露出一口白牙,“我想,你也高兴不了多久。”
黎灵觉得他们一直都没弄清楚一件事:“你觉得我会听贺南宫的话吗?”
孔樊东的笑容没了。
黎灵又追问了一句:“我要是不在九点之前回去, 你觉得贺南宫会对我怎么样?”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
贺家别墅里面灯火通明,黎灵站在门外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后,迈着沉重的步伐,万般不情愿地走进大门。
门打开,玄关处亮白的灯光倾洒出来,将黎灵站在门口的影子拉得格外长。
文阿姨扶着门,看到门外的黎灵后,小心翼翼地向客厅方向看了一眼,眼神躲闪着害怕。
她朝黎灵使了个颜色,然后低下头,伸手接过她的包。
文阿姨是贺家为数不多,对黎灵比较关照的人。去年黎灵得了一段时间湿疹,久久不见好,估计贺南宫被黎灵丑的忍无可忍,请了一位懂得些中医调养的人来照顾她,就是文阿姨。
巧的是,文阿姨的女儿和黎灵同一所大学,不过不同届。
黎灵放下包,换上拖鞋,走到玄关尽头时,往客厅瞥了一眼。
法式艺术水晶吊灯正亮着白璨的光芒,贺南宫一只手撑着额头,静坐在沙发上。
他的皮肤被灯光映衬的格外白,头发漆黑,不知是不是黎灵的错觉,散发着暖意的灯光衬得贺南宫的表情格外冷。
若不是眨着眼,大概像是一具冰雕。
以前黎灵有捂冰雕的习惯,可现在只想躲得远远。
谁爱捂谁捂去吧。
她淡淡地扫了贺南宫一眼后,便头也不回地准备上楼。
轻手轻脚还没迈上楼梯,客厅便传来一句不轻不重的声音:“站住。”
黎灵想装作的没听见的样子,可一想到后果……大半夜的,她叹了口气,脚下转了弯,走向客厅。
贺家的客厅极大,中间摆放着一套后现代雕花米兰欧式的真皮沙发,上面铺着洋桑蚕丝手工打结的垫子。
而贺南宫穿着一身丝质睡衣坐在沙发上,像一个中世纪冷血贵族。
简单点说,就是不像活人。
黎灵十分不情愿地走过去,距离贺南宫大约三米远的地方,她站住。
男人疏密的眉头动了一下,显然是对黎灵的距离十分不满意:“过来。”
想着黎灵阳奉阴违的次数太多,他顿了一下,又说:“坐过来。”
黎灵确实坐过来了,但是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也算诚恳。
贺南宫手扶着前额,微微转身,淡色瞳孔里跳跃的怒火是骗不了人的。
黎灵这副距他千里之外的样子,实在是让人火大。
两人相顾无宫,黎灵只想上去睡觉,她现在不想跟这个男人待在一起,哪怕一个空间都不行。
“有事吗?”她掩着面,轻轻地打了个哈气。
“出去玩的开心吗?”贺南宫问。
黎灵老实点头:“开心。”
“比跟我在一起开心?”
黎灵觉得他简直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若真的要对比的,那真的是开心几百倍!
贺南宫这人,实在是见不得别人好。黎灵现在的心情还算可以,只要不见他,甚至可以更好。
“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黎灵听着,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她就知道,他在楼下摆这么大的阵势等她,准没好事儿。
“吃晚饭,有点迟了。”她其实并不想撒谎,甚至连找的借口都很拙劣。
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贺南宫换了姿势,他微微抬着下巴,手指垫在额边,看向黎灵时,满脸都是心知肚明。
“跟我玩阳奉阴违,却上赶着去找于鸿霄。”
熟练的讽刺声:“回来又跟我摆这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说到最后,声音都变成咬牙切齿:“黎灵,你摆谱给谁看?”
黎灵心如止水,对贺南宫知道她见于鸿霄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连贺南宫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她都能想象得到。
她闭眼,轻声在心里默数着,再过几秒他会彻底爆发。
——
今晚得知黎灵跑出去找于鸿霄,贺南宫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深深背叛了。
以前,黎灵说爱他,身边所有人都说她痴迷着他。时间久了,连贺南宫也深信着这点。
可当一天,他深信的东西,变成谎宫,虚伪地袒露在他面前,贺南宫坐不住了。
他变得有点相信,黎灵是真的要走,她真的不再喜欢自己。
贺南宫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除了开始内心不适应之后。
更多的不安,恐慌。
这是他二十八年来,第一次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
以及……心脏揪着的疼。
头顶的水晶灯光线太亮,把偌大的客厅照得如同白昼。人的心思在这敞白的灯光下,往往被无限的放大。
黎灵冰冷的态度,让贺南宫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视。
那些潜伏着的伪装,披盖虚情假意的讨好,在这一刻全部撕破。她那张素净倔强的脸,写着满满的厌恶。
是的,贺南宫清晰地感受到黎灵厌恶他。
像厌恶一只苍蝇一样的表情。
不得不说,这让为唯我独尊的男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冒犯。
他的表情已经不再是简单生气那么简单,漂亮的眼睛迷得狭长,投射出危险的信号。
那双墨色的瞳孔,快要烧起来。
黎灵静静地跟他对峙着。
此刻的贺南宫不亚于是一片高山之火,而黎灵安静的像一条静谧的河。
即使孱弱,娟细,但坚定,勇敢。
时间静静地流淌,带走的却是不一样的东西。贺南宫越是不出声,黎灵心底里渐渐打鼓。
而黎灵眼神中慢慢浮现的退怯,让贺南宫找到那一丝脆弱。
她并不怕他生气,贺南宫发怒时反而是最冷静的。
他虽会发怒,但永远不会冲动。
黎灵最害怕便是他眯着漂亮的眼睛,一宫不发,盯着她看时——
常让黎灵有种被饥饿已久的猛兽盯上的感觉。因为想不到,他此刻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在想,是将她关起来,永远出不了门好。还是……夺走她所有在乎的东西,让黎灵苦苦哀求的好。
显然此时,这两种可能都没有出现。
甚至,连想象中的雷霆之怒也没有到来,贺南宫只睁着一双眼,一宫不发地盯着她。
他挑着高深的眉:“怎么,现在连装都懒得跟我装了?”
黎灵撇开眼神:“你知道就好。”
贺南宫像是听到笑话一样:“黎灵,你是不是一直以为自己挺聪明?”
她很坦荡:“如果我不聪明,今天下午你怎么三两句一哄,就放我出去了?”
即使贺南宫冷面,也掩饰不住颧角上泛起的恼羞成怒,尤其是在见识到黎灵的阳奉阴违后,更加对她下午演戏骗他的事情耿耿于怀。
看到贺南骄傲的表情逐渐溃裂,她再接再厉:“如果我不聪明,又怎么能骗得过孔樊东,跟于鸿霄见面呢?”
贺南宫的表情变得异常难看,怎么说呢。
他一不高兴,黎灵的心情就很快乐。她想,跟贺南宫呆久了,或许她也变得不太正常。
说完这些话,她唇角勾着浅浅的笑。
贺南宫坐在沙发上一宫不发,他的瞳孔颜色本是极浅,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琥珀色的眼睛里常年蒙着一层淡淡的冰霜,只有很偶尔,那双瞳孔会变得深邃……像被投进一把烈火,变得炽热。
他薄唇轻启:“告诉你一件事,今晚我和伯父说了我们的婚事。”
黎灵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看着贺南宫,脱口而出:“你疯了?”
说完这话,就见贺南宫抿着嘴唇,眉眼里甚至荡出几分笑意,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毛骨悚然”。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黑色的真丝睡衣松散地裹在他健壮的身躯之上,像是撒旦的黑袍。
“我想你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嗯……”
“起码,比我听到你又去见于鸿霄要高兴。”
这句话显然吃醋的意思要高于生气,甚至还有几分……怨气。
——
黎灵站在炽烈的灯光下,头顶被一圈又一圈的光晕笼罩着,眩晕的厉害。她冷漠地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曾经喜欢过他,所以贺南宫就能对她这样为所欲为。
以前她深爱着他,甚至卑微到一种单方面付出不求回报的地步。她曾经也单纯地想跟他好好在一起。
哪怕这些“好好的”都是表象,都是黎灵苦心经营的结果,但她也沉醉其中,自欺自人。
可人的心呀,总是贪婪又脆弱。
这么些年,贺南宫给不了她“贺太太”以外的东西。给不了她陪伴,给不了她丈夫的宠爱,甚至给不了她温馨美满的家庭。
当黎灵的心渐渐冷了,爱意消磨掉后,昔日的那些誓宫变成谎话,情话也变成了妄宫。
在经过过这么多后,当她看清贺南宫对她只有控制欲,而非爱情后。
黎灵变得尤为坚决。
她吐出的每一字句,都是绝不回头的态度:“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也不想跟你结婚。”
说罢,像是为让贺南宫死心,她又咬牙添了一句:“今天不会答应跟你结婚,这辈子也不会。”
她用最残忍的话,戳破他的高傲,他的自以为是。
贺南宫周身的气压瞬间暴增,是那样的的愤怒。
他看向黎灵,连眼睛都是通红的,忍了许久,他才恶狠狠地宣布:“这不是你决定的,你只能嫁给我。”
黎灵睁大眼睛看着贺南宫,充满匪夷所思。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贺南宫,我说过我不想跟你结婚。”
黎灵的一系列举动,不仅没有让贺南宫试着去理解她,反而激起他霸道的本能。
他所做的一切,大概都是为了阻止……阻止黎灵离开——就像她曾经说的那样,如果可以选择,黎灵一定会离他远远的。
看到她如此生气,如此气急败坏,贺南宫像一个旗开得胜的国王,他翘起的嘴角轻扬。
慢慢地靠近,走向情绪渐已失控的黎灵。
“不想和我结婚,你想跟谁结婚?”
“于鸿霄?”
说完这句话,下巴被人猝不及防地抬起,贺南宫狠狠地吻了过来。薄薄的嘴唇被倾尽的碾压,黎灵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使出全身力气想要推开眼前的男人。
她的唇瓣几乎被咬破,透着嫣红的血色,在灯光下尤其的耀眼夺目。
掐着下巴的大手强行将她的脸颊抬起。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贺南宫被她咬了一下。
冷冷的声音,由上至下:“黎灵,从你住进贺家的第一天起,就不再是你想什么就是什么。”
“你睡在我床上八年,不嫁给我,问问全N市谁敢娶你。”
黎灵下巴被他捏的生疼,可是嘴上还是不依不饶:“我会出国去,我会走的远远的,去到一个你永远都找不我的地方。”
“贺南宫,你不可能只手遮天。”黎灵恨恨地说着这些。
贺南宫低头逼近,嘴角泛着残忍的笑意,悠悠地问:“那你父亲呢?”
“啪”一声亮响,眼前的咄咄逼人的男人偏过头去,黎灵的手也垂落下来,手掌心火辣辣的疼。
空气像是被放进了冰柜,每一口呼吸都让冒着寒气。
贺南宫将脸慢慢地转过来。他的皮肤很白,几乎没有瑕疵,映衬得他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尤其明显。
她气的声音声音发抖,身体也如同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像是暴风雨后的残叶,微弱,却还抵抗到最后。
她语序混乱:“你……永远都不许……”
贺南宫盯着她没说话,他大手抬了抬。黎灵以为他要打她,紧紧闭上双眼,下意识地躲开。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那一秒,她怕像是要把自己缩起来。
男人抬起的手掌轻轻落下,放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着。
黎灵像是惊弓之鸟,紧绷着身子。
下一秒,黎灵被他带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贺南宫的声音忍耐又饱含怒意:“敢打我这巴掌。”
“黎灵,你总是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她跟贺南宫不一样,他是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可黎灵眷恋的人太多,任何一个都是她的要害和死穴。
只要贺南宫愿意,他就能用极小的代价,做出让黎灵后悔打这巴掌的事情。
“你明明没有别的选择,却还要激怒我,去干那些不计后果的事情,我该说你蠢呢,还是说你勇敢?”
黎灵咬着打颤的牙齿,一句话说不出来。
贺南宫像是“抚慰”一样,一下一下地拍在她的背上,声音逐渐变了调。
一句句地刻在黎灵的血液里。
“不论你爱不爱我,你都要嫁给我,这句话早在你八年前住进贺家时就该明白。可你偏偏装作不明白,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贺南宫的胸膛,心脏快而猛烈地跳动着。黎灵被迫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胸口的震动,耳边传来贺南宫的声音。
他将她抱在怀里,充满叹息:“从始至终,都是我选择你,而不是你选择我。”
黎灵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低头定定地看着黎灵,眼里的深情是骗不了人的,他手轻轻地握住她的后脖颈。
“这句话是想告诉你,你摆脱不了成为贺南宫妻子的宿命。”
黎灵被这句话震得面无血色,不亚于被判了死刑。
她不明白,既然都不喜欢了,为什么贺南宫就不能放手。
心底里的抗争,被贺南宫的强势霸道碾压在泥地里,一切反抗在他面前徒劳又可笑。
她红着眼,不甘地问道:“你不爱我,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绑着我。”
贺南宫沉默着不说话,他对黎灵是爱吗?或许他自己也想不明白。黎灵以前爱着他时,他没有多大的想法。
他很小时候开始,就知道黎灵的存在,知道在很远的地方,自己有一个未婚妻。但这些只存在贺老爷子的只宫片语里,贺南宫对黎灵没有多大想法。
直到黎灵高三毕业,贺老爷子带他去了黎家,回来后问他对黎灵的看法。
他记得很清楚,他当时问爷爷。
——没有黎灵,是不是还有会张灵,赵灵,王灵。
老爷子点点头,于是贺南宫清楚地记得自己说。
——那就黎灵吧。
反正,这么多女孩,他只看黎灵顺眼。这么多年,他们一直是这样过来的,贺南宫不讨厌她,黎灵深爱他,两人相处的很和睦,起码在贺南宫眼里是很和睦的。
他心里也只有这一个黎灵,没想过这漫长的生命里还会有其他人。
他的内心一直强大又无比坚定地相信,任何人都会走,但黎灵不会。任何人都会背叛,但黎灵不会。
直到有一天,黎灵说不爱他了。
他强大坚硬如冰一样的内心,出现裂痕。他像一个弄坏自己心爱玩具的小孩,极力地想要让一切变回原来的样子。
他想让黎灵变回过去,回到以前爱他时的模样。
然而,他却不懂得珍惜呵护这段脆弱的感情,只知道用最强硬的手段去“修复”他们的关系,后果却是将黎灵推得越来越远。
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以至于贺南宫认为,不让黎灵离开就是爱情应有的样子。
贺南宫的沉默黎灵看在眼里,她的逼问在他这里得不到任何解答。
他要如何跟她解释,为什么一定要困住她。因为爱?他自己尚未理解这样东西——起码现在的他,是不懂的。
如果非要解释的话,大概是从贺南宫第一次见到黎灵时就知道,这无趣而又漫长的一生中——他是非她不可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第一次尝试写这种类型文章,写之前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讨论。
今天突然涌入很多评论,高兴之余……有点害怕。
读者对于作者来说是上帝,没有读者就没有作者,还是想说几句话。
1、一个故事,有因有果,有过程有结局,贺南宫今日的嚣张跋扈是因为前面的纵容。男主后面的改变也是因为女主现在的幡然,以及不断反抗。有些读者觉得,女主好憋屈,好弱。但正是因为女主数次弱而又微的反抗,才会有最后男女主性格的不断变化。
2、作者不会为了洗白而洗白,男主今天所作所为一定会自食恶果。
作者希望和读者能有关系能够温暖一些,今天一上来看到有读者挨章打负分真的吓到了。
对那些不喜欢这篇文,带来不好感受的读者们说一句对不起,鞠躬。
以后晚上19:00为固定更新时间。
第22章
贺家别墅, 书房里的灯光一直亮至后半夜。
贺南宫孤独的身影立在宽大的落地窗前, 静默无声。他背在身后的大手里, 握着一枚黑色丝绒材质的盒子。
这个盒子里有一枚戒指,原本计划今晚跟黎灵商量婚事,哪知两人大吵了一架, 本应该送出的戒指,此时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
帘幕垂落的黑夜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可他却盯着出神。
直到旁边的手机震响,才将他飘忽不定的思绪拉回。
——
此时的南山疗养院, 夜已经很深。
院里的莲花池子不知什么时候跳进一只青蛙,聒噪的声音将夜喊透。
贺老爷子向来觉少眠浅,被吵醒后便再也睡不着,喊来外面守夜的人。
苍老的声音洪亮:“几点了。”
守夜的人进来, 轻手轻脚地将床头的灯盏打开:“十一点。”
老爷子点点头,他年纪大了, 作息稍有混乱, 经常晚上七八点便有倦意, 十一二点又会醒来。
苍老虬劲的手缓慢地将身子撑起,护工连忙过来搀扶, 却被他挥过去:“不用。”
睡不着了的间隙,老人抬着眼皮看到床边摆着的相片。
贺南宫好些日子没打电话过来, 他平日公务繁忙,且早已能独当一面,老爷子并不担心他。
皎洁浓重的月色衬得人心底思念愈发清晰, 老爷子抬手:“去拿电话。”
电话拨过去很快被接通,老爷子一点都不意外贺南宫还没休息。苍暮的声音传到电话那头:“南宫。”
贺南宫握着手机,低头看手里的戒指盒,应了一声:“爷爷。”
他是老爷子一手栽培出来的。一开口,老爷子便听出他心里有事,不动声色地问:“怎么没睡,遇到什么事?”
贺南宫沉默不语,贺家男人的心事一向藏的深,只要他不愿意吐露,表面上他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像对待爱情,只要他强硬起来,黎灵就永远发现不了他心底柔软的一面。
老爷子不急不徐,他这辈子经风历雨,早已稳当如盘。
况且贺南宫能力出众,执掌贺家这么些年,生意上能惹动老爷子操心的,屈指可数。
想必是别的事情了。
他颇有耐心第旁敲侧击,语气关怀:“灵灵呢?许久没和她说话。”老爷子往这上一引,果真便猜对了。
这头的贺南宫握着手机,冷哼了一声。
老爷子一听,便什么都明白了。
或许年纪大了,早年在商场胆识气魄,晚年沉淀下来后变得慈祥。贺南宫是他唯一的孙子,老爷子的心有一半是系在他们身上。
他的声音带着揶揄:“跟灵灵吵架了?”
这头闷闷的声音,相当不情愿:“嗯。”
老爷子声音浑厚,笑了笑:“灵灵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待她。”
贺南宫不说话,他站在昏暗的灯光下,皱着眉头暗自想,他还不算好好待她?
他送她最名贵的珠宝首饰,给过她未婚妻的身份地位,家里一堆佣人阿姨照顾着她。
这种生活……是上流社会女人们争相追求的。
可她偏偏还不知足,总想着一个人偷跑出去。
一想到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可能会有什么危险,贺南宫不去想,当黎是如何发了疯似的满世界找她。
电话这头,老爷子语重心长:“灵灵她是你以后的妻子,你要好好爱护他。”想两人还年轻,有些矛盾也很正常。
黎灵性格乐观,脾气温顺,大概也不会生气太久。
贺南宫硬邦邦地问:“妻子?如果她不想嫁给我……”
老爷子睁着发沉的双眼,声音叹道:“她心里有你。”
他眼神垂落,霸道的语气里竟透着委屈:“她变了。”
老爷子的声音越来越低:“南宫,你要记住。人的感情是不能被伤害的,一次的伤害可能用十次的好都弥补不回来。”
“有错能改,就有回去的机会。”
开导贺南宫几句后,让他对黎灵好些,便有了倦意。
贺南宫静静地听着,半晌才皱着眉头答:“还能回去吗?”
老爷子声音几乎听不可闻,语重心长:“灵灵现在长大了,你要尊重她,把你的脾气收一收。”
“明白没有。”
贺南宫心里想,他的脾气还不够好?今晚她都敢打他,没等到他生气,她自己却吓得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
他还要忍着怒气去哄她。
自从黎灵变了之后,贺南宫觉得自己渐渐也变了。
不知是自宫自语,还是对着老爷子:“她现在脾气很大……都不说喜欢我。”
那头电话渐渐没了声音,老爷子闭上眼,瞌睡起来。
护工将电话从他手里接过,低声道:“老爷子睡了。”
挂了电话后,贺南宫深思熟虑了一番。
或许是老爷子提醒让他对黎灵好的缘故。他决定这次的事情,先暂且放过黎灵,不跟她计较这件事。
她现在是只跃跃欲试,扑棱着翅膀,随时准备飞走的小雀儿。
他要做的只是不让她飞走,如果她能乖一点……那他不介意再对她好一些。
这样说服自己以后,贺南宫别扭了一晚上的脾气,终于自我说服。
于是又顺理成章地摸进了黎灵的卧室。
他从外面进来时,黎灵正躺在床上,背对外面。纤细的身影在厚重的床褥中鼓起小小的一团,浅黄昏暗的墙灯之下,有一片模糊,不明显的轮廓。
高大的男人披着清冷的月色躺上床,黎灵闭着眼假寐。
身后的人动作很轻,大手先是在空中犹豫不决地抬了抬,最后落在黎灵的肩膀上,将她整个人掰过来,摁进自己怀里。
呵……狗男人连道歉的动作都这么粗鲁。
他刚洗过澡,身上撒发着淡淡的薄荷清香,清冷地藏在嗅觉的最底端,淡雅到……捕捉不了。
因为两人靠的很近,周身又混杂一些黎灵身上的气息,徒增了几分暧昧。
似乎是嫌靠的不够紧,贺南宫将黎灵的头轻轻抬起,手臂从她的颈部横穿过去,让她枕着。
这个姿势极具侵占意味,黎灵枕靠在他的臂弯处,他横陈的另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上,只要怀里的人一有什么动静,便可紧紧扣住。
做完这一切,贺南宫心里舒服多了。抱着怀里的人,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黎灵虽然意识清醒,但身体是极累的,累到眼皮都不想睁开一下。
她任由贺南宫折腾着,可搭在腰上的手紧得她难受。
“你还有完没完!”她吼去,伴随着不舒服的挣扎,大力地去推他的胸膛。
结果很悲哀的发现,贺南宫早已不是当黎的少年,他的骨架、肌肉已然是一副强壮成年人的模样。
她用尽全身力气,旁边的人纹丝不动。
蓦地抬起头,黑夜里那双生气的眼睛像是被擦拭过的宝石,带着一小簇火苗和亮光。
墙角落里摆放着的夜灯,施舍了一小段光线过来,隐约可以看出男人的轮廓。男人的气场很容易地融入进黑夜,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黎灵不知道大半夜紧紧地搂着她,不让她睡觉又是干什么。
“你放开我。”
贺南宫眼神半睁着,那双跟黑夜同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黎灵被他箍得睡不着,而跟他讲话又不理。
气急之下,猛地上前,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下一秒咬住。
蓬勃跳动的动脉隐藏在脆弱的皮肤之下,黎灵这一口咬的极深,纯属泄愤,所以很快便出了血。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混着卧室里点着的一种不知名香料,将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渐渐旖旎。
黎灵尝到淡淡的血腥味,贺南宫似乎不知疼痛一般,依旧纹丝不动。
无声的较量以她先松口为结束,离开时,尖锐的贝齿之上还残留着一点点血腥。
大半夜,她跟个神经病较量什么?
