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尼瀑谷 村上春树：托尼瀑谷

托尼瀑布谷的真名是托尼瀑布谷。

因为这个名字(户口本上的名字当然是瀑布托尼)，一张略显棱角的脸，卷发，小时候经常被人认为是混血儿。战后不久，世界上就有不少孩子混了半个美国兵，但实际上他的父母是地地道道的日本人。他的父亲叫三郎太，瀑布省人，战前是一名著名的爵士长号手。然而太平洋战争前四年，他和女人闹僵，不得不离开东京。如果你离开，就离远点。就拿起长号去中国。当时从长崎坐船到上海需要一天时间。东京还是日本，他没什么好怕失去的，所以没什么好怀念的。况且，总的来说，当时上海这座城市提供的艺术富丽堂皇更适合他的性格。他站在扬子江上的轮船甲板上，目睹了上海在晨光中闪耀的美丽市容。从那一刻起，瀑布谷省的三郎太无条件地爱着这座城市，晨光似乎预示着他光明的未来。当时他二十一岁。所以从甲午战争到偷袭珍珠港甚至扔原子弹，整个战争动乱时期，他都在上海的夜店里悠闲地吹长号。战争是在一个与他无关的地方进行的。

总之，瀑布谷省的三郎太可以说是对战争、省检等毫无了解。只要能把长号玩到心满意足，一般能保证一日三餐，身边有一定数量的女人。大多数人都喜欢他。年轻，有男子气概，演奏乐器熟练，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像雪中的乌鸦一样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睡过的女人不计其数。日本人，中国人，白俄罗斯人，破鞋，老婆，美女，不是很漂亮的女人——他几乎随时随地和女人打架。瀑布谷省的三郎太甚至以其极其甜美的长号音色和充满活力的巨大阴茎成为当时上海的名人。

他生来就有——我没有意识到——交“有用”朋友的能力。他与军队高级官员、中国大亨和其他通过各种莫名其妙的方式从战争中发财的强大人物有着密切的联系。他们大多数人经常把手枪藏在衣服下面，从楼里出来的时候会很快的环视那些人物，而瀑布谷省的三郎太和他们特别投缘，也很宠他。每次出了问题，他们都慷慨地给他提供便利。对于那个时代瀑布谷的三郎太来说，生活真的是一份很方便的工作。然而，这样好的技能有时会导致厄运。战后因为和一群不是三四岁的人住在一起，被中国军方和警方严密监视，长期监禁。许多被关进监狱的人，在没有经过正式审判的情况下，一个接一个地遭受死刑——有一天，他们被毫无征兆地拉到监狱院子里，被自动手枪击中头部。下午2点基本开始执行。“砰”一声非常沉闷的自动手枪在监狱院子里回荡。这是瀑布谷省三郎太最大的生命危机。生与死没有区别。死亡本身并没有那么可怕。子弹穿过脑袋就完了，痛苦也只是瞬间。在此之前，我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女人睡得也相当多。他们吃了美味的食物，所以他们应该开心和快乐。他们对生活没有遗憾，即使他们在这里被杀，他们也不能抱怨。数百万日本人死于这场战争，更糟糕的是到处都有人死亡。这样想着，他在单人牢房里愉快地吹着口哨，日复一日地看着小铁格子窗外的浮云，在斑斑的墙上一个个演绎着以前睡过的女人的脸和四肢。然而，法雅省的三郎太最终成为两名能够从监狱中活着回到日本的日本人之一。

昭和二十一年春天，他骨瘦如柴地独自回到日本。回来后发现我在东京的房子已经在前一年3月的大空袭击中被毁，当时父母双亡，唯一的哥哥在缅甸前线失踪。也就是说，瀑布谷省的三郎太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但他并没有为此感到那么难过和难受，甚至连打击都远远没有。当然有失落感，但说到底，人总是要被单独留下的。那时候他已经三十岁了，虽然孤身一人，但是还没有到可以向任何人抱怨的年纪。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仅此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什么情绪的涌动。

