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高升起,非常明亮,足以照亮他的前程。他已经做了决定,这个决定犹豫了很久,现在掉到了地上。

从二十九岁开始,他开始了仕途,同时也开启了一段纠结难缠的心路。第一次做官,做的是江州祭酒。他出生于一个没落官僚家庭,“少而贫苦,居无仆妾,井臼弗任,藜菽不给”。做官对他,本是不错。但,他个性刚直坦率,不忍受做官的拘束和折磨,便辞官回家。州里又来召他做主簿,他也辞谢。闲居了六七年,晋安帝隆安四年(400),他来到荆州,在州府里做属吏。隆安五年,因母丧辞又回家了。

接下来几年,东晋大乱,桓玄篡夺帝位,天下不得安宁。而他正在浔阳开始躬耕生活。404年,受刘裕邀请,他离家沿江而下,入刘裕军中任镇军参军。虽然身在军营,但是他的心仍在田间。后又离开军营。转移到建威将军刘敬幕下,任建威参军。在此,他同样不能安心,心中仍旧纠结。405年八月,又任彭泽令。就在这十三年间,他再仕途与家乡中反复来回,终究难以下决定。

他,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陶渊明。

我们知道,彭泽令是他最后一任官职。我们都听说过陶渊明“不为五斗米而折腰”的故事,就这样,他终于下决定,拂袖而去,一头扎进田园,在自己的心灵深处自由翱翔。

辞官后,陶渊明做起来农夫,全家都参与耕种。《归园田居》(其三)直接写了他再南山下种豆子的情形: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无疑,陶渊明是真心喜欢田园生活的。虽然家庭条件不太好,但开始归田这几年还是不错的,家里也还有僮仆。但,他真的扛起锄头下地,可见他对田园的真心热爱。

在仕途上,陶渊明是格格不入的,他的个性刚直,受不了官僚的束缚。在田园,他可以自由自在,可以做最真的自己,不需要强颜欢笑,不需要奴颜媚膝,节气到了耕田种地,农闲时读书作诗并与邻居农民喝酒欢聚。这是陶渊明的生活。

出生于农村,读完小学就去了城里求学。离乡求学十几年,回来几次,都是来匆匆去匆匆,没有驻足多停留一些时日。总觉得自己就是夸父,没有夸父坚韧的精神,只有夸父不停奔跑的生活。总是怕自己会落后于谁,便加足马力,不望回路,一心朝前看。就这样,渐渐把灵魂都甩在了身后很远。

记得印第安人语:别走太快,等一等你的灵魂。或许,我走得久了,不记得自己的故乡了,不记得母亲得叮咛了,不记得自己的灵魂了。陶渊明的灵魂在田园,所以在任彭泽令八十多天后毅然拂袖而去,回到灵魂的起点,把酒桑麻。

这次,回到家乡,赶上老家的农忙,就和父母一起农忙。太阳狠毒,稻子刺人,虫子蜇人。农忙了几天,完成了,我却面目全非了。朋友笑问我在哪做了日光浴。我已经黑了一大圈,脖子上还起了一个毒疮,有点痛。手腕和脚腕,袖套也挡不住禾苗上的尖芒,挡不住稻田里的虫子,把我的手脚都刺得通红,蜇得肿痒。太阳一晒,身上似痒似痛,些许恼人。但是,这几天,我早睡早起,不起夜,不失眠,不瞌睡,不萎靡不振,整个人换了一个精神面貌。心里也有了一个寄托之所,不在迷茫,不在徘徊。或许,在家乡乡下,我的灵魂也在这吧。

母亲又说在南边山脚下种几畦豆子。母亲还说看天气晚上会有大雨来临,这正适合种豆子,第二天还不用浇水。我说,和她一块去。母亲欣然。

种豆子是个技术活。我想陶渊明的种豆子技术是不太好的,因为他的豆田是“草盛豆苗稀”。但,这无所谓,“但使愿无违”。毕竟陶渊明种的不只是豆子,更是心中的灵魂。

母亲早先就把豆田整理好了,一畦一畦,笔直整齐。母亲刨土的技术是很好的。豆子是要先育好苗的,现在种的是豆苗。母亲开始挖豆坑,用锄头轻轻挖一个坑就行。看着简单,我却总是挖不好,要么大了,要么浅了,要么歪了,要么太挤了。一畦一畦的地,上面布很多小坑。我先把豆苗放在坑旁边,三根豆苗一个坑。排完了,就开始把豆苗种上去。这让我很为难,因为我要么把豆苗折断,要么把豆坑弄垮了,要么把豆苗种的东倒西歪……反正就是不如意。好在母亲也不嫌弃,她说,种上去就可以了。

做农活,母亲一直都是把好手,这点地很快就种好了。不需要像陶渊明一样“带月荷锄归”。今天,勾着腰,背有点酸痛,但还是很充实,在某一刻我一定想过,一直过这样的生活也是很好的。不然陶渊明也不会弃官归田园。

果然,晚上下起了倾盆大雨,明天可以忙里偷闲了。

在当今社会,我们很难做到归隐田园,很难做到完全抛弃世俗,毕竟我们都是社会人。但是,我们可以做到慢一点,等等我们的灵魂;我们可以做到种一畦豆子,安置我们迷茫的心灵;我们可以建一座自己的桃花源,抚慰我们的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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