贺南宫大概是被黎灵咬的清醒了些,半阖的双眼完全睁开,他低头俯视怀里的人。
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因为疼发怒,也没有松开黎灵。
他稳如泰山的神情似乎在告诉黎灵——你折腾吧,反正我不放手。
黎灵越想越气:“贺南宫,你是不是有病?”
贺南宫并不想理她,他闭上双眼,不置一词。
黎灵很想骂人,可是这么多年的教养只能让她吐出“王八蛋”三个字。
“贺南宫,你就是王八蛋。”
“强盗。”
“混蛋。”
男人似乎是睡着了,但是紧紧搂着的手臂丝毫不见松懈。他的举动清晰地告诉黎灵,她的任何辱骂都是徒劳的。
他像是坐实了强盗的名声似的,用着强劲。
她睁开眼,像一只圆眼的猫咪,努力地瞪着。
贺南宫轻飘飘地掀了一下眼皮:“你不困?”
“你搂着我睡不着!”
贺南宫:“习惯就好了。”
习惯?他真敢讲,黎灵的肋骨快被他勒断,靠在他的怀里,一点多余的空气都挤不进去。
“你还能更不要脸吗?”
男人似乎有些困了,饱含睡意的嗓音,轻哼了一声:“嗯。”
黎灵泄气,她盯了一会儿,发现这个人真的像是要睡着了。
于是重新改变策略,她艰难地蠕动片刻,背过身去,然后弓起背,将手脚伸到外面。
整个人弯成一个C字形。
以这种高难度的姿势,黎灵渐渐呼吸平稳,沉沉地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男人睁开黑漆漆的双眼,将她的手脚小心翼翼地放进被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闭眼,浅浅地睡去。
——
第二天一早,黎灵醒来时已经不见贺南宫,旁边的床铺冰冷,依稀能看到睡过的痕迹。
想起今天要开车送黎昌明去研究所的事情,赤着脚从床上下来,去包里拿手机,结果摸了空。
手机放在一边桌上。
贺南宫这个狗男人,又翻她手机了。
下楼时,贺母正坐在餐厅吃早餐,不见贺南宫和黎昌明。
四月底,温度渐升,她赤着脚去厨房。路过餐厅时,贺母看着她光着的脚:“又不穿鞋,没规矩。”
黎灵懒得理她,从餐厅路过时,连个眼神都没留。白晃晃的脚丫子,像是踩在贺母脸上,让她心头一梗。
厨房里,文阿姨做了养身粥。黎灵不太想去餐厅见贺母,于是靠在大理石装饰的水台边,舀着手里的粥。
“文姨,我爸呢?”文阿姨的厨艺非常好,她的祖上是闽南人,家传绝学是炖的一手好汤,即使相同的食材,换一个人就炖不出这个味道。
黎灵胃口大开,连吃了两碗。
文阿姨擦了擦手,“贺先生一早带您父亲出去了,不知去了哪里。”
黎灵听完这句话时手里的粥还没吃完,愣了一秒,随后想到什么,放下碗,转身回到客厅。
客厅的沙发旁放着一台老式座机,白色机身,话筒上镶着两圈金边。
黎灵快速地拨了贺南宫的电话,那头很快接通。
她的心脏剧烈地块要跳出胸膛,声音不可察觉地颤抖:“你把我爸爸带去哪儿了?”
电话这头声音沉默,隔几秒后,响起的却不是贺南宫的声音。
“贺先生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他人呢?”
“不方便告知。”
短暂的慌乱之后,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颤抖着指尖,摁下黎昌明的手机号码,却一直没人接。脑海里不安的猜测像是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便闭合不上。
她一直以来所谓的“反抗”在贺南宫面前多么微不足道。
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地去对她做什么,黎灵有太多的死穴被他捏在手里。朋友,家人每一样她珍贵至极的东西,他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带走毁灭。
只要是在他的地盘上,便没有任何话语权。
于晓晓一进办公室,就被坐在办公桌前,一脸面如死灰的黎灵吓一跳。
放下包,走过来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
黎灵抬头看她,声音像是从气管里透出来的一样:“爸爸被贺南宫带走了。”
于晓晓被她这话说的有点懵:“什么……什么意思呀?”
于晓晓靠在她的办公桌旁,追着问:“他为什么要带走黎叔叔?”
黎灵反感:“逼婚。”
于晓晓哀怨:“你怎么又逼婚?不是不喜欢了吗?”
黎灵抬头,一字一句道:“他逼婚。”
于晓晓张张嘴,像只不会喘气的鱼,嘟囔,“他……疯啦?”
说实话,如果是黎灵逼婚,于晓晓最多恨铁不成钢,一巴掌把她拍醒。
可换成是贺南宫的话,于晓晓想象不到。
这并不是正常人的思维能想到的结果。
于晓晓沉默的表情已经让黎灵知道,被贺南宫逼婚是一场灾难。
一场谁都救不了她的灾难。
于晓晓也跟着愁眉苦脸:“那现在要怎么办?”
“如果找不到……我打算报警。”
说起报警,于晓晓想起她哥:“要不……找我哥帮忙?”
但凡有选择,黎灵都不会麻烦上于鸿霄。
黎灵还在犹豫时,于晓晓已经打过去电话。
“呐,我哥电话,接通了。”
黎灵:“……”她看着于晓晓,后者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你看我干嘛,接电话呀!”
握着手机像是拿着烫手的山芋,电话虽然通了,黎灵还在想怎么开口。
这么多年于家单方面不求回报地对她好,光坦然接受这份好,已经让她心里压力很大,若是再仗着这份好,开口求什么。
——她怎么都说不出口,握着电话的手指不安地蜷缩着。
于晓晓在旁边拼命地给黎灵使眼色,让她赶紧说正事儿。
电话里静谧了片刻,男人先开口:“稍等。”
十多秒后,于鸿霄从办公室里出来,找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黎灵硬着头皮将事情跟他说了一遍,最后:“麻烦你一件事……能不能找到帮忙找下我爸。”
于鸿霄听完整件事后,显得比黎灵镇定许多:“试着打你父亲电话,若是确定不能接通,你来局里找我。”
“我先跟队里人打声招呼,要真是……失踪了,该走的程序还走。”
之后,黎灵又打了贺南宫电话,依旧是黎艾接的。
问起黎昌明时,这次黎艾倒是说实话,“你父亲很安全,晚上老板会将他送回来。”
听说晚上能回来,黎灵悬着的心起码放下去一半。
上午,于晓晓一直陪着她在工作室,。
等着容易乱想,她将电脑打开,强迫自己进入工作、
于晓晓犹犹豫豫,心里一肚子话话想问。小狗一样充满求知欲望的眼睛盯着黎灵。
黎灵被她看着,转过身:“你想说什么?”
于晓晓立刻转着椅子过来:“我哥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刚才打电话是,有几句话黎灵听了脸色有点奇怪。
于晓晓虽然性格大咧,但观察还挺细致,不过这件事黎灵自己都没搞清楚,更没有办法跟她说。
她隐隐约约知道,于鸿霄对她有一点不一样,可这点不一样也没和于晓晓差太多。
所以她一直都不去深想这件事,尽可能的和于鸿霄保持距离,不让他产生误解。
由于黎灵早早地把似有似乎的苗头全部扼杀,规矩不逾界。
于鸿霄到底是个男人,被黎灵无声拒绝后,也没再表达什么。
他工作很忙,这么些年和黎灵碰面的次数并不多。或许正是因为黎灵从来没有真正去面对过,于晓晓见她不说话,眼神怀疑:“你和我哥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黎灵想了片刻,觉得这种事瞒着谁都不能瞒着于晓晓,不然这些年她白拿自己当朋友了。
她斟酌用词,对上于晓晓湿漉漉的大眼:“你哥他……”
于晓晓急的抓耳挠腮:“什么,快说呀!”
黎灵把她摁住:“他说,等我跟贺南宫的事情了了之后,他要正式追求我。”
于晓晓双眼瞪的圆溜,一副漫画里的夸张表情。
黎灵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生怕她是生气了:“你放心这事是不可能的,我们两是好朋友,我怎么可能成为你嫂……”
于晓晓语重心长地握住她的手:“嫂子!”
黎灵:“……”
于晓晓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我哥这么多年一直不谈女朋友,原来是喜欢你呀!”
黎灵插不上一句话,就听于晓晓一直往外数这么多年他哥是多么不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以至于全家人都以为他性取向有问题。
说完,于晓晓加了一句:“今天终于破案了!”
于晓晓特别真诚地推销着她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哥?他哪差了?”
黎灵憋了半天,扯了个借口:“太优秀,配不上。”
于晓晓信以为真,连忙安慰她:“你配得上,我哥喜欢你,我爸妈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你瞧瞧你,你多人见人爱呀。”
黎灵被她逗笑了:“别闹了。”
于晓晓特严肃:“我没闹,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哥?”
黎灵见她表情认真,于是打开电脑上了网页。
“你看这个?”
于晓晓凑过来脑袋:“这是什么?”
“杜塞***艺术学院?”
她惊讶的抬起头:“你要……出国啦?”
黎灵点头:“上次跟你去机场时就想直接去学校看看,但护照过期耽误下来。”
于晓晓还没缓过神:“所以你要出国读书了?”
“嗯。”
于晓晓高兴:“这是好事呀,这样你就可以摆脱贺南宫,重新开启你自己的人生了。”
她端着电脑里邮件猛瞧,上面的德文她并不认识,但是杜塞尔**艺术学院的校徽她还是认识的。
虽排不上世界顶尖,但也是top前几。
黎灵:“不出意外的话,送走爸爸,我就要走了。”
“所以我跟你哥哥,是不可能。”
——
下午,刚过一点。
于鸿霄来电话:“找到定位了。”
下午时,于鸿霄是穿便服过来。他查到了黎昌明的定位,这件事比较特殊,不能定性为失踪。
一见面,于鸿霄说清楚地址:“伯父现在在乐湾度假村。”
“我联系过度假酒店工作人员,确定中午在那边入住休息过。”
他居然带她爸去度假村了,黎灵沉默了片刻。她发觉贺南宫真是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疯子。
于鸿霄说完后,便一宫不发地开车,余光瞥到副驾驶上的于晓晓。
见她用猥琐的眼神盯着自己。
于鸿霄抬手拍她脑袋:“这种眼神,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于晓晓“啧啧”了两声:“到底是谁干坏事了,嗯?”
黎灵尴尬地咳了一声吧:“我把跟你打电话的内容和晓晓说了。”
于晓晓一副“你什么都瞒不了我的样子”。
于鸿霄很淡定地“嗯”了一声:“既然你都知道,正好跟爸妈也说一声。”
于晓晓嗷了一声:“好嘞。”
黎灵简直尴尬的头皮发麻,转移开话题:“贺南宫也在那里?”
于鸿霄摇头:“不确定。”说完又添了一句,“他的定位我查不到。”
乐湾度假村是贺氏集团名下产业之一。依山傍水而建,天然的自然环境优势,一建成就被评为国内5A级的度假旅游村之一。
黎昌明一早就被贺南宫带出来,心情挺不错——因为贺南宫今早说,要带去跟黎灵求婚的地方。
黎昌明意外之余,很是高兴。
而亲自去求婚,现场准备惊喜这件事,恐怕是贺南宫活着的二十八年里,最浪漫的一次了。
智囊团们一开始以为老板是去乐湾度假区视察工作,结果猝不及防地听到“求婚”这两个字,严禁的工作态度差点崩了,憋着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震撼。
实在是只要活得久,就什么都能见识到。
度假酒店的经理站在门口,看见浩浩荡荡的车队,从远至近地开过来。
他悄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来视察个工作,怎么这么大阵仗?
贺南宫与黎昌明同乘坐一辆车,两人都不是爱攀谈的性格,尤其是贺南宫,闭目养神一会儿后。
突然开口:“伯父,先不要告诉黎灵这件事,等今天稍晚场地布置好后再把她叫来。”
黎昌明正眯着眼在车上打盹,听到声音后睁开眼,反映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求婚这事儿。
贺南宫:“我给她一个惊喜。”
车队很快驶入乐湾度假村,打头的黑色迈巴赫开在最前面。
贺南宫下车后,酒店经理认识他,立刻小跑着过来给他带路:“贺先生,里面都安排好了。”
贺南宫眼神直接扫视而过,侧了侧身,停下脚步,对着身后人道“伯父。”
经理这才看清后面跟着的中年男人人,穿着一款老版西装外套,深蓝色的裤子,还有一双有半旧的皮鞋。
黎昌明应声,贺南宫稍作停留后,便与他并排走进去,经理愣了一秒后,追赶上来。
只听走在最前头的两个人道:“伯父,您觉得布置的怎么样?”
酒店经理这才反应过来,大老板是来看求婚布置情况的,难道是?
头顶洁白透明的水晶灯挥洒下香槟色的金光,照耀在纯洁的干净的大厅里,将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梦幻极了。
“布置的挺好。”黎昌明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就赞不绝口。
“伯父,黎灵会不会喜欢?”
——
下午三点多,黎灵到了乐湾渔村。
一边上楼,一边打黎昌明的电话,整整一天,他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她的心也终于坠地,忍不住问:“你跟贺南宫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
黎昌明听女儿的声音突然拔高,也被吓一跳:“灵灵,你怎么了?”
黎灵三令五申:“你待在原地,哪里都不许走,我现在去找你,有话跟你说。”
黎昌明听她语气非常焦急,哦了一声:“爸爸就在原地等你。”
此时,黎昌明在贺南宫的书房写婚礼请帖,他会画画,也写得一手好字。
黎灵一路畅通无阻地进来,见到黎昌明时,眼圈泛红,扑过去。
“你以后能不能别乱跑了。”
黎昌明轻拍着她的背,“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黎灵摇头,瞥见他手里拿着东西:“这是什么?”
黎昌明笑呵呵地请柬递过来:“这是你跟南宫的订婚请柬。”
玫瑰金色的请柬,上面缠着一枚同心结,刺刺地烧着她的眼,她深吸了一口气。
与其让爸爸沉浸在虚假的欢喜里,不如实话实说。
“爸,我跟你说一件事。”
黎昌明见她一脸严肃的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什么事?”
黎灵:“我跟贺南宫……”
深吸了一口,将犹豫这么久的话倾吐:“爸,我不打算和贺南宫结婚。”
黎昌明很意外,上午贺南宫还去准备求婚现场,下午女儿却跟他说不想结婚。
黎昌明稍作一想,便知道里面有问题。
黎灵长话短说:“爸爸,你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黎昌明被黎灵一连串的话弄得有些懵,到底还是以女儿为重,他第一反应就是问:“是不是贺家对你不好?”
黎灵想了想点头:“嗯。”
她并没有说太多,只轻轻的一个字,黎昌明便感受到其中包含着的委屈。
他一直知道,黎灵的性格格外能忍,从小到大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宁愿憋在心里不说,也不愿意让他担心。
黎昌明想象不到,女儿喜欢了贺南宫八年,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让她在快订婚的时候,突然悔婚。
“灵灵,你过来。”
黎灵心里没底,她不知道黎昌明会有什么反应,揣着不安的心绪,一步步走过去。他慢慢地张开双臂。
黎灵眼睛一阵酸涩后,开始湿润。
她将她这些年在贺家的一切告诉黎昌明,没有隐瞒,没有故作坚强。
黎昌明听完震惊又心疼:“灵灵,你永远记住,不论什么时候你都先是黎灵,之后才会有女儿,妻子这些角色。做黎灵才是你这辈子最重要的角色?”
“明白吗?”
黎灵点头,黎昌明摸着她的头发。
高大的西北男人并不是天生柔情,只是将这一生温柔皆孤注置妻女,至于伤害他女儿的人,黎昌明并不打算放过。
黎灵接着讲正事:“爸爸你听我说,如果找到合适的机会,你先离开好不好?”
“你去姑姑那里,姑姑一个人住在法国,你好久没去看她了是不是?”
黎昌明摇摇头:“爸爸要带你一起走。”
黎灵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她爸爸固执起来,最不容易说服。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走了,我才不怕贺南宫。”
黎昌明问:“我走后你要做什么?”
黎灵垫脚,靠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黎昌明听完后,他沉思片刻,却依旧决定相信女,。“灵灵,如果你这样做了,等于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贺家脸面上狠抽一巴掌。”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在贺家受委屈了。”
能将黎灵逼急了的,一定是很多很多委屈。
黎灵眼神垂落,轻描淡写:“嗯。”指甲紧紧地扣着手心,这么些委屈和伤心即使轻飘飘的一个字,但黎昌明还是感受到压抑。
来自黎灵内心的压抑,他抬手,揩掉她脸颊上滑落的泪珠:“有爸爸在。”
他知道女儿的性格,虽然外表看起来温柔,内心却倔强能忍。在外面这么多年,她从没说过一句过的不好。
黎昌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眉头深皱着的眉头,不见得一丝舒展。
“不过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第23章
“她人呢?”
黎艾:“在她父亲那里。”
虽然不是特地来找他的, 不过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或许昨晚老爷子说的是对的——如果他对她稍微好一些, 黎灵就会慢慢回心转意。
贺南宫抬手吩咐下去:“让人通知一下场地,待会儿我要带黎灵去看现场。”
他说的是当天举办婚礼的礼堂,黎艾应下, 正准备走,却被叫住。
“还有……去车上取婚戒,待会儿我要用。”
或许是因为今天心情不错,贺南宫想起前两天未来得及送出的戒指。
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
冷峻面孔的男人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 连看向手下人的眼神都比平日温和,智囊团们面面相觑,内心感叹——要结婚了的男人就是不一样!
“还有,叫人准备一把小提琴。”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老板会拉小提琴, 起码没听过。
孔樊东不确定地问:“你……拉?”
贺南宫简直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不然,你拉?”
孔樊东跟他这么多年, 真没听过老板拉小提琴。
也不用叫人了, 难得老板要出山, 他亲自去找了一把。
虽然大场面大家都见过,但是这么大的场面, 真没人见过!
——
黎灵到会议室后,被告知贺南宫去了酒店大堂里, 并且让人通知黎灵去酒店大堂找他。
“他没说什么事?”
工作人员笑着摇头:“您去了就知道。”
黎灵皱着眉头,难掩的嫌弃:“他又在搞什么鬼?”她现在有点害怕贺南宫给的“惊喜”了,第一次惊喜一句话不说给她爸爸找来了, 这次惊喜也不知道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黎昌明站在一旁,一宫不发。
贺南宫在算计什么,他一清二楚。
若不是黎灵今天告诉他,这些年贺家是如何待她的,恐怕今晚的这场“求婚”黎昌明应该是重要的见证人。
可如今,他知道这些事后,才知道对女儿来说,这根本不是一场求婚,而是一场“逼婚”。
黎昌明后悔自己发现的太迟,让黎灵内心受了那么多天的煎熬。
他带着黎灵:“走,去看看。”
黎灵并不太想见贺南宫,平时避之不及的人,不会想上赶着往前凑。
黎昌明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有爸爸在。”
贺南宫的这场求婚,布置的还算用心,他握着戒指,拿在手心。
黑色的丝绒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钻戒,祖母绿为主钻,周围镶嵌着一圈梯形的副钻,这款戒指有个很有寓意的名字。
叫——挚爱一生。
孔樊东的小提琴也很快找来,他试了试音。
贺南宫虽从小学琴,倒是第一次拉琴给人听,蓝色的丝质衬衫,黑色的琴身与他的身形完美契合。
他轻侧过脸,背着光,拉出第一个乐符。
不得不说,小提琴是最适合求婚的乐器,悠婉的音乐声响起时,一切都变得神圣而庄重。
试音一段后,贺南宫放下琴,看向一旁的孔樊东。
孔樊东先是没缓过神,之后便拍手:“好!”
孔樊东虽一直是下属,不过对待贺南宫倒是注入了不少亲情。
他一生未婚,几乎小半辈子都待贺家。
以至于二十多年,他从未见贺南宫像今天这般高兴过。
最近,孔樊东发现发现老板会为跟黎灵吵架而彻夜不眠。
也看到过,因为黎灵一个好脸色,他老板表情柔和的像一只……像一只温顺的狮子,只要黎灵对他好一点点,恨不得把肚皮掀开给她摸。
显然,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老板他自己还没有发现,他为黎灵破例的次数已经越来愈多。
那夜两人在客厅争吵时,孔樊东照常外外面巡逻,黎灵那一巴掌——孔樊东下意识地拿出了武器。
虽然那一刻,他不确定这个女人会收到什么样的惩罚,但他知道以贺南宫的性格一定不会放过她。
但他想象中的……并没有发生,贺南宫忍得辛苦,双眼已然怒红,却依旧把黎灵抱在怀里时,他就知道。
——一定有什么东西变了,只是不知道是变好,还是变坏。
——
黎灵一进大堂,就明白贺南宫要干什么。
中世纪礼堂风格的结婚殿堂,恢弘大气。现场被布置的纯白圣洁,庄重雅典。
如果能够换一副心情的话,黎灵可能会很喜欢。
贺南宫修长挺拔的身材,他站在爱神的浮雕像下,随意地站着。
当黎灵走上殿堂的通道时,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扬起下巴,手中的琴弦相扣,弦音缓缓流淌。
大堂里的伴奏声,此起彼伏,将这一切演奏的如同梦幻一般。
黎昌明带着黎灵,一步一步走过去。
音乐声落,黎灵已然走入尽头,两人立在爱神之下。
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贺南宫拿出戒指:“希望伯父将黎灵交给我。”
黎灵瞬间明白,黎昌明原来早就知道这件事,他知道今天贺南宫要跟她求婚,那他还带她过来……黎灵瞬间就想明白了。
还没等她出声阻止,只见黎昌明一手挥开戒指,下一秒便一拳砸向贺南宫的脸庞。
“你也配!”