是的，瀑布谷省的三郎太设法活了下来。既然活下来了，以后一定要开动脑筋活下去。无事可做，他招呼老熟人，组建了一支小爵士乐队，开始在美军基地巡回演出。他利用自己天生擅长交朋友的优势，和喜欢爵士乐的美国专业人士成为了朋友。梅杰是出生在新泽西的澳裔美国人，单簧管也很厉害。因为他在供应部门工作，所以他可以从自己的国家获得他需要的记录。每当有空空闲时间，他们就会一起玩。他跑到少校的宿舍，听博比·哈克特和杰克Teagarden(注:杰克·Teagaden(1905-1964)，绰号“茶博士”，他们和基德·奥雷里奥一起被列为芝加哥爵士最好的长号手。)，本尼·古德曼(注:本尼·古德曼(1909-1986)。美国白人音乐家，摇摆之王，他组建的古德曼乐队是当时美国最受欢迎的爵士乐队。)等欢快的爵士唱片，拼命复制音乐。梅杰给他买了当时很难买到的食物、牛奶和酒。瀑布谷省的三郎太认为，时代还不错。昭和二十二年结婚。对象是母亲远房亲戚的女儿。有一天突然在街上遇到，边喝茶边打听亲戚，聊了一些往事。之后，两人开始交往，很快就循着这个过程——大概是因为女方怀孕了——同居了。至少托尼·福尔斯谷是从他父亲那里听说的。在瀑布谷省，三郎太对妻子的爱有多深，托尼瀑布谷不得而知。

据她父亲说，她是一个美丽安静的女孩，但身体不好。结婚第二年生了个男孩。婴儿出生三天后，母亲去世了。突然他就死了，突然就火化了。死得很悄无声息，干脆利落，一点痛苦都没有，倏然消失一般地死去，仿佛有人回头悄悄关掉了开关。瀑布谷省的三郎太不知道他对此有何感想。他对这方面的感受并不熟悉，似乎有个平板之类的东西突然进入他的胸腔。至于是什么样的物体，为什么会有，他完全搞不清楚。反正它一直在那里一动不动，妨碍他更深入地思考。然后瀑布谷省的三郎太，之后一个星期几乎什么都没考虑，连住院的孩子都没想到。少校设身处地地安慰他。两个人每天在基地酒吧喝酒。

“嗯，你要坚强，反正你得把孩子养好！”少校催促他。

他不知道少校说了什么，只是默默点头，他还是能理解对方的好意。然后少校突然想起来，如果可以的话，他会给孩子起个名字。是的，我想去瀑布谷省的三郎太。我甚至还没取孩子的名字。

少校说他应该用他的教名托尼作为孩子的名字。托尼这个名字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日本男生的名字，但是这个名字是不是像的问题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少校的脑海里。回家后，瀑布省的三郎太把“瀑布托尼”的名字写在纸上，贴在墙上好几天。瀑布谷的托尼，还不错，想到瀑布谷的三郎太。恐怕美国时代在未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给儿子取个美国名字可能比较方便。但是因为这样的名字，孩子在学校被嘲讽为混血，一个名字给了，对方就不解或者反感。许多人认为这类似于恶作剧，有些人甚至对此感到恼火。也是因为这种关系，托尼瀑布谷彻底变成了一个没有像样朋友的自闭少年。但他并没有因此而痛苦。他一个人很自然。再者，甚至是人生的某个前提。从懂事的时候起，父亲就时不时的带领乐队去外地演出。他小的时候由上门的保姆照顾。但是他一上小学高三，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处理。一人做饭，一人锁门，一人睡觉。我不觉得那么孤独。自己做要比让别人一个一个的打理要开心的多。

