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尽情流,也是一种能力
01
前几日,微博上收到陌生人的一封私信,虽隔着屏幕,我仍然感觉到了那言语中隐藏的深深的悲恸。
他说,他那暴戾不负责任的父亲几天前喝了剧毒农药,在重症监护室奄奄一息,父亲一族举全家之力救他,却注定将会以悲剧收场。
他说,他不知该如何支撑下来,未来,梦想,都再与他无缘,从此以后,在自己的世界,他便是孤苦无依的流浪者,再也找不到栖息的方向。
他还说,从来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只有冷暖自知,他看透了人性,知晓了苦恨,再难温柔的对待人生。
屏幕外,我手指冰冷,无言以对。我只能说,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哭一场,无论如何,日子还要继续。
可是他说,哭,已经没有泪水了,如今是,哭都哭不出来。
想必一个人最深沉的伤心便是欲哭无泪了吧。不是不想哭,只是泪水已经流尽,继续哭,只能是干哑的嚎啕,是沉默的隐忍。
泪水也分两种,一种是凝结成珠零落溢出眼眶,一种是化为苦血渗入心肝脾肺肾,将每一个细胞都渲染为困苦的颜色,终生隐匿,一世纠缠,从此与欢笑再无半点干系。
02
曾经,我有过一个男朋友,寒夜里,我们聊起彼此最后悔的事情,他讲到了他与他的父亲。
他与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和睦,因为两个人的脾气都倔强的如同钢铁,恰恰他又值青春叛逆期,常常顶撞父亲,有时气急了,暗地里他偶尔会咒骂父亲。
命运总是很残酷,结果不幸真的发生了,在一个漆黑的夜里,他的父亲毫无征兆的,出车祸,去世了。
这样的人生苦痛,仿佛晴天霹雳,一瞬间击碎了整个家庭的幸福。他的母亲以泪洗面,被命运的火焰吞噬,体无完肤。
而他呢,年少气盛,天真幼稚,却自始至终没有掉落一滴眼泪。
问他为什么,他叹息摇头,说不清道不明。他不愿承认自己的悲伤,却又深深愧疚觉得是自己的咒骂导致了这场悲剧,偏偏年少时自负而气盛,总是试图证明自己的不凡与正确,冰与火的双重煎熬,令他宁愿悲痛欲绝,却强忍着不流一滴眼泪。
等他过了二十岁,阅历慢慢增长,思维逐渐成熟,才惊觉当年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才肯在夜深人静时流下悔恨和怀念的眼泪,对于他而言,这很不容易。
03
一个人丰富而不同于寻常的阅历能催化一个人性情的成熟,而往往成熟要付出很多的代价,比如天真,比如任性,比如柔软。只有幼童会因为没有得到一根馋了好久的棒棒糖、失去妈妈的拥抱和膝盖被摔伤而大哭大叫,而稳重成熟的大人们甚少会因为求不得、得而失或者受到伤害而泪流满面。
也不是不想哭,是觉得眼泪挂在孩子脸上是天真无邪,而流在自己的眼里便是无比恶心的矫情,我们大多数人最害怕的,便是被人贴上矫情的标签,因此只能在人群喧嚣的时刻灰溜溜硬生生的将情绪隐藏,强装出一副处变不惊风雨过后为生波澜的模样。
最可怕的是,这样的面具在脸上挂的久了,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曾经是怎样的天真如何的可爱,恍惚间生出几分幻觉,以为成熟稳重便是人间真相,渐渐的,竟连眼泪是咸是酸,都不再记得了。
原来有泪尽情流,竟是这样一种奇妙的能力,当你拥有它时,你鄙视它污蔑它拼尽全力意欲甩掉它,但当人生成长的拐角来临,你稍不留意,它便会悄然溜走,而待你幡然醒悟竭尽全力的念它寻它之时,它却如同被抛进湖面打水漂的石子,扑通几声,便消失不见,永沉湖底。
04
你有多久没有放声痛哭过了?我们又是从何时开始,不再有眼泪的呢?
年少时期,青春叛逆,我们天真的对自己说,不能输,不能掉眼泪,其实是一种赌气的话语。那时候以为眼泪是世上最讨厌的东西,你一旦流泪,便会被身边所有的人瞧不起。你害怕别人的不屑一顾嗤之以鼻,所以固执而倔强的把泪水围截在眼眶之中,宁可受伤宁可遗憾,也绝不流泪。
当你突遭命运重难,硬生生被世间铁锤砸进人生最低谷时,你想声嘶力竭的哭喊,也想旁若无人的吵闹,但那种忽生的无力感和失重感,会令你觉得泪水是最无用的软弱,你哭或者不哭,闹或者不闹,悲伤就在那里,你告诫自己说,既然泪水无用,索性不如硬抗到底,反正,日子还要继续熬下去。
等你自认为已然长大成熟之后,历尽沧桑除却巫山,想哭,却再也哭不出来了。其实悲伤并没有减少,反而生命愈长,听过见过经历过的不公与灾难会愈多,但此时此刻,你会告诫自己,不要哭,不要流泪,眼泪只会令别人在角落里看尽自己的笑话,自己也会觉得泪水竟如此矫情和无聊。
其实泪水何曾矫情过,只不过是人心难测罢了。这人生之初便已拥有的流泪的权利,是你自己在成长的路途逐渐抛却了而已。
只是,这样的能力,弥足珍贵,失而不得,需要我们用一生来珍视。因为这是上天,赐予我们这些软弱而坚强,普通又独特,愿在风雨中成长,愿在泪水中幸福的平凡人的权利。
作者:菀彼青青,专栏作者,微信公号:青青de太阳岛(qqdtyd),微博@匠人菀彼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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