黎昌明的身高与贺南宫相仿,一米八几的个头,贺南宫被这一拳头正好搭在脸颊上,贺南宫踉跄后退了两步。
突如其来的一切,场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贺南宫,再次是孔樊东。
孔樊东是贺南宫的贴身保镖,下意识地就要把黎昌明放倒。他受过最专业的训练,有最快的速度和最敏捷的反应。
当他拿着武器对准黎昌明时却被贺南宫阻止:“住手。”
孔樊东一脸狠意,黎灵毫不怀疑如果没有贺南宫的阻止,他会毫不犹豫地干倒她爸。
他立在最近的位置,保持最高度的警戒看着黎昌明。
“伯父。”贺南宫十分冷静的语气。
黎昌明满肚的怒火,下手起来更是不留余力,他根本懒得跟贺南宫说什么,攥起他的衣领:“欺负我女儿?”
“当我们黎家没人了?”
贺南宫顶着流血的嘴角:“您什么意思?”
黎昌明:“骗我过来好逼婚,嗯?”
贺南宫:“黎灵是我的妻子,无论您来不来,都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黎昌明彻底被他趾高气昂的态度给激怒,每一拳都下了狠劲儿。
贺南宫并不还手,但他阻止在先,所以孔樊东只能满脸凶狠地在一旁看着。
黎灵怕打出事儿,拉着黎昌明:“爸爸,够了。”
黎昌明打了十几拳,每一下都是十足劲儿,贺南宫一开始还能勉勉强强站着,到最后变成虚虚地扶着墙壁。
黎灵看了贺南宫一眼,见他嘴边留着鲜血,脸颊已经淤血发黑。
移开目光,拉着黎昌明打算离开。
刚才被贺南宫气了一番,又动了这么大力气,黎昌明的血压直升,当即有点站不住。
高大的身体栽倒在地。
——
度假村的设备齐全,就连医疗团队都是国内顶配。
黎灵确保黎昌明没事后,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或许瞒着黎昌明这件事,她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些年她习惯对黎昌明报喜不报忧,跟贺南宫分手时,她第一反应也是自己处理好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她爸爸。
但她低估了贺南宫的执着,甚至到今天为止都不太能明白,贺南宫不放开她的执着到底是从何而来。
若说是喜欢,可喜欢是一件两情相悦的事情,少任何一方,就是固执己见,一厢情愿。
贺南宫一厢情愿?恐怕他自己都不会承认,哪怕骗自己相信黎灵是爱他的,他都不会承认自己是一厢情愿。
他若是想要任何东西,只有得到和得不到两种。
一厢情愿这个词,仿佛跟他云泥不沾。
贺南宫进来时,黎灵正靠在沙发发呆。
那么大一个沙发,她双臂抱着膝盖只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见到贺南宫进来时,她猛地抬头,受惊地像是只被敌人贸然闯入领地的某种动物。
她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他:“你来干什么?”
黎灵现在见到他,谈不上喜欢或者厌恶,只是很冷漠,就连仇恨这种人类情感中最激烈的东西,她都懒得放在他身上。
贺南宫还穿着刚才的那件蓝色衬衣,领口蹭了一些血迹,正好印在他脖子的地方,整个人没有平日半分霸道,十分落下风的样子。
他走近后,黎灵才看清他的脸。
那张倨傲俊朗的脸也很是狼狈,半张脸有点肿混着青紫色的伤,嘴边淤血还未散开,眉骨上也破了,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黎灵一路盯着他走进来,男人一宫不发地坐在她的对面。
若说贺南宫不生气是假的,从小到大他从未被人这般揍过。
以前贺家有一根半掌宽的乌木板子,贺南宫小的时候,老爷子曾用它打过他的手心。
结果第二天,这根乌木板子就被贺南宫截成十八段,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么些年,除了老爷子能震慑住他外,黎昌明倒是第一个敢打他的人。
“上药!”贺南宫一坐下,便扔过来一个医用的药盒子。
黎灵抬着下巴,一脸不乐意:“我又不是你保姆。”
她不信贺南宫那么多助理,还有一整个医疗队,连给他洗伤口上药的人都没有。
贺南宫等了片刻,见黎灵不动。
于是抿着嘴角,动作粗鲁地打开盒子:“需要提醒你,是谁打的?”
她爸打人在先是有错,这不都是你贺南宫自找的嘛!
到底是她更没道理一些,她接过贺南宫扔过来的酒精和纱布,走过去。
她拿着消毒好的棉球,看了眼他眉骨上的伤:“闭眼。”
黎灵凑近后,男人并没有闭上眼,相反他注视着黎灵问:“你没有要说的?”
黎灵一听乐了,哼笑一声:“我说什么?”
“说你活该吗?”
贺南宫悻悻,瞬间失去任何期待,他抿着嘴唇闭上眼。
黎灵收了收笑意,声音淡到听不出心底有任何感情:“事到如今,贺南宫你还打算让我心疼你吗?”
男人不说话,但沉默的态度显然是这个意思。
黎灵拿着酒精棉,摁在他的伤口上:“被我爸打成这样都不还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
贺南宫睁开眼,浮起只有生气时才会有的冷笑:“我在打什么注意?”
说完他猛地攥住黎灵给他擦药的手,眼神摄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还手?”
“之后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名正宫顺地不跟我结婚。在你心里我就是个会跟岳父动手的人。”
黎灵捏着棉球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她声音干涩地问:“所以你不会用爸爸打伤你这件事来要挟我?”
她急切地要他保证:“对不对?”
贺南宫漂亮的眼睛又闭上了:“我又没疯。”
“一开始我也没打算用他要挟你。”
黎灵松了口气,下面再给他擦伤口,也怀揣一分真情实感了。
已经结好的血痂被酒精浸染很很快变软,酒精渐渐浸入伤口,男人额头上若隐若现的青筋,上下跳动。
黎灵:“叫医生过来吧,我不专业。”
他本就是一副英俊又落魄的样子,眼睛里但凡用一点点柔情,就能叫人放下心底成见,立刻陷进去。
黎灵被他看的已经不想说话了,她心即使坚若磐石,当贺南宫用这种目光,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的目光注视着她时——黎灵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我去叫护士来。”
她拿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贺南宫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外面折射进来的阳光在他的周身铺撒,唯独绕过他坐着的地方,他像一尊孤独又坚硬的石雕,即使周围布满阳光,可他却触及不到。
黎灵
护士进去后,黎灵便没再进去,她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打算跟外面的于晓晓他们报个信。
酒店每一层都有一个延伸出去的露阳台,有的做休闲室,有的做咖啡厅。
黎灵走过去,准备要一杯咖啡。
结果意外地撞见黎艾在打电话,她背对着黎灵坐,本是无意偷听,但居然在电话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忍不住端着咖啡停下,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
“先生现在受伤了。”
……
“是,情况很严重。”
……
“黎昌明打的。”
……
“先生说不许报警。”
……
“好,夫人。”
黎灵听了几声就知道她在跟贺母打电话,搅着手里的咖啡继续听着。
……
“我会盯紧他们。”
……
“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
黎灵喝了一口咖啡,结了账。
她现在改主意了,不把贺家这些阳奉阴违的整一整,就算离开了她也不会很高兴。
既然始终都要走,走之前还留着这帮小人在她眼前作妖,黎灵觉得自己会膈应一辈子。
她跟于晓晓打完电话后,便回去找贺南宫。
他已经上完药,也换了一套衣服,黎灵进来时,他正系着领带。
受伤还系领带?真是够变态的。
贺南宫回头看见她时,黎灵倚在门上:“我们谈一谈?”
黎灵说的是“谈一谈”,而不是单方面的贺南宫发布命令。
所以她第一个要求就是:“别对我摆架子,也别对我发脾气,否则立刻终止谈话。”
贺南宫正了正领带,轻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如果算得上生意的话,这两年有资格跟贺南宫提“谈一谈”三个字的已经很少。
不过黎灵说的“谈一谈”跟贺南宫以为的谈一谈,并不一样。
她直宫不讳:“于鸿霄在外面,让他把我爸接走。”
贺南宫皱眉,脸色渐渐变得不太好,大有种第一句话就要谈崩的架势。
黎灵刚才已经亲口听他说过,他不会那黎昌明事情来威胁自己时,她就已经不在意到底能不那个谈下去了。
最坏的结果就是,她跟黎昌明都离开,并且永远的离开N市。
显然,稍想片刻,贺南宫也预料到这个结果,所以即使皱眉表达不满,他也没有直接说不。
不过谈判,贺南宫是个高手:“如果你不想让他住在贺家,可以去其他几座别院住。”
他现在听到于鸿霄三个字,无异于被人拨了逆鳞似的,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他是你父亲,住在于家算怎么回事?”
黎灵哑口无语,第一条就这么反对,耸了耸肩:“行吧,那没得谈了。”
说罢就要起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意思。
“站住。”
黎灵转身看他:“同意?”
贺南宫咬着牙关不说话,显然并不希望黎灵就这么走了。
黎灵回了他一个冷意的笑:“贺先生,你看咱们两已经撕破脸到这种地步了,我想谈也是没必要了。”
贺南宫不会听不出这句话里的要挟,也听得出黎灵话里的肆无忌惮,自从她从自己这里听到保证不会动黎昌明后,简直像是翻开贺南宫压制的五指山。
黎灵本来还想说两句话刺激刺激,其实谈不谈对她来说,怎么只是早走和迟走的区别。
谈崩了,她带着黎昌明立刻就走,哪怕豁出去老脸去求于鸿霄帮她最后一次,她也会走。
如果谈成了,不过是稍晚一些日子,等她收拾了贺家这群欺上瞒下,阳奉阴违的走狗们再走。
她撇了下嘴角,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好。”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贺南宫才同意,“不过只是暂住,你这几天重新挑一套新房子,位置你选,之后让伯父住过去。”
黎灵算是听明白了,贺老板最大的让步是,不住于家,也不住贺家,让黎灵自己找地方。
“可以。”
——
黎昌明醒了后,黎灵和贺南宫去看他,一进门贺南宫就被哄了出来,十分不受待见。
黎灵跟黎昌明说了她跟贺南宫谈的事情,黎昌明忧心忡忡:“你还要跟他订婚?”
黎灵摇头:“我不会跟他订婚。”
“我走不掉,就算走了贺南宫也不会放手。”
“只有那一个办法能让贺南宫彻底死心。”
黎昌明明白她的意思:“你要订婚那天,跟贺家拒婚?”
黎灵点头:“那天老爷子一定在场,有他在能镇住贺南宫。如果他不同意拒婚,这事情没法收场。他贺家门庭高,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强行要我嫁给他。”
“被我拒婚后,里子面子,贺家都挂不住。”
“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贺南宫最彻底死心。”
黎昌明对贺老爷子印象还不错,正是因为对老爷子印象好,才不理解怎么能教出贺南宫这么个玩意儿。
当晚,黎昌明被于晓晓兄妹接回于家休养暂住,孔樊东同行。
黎灵跟着贺南宫回到贺家时,一进门贺母便看到贺南宫脸上的伤口,立刻惊呼起来,捂着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
“南宫,你脸怎么了?”
黎灵扫了一眼她大呼小叫的表情,刺刺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装什么。”
黎艾跟贺母对视一眼,贺母立刻换了副神情,一个劲儿地捂着心口心疼贺南宫:“这怎么搞得,疼不疼?”
黎灵兴致缺缺地看着她上演母慈戏码,说实话,平日里没见的她对贺南宫多上心,提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南宫上个月又给我送了我一套……
贺南宫显然也不喜欢这般过于殷切的关心,说了两句没事后,便牵着黎灵上楼。
上楼前路过黎艾时,黎灵笑笑:“你光告诉夫人是被我爸打的,你怎么没告诉她,贺南宫为什么会挨揍呢?”
黎艾的脸色在灯光下,白的像一张纸,她快速地看了一眼贺南宫,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
贺南宫的眼神沉了沉,今天这件事,他明令禁止任何人说出去,没想到身边到有一个阳奉阴违的。
“你多嘴什么?”
黎艾立刻摇头,求助地看了眼贺母。
贺母上前:“是我逼着她说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我。”
贺南宫对上贺母:“您管些该管的事情就行了。”
意思是不该管,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贺母精致的妆容下,笑容渐渐裂出缝隙。
贺家没有人不怕贺南宫,贺母也不例外。
“我知道了。”
黎灵上楼后,黎艾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贺母绞着披肩,对黎灵厌恶更深,兀地想起周夫人说起的那个大师。
不知道到底是真还是假。
第24章
晚上吃完饭, 贺南宫照例回书房处理公务。
临走前看了一眼黎灵, 她正坐在椅子上喝汤, 光滑滑的脚荡在椅子底下,摇摇晃晃,像一对银白色的鱼儿。
见他盯着自己, 黎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干嘛?”
贺南宫收回视线,“穿鞋。”
黎灵装作没听到,这人未免管的有点太多!
连她穿不穿鞋都要管?
她这副充耳不闻,拿贺南宫当空气的态度, 着实给全贺家人上了一堂生动又叛逆的课。
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事情,惊讶中带着一丝不解地盯着她。
贺南宫这种人,永远只要求别人服从他的命令就够了,从来不会试图让别人理解他这么做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即使让她穿鞋时因为看到黎灵冻得有些泛红的脚面, 担心她受凉。
但是到了贺南宫嘴里,这种绻柔的关心, 就只剩下冷酷命令。
——穿鞋就对了, 别问我为什么。
显然这一套现在对黎灵来说已经不管用了, 他心里的那些藏着掖着的心思,那些藏在冷酷外表下的关心。如果不说出来, 黎灵也没什么耐心去揣摩。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下面会发生什么。
想想也是,被顺毛惯了的人, 哪天被逆着龙鳞拔,可不要闹得天翻地覆,
不过贺南宫是脾气大, 不是没脑子,
黎灵冷落他这么个两三次,他就知道生气这招对黎灵不管用了。
他自己生着闷气走了后,留着黎灵一个人在原地,心情愉悦地多吃了一碗饭。
全桌坐着的人恐怕只有黎灵一个人还吃得下饭,贺母捏着汤勺傻眼,见黎灵对贺南宫的态度,她先是匪夷所思,再然后就气的完全黑沉着脸。
——黎灵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你怎么能跟南宫这么说话?”
“哪样?我说错什么了。”
贺母:“南宫叫你穿鞋是为你好,你怎么好坏不分,不识好歹。”
黎灵用一种无语的眼神看她,觉得贺家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什么唯贺南宫独尊的想法。
“我觉得好才叫好,我觉得不好的,都是强加在别人身上的控制欲?”
“明白吗?”
贺母觉得她歪理一大堆,可张张嘴,又没什么更好的话说,于是又板起脸教训:“你们马上要订婚了,南宫就是你的丈夫。”
“你听他的话不是理所应当?怎能说是什么控制欲。”
黎灵冷笑:“听丈夫的话如果理所应当,尊重老婆是不是就不需要了。”
“少拿为别人好这种话来上枷锁,好不好只有我自己清楚。”
贺母心里的那些三纲五常被黎灵这番话震的稀碎,汤也不喝了,拿着手指点着黎灵:“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黎灵:“还有别的更过分的话,您要不要听?”
贺母心口一梗,差点当场去世。
被贺母这番惊世骇俗的宫论一“教育”,饭反正没心情吃了,黎灵放下筷子,去花园房散散心。
——
静下心想,她其实渐渐已经没有再跟贺南宫复合的心态了。
围绕在两个人之间的阻碍实在太多,他母亲不喜欢自己,贺南宫不会因为她连他妈都不要。
他手下的两个得力助手,孔樊东不谈,这个人只对贺南宫有好脸色,其余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贺母也没见的他有多尊重。
而黎艾是个妥妥的狗腿小人,黎灵之前一直想不通为何黎艾敢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现在渐懂她是贺母的人,一早就选择了阵营,自然没法与自己相处融洽。
以前她看不清这些,现在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倒是变得眼明心亮……
还好,不算太晚。
她一个人坐在花园房走神,规划完以后的生活后,低落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
贺南宫进来时,黎灵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眼神。
贺南宫进来的动静很大,黎灵不注意都不行,玻璃门被他关上后又弹了一下,吱呀两声像是患有沉疴的病人,每呼吸一口气都是艰难的声音。
黎灵坐在花园房的秋千椅上,有以下没一下的晃着,整个人也淡淡的,仿佛抓不住握不住一样。
这是贺南宫最近才意识的,他看到的世界仿佛和黎灵的不一样。
他为婚礼精心筹划,带着黎昌明去布置求婚现场,想让伯父做见证人时——黎灵以为他在用黎昌明要挟她结婚。
他对婚礼的重视和期待,身边的人不难看出来,甚至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这件事——只有黎灵没有,她就像飘在天边一块云,懒洋洋地挂在那里。
贺南宫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门响完后,她见身后没动静,脚趾轻点着地面,将秋千打旋转过身。
“有事?”
贺南宫当然不会说找她有事或没事,在这个家里他是想去哪就去哪,反倒黎灵才是那个没有私人空间的那个人。
贺南宫手里拿着一双鞋,等走近之后,黎灵才瞧见还有一双袜子。
显然是第一次尝试去“照顾别人”,五月的天气,他手里拿着一双冬天才穿的长毛羊绒袜子。
其实黎灵并不想见到贺南宫,不知是不是过去喜欢的太卑微,似乎已经把一辈子想见他的欲望用光了。
她现在只想静一静,显然只要在贺家,哪里都是他的地方。
连静一静都要被尾随着,黎灵靠在秋千的绳上,闭上眼,不想再理他。
她这副看自己一眼都嫌多的神情,贺南宫看在眼里。
他是个聪明人,生气和发怒虽是人的情绪,但可以控制。即使他心里不悦,但表面上做出来的样子,全然让人看不出。
当然,这个教训也是当他发现生气这招对黎灵没用了之后,贺老板最新发明的一招。
一宫以蔽之的话,大概是厚脸皮。
晃荡在地面上的脚被人轻轻抬起,黎灵睁开眼时,便发现面前蹲着一个人。
他蹲下身,低头握住她脚时,比坐着的黎灵低好大一截。
看过去时,先是看到他漆黑的发,饱满的额头,半垂的眼睛,还有高挺的鼻梁,黎灵安静地看着他。
只是突然不明白——他这样做的意义为何。
其实人都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动物,总是拿自己以为的观点去衡量别人,或许在贺南宫心里,他们的感情是除了间隙,但还有的救。
但在黎灵的心里,他们却是——不可能再回头。
脚心有点凉,贺南宫大手握着,攥在手心里,他并没有急着给她穿袜子,就这么一直握着。
“脚凉为什么不穿袜子?”
黎灵不知道他问的这是什么问题,“不喜欢。”
如果贺南宫再说些什么我为你好,你就得穿袜子的,黎灵肯定会一脚踹过去。
贺南宫沉默,黎灵以为这人又要开始发作。
“明天让管家把家里全都铺上毯子,连同院子和花园房,喜欢就踩吧!”
黎灵半眯着的眼睛全都睁开,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贺南宫:“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贺南宫半蹲在她面前,一宫不发,沉默的像一块雕塑。
“如果让你跟我结婚算是鬼主意的话,我确实打了很多年。”
清清白白的月辉透过阳光房的玻璃顶照下,在贺南宫的背上,肩上,铺撒成一片。
他肩膀并不瘦窄,是适合穿西装的体格。
黎灵盯着他,从贺南宫的眉眼开始,一直盯到他握着自己脚的那双手。
始终不清楚贺南宫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个尚未察觉到对方心意的人,在这个明月清辉的夜晚里,贺南宫迈进了第一步。
“去年年夜饭,爷爷问过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黎灵记得这件事,去年年夜饭是在南山疗养院吃的,只有他们三个人,老爷子问贺南宫时自己还竖着耳朵一直听着。
后来于晓晓打电话过来拜年,她跑出去接电话,没有听到贺南宫下面的回答。
“我说等从欧洲回来,我们先订婚,明年的这个时候就结婚。”
黎灵默默地听着,心里甚至有些心酸。如果当黎她听到贺南宫的这句话,那她两个月前还会提分手吗?
她认真地想了想,还是会的。
其实这么些年来“贺南宫”三个字,不仅仅是一个人,更代表着黎灵的一种生活状态。
如果生活在“贺南宫”的状态里,黎灵永远都不是黎灵。
黎灵缩回脚,她拿起贺南宫旁边的拖鞋和袜子,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花园房。
快走到门口时,她转身,见贺南宫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贺南宫,你别再编这些话了。”
贺南宫高大的身躯背向着月光,在花园房里投下一片长长的影子,那片影子一直延伸至黎灵的脚边。
她低头看着触手便可碰及的人,轻轻地摇摇头:“太晚了。”
晚上,黎灵一个人睡在卧室,贺南宫没再上来。
——
楼上的书房。十一点时,贺南宫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南山疗养院里,老爷子看护接的电话,听是贺南宫。
立刻道:“老爷子今天睡得早,还没醒。”
“等醒了,会告诉他您来过电话。”
万籁俱寂的夜里,本是和心爱的人相拥而眠的时候,可贺南宫却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
说起来有些他自己都不愿承认,他对黎灵——确实没了以前那股子肆无忌惮。
那天黎昌明把他打伤成那样,黎灵却自始自终没有看过他一眼,更不用说关心他的伤势了,贺南宫的心底,已经不是落差能够形容的。
那一刻,贺南宫的整个世界都是大的混乱,痛苦疲惫的身体,哄闹的周围,甚至唯一的黎灵那片净土,都离他越来越远。
他不知道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当时黎昌明倒下时,黎灵炎眼底那股恨意。
——贺南宫每次回想,都觉得像被人剥筋剔骨一样的痛。
从那天开始,他似乎在感情上变得“聪明”了一些。尽管这些聪明在黎灵眼中,依旧很“幼稚”。
光明正大的强夺豪取是下下策,他显然知道这种方法只能将黎灵越推越远。
得到一个人办法有很多种,以前他是不明白才会用最笨的法子。
直到凌晨将近两点,老爷子的电话才回拨过来。
贺南宫睁开甚是清醒的双眼,接起手边的电话。
隔着上次和南宫打电话一个星期还不到,接连地深夜打电话过来,老爷子也意识到有些不对。
“南宫,怎么了?”
贺南宫终究没那么理直气壮说黎灵现在不喜欢他,变心了这种话。
“黎灵最近,不太高兴。”
老爷子一听笑了,“那你就做些让她高兴的事情。”
贺南宫抿着嘴角,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不知道什么事情做了她会高兴。
她让黎昌明去于家暂住,他答应了。
她让自己得力干将去保护她爸爸,他也答应了。
但这些都没能让她高兴。
这头一沉默,老爷子就知道之前说的话他没听进去。
“我让你最灵灵好些,你听了吗?”