瀑布谷省的三郎太在妻子死后一直没有结婚。确实我和往常一样交了很多女朋友，但是从来没有过带人进屋这种事。他似乎和他儿子一样习惯独居。父子关系并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遥远。但是因为他们几乎同样沉浸在习惯的孤独世界里，双方都没有主动敞开心扉的意图，也没有觉得有必要。瀑布谷的三郎太不适合做父亲，托尼瀑布谷也不适合做儿子。托尼瀑布谷喜欢画画，每天一个人在房间里不停的画画，特别喜欢画机械。铅笔像针、自行车、收音机、发动机和细微差别一样锋利。这是他的专长。画花也一丝不苟地画出了每一片叶子的图案。不管谁说什么，他都只能用这种画法。其他学科成绩一般，但图片和美术总是出类拔萃，极有可能在比赛中获得一等奖。就这样，他高中毕业后进入了美术大学(从他上大学的那一年开始，父子分居，理所当然)。作为插画师，不需要考虑其他的可能性。在他身边的青年男女迷茫、摸索、焦虑的时候，他只是默默的描绘着精准的机械画。那是一个年轻人身体暴力反抗权威和制度的年代，所以周围很少有人评论他极其实用的画作。美术大学的教职员工对他的画情不自禁地微笑，学生们批评他缺乏思想内容。然而，托尼·瀑布无法理解他的同学们所写的“有思想的”绘画的价值。在他看来，那些无非是半生不熟的，丑陋的，默认的。大学毕业的时候，事情完全变了。托尼瀑布谷因为他的实用和实用技巧，一开始并不担心找不到工作，因为没有第二个人可以不愉快地描述复杂的机械和建筑，人们称赞他“比看实物更现实”。

他的画比照片更准确，比任何叙事语言都更容易理解。他一夜之间成了炙手可热的插画师。从汽车出版物封面到广告实例，他都是拍机械的。一方面，他的工作让他快乐，另一方面，他的钱也相当可观。同时，瀑布谷省的三郎太还在吹长号。无论是进入现代爵士乐时代，还是自由爵士乐时代，瀑布省的三郎太仍然随心所欲地演奏着古老的爵士乐。虽然他不是一流的表演者，但他的名字相当受欢迎，总是有工作要做。好东西可以吃，女人容易得到。如果从自己是否不满的角度来看待自己的人生，你的人生可以称之为中上阶层。托尼瀑布谷一有时间就工作，对花钱不感兴趣。到35岁时，他已经成为一个体面的财产所有者。有人建议他在柴田谷买一套大房子，买几套公寓出租，都是理财专家管理的。托尼·福尔斯谷之前认识了几个女人，年轻时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但从未考虑过结婚。他没有感觉到结婚、做饭、打扫卫生、洗衣服和独自踢球的必要性。忙的时候可以找合同保姆。生孩子的想法从来没有出现过。我没有什么可以讨论什么或者交心的朋友，连和我喝酒的人都谈不上。话虽如此，他从不偏执。虽然没有父亲和蔼可亲，但在日常生活中，我仍然可以非常常规地与周围的人打交道。没有礼貌，没有吹嘘，没有粉饰，没有说别人坏话。比起谈论自己，我更喜欢听别人说话。所以，他身边的人大多喜欢他。但是他无法和任何人建立超越现实层面的人际关系，两三年有事情的时候才和父亲见一次面。看了采访，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托尼在瀑布谷的生活平静而缓慢，我以为他以后不会结婚了。没想到，托尼瀑布谷突然恋爱了。另一方是出版社的一个22岁的工作女孩，来他的公司拿插图手稿。当她在他的公司时，她的嘴角总是溢出一丝娴静的微笑。长相给人的感觉是美妙的，但不是出众的美。然而，她身上有一种东西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以至于他几乎第一眼就感到胸口窒息。至于她有什么能如此强烈地敲打他的心，他不清楚，即使清楚，也不是什么语言能解释的——也就是说，那是什么性质的。吸引他的是女孩的衣服。本来他对时尚没有特别的兴趣，也不关注穿女装的那种人。但女孩舒适的穿着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甚至还不如叫动人。自然有不少衣着光鲜的女性，更有穿红穿绿炫耀自己的女性，但她和那种女性截然不同。她穿得很自然，很漂亮，就像一只即将展翅飞向远方世界的小鸟，被一股特殊的风包裹着，她的衣服似乎因为被她包裹而获得了新生。

女孩说了声“谢谢”，接过稿子后，他愣了好半天，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不知所措地坐在桌旁，直到黄昏，房间里一片漆黑。第二天，他打电话给出版社，勉强编了点东西，求她来办公室。结束后，他邀请她共进午餐。两个人边吃边聊。虽然年龄差距多达十五岁，但谈话很投机，说什么都是合拍。这次经历对他和她来说都是第一次。起初她有点紧张，但渐渐放松下来，开心地笑着说着话。当她说再见时，托尼·瀑布称赞她的衣服总是赏心悦目。她羞涩的笑了笑，说她喜欢衣服，工资都快花在衣服上了。从那以后我约会过几次。并不是专门去哪里。他们只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聊天。聊彼此的生活经历，工作，对各种事情的感受和想法，聊个没完，就像填空白一样。我们第五次见面的时候，他求婚了。但是，她有一个在高中就开始交往的恋人。随着岁月的流逝，他们的关系不再和谐。现在每次见面都是为了无聊的小事吵架，和托尼瀑布谷在一起还是很开心的。即便如此，毕竟马上和爱人一刀两断也不好。她有自己的想法。另外，托尼瀑布谷离她还有十五年。她还年轻，缺乏生活经验。很难预测十五岁的年龄差在未来意味着什么。她说给她一点思考。

在她考虑的这段时间里，托尼·福尔斯谷每天都是一个人倒酒喝酒。工作不能继续，孤独突然变成沉重的负担，压倒了他，让他抑郁。孤独就像监狱，他想，但他以前没有注意到。他继续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包围着他的坚实而冰冷的墙壁。如果她说不想结婚，他很可能就这么死了。他找到了那个女孩，并详细解释了感受。说你的生活有多孤独，说至今失去了多少东西，说她让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她爱上了托尼·福尔斯谷。她从一开始就有好感，越见面越喜欢。至于能不能叫爱情，她不知道，但她觉得他身上有美好的东西，觉得和这个人在一起应该是幸福的。于是他们结婚了。托尼·福尔斯谷的孤独生活结束了。早上睁开眼的时候，我在找她。当我看到她睡在我身边时，我松了一口气。当我没有看到她时，我感到不安，找遍了整个房子。对他来说，不孤独是一种奇妙的情况——因为他不再孤独，他陷入了一旦再次孤独该如何做好的恐惧之中。他时不时想到这一点，每次都吓出一身冷汗。这种恐惧在婚后持续了三个多月，但随着新生活的习惯和她突然消失的可能性逐渐减少，恐惧逐渐消退。他终于放下心来，沉浸在一种稳定的幸福中。两人一起听瀑布谷省三郎的表演。她想知道公公放什么音乐。

“你父亲会介意我们听吗？”她问。

“完全没有。”他回答。

所以他们去了银座，瀑布省的三郎太在那里玩。除了小时候，托尼瀑布谷是第一次听父亲的表演。这是他小时候在留声机上听到的所有曲目。父亲的表演很流畅，优雅，甜美。那不是艺术，是一流专业音乐人熟练制作的音乐，足以让观众心旷神怡。托尼·福尔斯谷一边听一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这在他身上是罕见的。没想到，听着听着，音乐里有种东西让他窒息，让他烦躁。他觉得音乐似乎和他父亲过去演奏的有些不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别说小孩子的耳朵了，但他还是觉得区别很重要。可能很小，但是很严重。他迫不及待地跳上舞台，抓住父亲的手腕，问有什么不同。他当然没有那么做。他默默地喝着加了水的威士忌，直到演出结束，然后和妻子拍手回家。没有什么给他们的婚姻生活蒙上阴影。他在工作中仍然一帆风顺，他们从未争吵过。我们经常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一起旅行。虽然她很年轻，但作为一名家庭主妇，她很有能力处理一切事情。家务整理的很好，以免分散老公的注意力。只有一件事让托尼瀑布难以释怀，那就是妻子买了太多衣服。一看到衣服，可以说她完全失去了自制力。突然神色一变，连声音都不一样了，以至于一开始他突然觉得她的身体有点不对劲。虽然婚前他就注意到了这种倾向，但在他的欧洲婚礼之旅中，这种倾向愈演愈烈。在路上，她买了很多东西，这让她目瞪口呆。