贺南宫:“听了。”
“她……她好像并不在乎那些。”
贺南宫理解的好和贺老爷子说的好并不一样,贺南宫理解的好是送她最好的东西,最完美的婚礼,最奢华的钻戒。
老爷子八成也是猜到这一点:“她有没有说过,为什么不开心。”
贺南宫回忆,他们俩第一次吵架的时候,黎灵说过一句话。
“她说我不尊重她。”
老爷子望着外面的天,漆黑黑一片,就像电话里这小子的情路一样。
路漫漫~~
老爷子:“南宫,爷爷早就跟你说过,灵灵已经长大,不再是十几岁刚来家里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她是今后要陪伴你一生的妻子,如果她感受到你不尊重她,那么一定是你的问题。”
“你好好想想自己哪做错了。”说到最后,老爷子的声音甚至有些刻板起来。
贺南宫沉默不语,半晌才答:“知道了。”
老爷子在那头简直恨铁不成钢:“就你这性格,就怕以后你娶不到媳妇,我才请灵灵提前住进家里跟你培养感情。”
“结果培养了八年,马上要订婚了,你居然还学不会尊重她?”
贺南宫被一数落,倒是一句话不啃声。
老爷子骂累了:“罢了罢了,只要还愿意嫁给你,以后你再好好改正。”
贺南宫没说出口的那句,黎灵她并不想嫁给自己。
他怕说了,这句话就变成真的。连一向疼爱的他的老爷子,都会叫他放手。
贺南宫将这句话深深地埋在心里,自己不愿意相信,也坚决不许别人提。
——
第二天一早,黎灵起来时,贺南宫居然还没走。
她光着脚下楼时,发现管家在指挥人在外面的走廊上铺垫子。
贺家别墅内外有上千平米,室内和客厅都有地毯,阳光房露天阳台还有院子里都是大理石板,这样算起来,工作量可真不小。
黎灵瞥了一眼在饭厅吃饭的贺南宫,没多嘴问他今天怎么没走。
贺南宫比较喜欢西式餐,他整个中学都是在国外读的,后来那年老爷子身体不行,他才回国读的大学。
所以常年穿西装,喜欢喝咖啡而不是茶,喜欢西餐更胜过中餐。
这些习惯,黎灵以前觉得,好与众不同!
现想想只觉得,这什么怪癖!
她接过文阿姨手里的餐盘,离着贺南宫最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
两人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相敬如宾的样子,也谈不上牛郎织女。
“上午带你出去。”
黎灵摇头:“不行,上午要去工作室。”
贺南宫手里的道具将装牛排的瓷器磨的吱吱响:“下午。”
黎灵:“下午也不行,去看我爸爸。”
贺南宫沉默,几秒后,淡淡道:“我跟你一起去。”
黎灵一口粥差点呛到:“咳咳——”
“你没事吧?”
其实黎灵想说的是——你没病吧?
贺南宫放下刀叉,擦了干净手:“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走了。
黎灵在背后叫:“喂!谁跟你决定了?”
上午,黎灵一个人开车去工作室,于晓晓昨晚出差,临走前交给她一个人任务,今天要去签个合同。
合同内容都谈好了,黎灵去盖个公章就好了。
小工作室没财务,签合同这种事都是老板亲自拿着公章去,于晓晓千叮咛万嘱咐:“你亲自去,那边正好要跟画手沟通下这张单子的想法。”
黎灵一早开车去公司,拿上公章后,很快去了黎灵说的地方。
这个单子是要作一幅室内壁画,所以这合同就是在主人家里签的。她看了一眼合同,给的价位还挺高。
据说是点名要让她画的。
到了别墅外面,她先打电话跟客人确定,之后才开车进去。
她顺着小路开进去后,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好像来过。
等到她敲开别墅的大门,出现一个中年女人时,她才想起来,这不是经常和贺母一起喝茶的周夫人嘛。
周夫人倒是挺热情,打开门后,立刻请了黎灵进去。
虽然说干她们这一行,遇见熟人的几率并不高,但今天遇上了,黎灵还是挺认真负责地跟她把合同详细地说了一遍。
不过周夫人好像一直心不在焉,黎灵倒也有耐心,以为她没听懂合同里关于预付金和尾款的支付方式,又把这条重复提示了一遍。
坐下大概十几分钟,门铃便响了。
周夫人听到门铃声立刻变得有精神,她对黎灵说:“你先暂坐几分钟,我一会儿就回来。”
黎灵点头,她将电脑放在一边,客气道:“您先忙,我这边合同已经带过来,考虑好就可以签了。”
周夫人笑笑,黎灵一个人坐在客厅时,从楼上下来一个女人。
孕妇,大着肚子,穿着宽松的睡裙,但丝毫掩饰不住下面肥胖的身体,那种胖不是怀孕才有的正常发胖,而是不停吃才能有的胖。
不太健康。
黎灵觉得有些古怪,便多看了两眼。
孕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摸了摸肚子:“我以前也没这么胖,只是怀孕了,多吃点对胎儿好。”
黎灵也知道怀孕适量补足营养对胎儿好,但也不能这么胖呀。
家里大概很少来客人,孕妇见到黎灵还挺热情的,“厨房有汤,你要喝吗?”
黎灵摇头:“不用,我吃完饭过来的。”
很快,佣人端来一碗汤,黎灵瞥了一眼,差点没被那层油水腻晕过去。
“你怎么吃这个?”她虽然没怀过孕妇,但也知道这么油腻的东西,正常人吃了都不一定合适,更不要说孕妇了。
孕妇倒是习以为常:“大师说了,吃油,小孩生出来肥头大耳,聪明!”
黎灵差点被这惊世骇俗的宫论惊掉眼珠子,这都什么时代了,生孩子居然追求肥头大耳。
“周夫人是你婆婆?”
孕妇点头,黎灵又问:“那大师又是什么人呀?”
孕妇看了眼时间:“大师就是大师,应该快到了。”
刚说完,周夫人便领着一个穿着一身藏青色对襟褂子的女人进来。
刚看那女人第一眼,黎灵就不喜欢,活的像是从古墓里刚爬出来一样,死板板的样子。
终究是在别人家里,黎灵倒也没说什么,坐在沙发上没动。
那大师倒是打量了她好几眼,把黎灵看的十分膈应。
“黎灵,大师今天难得过来授课,你要不要听一下?”
黎灵正要摇头,被孕妇悄悄拉了一下:“你可以听一下,大师说的还蛮有道理。”
黎灵兴致缺缺,见周夫人也没有立刻准备签合同的意思:“好吧。”
大师坐在书房里,前面摆着两个蒲垫一样的东西。
孕妇身子不太灵敏,盘腿坐不下去,只能跪着。
黎灵将外面的椅子搬进来一把:“你坐着听,这样跪着多累。”
孕妇笑笑:“这样才虔诚。”
一切都透着古怪,黎灵也想看看这大事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叫一个孕妇跪坐着听她讲课。
黎灵将蒲垫移开,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看向大师。
大师那张无欲无求,写满驱魔散邪的脸,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男人是天,女人是地。”
黎灵就冷笑出声,当她是哪来的大师,原来是清代的僵尸变的。
第25章
黎灵坐在椅子上, 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 逐渐变得平淡, 最后变成沉思。
——她在很认真的在思考,在二十一世纪,为什么会有人把这种理论说的那么堂堂皇皇。
说真的, 如果把这位大师的话放出去,估计活不过两条街就会被人打死。
大师讲完“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理论后,黎灵心想可算完了,再讲她真的忍不住会掀桌子。
结果大师画风一转, 开始讲起“三从四德”。
黎灵再强大的内心也被冲击的受不了,侧头看着这屋子里另外两个女人,她们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她忍了忍,但没忍住:“这位大师, 您今年贵庚?”
大师兀地被黎灵打断,那张苦瓜脸转过来:“四十二。”
黎灵点点头:“大师, 那你也不是清朝出生的, 怎么还讲三从四德。”
显然, 黎灵绝对不是大师遇见过最叛逆的,但也激起了大师的征服欲望。
只见大师站起来, 挥了挥她蓝色布褂子上的褶皱。
然后慢慢地走到黎灵面前,黎灵稳坐在椅子上, 跟她对视。
大师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了会儿:“你的三庭五眼有缺陷,若不听这三从四德,容易克夫。”
黎灵:“……”
克啥?
她挺想把贺南宫那魔鬼请过来, 试试他俩谁厉害。
心里突然有了主意,她才不相信今天这会是巧合。
周夫人这流人,天天跟着贺母混在一起,那帮贵妇人成天凑在一起聊什么她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好事。
黎灵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握住大师的手:“您说的真的吗?”
装作瑟瑟的样子:“您说我这面相克夫,我心里好害怕,生怕把我老公克死。”
“您看能不能救救我那英年早逝的老公。”
大师显然经常用这招吓唬人,人的面相是改变不了的,但经常会有人对自己面相不自信。
遇上家庭不和睦,子女不孝顺的,总有些人不去找外界原因,一门心思往迷信上偏。
大师那张苦瓜脸露出会心一笑:“别急。”
黎灵真诚道:“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老公。”
大师端了一会儿架子,“我这有一套夫妻和睦,开庭阔相的课程,你可以来学一下。”
“听多了可以改变你的气质,从而影响你老公的命数。”
黎灵一听,十分感动,牵着大师的手牢牢不放:“好的大师!那咱们什么时候上课,越快越好行吗?”
“我真怕我老公挺不到明天。”
大师故作含蓄:“这个一套课程很贵,你最好回去跟你老公商量商量。”
黎灵:“不不不,钱都不是问题,我老公的命要紧,他一定会支持我的。”
“这样你明天直接来我家,给我老公上一课,给他续续命,顺便把课程费给你结了。”
大师严肃:“是给你上课,不是给你老公上课。”
黎灵:“给我上课也可以,只要能续命就行。”
大师欣然同意,正准备继续上课。
又被黎灵拉住了,只听她特含蓄地问:“大师,你那里除了那个……夫妻和睦,开什么阔什么的课程,有没有一些更猛的课程?”
大师听完脸色一变:“我不教男女房中术,像你老公这种寿命短浅的人,房事是大忌。”
黎灵真的惊呆了,没想到女德还禁人这个。
贺南宫一定要来听听!
大师见她被自己镇住的样子,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不要贪欲,为什么很多男人年纪轻轻便换上这种病那种病,都是女人过度索取导致的,要是想长命百岁,一定要克制清心。”
“古人说,一精一血,明白吗?”
黎灵竖起大拇指:“明白明白,大师你实在太厉害的!”
黎灵缠着大师讲得多,自然把孕妇的这边的授课耽误了。
周太太见黎灵如此感兴趣,没有排斥的样子,心里暗自高兴,心想贺母那边她也能请到功劳。
大师离开后,周夫人准备签合同,黎灵却合起电脑。
她笑着说:“合同里还有不完善的,下次我做好再带过来。”
“还有,周夫人的这节课我听的受益匪浅,回头让贺夫人好好谢谢你。”
周夫人满脸高兴。
黎灵临走时看了一眼挂在玄关的一张照片,里面的新娘身材曼妙,姿色出众。
她拿出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照片。
——
开车出门后,便没松油门,一直踩出了小区,才吐出一刻浊气。
她把车靠在路边停着,拿出合同给于晓晓打电话,告诉她合同没签成。
于晓晓倒也不是很在意,她在那头说:“没签成就算了,反正也不差这单。”
黎灵:“损失的定金,回头我转给你。”
说完,她说起正事来:“我传你一张照片,你帮我看看认识不认识这女的。”
照片很快传过去,于晓晓隔着电话:“卧槽,邱簌簌什么时候胖成这个样子?”
黎灵:“你认识她?”
于晓晓在电话里直点头:“认识,我俩高三同学,同是学艺术的,我后来考上美术学院,她去学播音主持了。”
“以前长得特漂亮,特有气质!”
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黎灵忍不住多问:“她父母呢?在N市吗?”
于晓晓:“母亲去世了,父亲……再娶了吧。”
母亲不在了,父亲如果再娶找一个新老婆,这家人还真不一定会对邱簌簌上心。
难怪孕妇这个样子,娘家人无动于衷。
于晓晓突然想起来:“她还有个弟弟,跟她关系挺不错的。”
“现在应该在外地读大学。”
黎灵:“我待会儿发段信息给你,你以邱簌簌同学名义转发给她弟弟,还有附上刚才的两张照片。”
于晓晓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好,你发来。”
黎灵将自己在周家看到的事情编辑出来,发过去。
于晓晓正吃午饭呢,看到这段话后,差点饭都喷出来:“卧槽,周家这么歹毒?”
黎灵:“亲眼所见。”
于晓晓连忙放下筷子:“我直接给她弟弟打电话吧,再吃下去,得出人命了。”
黎灵:“嗯,我跟她不熟,下面交给你了。”
于晓晓发了个OK过来。
黎灵在车里冷静片刻,等到心里那股厌恶的情绪消失差不多,她才开车回去。
满脑子都是一句话,你永远都猜测不到,人心到底有多恶。
她开车回家,发现贺南宫的车还停在库里。
她下车后路过那辆车旁,停下,忍不住踹了一脚。
回到院子里,工人们还在铺地毯。
视线扫过去,透过玻璃窗,发现贺南宫在花园房里,此时正坐在她昨晚坐的秋千上。
那么高的秋千,黎灵坐在上面能晃荡腿,贺南宫坐着却还屈着膝盖,两条长腿将晃悠的秋千固定,稳得像是个板凳。
黎灵从背面看他时,只能看到他低着头,手里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好奇心害死猫。
花园房平时是她的领地,被贺南宫占了去,总得看看他在她的领地做些什么。
悄咪咪地走过来,她伸了伸脖子,等看清楚眼前画面后。
变得满脸黑线,表情复杂。
贺南宫腿边放着一个纸箱子,里面盛满了当黎黎灵离开贺家时撕毁的画,满满一箱子。
而贺南宫现在做的——正是从这些满满一箱的碎纸片里,找到完整的画,拼接出来。
黎灵:“……”这不是闲的嘛?
他贺南宫什么样的画师找不到,别说画一箱子的画,画一别墅的都行。
“你今天不上班?”她是真的搞不懂,以前他天天在外工作,家只能算休息的地方。
有时候连休息都不算,回来换套西装就继续赶飞机去了。
现在居然闲在家里玩……拼图游戏?
三岁吗?
“不上。”贺南宫时不时地弯腰低头,一张张找着箱子里的碎纸片。
花园房里只有一个秋千可以坐,贺南宫坐着,黎灵就得站着。
她十分礼貌又期待地问:“请问……贺家公司是倒闭了吗?”
贺南宫回头看了她一眼,用一种“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的语气和表情回答她:“没有。”
黎灵没问他为什么不上班,再问就显得她很在意他的样子。
她也没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只不过还是好心提醒他:“那个你别拼了,要是想要,让人重新给你画一幅吧。”
主要是那箱纸她是打算当破烂废品扔掉的,如今贺南宫却扒着这堆废品找东西,总让黎灵有一种十分诡异的感觉。
贺南宫回头,认真但又装作不是很想要的语气问:“你给我重新画吗?”
黎灵留下一句:“那你可就想多了。”
回来没多久,很快便开午饭。
今天贺南宫难得在家,所以午餐要比平日里丰盛很多。
黎灵受了一上午女德的毒荼后,十分饿了,她坐上桌刚想动筷子,却听贺母淡淡道:“南宫还没来。”
黎灵放下手,这点教养还要有,挨着饿等。
管家从外面进来:“催了,少爷说不吃。”
“不吃怎么行?”
黎灵懒洋洋地看向外面的花园房,贺南宫的背影正好从绿植中透出来一些,笔直的背,宽厚的肩,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可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吃说明不饿呗。”
贺母:“南宫不吃午饭,你不去关心他一下”
黎灵觉得好笑:“你儿子三岁吗?”
贺母其实不想承认,就算贺南宫三岁时,也没听过她的话。
她就连跟贺南宫说话,一个问号都不敢少加,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以征求意见为主。
在这里到指责起黎灵不关心她儿子了。
黎灵推开椅子,淡淡地看了外面:“饿了自然会来吃的。”她去厨房,随便找两块蛋糕对付了一顿,也不想在桌上坐着。
贺南宫拼了一个上午,终于找到一幅完整的画,他洗干净手后,将碎画装进袋子里。
递给旁边的王稳:“找人修复一下,再弄个相框。”
王稳接过画,贺南宫擦着手:“先别急着裱,相框你去费老那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费老是个古玩收藏家,他那有不少西洋画框,最早的能追溯到文艺复兴那会儿。
去找费老挑画框,王稳看了眼手里的画,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想起一个成语来,叫买椟还珠。
贺南宫擦干净手进餐厅,视线落在黎灵空荡荡的位置上:“黎灵呢?”
贺母笑道:“她不饿,吃了点蛋糕上楼去了。”
说完殷勤地给贺南宫盛了一碗汤:“先喝点汤,再吃饭。”
贺南宫推开椅子站起来,他偏头叫了身边的人:“准备一份,拿去楼上。”
贺母笑着的脸僵硬住,想要再说什么,却见贺南宫对她浑然不理。
文阿姨从厨房拿出餐盘,“先生,我拿上去?”
贺南宫微微低头,看向餐盘:“先等会儿。”
文阿姨站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
随后贺南宫用一种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我来。”
黎灵坐在卧室的飘窗上吃着面包,虽然日子暂时是惨了些,但一想到熬过这阵子,这辈子都不用在跟贺家人见面。
黎灵姑且忍耐下。
卧室门被连敲两声,门外传来文阿姨的声音:“黎灵小姐,吃点午饭。”
黎灵立刻从飘窗上跳下来,果然,现在贺家只有文阿姨对她最好了。
她蹦跳着往门口走:“来了。”
边开门边嘴甜:“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门外站着贺南宫,因为端着餐盘,所以才叫文阿姨一起上来给他敲门而已。
黎灵那句“你对我最好了”倒是把贺南宫听得心情不错,没再跟她计较上午不乐意给自己画画的事情,长腿一抬便走了进来。
文阿姨在身后笑眯眯,叮嘱:“是先生特地给你送上来,多吃些。”
正是因为他送上来的,黎灵才没有胃口。
关上门,黎灵回头看他。
这间卧室其实才是黎灵经常睡的,生活气息要比贺南宫的房间要更重一些,随处可见黎灵的一些小东西。
她自己画的画,设计的头像,公仔还有很多海报。
贺南宫很少进这间房,他这人有点洁癖和强迫症,最看不得乱和脏。
黎灵房间倒是不脏,就是有些乱。
以往两人滚完一张床后,黎灵有时候会半夜迈着虚弱的步子自己回来,也不会让贺南宫抱她回来。
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
但踏进这间房并没有贺南宫想的那些不适应,相反他的洁癖还有强迫症似乎在这里被彻底治愈了。
黎灵见他不请自来,还占了她沙发椅的样子,叹了口气。
终究是给她送饭,没给他赶出去。
贺南宫准备的两人饭食,黎灵是拿筷子时候才发现:“你也没吃呀?”
其实他是一口没吃就将饭端上来给她,只不过这句话听起来让人——实在太上赶着了。
有种还没开口,便落了下风的感觉。
于是贺南宫回答:“没吃饱。”
黎灵也没说什么,其实真相是什么对她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她也不想过多去了解什么深层次的东西,更不想窥探那藏在心底里的隐秘。
在乎才会想着去窥探,可一旦不在乎,一切都变得那么无关紧要。
两人莫不作声地吃着饭。
吃完饭后,黎灵自己将餐盘端下去。
贺南宫一直没下来,黎灵也不知道他在上面干什么。
她在厨房陪文阿姨说了一会儿话后才上去,倒不是躲着他,而是互相给彼此一点空间。
然而,她想要空间,可别人不一定给她。
黎灵一进门,便见贺南宫和衣躺在她的床上,他还穿着身上的衬衫,领口送了一扣。
双手交叠放在胸口,连睡姿都拘谨的很。
这种不请自来,还睡在别人床上的习惯可以说很不好了,显然贺南宫没被人教育过。
于是黎灵坐在沙发椅上伸腿,在他结实的小腿上踩了一下。
贺南宫不知道有没有睡着,很快睁开眼,黎灵看向他时,明白刚才短短几分钟,他因该是睡着了的。
因为贺南宫的眼睛,只有在朦胧黎醒,还未染上冷酷色调时是最好看的。
像是小时候打的那种玻璃弹珠,看上去明亮温和,摸上去却是冰冰冷冷。
“我睡了多久?”
“二十分钟不到。”
显然,贺南宫以为自己睡了很久。
黎灵知道他睡眠质量一向不好,这也是他经常加班的原因之一,横竖睡不着,不如起来工作。
但像现在这样,二十分钟都能睡一觉的睡眠质量来看,黎灵怀疑他可能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刚想问他为什么睡不着,却见贺南宫有些迷恋地看了眼她的床铺,黎灵咽下声音。
不论睡不睡得着,跟她都没什么关系了。
“你回你自己房间睡吧?”
刚睡醒的贺南宫似乎还有些迷糊,起码没以往看起来那么精明。
很快,他问了一个更蠢的问题:“为什么你的床铺跟我的不一样?”
黎灵以为贺南宫来碰瓷的,一觉睡醒可能睡坏了脑子的那种。
她好笑地问:“哪里不一样?”
贺南宫想了很久,想到一个词:“舒服。”
“你床上什么香味?”
黎灵差点被他气跳起来,他怎么好意思?
整个贺家,贺南宫卧室的东西配置是最好,意大利进口的真皮床榻,优选的亲肤的床上用品,哪一样不不必黎灵床上好太多?
居然说自己床铺比他舒服,外人还以为她这么多年在贺家过得有多奢侈呢。
黎灵怒道:“洗涤剂!”
贺南宫看着床铺,似乎还想回味一番。
黎灵:“别想在我这里碰瓷,回你自己房间去睡。”
贺南宫看着她,抿着嘴唇不说话的样子,居然演绎出几分怅然若失。
黎灵:“……”
她总觉得他最近不发火的样子,像是在憋着什么大招儿!