在米兰和巴黎，她从早到晚都去时装店。他们哪儿也没去，连巴黎圣母院和卢浮宫都没去。旅行只有时装店的记忆。瓦伦蒂诺、米索尼、圣罗兰、齐贝吉、菲拉格慕、阿玛尼、雪铁龙、让·弗朗哥·菲莱...老婆只知道用痴情的眼神一个个买，而他却一个个不停的掏，真的很担心信用卡磁条被擦亮。回日本没有退烧，日复一日买了一天多。随着衣服数量的快速增加，不得不定制几个大橱柜，并专门制作了一个多层鞋柜。但还是不够，只好把一个房间改造成成衣房。反正房子大，房间绰绰有余，钱不是问题。况且他老婆很会打扮，只要有新衣服穿，看起来就很开心，所以他坚决不抱怨。怎么了？毕竟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然而，妻子的衣服太多，放不下一个房间后，他真的很难过。有一次，妻子不在，他数衣服。按照他的计算，就算你一天换两次衣服，也要差不多两年才能全部穿完。无论如何，由于数量太多，所以必须足够。一天晚饭后，他咬着牙说了出来。

“买衣服多少控制？”他说:“我说的不只是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很高兴你很漂亮。问题是，有必要买这么多高档衣服吗？”

妻子低头沉吟片刻，说了这样的话。“你说的完全正确。没有必要有这么多衣服。这个我也清楚。问题是，了解真相是没有用的。”她说:“当我面前有漂亮的衣服时，我必须去买。至于有没有必要，多多少少，根本就不是考虑的对象。我就是想买，停不下来，我中毒了。”然而，她答应努力挣脱它。“如果你继续这样，房子里很快就会堆满衣服。”她老实在家呆了一个星期，以免看到她的新衣服。但这样一来，我就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空壳，仿佛在一个稀薄气体的星球上行走。每天她走进衣帽间，把衣服一件一件拿过来欣赏。摸摸质感，闻闻味道，穿上站在镜子前，看着看着就不厌其烦，越看越想新衣服，想都舍不得想。只是最后一根稻草。但是她爱她老公，甚至尊重她老公，觉得他说的真的很有道理。不需要那么多衣服，毕竟只有一个身体。她打电话给她经常去的时装店，问经理她是否可以退还十天前刚买的外套和连衣裙。对方说好，就送回去吧。她是百里挑一的大客户，这个要求是可以迁就的。她把外套和衣服装上车，开车去青山。她在时装店退了，取消了信用卡的额度。她感谢她出门，尽量不四处张望，迅速上车，沿着246线直接回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因归还衣服而活跃起来。是的，那些东西是不必要的，她对自己说。我已经穿不下更多的外套和裙子了。在等信号的时候，她在十字路口前停下来，不停地想着外套和连衣裙。什么颜色，什么款式，什么感觉——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她感到额头冒汗。她把胳膊肘靠在方向盘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当我睁开眼睛时，信号变成了绿色。她像被弹起一样使劲踩油门。与此同时，一辆闯黄信号灯的大卡车撞上了她全速行驶的蓝色雷诺前面——她之前甚至没有任何感觉。

留给托尼·福尔斯谷的只有一个装满7号时尚山的房间。光鞋子就差不多两百双。如何妥善处理？他完全糊涂了，但他不想总是看着妻子曾经穿过的衣服。然后他打电话给相关供应商，命令他们以对方的要价拿走饰品和其他东西。丝袜内衣等。，都聚集在一起，在院子里的焚化炉里焚烧。但是衣服和鞋子太多了，我们必须保持它们不动。妻子的葬礼结束后，他独自一人在更衣室里，看着从早到晚整理的许多衣服。葬礼结束10天后，托尼·瀑布在报纸上登了一则招聘女助理的广告:7号，身高161 cm，鞋码22，工资高，待遇优惠。由于他的工资异常高，13名女性来到他在南青山的工作室和办公室进行面试。其中五个明显隐瞒了自己的体型，他从另外八个中选了一个和妻子体型最接近的女人。她是一个2056岁的没有五官的女人。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衬衫和一条蓝色紧身裙。她的衣服和鞋子都够整洁，但当她仔细看时，她穿得有些过分。托尼·瀑布告诉这位女士，“每天从9点到5点在办公室工作并不难。接电话，发稿子，拿资料，给我抄东西就行了。但有一个条件——其实我刚失去老婆，她很多衣服都留在家里，几乎都是新的或者相当于新的。我希望你在这里工作的时候穿成工作服。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把服装号和鞋号作为就业条件。听起来莫名其妙，你肯定觉得有点奇怪，我心里心知肚明。但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需要时间去习惯老婆不在的事实。也就是说，我要一点一点调整身边的气压。这个阶段是需要的。在此期间，我希望你和你妻子的衣服呆在一起，这样我就可以把我妻子已经不在人世的情况作为一种实际感受来把握。”

这个女人咬着嘴唇，在这种奇怪的情况下迅速转过头。事情真的很可笑。事实上，她一直无法理解托尼瀑布谷的整个故事。我妻子最近去世了。我理解。她留下了很多衣服。我明白，但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穿那些衣服在他面前工作。总的来说，里面应该是有东西的。但这个人看起来不像坏人，女人想，听听他的对话就明白了。或者说是妻子的去世，导致他神经衰竭，不为人知，但似乎不是伤害别人的类型。另外，反正我也要工作。我找了几个月了，失业保险下个月到期，公寓的房租就很难交了。如果愿意出这么高的工资，恐怕以后找不到第二个位置了。

“我明白了。”她说:“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想我大概能做到你说的。只是，我能先看看那件衣服吗？如果数字真的合适，你就得试一试。”托尼·福尔斯谷回答说这是自然的。于是他领着女人回家，给她看了一屋子的衣服。除了店铺，女人没见过那么多衣服集中在一个地方，而且是高档货，所以知道贵，品味无可挑剔。简直令人目眩神迷。她挣扎着呼吸，胸口毫无必要地砰砰直跳。她感到相当类似的性兴奋。托尼·福尔斯谷让她试试尺寸，然后出去把她留在那里。她恢复了精神，在旁边试了几件衣服，穿上了鞋子。衣服和鞋子和为她做的一样合适。她手里拿着一件一件的衣服，研究着，用指尖抚摸着，闻着。数百件漂亮的衣服整齐划一地排列在那里。然后，泪水在她的眼中闪过。她不应该哭。眼泪一颗颗流下来，止不住。她穿着死去的女人留下的衣服，静静地咽了口唾沫，抽泣着。过了一会儿，托尼·福尔斯谷看了看情况，问她为什么哭。

“我不知道，”她摇着头回答。“我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多漂亮的衣服。恐怕我不知所措。对不起。”说着，用手帕擦眼泪。

“如果你愿意，你明天能来公司吗？”托尼·福尔斯谷(Tony Falls Valley)用一种交易的声音说，“挑选一周的衣服和鞋带。”

这位女士花了六天时间挑选衣服，然后选择鞋子来搭配衣服，放在行李箱里。

“天冷，别冻着，把外套拿回去。”托尼·福尔斯谷说。

她选择了一件灰色羊绒大衣，看起来很暖和，像羽毛一样轻。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接触到这么轻的外套。