黎灵将贺南宫赶出房门后,趴在自己的床铺上闻了闻,除了洗涤剂的味道外什么都没有,越发越觉得贺南宫在碰瓷。
下午原本去于家看爸爸,但贺南宫非要跟着,黎灵不太想去了。
与其让黎昌明还有整个于家看见他添堵,不如留给黎灵自己添堵,带去于家,到了别人的地盘,她担心以贺南宫不知收敛的劲儿,会被人打死。
下午她去了趟工作室,把于晓晓交代的事情处理了,一直待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
期间贺南宫打了一次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黎灵说了一句在工作室便挂了。
之后贺南宫便再也没有电话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南宫最近虽偶有越界,控制不好脾气会发货,但多数时候还比较像个能沟通的正常人。
像是个一窍不通的情场白痴,受了某个高人指点了一番。
黎灵想了想,以贺南宫的性格,应该听不进去别人的指点。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她回来时,见贺南宫坐在客厅,黎灵瞥了一眼时间:九点一刻。
她以为贺南宫又要借机发作,没想到男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下次早点回来。”
然后装作一副下楼倒水喝,只是顺路等到了你的样子,从黎灵面前走过去了。
黎灵:“……”
文阿姨走过来接下她的包,笑着说:“先生一吃完饭就坐在楼下等你了。”
黎灵看了眼上楼的贺南宫,直至背影也从楼上消失。
她扪心自问,自己都没做,为何贺南宫如此反常?
洗完澡后,黎灵又亲自跟那位大师打电话,先是一份吹破天际的恭维将大师夸得天花乱坠,然后十分诚恳地邀请她明天一定要过来授课。
并且要求大师一定要上最最精品的课程,贵不贵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救救她那快要死了的丈夫。
大师被她夸得飘飘欲仙,并且承诺明天要带她的精品团队过来。
黎灵欣然同意。
挂了电话后,黎灵又邀请周夫人还有邱簌簌一起过来,算是那天她打扰他们上课的赔罪。
神清气爽地打完这些电话,又和黎昌明打了个电话。
简单聊了聊,黎灵虽没问,但还是有点好奇孔樊东在他那里怎么样,不过黎昌明没有说他一句坏话,应该是不错的。
眨眼到了十点,为了迎接第二天大师的到来,黎灵准备养足精神,明日一战。
一直睡至后半夜,她被一阵连续的敲门声闹醒。
睡蒙蒙地睁开眼,看了时间。
凌晨一点。
黎灵还没来得及说进,门外的人便不请自入,只见贺南宫穿着一身黑色的丝质睡衣,满脸倦容和躁意地进来。
然后在众目睽睽……黎灵的盯着之下,躺到了她的床上。
黎灵:“???”
“你为什么会半夜来我房间。”她尤其突出半夜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贺南宫显然已经被失眠困扰不止一天两天,眉头紧紧地皱着,眼下一片鸦青:“那个房间我睡不着。”
黎灵:“……”这就是你半夜爬人家床的理由?
贺南宫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就要入睡的样子,黎灵抽走他的头下的枕头,他不悦地睁开眼。
黎灵懒得戳破又不得不戳:“找个别的借口行不行?你那床上用品一套够买我这十套的,怎么会睡不着?”
贺南宫摇头:“味道不一样。”
黎灵:“你明天让人把你床上用洗涤剂洗一遍就一样了。”
贺南宫执着:“已经洗过了,不一样。”
黎灵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贺南宫眼皮沉重低看着她:“还有事吗?没事我睡了?”
黎灵:“……”他怎么好意思问自己有没有事。
他这算怎回事?
还想把他推起来,可这次却怎么推都推不醒,她凑过去想把他打醒,结果余光瞥到上次被黎昌明揍得伤口还没有好,明晃晃的挂在他脸上。
黎灵又下不去手。
说实话,贺南宫要是像以往那样,各种命令她,黎灵一定不会吃他那套。
偏偏是现在这样子,除了正儿八经的生气外,他更多时候是把矛盾掩饰过去,不去面对。
经常搞得黎灵经常像现在这样,有火发不出。
拿着枕头在他身上狠锤了两下出气后,黎灵拿着枕头出去。
不过贺南宫说是睡觉便真的是睡觉,甚至累的连一个身子都没有翻。
第26章
第二天早上起来, 贺南宫神清气爽, 一早就去了拳馆找师傅练拳。
而黎灵萎靡不振地坐在花园房的秋千上, 像是被吸干了灵气的人参果……满脸都写着——
人间不值得。
她待在花园房没多久,贺南宫便打拳回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半休闲服,小立领口下拉链一直拉至下颚线, 显得人十分凌厉拔萃。
他从院子里看见黎灵坐在花园房,于是顿住进屋的脚步,转弯便从外面进来。
或许是昨晚睡得太好,男人今天的脸色尤为容光焕发, 嘴边的弧度比平日里要高些。
他一进来,便看到黎灵头靠在秋千绳结上打瞌睡,秋千绳是粗麻编的结,有碗口那么粗。。
站在她身后, 从黎灵的头顶看到她微微翘着的脚尖,不禁皱眉:“怎么睡在这?”
黎灵抬了抬上眼皮, 用一种很费劲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瞌睡写在脸上:“你说呢?”
贺南宫揣着明白装糊涂, 要不是昨晚他半夜去她卧室。
黎灵睡在了外面,一夜没睡好?
不论黎灵的脸色有多差劲, 贺南宫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他绕开这个话题,朝她伸手:“吃早饭了吗?”
黎灵没将手递过去, 而是掩着面打了个哈欠,“你不回来,谁敢吃早饭。”
然后低头慢悠悠地穿上拖鞋, 游走回到客厅。
贺南宫跟在她身后,见她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下次跟我一起去锻炼。”
黎灵回给他一个“得了吧”的眼神,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们还哪有下次。”
黎灵的话像一只小小的虫子在贺南宫的心口上蜇了一下,他先是满脸的淡漠,再等回味起这句话的意思时,心口却暮地疼起来。
那疼痛虽比春天的风还轻,却比风蔓延的还要快。
贺南宫终究没说什么,那些霸道的,命令的,强令的话,远不如现在的隐忍来的更合适。
他伸伸手,终归没牵住前面飘着的人。
早饭桌上气氛还算和谐,黎灵吃着她热腾腾的中式早餐,小笼包配海鲜粥。
贺南宫一贯用他的刀叉,切着培根和三明治。
贺母则喝着她的美容抗衰老燕窝粥,精致地一口一口。
其间贺母欲宫又止地看着贺南宫,一整个早饭都是这个便秘的表情。
黎灵抬抬头,发现当事人贺南宫目不斜视。
她塞了一个小笼包后,擦了擦油油的手,怼了怼贺南宫的胳膊道:“你妈有话对你说。”
贺南宫微微偏头,手里的刀叉碰着磁盘,声音清脆:“什么事儿?”
贺母含蓄地问:“最近公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黎灵在旁边歪着头,聚精会神地听。
贺南宫拿起一旁的餐纸擦手:“没有,一切正常。”
贺母又是那副明明脸上写着有话,但就不直说的样子:“那你……”
贺南宫嘴边动了动:“嗯?”
黎灵受不住这种婆婆妈妈:“公司没倒闭,那你为什么天天在家,不出去工作。”
贺南宫身子转过来,他一只手旁边是光可鉴人的刀,一只手旁边是锋利无比的叉……黎灵突然感觉自己下一秒就是他盘子里的那块培根。
他就这么眯着眼,嘴边擒着淡淡的笑,看着黎灵。
“我在家是为了什么,你说呢?”
那笑意达不到心底,像是蒙了一层浅浅的烟蓝色的雾霭,隔在两人中间,真真假假,捉摸不透。
两人对视两秒后,黎灵收回视线,心里默念,别再演戏了,虽然看着挺像回事的。
贺南宫并不很在意黎灵信不信他在家是真的“陪伴”她,但起码男人内心还是有了一番“自我牺牲”的意识觉醒。
他用行动提醒黎灵,他在为她“付出”,用自己分秒千金的时间在“陪伴”她。
但对此黎灵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吸了一口小笼包。
吃完饭没多久,黎灵听到院子里停进来几辆车,扫了一眼是贺南宫的几个智囊团。
虽然他人待在家里,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办公,人来齐之后,一群人便去书房开视频会议。
黎灵坐在楼下的花园房一边画着画,一边等大师过来。
八点五十时,周夫人和邱簌簌先到。
车停在院门口时,管家出去迎接,他只当她们是平常拜访,将人接进屋。
贺母暂时还不知道黎灵今天约了“苦瓜脸”女德大师来家里讲课,等到几位太太坐下闲聊后,周夫人不经意地提起,贺母才知道大师今天要来家里。
贺母有些意外:“我怎么不知道?”
周夫人也很惊讶:“黎灵没跟你说过。”
贺母拧着精致的眉眼,不知道黎灵在打什么主意,对周太太道:“今天恐怕不方便接待大师。”
周夫人忙问:“怎么了?”
贺母指了指书房,轻声道:“南宫在家,他一向不喜欢家里来外人。”
周夫人略有遗憾:“是吗?大师可好不容易来一趟。”
但话锋一偏又:“可我听黎灵说,她要请你们家南宫一起听课。”
贺母没有接触过这位女德大师,只听周太太说起过——大师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她思略几几秒后,心想贺南宫见见应该也无妨。
两人话音刚落,门口便停进来一白色的面包车,只见面包车身上喷着几个红漆大字:中华女德学院。
这一抹画风像是在绝佳美景的西洋画里,泼了一滩狗屎一般,生出说不清的违和感。
贺母隐隐约约觉得这似乎不太正常:“大师,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周夫人笑着指着外面的面包车道:“上面不是写着呢,中华女德学院。”
苦瓜脸大师被几个人簇拥着进来,黎灵瞧见人后,便从花园房里出来。
随后施展出毕生的演技,热情又殷切地将大师迎进了屋子。
大师一行人共有三个,分别是苦瓜脸一号,苦瓜脸二号,和苦瓜脸三号。
反正黎灵都不认识,见人全都尊称一声“大师”,将几位大师哄的下巴高抬。
“三位大师请坐,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叫我那短命的老公。”黎灵将人带到客厅后,便交给下面的人接应。
女德大师坐在沙发上,跟贺母坐成对面。
两人互相打量一番,贺母微微点头示意。
她虽听圈里不少太太提起过,倒没有听过女德。
“大师贵姓?”
大师没有说话,反而揣着神情,仔细端详贺母,面露难色道。
“你三庭五眼有缺陷,容易克夫。”
……
贺母面露诧异,不是震惊大师说的有多找到,而是惊叹大师说的挺准。
——贺南宫父亲确实逝世很早。
贺母惊讶的表情一显露,正要追问。只见大师神秘一笑,便不再说话,显得神秘又便秘。
黎灵跑去楼上的书房,贺南宫正在里面开视频会议。
她敲门进去,里面一众智囊团齐刷刷地看过来。
黎灵面不改色地站在门口,朝贺南宫招手,里面的人又齐刷刷地看向坐在会议桌顶头的老板。
“贺南宫,你过来一下。”
坐在会议桌上的贺南宫点了下头,然后神情自若地合上电脑。
不苟宫笑地吐出两个字:“散会。”
大家都是有眼色的人,老板“散会”两个字说的如同“下班”一样,让人精神振奋,几秒的功夫,书房的会议桌上已经空无一人。
而每一位从书房门口经过的人,都要用一种说不清的眼神,向黎灵行注目礼。
黎灵:“……”
贺南宫将手边的笔记本收好,递给身后的助理。
然后朝着黎灵径直走过来,他有轻微近视,开会时经常会带一副金色的无边框眼镜。
黎灵以前画过一张他坐在会议桌上戴眼镜的图画,一度被她珍藏在枕头下很多年。
不过现在已经变成垃圾桶旁的碎纸片。
这会儿又突然见到他戴眼镜,黎灵眼神定了定。
她游离的表情还有欲宫又止的态度都告诉眼前人,他这副样西装革履,带着金边眼镜的样子,有多吸引人。
这个男人的出身,决定了他自大又自信的性格,也从不吝啬发挥自己的魅力,不然也不会成为N市名媛们最想嫁的金龟婿。
黎灵很快回神,淡淡地瞥开目光,试图从男人英俊的面庞和独特气质干扰之下脱身。
贺南宫低头,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什么事?”
她抵着门,平静着心跳。
然后眼睛咋也不眨地说着鬼话:“你睡眠不好,家里特地请了大师过来给你讲经,现在就在楼下。”
一口气说完,然后头她也不回地跑了。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徒留贺南宫一人帅而不自知地留在原地,自宫自语道:“怎么话没说清就走了。”
王稳抱着他的会议资料和电脑,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插嘴:“黎灵小姐那是脸红了。”
而脸红的黎灵,实际上是刚说完鬼话,内心十分心虚。
她喝了口水,捂着心口:“真不习惯撒谎。”
几分钟后,贺南宫下楼。
黎灵正坐在大师对面说话,见他下楼后,悄悄地对大师说:“大师就是他,是不是一副很短命的样子。”
大师抬头打量贺南宫,被男人肃厉的眼神看的心头一惊。
黎灵小声说对大师强调:“我……老公经常失眠,八成是我克的,您一定要说服让他分房睡,好救救他所剩不多的寿命。”
大师欣然允诺:“我们专门做这个,放心交给我们吧。”
贺南宫下楼后,看了黎灵一眼,不知道她在打什么注意。
虽有些不悦,但还是坐到沙发上。
大师沉吟一声,准备开课了。顾及到贺家没有蒲垫,大师特地提前准备带过来。
苦瓜脸二号和三号一人手里拿了两只,正好四个。
周夫人和邱簌跪接过后,自然跪坐上去。
黎灵一回生二回熟,当着贺南宫的面,准备盘腿坐上去。
就见贺南宫眉头一皱,“你干什么?”
黎灵眨了眨眼:“听课呀!”
大师:“讲经时要虔诚。”
黎灵心一看就很诚恳,她手上抓着铺垫,准备坐下去,却被贺南宫抢先一步,拎着她衣服带了起来。
他看着大师,一脸哪来的邪魔歪道:“都给我坐着。”
他这声“坐着”声音极大,把所有人都镇得一个激灵。
大眼被吓得神师瑟瑟:“那……那就都坐着吧。”
贺南宫沉着脸,漆黑的眼神看向大师,额头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颇为不耐地倚在沙发上:“继续。”
大师的气焰比方才弱了许多,她咽了咽嗓子,下秒开口,“下面我们来谈女相。”
“好的女相旺夫生财,家宅安宁,子孙孝顺,家业兴旺。”
“而过于漂亮的女人,容易家宅不宁,夫妻不和睦。”
说完她看了一眼黎灵:“不能过多姿色。”
黎灵:“大师,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漂亮的女人不能娶,容易滋生祸端。”
大师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点点头。
贺南宫皱着眉头,一副什么狗屁东西的样子,他眼神里的火苗快烧起来了。
大师继续:“好的女相最重要的是朴素,女人不能仗着有几分姿色对男人撒娇邀宠。”
“男人也不能贪恋美色,俗话说一精一血,精尽人亡,就是这个道理。”
黎灵转头看向他,用眼神说:听听,听明白没?
贺南宫简直被这谬论气笑了,一抬手摸上旁边的花瓶。
就在下一秒准备弄死大师的时候,黎灵摁住他的手。
她忍住笑:“听听大师讲得多有道理。”
贺南宫对上她的目光,语气冷冽:“你天天就听这个?”
黎灵点头:“你一定要耐心听。”
贺南宫简直都快把这辈子的耐心都给用完了。他扶着额头看向大师,大有一种再敢多说一个字,立马叉出去。
大师还在喋喋不休:“女人要谦卑恭驯,不能强势,要学会伺候男人。”
“同样,男人不能对女人太好,打是亲骂是爱,对自己的女人要有手段跟魄力,才能算的上是真正男人。”
贺南宫摁着突突的太阳穴,忍无可忍:“你他妈给我闭嘴!”
他这副气的火急火燎的样子,十分像黎灵口中的“失眠易怒。”
大师用喝了苦瓜汁儿一样的表情看着他,理性分析:“男人失眠多半是肾病,清心寡欲最重要,喜欢漂亮女人的男人大多色迷心窍,伤身亏虚不说,财钱也容易亏空。”
“所以说,漂亮女人娶不得,最是克夫。”
贺南宫简直被气坏了,嘴角泛起冷笑:“克夫?”
他站起来,声音慢条斯理,一字一句:“想过没,谁能克你们。”
忍了这么久,他手边那至摇摇欲坠的花瓶终于落下,发出清亮的脆响。
终于打破大师的那张苦瓜脸,几个人全都恐慌起来。
看向大师,眯眼透着危险:“怎么不说了?”
大师差点吓尿了,摇摇头:“不……不说了。”
你这么凶,你说的才对。
“刚说谁克夫,克谁?”
大师从善如流:“我克夫,克我那早死的丈夫。”
贺南宫踩着一地的碎片走过来:“你这么会当女人,送你去见他,如何?”
大师扑通一声跪到蒲垫上,吓得面色发白:“别……别……”
就这点胆子,还敢来说他短命,黎灵克夫。
贺南宫也就脾气吓人了些,起码是个守法好公民:“别紧张。”
他一副再看一眼都会眼疼的样子:“王稳。”
“把这三人给我绑了,送去警察局。”
王稳在旁边听了半会儿,终于也忍不住了:“老板,交给我。”
收拾完三个女德大师,贺南宫看着客厅几个人,尤其是黎灵:“这三个蠢货谁带来的?”
贺母立刻指着她:“黎……灵。”
黎灵笑笑:“夫人,你要是不让我上这些课,我怎么会懂这么多呢?”
再笨的人也听出不对劲了,贺母连忙解释:“不是,我不认识这个大师。”
黎灵坐在椅子上,抱着手臂:“贺夫人特地请来给我上课。”
贺南宫眼神阴骘,甚至是看向贺母也没什么变化:“你平时就教这些?”
贺夫人连忙摆手:“不是,我没有,我都不认识她们。”
贺南宫显然还没从刚才克夫的诅咒中恢复出来,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样子。
问黎灵:“你们跟她怎么认识的?”
黎灵冷笑一声不说话,“你爱信不信。”就没指望贺南宫能相信她
大厅里静了片刻,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孕妇邱簌簌突然开口:“是你母亲让周夫人骗黎灵过去听课。”
贺夫人立刻跳起来:“你胡说。”
贺南宫看向黎灵,见她一副不愿意过多解释的样子。
冷冷道:“从今天开始,贺家谢绝会客。”
“还有,订婚礼过后,将夫人送回台州去。”
台州是贺夫人的娘家,自从嫁到贺家,她几乎很少回去。突然将贺夫人送回台州去住,难免会让人多想。
贺夫人慌张的声音:“南宫你是我儿子,你不能对我这样。”
说出这句话,连贺夫人她自己心里都觉得亏虚。
贺南宫自出生开始便是贺老爷子亲手培育,贺南宫父亲是个成天不着家的花花浪子,贺夫人年轻时也是个远近闻名的交际名媛。
歌厅舞厅,茶会拍卖会,逛街购物,活到五十岁了才想起自己是贺南宫的母亲。
“因为你是我母亲,才要好好教黎灵,看看你平时教她些什么?”
“你当我贺南宫是缺保姆还是缺女人,我让你好好教是让她懂持家之道,不是叫你教她伺候男人的!”
贺夫人彻底慌神,她想的太简单了,她以为贺南宫把家里交给她,她就可以为所欲为。
“南宫,妈妈错了,原谅妈妈。”
“妈妈不是故意的,以后一定会好好教黎灵。”
“你不要送妈妈去台州。”
黎灵从小没有母亲,这一声“妈妈”听得她心口疼,懒得再去管贺家这些破事,她转身上楼去。
管家在一旁老泪纵横:“少爷,您不能这样。”
“夫人她都是为了你好。”
贺南宫闭眼,忍着不悦:“订婚礼结束立马回台州,还有你——”
他看向管家:“跟着走。”
黎灵坐在外面的露天阳台,心烦意乱地听着外面的哭闹声。
贺南宫会让贺母回台州这件事,让黎灵很意外,她隐约听过,这是贺母最大的忌讳,甚至在贺家,连台州两个字都不能提起。
如今却被硬生生地赶回去,黎灵内心并没有太多的悲悯,不论贺南宫是做给她看,或是他的迂回之计,总之贺南宫这件事做的狠决出乎她的意料。
她一个人坐着胡思乱想,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她偏头看到身边高大的身影,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结果,你满意了?”
黎灵抱着膝盖,仰头看着贺南宫:“贺南宫,你如果你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话。”
“那我告诉你,我很满意!”
贺南宫哼了一声不说话,他确实是做为了黎灵做这些事,但不是做给她看。
婚礼在即,虽只是一件小事,但黎灵在贺家的地位一目了然。
上有贺母压制着她,必然会有所委屈,贺南宫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会用雷霆手段,彻底终结贺母在贺家多年以来的一切。
黎灵看在眼里,心里却波澜不惊。
她很认真的问:“贺南宫,你是是在讨好我吗?”
贺南宫没有说话,他的自尊不允许承认自己是在讨好。
即使他做的这一切,真的是在讨好。
离失去还差一步之遥时,男人内心的危机感有了一丝觉醒。
不过作为这么么多年恋爱技术为零的贺.差生.南宫,显然现在还处于不及格状态。
把戏生疏,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黎灵摇摇头:“没用的。”
“我说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你做什么都没用。”
贺南宫也不再装了,这几天他装确实太好,收了狼爪和摇摆的尾巴忠肯又煽情。
撕破伪装的前一秒,贺南宫笑笑,脸上的怒意也变得淡淡。
“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
第27章
之后的几天, 贺母成日在家以泪洗面, 一想到要一个人回台州, 便觉得荣华富贵的人生仿佛是走到了尽头。
其实并不然,贺母娘家在台州虽然比不上N市的贺家显贵,但也算富甲一方。
贺母表面上是放不下贺南宫, 哭诉不想离开儿子。
实际上到底真舍不得什么,明眼人都知道。
黎灵被她成日的哭吵弄的的心烦意乱,连续几晚没再回去。
而贺南宫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地出差,等他回来的那天晚上, 黎灵已经在工作室睡了一个星期。
——
这天晚上,下班前于晓晓瞥了一眼黎灵办公室,灯还在亮着。
敲门进去,见黎灵还在闷头画画。
她最近在赶一批画稿, 是工作室承接一个漫画公司外包,一组古风人物像。
黎灵之前没画过古风, 第一次接触, 画了几幅样板画给对方公司, 没想到收获极大认可,也给了她很大信心。
读书时, 她专攻的是传统水墨画,素描和水彩是小时候跟黎昌明学的, 也略懂一二。
后来她喜欢上贺南宫,无师自通学了杂七杂八的简笔画,缠绕画, 又玩起水粉。
总之,人家都是术业有专攻,只有她是什么都会,什么都不精。
于晓晓进来时,黎灵正埋头构思,咬着铅笔走神。
“想什么呢?”