女人回去后，托尼·瀑布走进妻子的更衣室，关上门，看了妻子剩下的衣服好一阵子。为什么那个女人看到自己的衣服会哭？他无法理解。衣服看起来像是妻子留下的。她的7号影子重叠了几排挂在衣架上，仿佛她收集了人类存在所包含的无限(至少理论上是无限)可能性的几个样本，挂在那里。从前，这些影子依附在妻子的身上，被赋予温暖的气息，与她朝夕相处。然而此刻，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它的生命实体，它无非是刻在已经凋零的黯淡影子群上的一个瞬间。新旧都没有意义。他看着，呼吸变得困难，各种颜色像花粉一样轻轻飘动，钻进他的眼睛、耳朵和鼻孔。极度奢华的饰边、纽扣、肩垫、装饰包、腰带、腰带，让房间里的空气空无比稀薄。足够多的驱虫剂闻起来像无数的小蛾子发出无声的声音。突然，他意识到他现在讨厌这些衣服。他靠在墙上，用胳膊闭上眼睛。孤独，像温暖的墨水，让他再次沉浸其中。一切都结束了，他想。再怎么努力，都是必然的。他打电话给那个女人的家，告诉她他希望她忘记她的工作，工作已经不在了，并道歉。女人惊讶地问为什么。他说他很抱歉情况发生了变化。“你拿回来的鞋和衣服都送人了，行李箱也送给你了。所以希望你忘记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女的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在谈话过程中她懒得再问什么，就说了声“明白”，放下电话。事后她为托尼瀑布谷懊恼了好一阵子，但渐渐觉得说到底还是好一些。事情有些莫名其妙。丢了工作很可惜，但是总有办法想的。她从托尼·瀑布的房子里一件一件地拿出几件衣服，挂在壁橱里。鞋子收集在鞋柜里。与这些新人相比，原来的衣服和鞋子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破旧，就像完全不同的材料制成的完全不同的物品。她脱下面试时穿的衣服，挂上衣架，换上蓝色牛仔裤和运动衫，从冰箱里拿出罐装啤酒，坐在地板上喝酒。当她想到托尼·瀑布家的时尚之山时，她不禁叹了口气。这么多好看的衣服！衣帽间比你住的公寓大。买这么多衣服一定花了惊人的钱和时间。但是那个人死了，留下一整个房间七号衣服都死了。她想，离开这么多高档的衣服，死去，会是什么样子。她的朋友们知道她很穷，所以他们惊讶地发现她每次见面都穿不同的新衣服。毕竟，每一件都是一个昂贵且洗得很干净的品牌名称。所以她问她那些衣服是哪里来的。她说无法解释之前的订婚，所以她摇摇头。

“而且，就算你解释了，你也不会相信。”她说。

最后，托尼·瀑布打电话给旧衣服经销商，把他妻子留下的衣服卖了一空。不值多少钱。但是怎么样并不重要，因为他只是想把剩下的一切都拿走，带到自己眼睛再也够不到的地方，哪怕是白给。很长一段时间，他离开了衣帽间，衣帽间完好无损地摆着。他有时走进房间，什么也不做，只是呆若木鸡地盯着墙看一两个小时。有死者的影子。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他已经记不起那里曾经存在过什么，对颜色和气味的记忆不知不觉就消失了。就连曾经珍爱的新鲜感情也一步步退到记忆的墙边。记忆像在风中摇曳的雾气一样慢慢变形，每变形一次就消退一次，变成阴影的影子，在那里唯一能被触动的就是曾经存在的物体留下的感觉的缺失。有时候连老婆的脸都记不清了。然而，他不时想起那个在更衣室里为妻子的衣服流泪的陌生女人，想起她毫无特色的脸和疲惫的漆皮鞋子。女人安静的呜咽声也在记忆中复活。他不想想这些，但还是不自觉地想到了。即使一切都忘记了，那个不记得名字的女人还是忘不了。真的很精彩。

妻子去世两年后，三郎太死于肝癌。就癌症而言，他没受多少苦，住院时间很短，像熟睡一样差点死掉。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生前是个幸运的人。除了一点现金和股票，瀑布省的三郎太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称为财产的财产。留下的无非是一件纪念乐器和一大堆旧爵士乐唱片。托尼·福尔斯谷(Tony Falls Valley)将记录原封不动地留在邮政公司的纸箱里，堆在空空摆动衣帽间的地板上。记录容易发霉，他要定时开窗换空，才踏进房间。一年过去了。渐渐地，家里有这么多唱片开始让他厌烦。光想着堆在那里的唱片，他有时会觉得喘不过气来，甚至半夜醒来再也睡不着。记忆很混乱。然而，记录仍然以其应有的重量堆积在那里。他打电话给老唱片经销商，做了一笔交易。因为有很多珍贵的唱片已经绝版了，价格挺好的，差不多够买车了。但对他来说，这也是无所谓的。很多唱片彻底消失后，托尼瀑布谷这次真的成了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