黎灵被她吓一跳,回神后,摊开面前的画稿:“这个秦陌——我总是觉得他不该穿一身白衣。”
秦陌是漫画公司给过来的一个人设,漫画里的他英姿飒爽,武功高强,是一个神秘的侠客。
所以要求工作室设计一套秦陌叶穿白衣的古风图。
黎灵画了十几幅样稿后,越想越觉得秦陌不应该穿白衣。
虽自古大侠都爱穿白衣,走不食人间烟火是人设,可……白色多不耐脏,一沾上血就像个大夫。
于晓晓被她想法吓一跳:“咱别创作行吗?你就根据他要求的人设画呗。”
黎灵试过,更惆怅了:“我一给他穿白衣,他就来梦里骂我。”
于晓晓:“骂你?骂你什么了?”
黎灵一本正经:“他说,哪个没脑子的给老子穿白衣,搞得老子像要去奔丧一样。”
于晓晓一时语塞,一副“你真的没在逗我”的表情。
她眼神轻放在画上的秦陌:“我明天去漫画公司一趟,要找他们编剧谈谈,秦陌他根本不喜欢穿白衣服。”
于晓晓一副“黎灵已经走火入魔”的表情:“灵灵,咱们只是画师,又不是编剧,怎么能决定人物人设。”
“再说了,这部《女相国》动漫是鹅厂的大制作,都是通过编剧层层审核过的。”
“怎么能说改就改。”
秦陌好歹是漫画中的男二,算比较重要的角色。
“再说了,你不给他穿白色的衣服,那你给他穿什么颜色?”
下一秒,只见黎灵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整整一沓都是她花的秦陌。
随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穿红色呀,你看我都画好了。”
敢情她一个星期一幅成稿没出来,都在画不务正业的东西。
于晓晓:“……”不过还是接过画稿仔细看了看。
别说,画里穿红衣服的秦陌,非常生动。
当头日空下,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驮着红色的身影策骋在沙漠上,漫天金色的沙子,将那抹红渲染得无边逍遥。
于晓晓咽了咽口水,她摸了摸画,又看了眼黎灵。
随后改口:“嗯……谈谈也不是不行。”
于晓晓见她还要加班的样子,瞥了眼放在里面的折叠床:“你还不回去?”
“不回,他妈天天在家寻死觅活。”
“去我家?”
黎灵顾及于鸿霄,自然不肯过去:“我在办公室将就一宿。”
于晓晓没再劝:“去我家吃个晚饭总行吧?下午我爸带伯父出去钓鱼了,晚上肯定会留饭。”
说起黎昌明,黎灵也有一个星期没见他。
见她犹豫不决,于晓晓说:“放心,我哥不在!”
她这才答应过去。
黎昌明早已经从于家搬出来,黎灵给他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
两室一厅,另一间孔樊东住。
去于家的路都很熟,两人各自开着自己的车回去。
路上黎灵接到贺南宫的电话,她淡淡地瞥了一眼,没动。
电话一直响到贺南宫耐心快用完,她才慢悠悠地接起电话。
他上周去国外出差,走之前让黎灵乖乖在家呆着,结果第二天她就跑去办公室睡了。
之后几天,黎灵也没有主动打过电话,两人无牵无联的像是陌生人。
黎灵很满意这种状态,日子过的难得逍遥。
只是有天半夜,她收到贺南宫一条撤回了的短信。
早上起来她才看见,至于撤回什么内容,黎灵并没有过多兴趣。
两人就这样不声不响过了一个星期,直到贺南宫打来这通电话。
黎灵打开蓝牙耳机,懒洋洋的声音:“喂。”
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回国了。”
黎灵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电话里一阵沉默,他俩平时并没有太多话题可聊,以前还好,有黎灵主动。
现在黎灵不主动了,两人之间经常会出现信号不好似的的冷场。
就在黎灵以为电话已经挂断,正要把蓝牙耳机切了时。
贺南宫突然开口:“你在哪儿?”
黎灵看着漆黑的车窗外,随口道:“外面。”
贺南宫逼问:“哪里?”
黎灵叹了口气:“我去趟于家。”
这次沉默要更久一些,男人幽幽地语气问:“见谁?”
黎灵:“……”
她简直被贺南宫的小心眼给气笑了,不冷不热的语气:“跟你有什么关系么?”
跟他没关系?显然贺南宫不这么认为:“去见于鸿霄?”
“于鸿霄今天不在,满意了吧?”
男人语气比刚才稍微满意了些:“早点回来。”
黎灵狠狠地挂了电话,扔到副驾驶,气未消地骂了句:“神经病!”
电话里贺南宫的态度倒不逼不咄,可偏偏深沉压抑得叫人心里不舒服。
尤其是话里的深意尤为明显,仿佛黎灵背着他去于家偷情似的。
——
到了于家门口,黎灵将车停在院子外面,下车时,见到孔樊东站在院子外面抽烟。
他的行事做派是典型贺家人的样子,即使抽烟也笔直地挺着背,一只手插着口袋,颇有些漫不经心地站着。
其实派他来保护黎昌明,是一种比其他手段更煎熬的惩罚。
原本孔樊东是贺南宫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出入各种场合身边都会有他的影子。
他在贺家待了二十年,从老爷子掌权就开始做助理,一直做到贺南宫当家,成为特助。
身份地位,甚至比黎艾高出一大截,除了贺南宫他谁都不放在眼里。
然而在贺家,贺南宫才是真正的权力中心,对这些特助来说,即使在贺南宫身边端茶倒水,也比在外面看似清闲地当保镖好。
这种惩罚,直接将孔樊东从贺家权力中心剥离,变成一个无人问津的保镖。
其中差距,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他因受过特殊训练,感官敏锐。
黎灵从门外路过时,孔樊东便听出她的脚步声。
转身掐了手里的烟:“黎灵小姐。”
这个人男人再次见到黎灵时,没有毕恭毕敬的俯首巴结,也没有高人一等的傲慢态度。
他用一种对贺南宫的同样的态度对待黎灵,不卑不亢,但恪尽职守。
黎灵点点头,从他身边错开,进院子。孔樊东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黎灵走了几步停下:“你有事吗?”
孔樊东那张粗犷的脸笑笑:“没事,就是想问问你老板最近怎么样。”
孔樊东今年四十比贺南宫大十二岁,自贺南宫年幼时便跟随。
他看见黎灵想的并不是请她开口,求情将他调回贺家,而是询问贺南宫最近怎么样。
说实话,黎灵很意外。
惊讶归惊讶,黎灵还是回答他:“我不知道,他最近在出差。”
孔樊东似乎也没指望能在黎灵这里听到什么,他俩之前的过节,连孔樊东自己都不太好意思过多开口。
黎灵看他这副稍有些失落的神态,心中有种微妙的感觉。
——自己久不放在心上,久不关心的一个人,突然被别人这么殷切地提起时,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像是一面被蒙上灰层的玻璃镜子,被遗落在角落里,连照出来的人心也是灰蒙蒙的额,没有丝毫往日的鲜红。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前段时间……他睡眠不太好。”
“就这个,别的我不知道了。”
孔樊东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这是黎灵在贺家这么多年,听到的最真诚的一句谢谢。
没再多说,她进屋后,见黎昌明正在和于父下象棋。
黎昌明和于父年龄相仿,都喜欢钓鱼和下象棋,自从黎昌明来于家,两人居然隔三差五的约出来,凑在一起喝杯小酒。
黎灵进来后,黎昌明连声招呼都没打,头也不抬地继续研究他的象棋。
黎灵哭笑不得,装作吃醋的样子,生气道:“爸爸,你爱闺女还是爱象棋?”
黎昌明头也不抬:“最喜欢我闺女。”
旁边的于父戳戳他,“嘿老伙计,你闺女在旁边站着呢,可不在象棋上。”
黎昌明这才回神,看到黎灵后满脸惊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黎灵:“”
“人家于叔叔好歹还抬头看了晓晓一眼,我进门你连头都不抬。”
旁边于晓晓立刻拆他爸爸的台:“才不是,我爸是输急眼了,想要你转移一下黎叔叔的注意力。”
两个老头被自己闺女挖苦了一顿,互相望望,皆爽朗地大笑起来。
大门突然被推开,于鸿霄一进门便听到爽朗的笑声,不禁跟着勾起唇边:“笑什么呢?”
黎灵听到他的声音,笑容顿在脸上,露出几分诧异的表情。
于晓晓连忙脱罪,小声解释:“我真不知道我哥今晚回来,明明上午打电话时候他还在隔壁省抓犯人。”
黎灵瞪了她一眼,她肯定是故意的。
做出一副要揍她的手势:“你给我等着,敢骗我。”
于晓晓哀嚎一声,连忙往她哥那边躲:“哥哥救我,黎灵要揍我。”
她跑的实在快,黎灵本想揪着她的辫子,没想到揪了空,碰到了于鸿霄的后背。
男人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不欢迎我?”
黎灵也笑,笑的很大方:“这是你家,谁不欢迎你就把她赶出去。”
于鸿霄笑笑习惯性伸手,想要拍她的脑袋。
黎灵咳嗽了一声,装作要去找于晓晓的样子,躲了过去。
于鸿霄的大手落在空中,看着黎灵的背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黎昌明和于父钓了不少鱼,所以今晚是个全鱼宴。
杀鱼是个技术活,本来于鸿霄说要上手,被孔樊东直接揽过去。
孔樊东人狠话不多,拿着一条五六斤重的鲤鱼,刮鳞,剖肚,去内脏,一气呵成。
那手法利落,不像是个普通人。
于鸿霄意味深长地看着孔樊东的手法。
说实话他这动作太过于干净利落,那刀子使的,甚至比他们这些奋斗在一线的刑警还要干脆利落。
杀了一桶的鱼,连眼睛也不眨。
叫人瞠目。
于鸿霄吸着烟,不声不响地看着,突然问:“你以前干什么工作的?”
孔樊东抬头,朝他看了一眼:“怎么,调查我?”
于鸿霄笑笑:“你这手法不简单。”
孔樊东嘴边叼着于鸿霄递过来的烟:“杀个鱼有什么不简单。”
“又不是杀人。”
于鸿霄的眼睛眯了眯,不置一词。
黎灵在厨房帮于母做饭,于母持家勤俭,于父在省厅任职十余年,于家未曾请过任何帮佣保姆。
于母为人谦逊温和,平易近人,黎灵很喜欢跟她在一起聊天。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于晓晓双眼激动,挥舞着手足跑进来:“啊啊啊!外面那个大叔杀鱼好帅!”
“大叔?”黎灵偏头望去,哪有大叔?
片刻才想起于晓晓说的大叔是谁,她笑着说:“那不是大叔,孔樊东比你哥大十岁,比我俩大十四岁。”
于晓晓想了想大叔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似乎是不信:“他这么年轻吗?”
黎灵在她头上弹了一下:“一天到晚乱想什么呢?”
于晓晓望了望窗外:“大叔杀鱼的姿势比杀生丸还要帅。”
这句话黎灵回味了半会儿,才发觉这是个冷笑话!
晚上七点,夜幕落下,于家准时开饭。
黎灵在桌上盛汤时,孔樊东推门进来,径直走过来。
俯身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黎灵脸色瞬间变得极差。
她放下勺子,甚至连身上的围裙都没解开,“我出去一趟,你们先吃。”说完便推门出去。
桌上几个人面面相觑,于鸿霄随即跟着起身,他拿上黎灵的外套:“我出去看看。”
于晓晓感觉有些不对,她也站起来:“我也去看看。”
黎昌明沉着脸出声:“都别去,让她自己解决。”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座的都知道外面来的是谁。
黎昌明极其了解黎灵,她一句话没说就出去,甚至都没说明门外来的是谁。
说明她根本不想让人知道这件事。
黎灵敏感又极具害怕给于家添麻烦,黎昌明以这样的方式护着她些,“你们都别去。”
“不要让她难堪。”
所有人坐在桌上不说话,于鸿霄的脸色尤为紧绷。
于家住的院子是片老小区,巷子口窄,车进不来。
黎灵怒气冲冲地出去,踏着不甚皎洁的月光,从巷子里出去。
贺南宫的车停在巷子外面,黑色的迈巴赫,无声无息,冷的像把夜行者的冰刃。
黎灵后面跟着孔樊东,他先一步到车门处。打开后,示意黎灵进去。
黎灵站着没动,她站在外面,视线落在车里的人。
顺着望进去,只见一个男人静静地坐在车内,轮廓被黑夜剪裁的禁欲又拒人千里,黑色西装包裹着高大的身体,像被禁锢着一样神明,在黑暗里犹自强大。
黎灵静静地站着,纹丝不动。
几秒后,一双修长,结骨分明的手从车内伸出来:“上来。”
黎灵无视那双好看到令人发指的手,站在车外,抱着手臂冷道:“你给我下来。”
两人僵持一分多钟,旁边的孔樊东甚至都开始捏汗。
最后,以贺南宫的长腿从车内迈出,宣告黎灵胜利。
月光不是很明亮,路尽头的灯光像是没有用处的摆设,黑夜将每个人装饰的看似无比强大。
黎灵一字一句地问:“你在搞什么鬼?”
她没问贺南宫来这里是为什么,而是问他来这里要搞什么鬼。
从心底里认定他意图不轨。
他今晚刚从国外回来,即使西装革履,但掩饰不住身体的疲惫。
黎灵质问时,他抿着嘴唇不说话,眼睛却亮的吓人。
黎灵用尽最后一丝耐心:“贺南宫,需要我告诉你多少次?我不希望你来于家。”
“不希望你打扰于家还有我爸爸的生活。”
“我也不希望你成天对我问东问西,三步就要查次岗,你明白吗?”
他当然不明白,黎灵说的这些,甚至他都不觉得是不能做的事情。
他自幼没有被任何人,任何一句话约束过。
以前,贺家有个传家宝,是个现世仅存,价值连城的唐三彩。
多年前,价值便不可估量。
贺家将它供奉在老宅的书房里,自从贺南宫记事,家里每个人都会告诉他——唐三彩很珍贵,不能碰,碎了就再也没有了。
贺南宫六岁那年,独自在书房玩时,将唐三彩打碎。贺家上下如临大敌,他若不是贺家小少爷,估计已经被抡着打。
晚上老爷子回来,看见地上碎一地的瓷器,铁着脸问:“谁干的。”
贺南宫站出来,一点都不怕:“我打碎的。”
贺老爷子气的拿起板子就要打他,贺南宫躲都不躲。
他仰头问:“他们都说唐三彩价值连城,那在贺家到底是它重要还是我更重要。”
老爷子愣了片刻,他没想到贺南宫胆子有这么大,但还是一板子打下去。
“爷爷告诉你,唐三彩没有你重要,但是你把它打碎了,就应该挨罚。”
那时他才六岁,就已然知道每个人的底线是可以试探的,唐三彩很重要,结果他把唐三彩砸了却只挨了两下打。
在他心里,底线只是平凡普通人对自己珍贵又不能保护的东西,设置的一个警戒线而已。
很多时候,即使越过了警戒线,最后发现也没有什么关系。
黎灵的底线在贺南宫看来,就像脚底下的一层露水那样的浅。所以他不明白,也不能理解,为什么黎灵会如此看重于家。
“我为什么不能来?”贺南宫的脸色早已在黎灵说第一句话时就变了。
黎灵:“因为这里不欢迎你。明白吗?”
她眼中毫不掩饰,袒?露出厌恶:“贺南宫,这个世界上不是任何地方你想去就能去的。”
贺南宫被这样直白拒绝,反而生出一股逆意,他冷声问:“我偏要来,如何?”
黎灵低头,看向地面上的影子,轻着声音却又无比坚定:“行啊,除非我死了。”
时间仿佛被塞进了冰柜,冻成一团,僵硬在两人中间。
她再抬头时,眼前的贺南宫是一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今晚的脸色极白,月光下,墨黑的发和浓密的眉毛,将他的眼睛里的东西映衬的格外深刻。
她从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眼睛里能盛着这么多的伤心。
仿佛再多一滴,就要溢出来。
他眼睛里的悲伤,仿佛深不见底。
黎灵动了动嘴唇,心里有些后悔,却又什么话都没说。
贺南宫盯着黎灵许久,才声音沙哑道。
像是妥协,又像是自我解救:“黎灵,我不进去。”
说完,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回到车里,就像回到他的铠甲里。
“孔樊东,将车上的东西拿下来。”
贺南宫这次从法国回来,带来不少礼物。
法国波尔多梅多克区的葡萄酒,禧玛诺的渔具,昂贵的香水,这些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如今却像垃圾一样,被他扔在路边。
孔樊东将东西放在黎灵的身边后,欲宫又止地看着她。
贺南宫在车内厉声:“走。”
孔樊东忍不住,小声道:“先生生病了,在法国病了一个星期。”
黎灵回想他刚才苍白的脸色,以及生气时粗重的呼吸声,眼神复杂地看向车内
黑色的迈巴赫绝尘而去,黎灵看着满地的礼物,默不作声。
这些礼物被孤零零的放在地上,可一开始买礼物的那个人——他该是怀着怎样的雀跃之心?
作者有话要说: 贺南宫这种人,不能喊打喊杀的虐,对他没用,他不怕。
必须润物细无声,让他痛到骨子里。
第28章
不欢而散后, 两人表面上维持的客套被撕扯的所剩无几。
事后也都没有主动联系, 像把彼此彻底遗忘在了那次争吵的夜里。
黎灵像前几日一样, 依旧没回贺家。
她白天在工作室里画图,困了就将沙发垫摊开,倒头睡一会儿。
她做的这些工作, 在外人眼里是吃力又挣不到钱的行当。
毕竟放着好好的贺家未婚妻不当,跑在外面风餐露宿,没几个人能理解。
不过,黎灵对这种互相不打扰的相处方式十分满意。
少了贺南宫无时无刻的查岗和献殷勤后, 就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然而,香甜的空气没呼吸多久,就冷不防地接到贺家的电话。
电话锲而不舍地在桌子上震动,她将目光从图纸堆里移出, 扫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便毫不犹豫地将手机挂断,扔到了一边。
像是只烦人的苍蝇, 隔几秒后, 电话又响了。
这次是孔樊东, 以为是黎昌明有事儿,黎灵接起电话。
隔着电话, 孔樊东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很镇定。
“黎灵小姐,请问现在有时间吗?”
黎灵将电话放在手边, 漫不经心:“嗯,怎么了?”
孔樊东慎重问:“能不能麻烦你……过来看看先生?”
黎灵顿住目光,视线从数位板上抬起, 想了想,回复他:“没空。”
孔樊东的声音很低,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先生他生病了,已经一个多星期。”
黎灵觉得好笑,她放下电脑,拿起电话:“生病就带他去医院,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我又不是医生!”
孔樊东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在那头欲宫又止:“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严重。”
“能过来看看先生吗?”
轻轻地叹了口气,她需要时不时地提醒这些贺家人:“我现在不喜欢贺南宫,也没有义务去看他。”
“别再打电话过来了。”
说着,她皱着眉头,就要挂电话。
“黎灵小姐!”电话里的孔樊东突然抬高声音。
“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黎灵将电话扔到一边,不耐道:“你说。”
孔樊东语气稍微缓和些,起码听起来不像是在要挟逼迫她。
“先生送给您的礼物里,有一副Diriny大师早年的作品。”
黎灵听完,忍不住将视线移向办公室的角落,那里堆砌着贺南宫上次送给他的礼物。
十几件,堆了满满一个角落,她甚至一样都没有拆开过。
“您是知道D.r大师的画现在有多难买。”
D.r是当代缠绕画作里最出名的大师之一。不仅仅是在国内,在国际上他都是相当有名气。
D.r公开发表出来的画作不多,大多捐赠收藏在展馆,流落在私人收藏家手里的更是少之又少。
偶有一两幅画作现世,拍卖会上,价格都会被炒到难以理喻的高度。
物以稀为贵,所以不难理解,这位天才大师的画为何会如此被人追捧。
“回国前一天,先生先是在法国开完会。结束后,又直接飞往冰岛参加拍卖会。”
“拿到画后,一刻都没有停歇,从冰岛连夜赶回国,一天一夜没有合眼。”
孔樊东顿了顿:“下飞机,他拿着画过来找你……那会儿他正发着高热。”
黎灵静静地听着,扯了扯嘴角:“所以呢?”
“因为我,贺南宫才会生病,因为我,贺南宫才会去买这幅画?”
她似乎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孔樊东,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孔樊东无奈:“黎灵小姐,不是我看得起你。”
“是你自己始终不明白。”
黎灵冷笑,这群贺家人,一个赛一个的好口才
“不明白什么?”
孔樊东:“不明白,你在先生心里的地位。”
黎灵这次连冷笑都没有,直接笑出声:“地位?”
“我在贺家有什么地位?”
“你和黎艾对我丝毫不尊重的地位?”
“贺夫人对我万般刁难的地位?”
“还是这么多年,贺南宫对我不曾上过一点心的地位?”
孔樊东语塞:“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灵:“贺南宫只是生个病,你们就来对我兴师问罪。”
“怎么?把也当贺家的仆人?”
孔樊东那头一片安静,没有再发出一点声音。
黎灵:“孔樊东,你们贺家人拿他当先生尊敬,那是你们的事儿,但你们没这资格要求我也做同样的事情。”
“这世上少了任何人都不嫌少。即使这个人是贺南宫,地球也照样会转。”
孔樊东苦笑:“黎小姐,其实先生一直把你保护的很好。”
黎灵:“……”
“老爷子只有南宫父亲一个独子,可惜英年早逝,贺家只留下南宫一个人。从他降临到贺家的那一刻开始,他背负和承载着的压力和关注,就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
“当年老爷子得到这一根独苗,放在手里怕飞,含在口里怕化,恨不得天天放在口袋里带着。”
“换句话说,先生现在这般孤僻不讨喜的性格,不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吗?”
黎灵面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孔樊东轻笑一声:“说实话我阅人无数,可之前一直把你看走眼。”
“所有人里,你才是那个真正心狠的人。”
黎灵怒道:“孔樊东,别他妈以为你是贺南宫的人,我就治不了你!”
孔樊东声音不轻不重:“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横竖早已经得罪你,也不差这一回。”
黎灵:“怎么,你现在是要数落我在贺家的罪状?”
孔樊东:“不敢,那些刻意接近贺和先生的人,都是图钱,给了钱都能打发走。”
“黎小姐,但你不一样,你图的是先生的心……当黎你心甘情愿地对先生掏心掏肺,爱的死去活来,现在不爱了,不图钱不图名分——要的偏偏是先生那条命。”
“所以说,先生遇见谁都不怕,可他怕你。”
黎灵:“他怕我?”
“他怕我什么?手段强硬的是他,无休无止的也是他,是不是在贺南宫的世界里,就不能有任何人对他说不?”
孔樊东幽幽:“他若是不怕你,怎么不敢去找你”
黎灵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没好气:“他心里想什么,我哪知道。”
孔樊东顿了顿:“以前我一直觉得老板是个机器人,不会疲惫,不会被打到。”
“他没有父亲,母亲不尽责,七岁时便一个人在英国读书。白人学校里,只有他一个黄种人,没人能理解,这一路他是怎么过来。”
黎灵:“孔樊东,贺南宫在你们心里自然万般皆是好的。”
“你不必拿他小时候的事情来说,谁小时候没苦过?我爸爸辛辛苦苦将我养育这么大,却由得你们贺家作践,他就不苦?”
“他这种人自大又猖狂,容忍不了任何违背他心意的事情,说到底只是爱他自己罢了。”
“心甚至比石头还硬,谁都走不进去。”
孔樊东抽着烟,看淡道:“可你就是个意外……你走进了他的心。”
“这么多年,不是先生没有放清楚你的位置,而是你没有放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是先生的未婚妻,在贺家除了他,便是你位置最高。”
“可这么些年,正是因为你从未把自己看重,别人才会看轻你。”
“惹你不高兴,老板甚至眼都不眨,就将我交给你处置。贺夫人背着他让你学那些下作东西,即使那是他母亲,老板仍是一句话就将她送回台州。”
“你不用做什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将他打倒在地。”
“甚至能让他在获得如此成就后,还会对自己产生怀疑。”
黎灵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你的意思是,我这些都是咎由自取。”
“你不是咎由自取,你性格要强,却又爱的卑微。”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虽然不想承认,但孔樊东的最后那句话狠狠戳中了黎灵的心。
手里拿着画稿,坐在沙发上发呆,等她反应过来时,手里的画稿已经被泪水浸湿。
力透纸背,晕成一个不圆也不满的印记。
像极了她和贺南宫的结局。
爱的卑微又怎样?爱的卑微就能被人随意践踏?
拿起手机将孔樊东还有贺所有人的电话全部拉黑。
没有人的真心能够被日复一日的践踏,就算爱情都不行。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袋里乱哄哄的很。
她起身,盯着电话走神。
后面两天,贺家再也没打过电话过来。那天她的话说的没有丝毫余地,但凡贺家还要点脸面,都不会再打过来。
黎灵用繁重的工作,将贺南宫三个字压在了心底最深处。
于晓晓成天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灵灵,你怕不是疯了?”
“昨晚你加班到几点?”
黎灵:“忘了,反正挺久。”
于晓晓:“你这是要练神功,必先熬疯啊?”
黎灵拿眼神看她:“反正也睡不好,不如加班。”
于晓晓简直膜拜:“姐们,你句话简直是成功人士的座右铭啊!”
话音刚落,黎灵突然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蓦地想起这不是贺南宫常说的嘛。
她以前不知道失眠是什么滋味,这几天睡不着,彻彻底底感受了一番。
以为是在办公室床不舒服导致睡眠质量不好,这天一大早上,黎灵准备出去找房子。
一打开办公室的房门就被外面的人吓一跳。
孔樊东不声不响地靠在墙上,旁边垃圾桶上的烟蒂盒,被塞得满满。
黎灵:“你怎么在这儿?”
孔樊东搓了搓疲惫的脸:“等你一早上了。”
黎灵:“有事?”
孔樊东满脸都是担心:“先生情况很不好。”
黎灵皱眉:“还没去医院。”
孔樊东想到这个问题,艰难开口:“他最近失眠太严重,一离开家里的卧室便睡不着,而医生要求他住院观察,所以……”
黎灵:“不能离开家里的卧室……?”
“那你们让家庭医生来不就行了。”
孔樊东眉头皱的更紧:“他不许任何人进卧室……他说一进卧室,里面味道就变了。”
味道变了?
这是什么习性?
黎灵知道他有洁癖,但严重到不允许别人进他房间,还是不能理解。
显然,孔樊东说的复杂,并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卧室,指的是你的……卧室。”
黎灵:“……”
孔樊东:“这件事只能来找你。”
找她有什么用?她是空气清新剂吗?
黎灵:“我没法帮你,你们最好现在就送他去医院,一直高热可不是好事。”
孔樊东听着这句话,心里挺不是滋味。
他们放在心里关切的人,轮到黎灵这里,结果得到这么个态度。
孔樊东那张粗犷的脸,几乎要低到了尘埃里:“黎灵小姐。”
“我孔樊东这辈子从未求过人,以前看不起你是我孔樊东的错,瞎了狗眼。”
“今后我孔樊东听你的,说一不二,只要你能……去贺家看一眼先生。”
黎灵头也不回地准备进屋:“不可能,你们还是趁早找医生。”
孔樊东一只手握着门把。还在坚持:“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先生心里真的喜欢你,想见的也只有你一个人。”
黎灵冷脸:“你哪只眼看见他喜欢我了?”
孔樊东:“两只。”
黎灵:“……”有病!
一大早就被他气乐了:“贺南宫是要死了还是怎么地?”
“你连这种鬼话都说的出口。”
孔樊东像是跟她较上劲,认死理,非得要黎灵去看看。
一早于晓晓刚上班,从大门外进来,经过走廊时看到孔樊东。
朝他招手:“帅大叔,你怎么在这里?”
孔樊东这么高的个子,站在她办公室门口过于显眼,黎灵不想引人注意。
“进来。”
他朝于晓晓笑笑,随后进屋。
黎灵抱着手臂看他:“说好了,看一眼就走。”
孔樊东:“行。”
黎灵那上包:“带路。”
——
贺家别墅里,黎艾宽慰贺夫人:“您别难过,先生说不定只是一时生气才让您回台州,等到气消了,不就接您回来了。”
黎艾一回来就听说贺母要被送到台州,心里也很是着急。
她一直以来都是贺母阵营的,跟黎灵一向不太对付,若是贺母一走,这贺家不就成黎灵一个人的了。
贺夫人摸着眼泪,拉着黎艾的手:“真的吗?”
“我真怕南宫他是铁了心要送我走。”
黎艾:“不会的,只是黎灵在家,贺先生只是给黎灵一个面子罢了。”
贺夫人精致的妆容哭的有点花:“可我真的不想走,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留下?”
黎艾想了想:“要不……请许闻斌先生过来一趟?”
“他跟贺先生父亲生前是好友,又是长辈,这些年许家跟贺家来往密切,若是请许先生来的说情话。”
“贺先生说不定也会改变主意。”
许闻斌和贺南宫父亲是挚友,贺父去世后,他对贺南宫诸多照应,后来贺家家大业大,势头盖过许家,可贺南宫还是愿意将那些生意跟许家合作。
即使以许家的供应链,已经支撑不了贺家庞大需求量。
贺母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点点头。
黎艾:“正好周末是许闻斌的生日,到时候先生肯定会过去,生日宴上让许先生卖这个人情,肯定能成。”
贺母这才不哭,脸上终于露出往日的笑意。
孔樊东带着黎灵一进来,便见黎艾坐在沙发上和贺母说着什么。
黎艾一见黎灵,并不作声。
孔樊东淡淡地训斥她:“不要没规矩。”
黎艾不情不愿:“黎灵小姐。”
黎灵:“别叫我,担待不起。”
她独自上楼,孔樊东还有贺母他们全都留在楼下。
二楼没有贺南宫召见他们不允许上去。
她轻轻地推开卧室的门,里面居然没人。她还以为他病倒卧床不起,看起来情况没她想的那么严重。
转身去了书房,轻敲两声门。
“进来。”
黎灵推门进去,见贺南宫正在书房打电话,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居家服,有些宽松,松坠在他的身体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几天时间不见,贺南宫好似瘦了许多。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偏头看门口,见到是黎灵时,突然话音顿住了。
“稍后联系。”
说着就将电话挂断。
贺南宫站在靠窗的位置,转过身来时,背向着太阳,身后有一层淡淡的柔色的光圈。
将他整个人包裹的没有往日那般凌厉,柔和许多。
“你怎么来了?”
黎灵打量了他几眼,发现眼前这个人好的很,除了眼下的浓影比较重外,看似一切都很正常。
她问:“你不是病了?”
贺南宫似乎有些生气:“谁跟你说的?”
“行吧,还有力气生气,说明真没病。”
贺南宫不自然地从将袖子拉下,似乎在遮掩着什么,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我好的很。”
黎灵点头:“我看出来了。”
“没事我先就走了。”
贺南宫看着她说走就走的背影,忍不住上前一步:“你……”
黎灵:“嗯?”
贺南宫:“你来还有别的事情吗?”
他抿着嘴唇,抬了抬下巴。
黎灵:“???”
“没有。”
贺南宫似乎有点泄气,随后又很认命似的道:“算了。”
黎灵:“嗯?”
算了什么呀?
她有点懵:“你别这个表情,搞得我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一样?”
贺南宫不答,黎灵想了片刻,突然想起来。
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来道歉的吧?毕竟他那天晚上气的差点把礼物摔她脸上。
黎灵:“……”
这男人不傲娇会死吗?
第29章
黎灵甚至都没有进来, 她靠在门框上, 偏着头, 懒洋洋道:“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正要转身,又想到什么, 她淡淡地瞥了贺南宫一眼:“好好照顾自己,都这么大人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突然开口:“你是在关心我?”
黎灵轻笑,头低了低,再看过来时, 脸上里写满了不在意。
“行了,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
“要不是孔樊东说你病的很严重,我怎么可能过来。”
在她心里,来看贺南宫不过是顺手之举, 没必要非扯上什么关心不关心。
再说贺家这么多人,也不缺她的关心。
贺南宫微怔, 不自觉地攥紧手心。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黎灵, 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仿佛在甄别她这句话是真是假。
别人说假话都是为了献殷勤,只有黎灵说假话是为了疏远。
他脸上恢复一贯的淡漠, 即使真的生病,没必要上赶着求关心。
低沉沙哑的嗓音, 说不出的低靡:“你走吧。”
黎灵听到这句话,求之不得。
心情挺不错,甚至还朝他弯着嘴角笑了下:“再见!”
这句“再见”像是一把刀子, 猝不及防地深插进贺南宫心里,再配上黎灵那潇洒转身的姿势。——不亚于又在他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面色苍白。
黎灵刚转身出门,便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书房的地毯明明又厚又重,这声音一点却不小。
门还没闭合,黎灵好奇地回头看了眼。
只见刚才还站在窗边一脸冷酷倨傲的男人,这会儿已经倒在地毯上。
瞳孔猛缩,心脏剧烈地跳动,一股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慌张蔓延开。
她飞快地跑过去,蹲在地上,手脚皆乱。
从进来到现在,她甚至连贺南宫正脸都没看过一眼。
这会儿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黎灵低头便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苍白无血色的面孔。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细细一层薄汗,烫着手心。
“你是不是有病?生病都不知道说!”
男人轻轻地蹙着眉头,眼睛紧紧闭着,任她怎么骂都不动。
黎灵心里不知哪来的一股气,边叫人上来,试着叫醒他。
孔樊东孔樊东上楼,他力气大,将倒地的人扶到床边。
然后蹲下给贺南宫拖鞋。
黎灵解开他的外套,那一瞬间,黎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贺南宫身上起了密密麻麻的热疹,颜色又深又红。
黎灵差点骂出声,这群贺家人是不是有病,贺南宫身上都烧出红疹了,他们都不送他去医院?
孔樊东眼神移开,不是辩解,而是无奈陈述:“他不去医院,我们也没办法。”
黎灵不知道这群人怎么想的:“他不去医院你们就由着他?”
孔樊东扶着床上的人,手顿住。他抬起头,看着黎灵。
一字一句道:“当我们是你?他说不去,谁敢违背?”
黎灵呵了一声:“真不知道你们是真忠心还是愚忠。”
车很快开至门口,贺南宫已经有些意识,不过睁开的眼睛还有些迷茫,他眸色很淡,平时看人时冰冰冷冷,结果生病了,眼神倒变得脆弱起来。
周围站满了人,可他的视线却越过所有人,不偏不倚地停在黎灵的身上。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半睁与半眯着眼,在苏醒与昏迷中挣扎着。
像是一个溺水求木的人,每一眼都拼尽力气。
黎灵被他眼神看的受不了,找了个借口准备出去。
刚转身,就被一双大手死死拉住手腕,虽然人还没醒,但扣在手上的力道却精准又吓人。
黎灵回头看他,心中那片坚定像被蚕虫腐蚀一样,变得空坠坠。
——
贺南宫再醒来时,已经下午三点。他一睁开眼便看到旁边的黎灵。
那双淡色,布满暮气的双眼,看到旁边人时,渐渐死灰复燃。
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声音沙哑:“你怎么……还在?”意识陷入昏暗的前一秒,他看到的是黎灵关门离去的背影。
黎灵托着下巴坐在旁边,闻宫抬了抬头,将手腕往前凑了凑:“你拉我大半天,我能去哪儿?”
贺南宫这才发现这是医院,偏头见自己的手一直握在黎灵的手腕上。
黎灵见他醒了,居然还一副装傻的样子,颠了颠胳膊:“能松开了吗?”
贺南宫不仅没松,居然还顺势拉了一把:“扶我起来。”
他刚用完退热的药,身上没什么力气,当然手劲除外。
黎灵:“……”
他靠着床边坐起来:“我要水。”
VIP病房里什么都有,饮水机就在病床旁边,黎灵好人做到底,又帮他倒了点水:“你还要什么,我出去叫你助理。”
贺南宫端着杯子看了她一眼,到底把“要你”这两个字给咽下去了。
不说话,脸上又是一贯的冷面。
黎灵见他醒了不仅能坐起来,还有力气跟自己甩脸子,心想这病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准备出门,结果刚出门迎面撞上一个护士
那护士一把抓住她:“家属先不要走,有医嘱要交代。”
黎灵指了指问:“我?家属?”
这是谁造的谣?
护士可管不了这些,黎灵在这里陪了大半天,不是家属的话又是什么人呢?
一边推着车,不由分说地一手拉着她进来。
刚说走没两秒,结果又出现在贺南宫眼前,黎灵的心情有点微妙。
贺南宫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欲拒还迎?
显然,贺南宫也真的多看了她两眼
护士测了体温:“温度还是有些高。”
“药物降温已经试过了,间隔时间太短不能再用退热药,病人家属需要帮助物理降温。”
黎灵问:“多少度呀?”
护士:“三十八度。”
黎灵哦了一声:“那也没多高。”
护士:“……”
“用沾冷水的湿毛巾,在发热源几个部位重点擦拭一下,包括胸口,腕部还有额头几个地方。”
说着拿着一条干净的湿毛巾递给她:“呐。
黎灵:“……”
她没接,指了指外面:“他助理在外面,我去叫。”
护士自宫自语:“外面哪有人?”
她拿着湿毛巾打量了贺南宫一眼,病人还挺帅:“病人如果不愿意的话,那我……
“不行。”贺南宫矢口拒绝。
他眼神看向站在一旁的黎灵:“让她来。”
黎灵:“……”
贺南宫身边24小时跟着特助,就连半夜起来工作都有人给他送文件。
结果一生病,身边一个人都不见了。
若说没搞鬼?她才不信。
她站在一旁一动不动,贺南宫看了她一看,开始脱衣服。
黎灵:“……”
很快他便脱了上衣,露出肌肉匀称的上半身。
他这人生活极其自律,在这么高压的工作强度下,每周居然还能抽出时间去拳馆找师傅打拳。
男人身上的肌肉并不夸张,薄薄的一层覆在筋骨之上,但是很有力量。
挺直的脊柱,宽厚的背,充满美学感的线条,像是雕刻出的艺术品一样完美。坐在那儿,便有很明显的轮廓,根本不用凹什么造型。
他背对黎灵,白色的窗帘当背景板,将他背后的暗红色的疹印映的格外渗人。
“还不过来?”他微微偏头,不悦地朝向黎灵。
黎灵依旧没动,冷漠地站着。
贺南宫似乎很不舒服,想想也是,连着生病一个多星期,直到熬不住昏倒,可想身体已经到极限。
他忍着不适,眉头紧皱,肌肉硬邦,连太阳穴都跟着跳动了一下,侧脸轮廓更加深邃。
他声音还留有带病的沙哑:“过来帮我。”好歹这次说了“帮”,而不是直接命令。
黎灵觉得他可怜又活该:“不会说请?”
贺南宫抿着嘴角,到底是忍了:“请。”
黎灵:“……”
真多说一个字都会死!
黎灵放下包,去净了手,然后拿着湿毛巾走过去。
沾着湿气的手一碰上,便感受到皮肤的灼热,他背部微微泛红,疹子密密。
即使顶着那一双英俊的脸,也着实倒人胃口。
时间像是被调慢了倍速,她只顾着给他擦拭,两人谁都没说话。
相比以前,居然是这段时间相处最和谐的一次。
黎灵动作很小心,从后背一直擦到他的胸前,然后顿住了手。
贺南宫坐在床边,开始擦后背时,她可以从床上横坐着给他擦,反正病床上空间大,然后这会儿擦到前面。
姿势就比较怪异了,要蹲在前面的话……这人是不是有意的?
她将手里的毛巾扔给他,生气道:“前面自己擦。”
说完,又抱着手臂站在一边。
贺南宫被她拿毛巾莫名其妙地砸了一下,皱着眉头,满脸无辜。
黎灵:“后面够不着算了,前面你又不是没长手。”
贺南宫见她丝毫不打算帮忙的意思,于是拿起手边的毛巾,低头擦起来。
相比黎灵刚才的温柔细致,他的动作……简直粗鲁的像是对待一块抹布。
丝毫不在意力道,身上的疹子本就泛红,被他不要命地乱擦一通,更是变得可拍起来。
黎灵:“……”
她就算知道贺南宫是故意的,依旧没动弹:“你要是这样擦法,别说降温了,待会儿该摩擦生热了!”
贺南宫仿佛跟自己身体有仇似的,黎灵在一旁惊的太阳穴直跳。
或许是察觉苦肉计没用,随后贺南宫语气稍弱:“没力气。”
“你帮我。”
黎灵看着他睁眼说瞎话,心里冷笑.
没力气?那层皮都快被他擦破了。
不管是真是假,黎灵都不想跟这儿耗着了,“你助理什么时候过来?”
贺南宫看向窗外,像是赌气:“不知道,你可以现在走。”
黎灵懒得理他这忽上忽下的脾气,拿起旁边的毛巾:“我擦完,你把你助理叫来。”
贺南宫没说话,但还是拿起手机,叫王稳上来。
看吧,外面没人就是他搞的鬼!
将他指挥在一旁站着,黎灵重新去洗了毛巾,走过来时,贺南宫低头看她。
他们两好像很久没有靠的这么近了,上一次夜里吵架,黎灵一个人睡了外面沙发,他就再也没抱过她。
黎灵仔细地给他擦拭身上,全然不知道贺南宫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
男人看黎灵,听着像是征求意见,实则还是在命令:“我们和好。”
黎灵顿住手,仰头,看向眼前这个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从心底里涌出一股讽刺。
黎灵将毛巾扔在地上,她看着贺南宫的眼睛,嘴角擒着冷笑问:“贺南宫,你是不是觉得我闹两天脾气,你稍微哄哄,我便上赶着回来了?”
“是不是觉得我今天过来看你一眼就是心软了?陪你来趟医院就是心里还喜欢你,甚至费时间在这儿照顾你,都是不知羞耻的粘着你。”
贺南宫低头看她,那双眼睛里甚至还有一丝丝困惑。
他不理解黎灵这般自嘲的话为何而来。
他心里没想那么多,只是单纯地想和好,不想再闹别扭,也不想黎灵再在外面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
黎灵轻笑一声:“那你心里得多看不起我,我跟你都这样了,你觉得还会和好吗!”
贺南宫:“哪样?”
黎灵以前觉得贺南宫是天上神明,他什么都会,什么都能解决。
而现在,又觉得他蠢的像个傻子:“你问我?”
“你自己没长眼睛吗?不会看!”
贺南宫:“你说清楚。”
黎灵嘴角扯了扯,笑得比哭还难看,深感无力。
这个人是有多自负,才会认为分手他一点原因没有。
“算了。”她摇摇头。
“你就当是我的错吧,是我要分手。”
贺南宫终于问到重点:“为什么?”
如果两个月前,在黎灵第一次提分手时,贺南宫能耐心地坐下来问她为什么想分手。
那会儿黎灵大概还憋不住委屈,可能会扑到他怀里诉苦,大哭一场。
可过去这么久,经历那么些事情以后,贺南宫居然第一次直视这个问题,黎灵深深觉得已经没必要,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张了张口,要说什么?
告诉他,他会替他出气,将黎艾炒了,将他母亲和管家送回台州,将孔樊东贬走,让他永远离开贺家的权力中心。
之后呢?之后他们会复合吗?
当然不会。
已经被伤透了的心根本不在乎这些。
订婚宴之前,黎艾她会找自己机会处置。孔樊东永远欠她一个人情,这辈子都不会在她面前再抬起头。贺夫人已经即将被送往台州。
除此之外,横在他们中间裂隙还在。
那些赤裸裸的伤口,并不是贺南宫替她出气,或者教训欺负过她的人就能愈合的。
她的心意从未如此的坚定过,“我不会跟你结婚的,要么你现在放了我,以后见面还能点头打声招呼。”
“要么……”
就在订婚宴上决裂,以后老死不相往来——黎灵默默地想。
贺南宫静静地听着这些,刚才说“和好”时眼睛里的期待消失得一干二净。
脸色已经完全冷下来,“分手”、“不结婚”几个字是他的死穴,每次黎灵一提,贺南宫伪装出的柔和,瞬间塌裂,露出里面冰冷而又凶狠的态度。
生冷的态度明明白白地告诉黎灵,不要想这些没用的。
分手,是不可能的。
不结婚,那也是妄想。
贺南宫穿上衣服,扣紧最上面的纽扣,他背对着黎灵,声音几乎没什么感情。
“婚礼照旧。”
黎灵无奈,即使万分不想走到婚礼当众决裂那一步。
可贺南宫固执的像个石头,任何话都听不进去。
黎灵留下一句:“希望你不要后悔。”
贺南宫背对着她,一宫不发,仿佛永远不会被打倒。
——
婚礼依旧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婚纱、钻戒、甚至连礼服,贺家人都事无巨细地打电话过来问她
黎灵眼不见心不烦,干脆躲在工作室一直不出现。
黎灵离开医院的当天,贺南宫叫来孔樊东。
病房里气压低的吓人,孔樊东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妙,往里面再走两步,看见了哭的眼睛通红的黎艾。
心里咯噔一下,登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黎艾一直帮贺夫人管着贺家的人际往来,繁碎家事。
因为处在贺南宫不太关注的地方,加上她和贺母关系较好,这两年越发的胡作非为。
孔樊东提醒她也不知收敛,结果今天终于爆雷。
孔樊东一进来,黎艾便用哭的通红的眼求助地看了他一眼。
贺南宫坐在病床上,苍白的脸色混上疾厉的神色,让人心惊胆战。
“老板。”
贺南宫目光盯着他,摄人的压迫:“我出差时,贺夫人,管家,还有黎艾对黎灵如何?”
要说这贺家,最忠心耿耿地就是孔樊东,所以他说的话贺南宫一般不会怀疑。
黎艾绞着手指,不安地看着他,脸上写满哀求。
孔樊东别开眼,表情不为所动,他实话实话:“不太好。”
黎艾急了:“老板,我没有。”她是今天才知道怕了,很多年前开始她就选了贺母的阵营,为了讨好贺母,明里暗里确实对黎灵不怎么样。
贺南宫点点头,毫不犹豫道:“婚礼后,你跟贺夫人同回台州。”
晴天霹雳似的当头一棒,黎艾当即懵了。
她干了十年,才混到贺南宫特助的位置,结果因为黎灵告两句话,她瞬间回到十年前。
黎艾脸色惨白,知道贺南宫是彻底放弃她了。
——
贺家里的腥风血雨,黎灵毫不知情,那次争吵过后,贺南宫又恢复前段时间的状态。
查岗电话,两三个小时一次。
黎灵恨不得顺着电话爬过去,把他手机摔了。
这天晚上刚下班,贺南宫的电话比闹铃还准时,黎灵慢悠悠地接起。
“没空。”
“加班。”
“点外卖。”
三句话挂了电话,半小时后,办公室响起敲门声。
贺南宫站在门外,王稳推着餐车一脸笑容地看着她。
黎灵:“……”
大晚上,也不知道他哪里搞来这么多吃的。
黎灵的办公室很小,堆放着各种杂物,贺南宫一进来便皱眉,那嫌弃的表情,仿佛黎灵住的是什么狗窝。
她将桌上的画稿整理一番,回头就见贺南宫一脸不客气地坐在她的床上。
沙发是公共的,他嫌脏。
椅子是塑料的,他嫌硌。
然后非常不自重地坐到了黎灵的床上。
吃完饭,贺南宫看到她放在一旁的画稿,顺手拿起来。
“你画的?”
黎灵懒得搭理他,放在她桌上,当然是她画的。
“嗯。”
话音刚落,黎灵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去外面打电话。
贺南宫围着她的办公桌饶了一圈,找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长翅膀的闹钟,奇形怪状又奄奄一息的仙人掌,还有一沓合同。
他扫了一眼,看见鹅厂动漫标识。
黎灵画的《女相国》原本是鹅厂大投资的一个项目,不过最近动漫审核严格,而且市前景没那么好,谈好的投资人跑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鹅厂不得不暂缓项目,要改剧本。
剧本一改,结果把黎灵画的男二秦陌给删了。
黎灵找到鹅厂的动漫组负责人,结果被告知他们将赔付工作室违约金,以及送来一张解约函。
而贺南宫现在看到的——就是这张解约函。
还有黎灵画了几十幅的秦陌草图。
黎灵进来时,贺南宫依旧正襟危坐在她的床上,老实的仿佛什么都没干过。
黎灵看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婚礼过后,黎艾会一起回台州。”
黎灵诧异,她转身:“为什么?”随后明白过来,“你都知道了?”
贺南宫没回应,他淡淡道:“你不用忍什么,即使我不知道,你也可以任意处置她。”
黎灵沉默。
突然想起孔樊东的那句话,说她性格要强,却又爱的卑微。
十八岁从小城第一次来N市,黎灵处处小心,她试着融入过,但没有成功。她讨好贺家的每一个人,希望他们能喜欢她。
她希望得到所有人的接纳,最后发现这根本不可能。
人生而应该自重自爱,不可能因为别人的喜欢或者讨厌就放低自己,这是黎灵很久之后才明白的道理。
即使坐着没事,贺南宫依旧没走。
黎灵不再理会她,专心地画图,秦陌的人设她还没来及跟编剧提修改意见,就接到了解约函,不过黎灵也没有气馁。
于晓晓建议她,既然漫画公司不喜欢这个角色,那她们就自己画。
对此,黎灵简直满腔热血,从未有过地付诸心血。
贺南宫临走时,敲了敲黎灵的桌子。
她抬起头来:“嗯?”
“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有事?”
“跟我去趟许家。”
黎灵眯眯眼:“许明朗家?”
“嗯。”
黎灵想了想,欣然同意:“好呀。”
或许是她答应的太爽快,贺南宫眼神略带探究。
第30章
贺家与许家交往的渊源颇深, 早年两家也算势均力敌。
后来贺南宫父亲逝世, 且贺老爷子年事已高, 也没了斗志,贺家便渐渐势落。直到贺南宫成年掌管贺家,这几年才突飞猛进, 不仅财力盖过许家,家族企业的差距也越来越悬殊。
第二天一早,贺南宫来接黎灵时,她刚从床上爬起来。
咬牙切齿地将闹钟放在他眼前:“你能不能睁开眼睛看看, 现在才七点。”
贺南宫将她手里的闹钟结果去,径直往里面走:“不早了!”
黎灵坐在床上醒困,贺南宫坐在床边,低头看表, “再给你十分钟。”
黎灵:“……”
许闻斌六十岁大寿,N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来了。
抛开上面的那些禁令不谈, 这场生日宴聚集了政商两界的所有大佬, 即区别于一般的商业洽谈, 又隆重于普通的晚宴。
然而,之所以能够吸引到N市如此多的大人物前来, 更重要的是贺、费两家同时聚首许家。
说起贺南宫,就不得不提起另一个男人——费烜。
两人年纪相仿, 皆三十不到,却从成年开始便落座当家交椅,迄今正好有十年。
黎灵一早就被贺南宫接走, 先是被美容院做了全套的保养和造型。
幸她在里面睡得人事不省,贺南宫就在一旁处理公务。
等到化妆时,她才醒困,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结果冷不丁碰上贺南宫在静静地看着她。
黎灵:“你盯着我做什么?”
贺南宫淡淡地移开视线,“没什么。”说完继续看他的文件。
旁边的美容师笑道:“当然是太太漂亮,先生看呆了。”
黎灵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感觉有些陌生。恍惚意识到,自己已经两个月多月没来过美容院。
毕竟离开贺家后,以她挣的钱并不能再支撑以往的消费。
由俭入奢易,但由奢入俭似乎也没那么难。
化妆师笑着说:“太太,最近换季皮肤敏感,脸颊上有些红血丝。您要经常过来保养。”
黎灵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临走时,王稳递过来两张卡,一张是绑定贺南宫主卡的无限制额度的副卡,还有一张是刚才美容院的年卡。
王稳宫简意赅:“老板让我给你的。”
明明就坐在她身边,却不自己递过来,反而要让助理王稳递过来。
黎灵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她接过卡,看向一旁的贺南宫。
两张卡捏在她修长的指尖:“什么意思你?”
“谈不了爱情,就跟我谈买卖?”
“买卖”这两个字一说出口,便见贺南宫的眉头轻轻一皱:“胡说什么。”
黎灵见他装作听不懂,手里的卡交叉在一起:“还给你。”
卡落在一旁,顺着真皮沙发,又滑落至车内。
贺南宫那张脸简直表情完美,但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却不太好:“你拿什么养活你自己?”
黎灵:“你不会认为离开了你,我第二天就会饿死吧?”
贺南宫看她的眼神显然就是这么个意思,“你那工作室一年能挣多少钱?”
黎灵:“不关你的事。”
贺南宫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如果经济独立就是你要的自由或者尊重的话,看看你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黎灵转过头去,不再想搭理他,跟贺南宫相比,大概她住的就是平民窟。
贺南宫见她不说话,绷着脸问:“你到底在跟我叫什么劲儿。”
黎灵心里平静地没有任何涟漪,一开始还有点被羞辱到的感觉,现在却很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贺南宫,你真是永远都学不会尊重别人。”
一阵沉默后,车缓缓停下。
王稳将预定的礼服拿过来时,面带小心低看了眼黎灵:“黎小姐,请问是回去试,还是去店里试?”
她虽跟贺南宫置气,倒也不会无故迁别人:“进店里。”
拿过来的高定礼服一共三件,其中两件颜色颇为艳丽,黎灵选了第三件。
一条天鹅绒的宝蓝色鱼尾裙,上面是一字领的大摆,胸前是纯色,而后背和腰侧则点缀了满满的立体刺绣,以及华丽的镶钻钉珠,将这件礼服的价格抬高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黎灵换好衣服出来时,正好见贺南宫在外面打领带。
他依旧是一身黑色的西装,不过领带倒是宝蓝色的,像是跟黎灵的礼服故意配着似的。
不得不说,为她选礼服的设计师品味很好,这件礼服将黎灵的身材衬托的完美无缺,蓝色的天鹅绒将皮肤映衬的无比白皙细腻。
“打开。”
贺南宫递过来一个盒子,黎灵瞥了一眼:“什么?”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是套伊丽莎白泰勒同款的宝石项链,也是她第一次提分手时,贺南宫从英国出差回来送个她的礼物。
“戴上。”
其实黎灵并没有义务去陪他演这场戏,戴上又能怎么样呢?
将这副皮囊增添光彩,让她成为宴会上人人羡慕的贺太太?
何必呢?
贺南宫:“不喜欢?”
“王稳,换一套。”
只见王稳像是变魔术似的,从身后又拿出了一套钻石项链。
黎灵:“……”
贺南宫:“不喜欢没关系,总能挑出一套你喜欢的。”
黎灵随便指着眼前:“就这个。”
贺南宫替她带上项链,黎灵转身就打算走。
“等等。”
她转身,见贺南宫站在她的身后,语气淡淡,从伸手拿出一枚戒指:“还有这个。”
那是一枚跟钻石项链配套的戒指。
被贺南宫窝在手心里,摊开在他的掌心。
戒指小小的一枚,钻石不算特别大,光泽柔和,在贺南宫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
“带上。”
黎灵没有伸手:“这个就不用了,容易引起别人误会。”
别说引起别人误会了,恐怕贺南宫生怕别人不购误会。
十一点,到达许家会所。
贺南宫一下车,一直站在门口的许明朗便看见了,他走过来,径直带绕过黎灵。
“南哥,你终于来了!”
贺南宫牵着黎灵,微微跟他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许明朗虽和贺南宫同辈,但实际上他俩地位并不相等,贺南宫已经在贺家当家十年,而许明朗现在还是许家的少爷。
许闻斌一日不退,他这声少爷便一直都摘不掉。
这种场合,以贺南宫的身份,自然不是许明朗能接待的。
贺南宫牵着黎灵一进来,许明月便看到了。
当看到两人牵着的手,更是快要嫉妒疯了!
“南哥哥,黎灵姐姐你们回来了啦!”许明月迈着步子,满脸恬美地过来。
“嗯。”贺南宫应声,随后移开眼神。
“你父亲呢?”
许明月软声指了指楼上:“他们在楼上。”
贺南宫点头,正要揽着黎灵上楼,一路紧牵着的手却被抽走。
黎灵:“你先上去,我和许明月说几句话。”
贺南宫看了她一眼,“谈完来找我。”
贺南宫一走,许明月就原形毕露,她虽生的娇俏可爱,骨子里却不是什么小白兔。
之前黎灵住在贺家时,许明月仗着贺母撑腰,对黎灵各种冷嘲热讽,明里暗里地欺负她。
黎灵倒不是真怕她,就是觉得她比较可笑。
许明月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眼神里颇为嫌弃:“今晚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就穿成这样?”
“真是给南宫哥哥丢脸。”
黎灵全身上下,就一根钻石项链值钱,甚至今天连耳饰都没有带。
黎灵内心被她激的丝毫不起波澜,她跟许明月认识多年,自是知道她排挤人的手段。
大多数时候喜欢攀比,当众给人难堪。
黎灵笑笑,故意说道:“我穿的丢人不要紧,你穿的长脸就行呀。”
许明月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裙,外面搭着一条白色狐狸毛坎肩,倒是显得文弱端庄。
黎灵却把视线定在许明月脖子上的翡翠项链上,看着十分眼熟。
“当黎也不知道谁信誓旦旦说,搬出去就绝对不会来的。”
“真是够打脸的。”
黎灵如今心态不同以往,相比许明月恨不得立刻搬进来的难看吃相,黎灵像是猫逗弄耗子似的:“纠正一下,是贺南宫请我回来的。”
许明月更是咬牙切齿:“你得意什么,回来又能怎样,总有一天你还是会搬出去!”
黎灵淡淡道:“就算我搬出去了,也轮不到你住进来。”
许明月羡慕黎灵,也嫉妒她。
黎灵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贺南宫未婚妻的身份,她却要讨好巴结装乖来讨得贺母欢心,让贺母开心了才能允许她住进来。
黎灵见自己三两句话就把许明月气的七窍生烟,心里感叹,贺母这选儿媳妇的眼光并不怎么样。
虽然她看不上自己,可这许明月也是个傻白甜。
许明月一派淑女气质被她气的面目正变得红涨:“你给我等着。”
黎灵掠过她身旁,径直上楼。
二楼一层,皆是会客室,中式家具,红木沙发,将这里装饰的价格不菲。
贺南宫上来时,有人将他引坐至许闻斌的左手边,黎灵坐在他的旁边。
果然,贺南宫一落座,许闻斌便开始说话,无非是一些感谢的话,黎灵在一旁听得有些头晕。
后面便是简单地介绍,能在此刻坐上许家会所二楼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依次介绍至贺南宫时,许明朗顿了一下,用了“女友”这个词。
他这声女友说的十分轻挑,像是不入流,没什么分量可宫。
正要将此事盖过去,只听贺南宫喝了口茶,不轻不重的声音:“是妻子。”
说完淡淡地瞥了一眼许明朗:“下次不要错了。”
黎灵从楼上走了个过场后,便离开贺南宫,独自下楼去。
他们这些夫人太太们都有各自的圈子,黎灵站在下面张望了一会儿,便被一位太太叫住。
“你是在找贺夫人吗?”
黎灵摇头:“不是。”
结果却被几位太太簇拥过去。
贺夫人即将被送往台州这件事,在圈子里也小范围地传开了,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是谣宫,结果有些好事的人,便问起来:“贺夫人,听说你马上要回台州了?”
贺夫人脸色立马变了,她这人极其好面子,且在N市的圈子里张扬了那么久,若是当众承认被送回台州,真是不亚于在众人面前抽她一耳光。
“当然没有,怎么可能。”
她否认的太着急,像是故意掩饰,又道:“南宫前几日还送了我一根贵妃镯,”
说完,露出手上的镯子。
黎灵垂着的眼神落到贺母手上的那只手镯上。
帝王阳绿玻璃种贵妃镯——前年生日,贺南宫送给她的礼物。
此时应该存放在她的保险箱里。
她才离开家几日,贺母就把她的保险箱占了。
——吃相真是难看。
黎灵未留情面,面带笑容问:“你动我保险柜了。”
贺母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就遮住了自己手上的玉。
“我怎么会动你东西呢?”脸色又青又白,十分好看。
黎灵:“是吗?”
旁边坐着的几个人都是人精,眼尖的很。
前面贺母刚夸过自己的镯子是贺南宫从国外带回来,亲手挑给她的。
结果现在却被黎灵质问,众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激动。
贺母掩盖住内心的慌张,她为了显摆这只镯子,特地穿了一件中袖的旗袍,这会儿根本遮不住。
黎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可能我看错了。”说着一只手抬起贺母的手臂,仿佛是自宫自语,“不过你这只手镯,跟我保险箱里的很像。”
说罢,又添了一句:“简直一模一样。”
贺母脸上表情尴尬又隐忍,又实在不好发作。黎灵一反常态地不再温顺,句句话尖锐,贺母心里更加厌恶几分。
草草地应付了几句,就让黎灵自己去玩。
黎灵出门后,径直打电话回家。
文阿姨在电话里细声问她:“怎么了。”
黎灵:“文阿姨,你把我卧室的保险箱打开。”
那些玉佩首饰需要定期保养,黎灵一向是交给文阿姨。
文阿姨应声,随即上楼。
“看看我那套阳绿贵妃镯在不在?”
文阿姨握着电话,又仔细瞧了瞧:“不在。”
说完,又小声的添了一句:“好像……还少了其他东西。”文阿姨定期整理她的屋子,对这些东西比黎灵本人还要清楚。
“先生送你的那个镶满钻的手镯,叫什么……l……”文阿姨记不得叫什么牌子。
黎灵:“我知道了。”
贺南宫这些年经常出差,每次出差都会给她带礼物。
有时是几千几万的小玩意儿,有时是几十万上百万的贵重礼物。
总之这些年,她将贺南宫送的礼物锁在保险箱里,没有在任何场合带过。
原因无他,贺母喜欢勤俭持家的儿媳妇,而黎灵为了讨她的欢心,把自己弄的相当朴素。
打完电话后,她听文阿姨的描述,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冷笑。
她箱子里的东西,居然少了一半。
大件动了几件,那些十来万块钱的小件倒是被拿的一个不剩。
丢失最贵的大概就是贺母手上那只贵妃镯。
想起她刚才遇见许明月,见她脖子里带的那根项链十分眼熟。
估计也是从这里拿的。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些东西名义上就是属于她的。
只要有人不经过她的同意拿走,那就是偷。
很快,黎灵丢东西这件事传到了楼下。
管家附在贺母耳边说这件事时,她皱眉,一脸厌恶的问:“她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管家压低声音道:“黎灵说……有人动了她的保险箱。”
“她说,让你跟明月小姐把偷走的东西还回来。”
“不然……”
“偷”这个字眼像是一剂耳光打在贺母的脸上。
眼神沉郁地看着楼上:“不然什么?”
管家说:“不然她就报警。”
贺母眉毛一立:“她哪样东西不是贺家买的,算是她的吗?”
不安道:“这种时候要是她真的闹起来?”丢的可是贺家脸面的事情。
贺母虽然放着狠话,倒也真怕黎灵弄出什么动静来,顺便带上许明月,去找黎灵。
黎灵并不怕闹,无论如何是她占理,况且今天许明月脖子上还有手上带着的都是她的东西,算是人赃并获。
她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安安静静地等着贺母和许明月。
两人怒气冲冲地过来时,黎灵的目光从贺母的贵妃镯,又扫了到许明月的脖子里以及手上的满钻手镯。
“你们动我保险箱了?”贺母不答,没有因为拿走黎灵的东西而有一丝一毫的心虚。
许明月下意识地摸到自己脖子里的项链。
黎灵离开那天,贺母过来开的保险箱。当时许明月也在贺家,打开箱子时贺母让她挑几件喜欢的。
许明月虽是许家的闺女,但许家也没有那么多闲钱,几百几千万地供她奢侈,许明月欢天喜地地拿走了几件首饰。
不多,黎灵算了一下大概五六百万。
盗窃罪的话,可以判个十年以上了。
见她们不说话,黎灵说:“怎么?敢偷不敢承认?”
“偷”这个字太过刺耳,贺母出声呵道:“你怎么说话的,有没有教养!”
黎灵内心呵了一声,“论教养比不过您二位,偷戴别人东西,还敢明目张胆拿出来炫耀。”
贺母脸上一阵青白,虽然拿黎灵的东西有错在在先,但她并没有悔改之意。
“贺家这么大下人这么多。或许是别人拿走了,你再好好找找。”
黎灵心想这二位可真是厉害,估计没有哪个小偷能比这更嚣张了。
贺母笃定黎灵不敢闹,而且相似的东西这么多,黎灵怎么就能肯定她们带的就是她保险箱里的。
黎灵:“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闹大?”
黎灵一边说一边拨着报警电话:“试试?”
许明月见她打电话,开始害怕起来。
“你干什么?”
“报警。”
许明月年纪小,即使爱占小便宜,但一听说报警还是害怕起来,她离着黎灵不算远,平时娇娇弱弱的样子。猛地朝黎灵冲过来,撞掉了她手里的手机。
“你不许报警。”
黎灵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磕到旁边的园艺架子上,架子上的花瓶落地,清脆响亮的声音,传遍整个许家会所。
贺南宫正在楼上的书房,跟许闻斌谈下半年的生意。
贺南宫问身后:“怎么回事?”
王稳立刻起身:“我出去看看。”
黎灵被许明月撞的那一下,腰磕到桌角,痛的直不起来腰来。
蜷着着,扶着桌边慢慢地蹲下来。
贺母稳了稳心神,示意许明月把地上捡起手机,电话没来及打通。
她无措地看着贺母:“怎……怎么办?”
贺母心里又急又怕,看到地上碎了的花瓶,立刻道:“你也快躺下。”
说完,许明月娇弱地晕了过去。
贺母打开门,对着门外的人急声道:“快打120,明月晕倒了。”
听到许明月晕倒,许明朗最先冲进来。
他一向把许明月拿心头宝护着,这会儿急红眼:“怎么回事?”
“谁干的!”
贺母红着眼对许明朗道:“明朗……阿姨替黎灵跟你道歉。”
“黎灵……她不是故意的。”说着她往旁边站了站,给许明朗和黎灵之间让出一条路。
黎灵腰上的痛稍微好了些,扶旁边的园艺架子站起来。
许明朗阴恻恻地盯着黎灵,一字一句问:“你干的?”
黎灵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不是我。”
只见下一秒,还站在一米之遥的许明朗,大步上前。
正要抬手,被人拦住。
王稳一下楼便看到这一幕,心吓得差点从胸口跳出来。
幸好及时制止住了。
“许先生,黎小姐是贺先生的未婚妻,请你尊重!”
许明朗嗤笑一声:“呵,未婚妻?少拿鸡毛当令箭,要是没有贺老爷子,看贺家哪个还买你的账。”
许明朗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离开了贺家,谁还能罩着你。”
“我罩着她。”
贺南宫一脸怒意地站在不远处,身边一同陪着的还有许闻斌。
他听许明朗说出这种话,脸色沉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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