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似乎从来不缺标签。只是能马上记住的大多不是什么好词。
想到什么?“垮掉的一代”“迷惘的一代”“啃老族”“文艺青年”对吗?
现在的中国年轻人,披着“丧”、“佛”、“废柴”的外衣。年轻人乐于认同这一点。
毕竟这是他们自嘲的方式。
表情包“葛优谎”对年轻人来说是疯狂的。“今天不开心没关系,反正明天也不会好。”这种倒置的鸡汤是年轻人发明的。葬礼奶茶、葬礼日历等“葬礼”主题产品在年轻人中很受欢迎,更不用说拖延症、熬夜、死宅,这些都是年轻人的标配。
这样,用“丧”来形容现在的年轻人还是挺合适的。
但是当你抛开戏谑,认真的问他们“你们迷路了吗?”很多人还是摇头:“大部分人活得很积极”;有的很快就认同了,认为周围看到的都是损失;更多人问:“什么是丧?”
年轻人自己也对这个含义明确但含义模糊的流行词感到困惑,对它也没有共识。
什么是丧?如果说只是某一段时期的挫败感的悲伤,某一次失败的痛苦,或者某一段时期的沮丧,那么这个时候就没有必要深入研究了。因为悲伤的感情是人类古往今来共有的。
真正让人好奇的是,这个时代流行的“丧”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和娱乐综艺节目主持人马东口里的“悲伤背景”,和越来越频繁表达的“抑郁”有共同之处?如果是真实的状态,那么深陷其中的年轻人如何才能停止压抑,不再充满希望?
最后只好躺下来社交媒体是一个很好的观察窗口。
一个发现是,一个人在某个社交媒体上的形象基本是一样的。比如在朋友圈,有的人总是倾向于积极向上,阳光灿烂;有些人总是抑郁,很少积极表达自己。
这种分类比较粗糙,但是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而且大体符合我对一个人真实形象的认知。
但是最近,我惊讶于两个熟悉的人,一个是博士生,一个是互联网工作者。两个人代表两种“丧”。
博士生无论在朋友圈还是在生活中都是乐观主义者。他们喜欢在微信上和人聊天时打一长串“哈”。在我眼里,她是一个不能失去亲人的人。
但是有一次我突然看到她朋友圈的封面,是一页只有杜拉斯的诗印在上面的照片——我突然发现我老了,他意识到了这一点,说:你累了。
我去问,原来是她的真实状态:疲惫,失落。至于朋友圈的封面图,她说最后一张是美国一部著名戏剧的主角马南·波杰克。他愤世嫉俗,悲观孤独。他自毁,自责,自暴自弃,生活在绝望中。
为何如此?她好像很清楚,称之为“焦虑症”。网络已经给她呈现了一幅精彩的画面,但是“激动是别人的”,她觉得什么都没有。
用她的话说,互联网已经把整个世界向所有人开放了。她看到了别人的可能性,却得不到。与她“屎一样的生活”相比,她常常感到不快乐。
她强调的“低收获感”,让我想起了另一个在国内某TOP2培训机构做英语老师的年轻人。他整天像鸡血一样努力工作,走路像一朵盛开的花。但我也惊讶地得知她的“丧”:她总是无法满足现状,害怕改变,甚至无法表达新的欲望和期望。
他们有点像徐东,外表积极,还有不容易被察觉但现实中存在的“丧”。这是一种“隐丧”。
另一种丧,从一个互联网工作者在社交媒体上发的“告白”中观察到的,叫做“抑郁丧”。其状态不同于“隐丧”。
我知道他的生活沉浸在一种微弱的抑郁感中,但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自我分析时,我还是有点难过。
在那份“告白”里,他说自己似乎失去了获得深深幸福的能力。尤其是近年来,“丧”的状态从意识层面蔓延到现实生活,连基本的衣食住行都成了负担。早上醒来,没有起床的动力,对新的一天没有期待。生活中的一切,甚至生活本身,都让人不耐烦。
那种痛苦的感觉,像海浪一样,汹涌澎湃,让人失去情绪,疲惫不堪,想要逃避一切;就像是一个深渊,无法逃离,最后精疲力竭。总之就是一种浸淫在体内的腐朽,让人停止思考,失去期待,慢慢被引诱到麻木。
而且我似乎感觉到,越来越多的现代失眠、焦虑、迷茫、无力感的人都在排队等着这样的哀悼。
我试图找出原因。
最直观的理解来自数据。2017年6月,大数据媒体平台UC发布了关于“丧”文化的报告。报告称,互联网从业者、广告从业者和学生是受害最深的三个群体,导致当代人流失的五大原因是危机感、单身、房价高、996、加班。
不难想象。他们是明显而又理智的生活压力,每一拳都打在年轻人身上。但不是分开出拳,而是一套组合出拳,一起把人打趴下,打出黄立行的歌《我终于要躺下了》:
“醒醒,刷牙。早上太晚了。什么是堵车?工资扣除。老板很神奇。加班太累了。我没有时间睡觉...给我一分钟的快乐,给我一个发泄的方式,给我自由。让我的生活不再毫无意义...看不到原来的出口,最后只好躺下。”
这是大部分已经步入社会的当代年轻人的哀思,但仅凭以上原因不足以说明问题。因为我发现“抑郁症”不一定有特定的原因。因为这种哀悼在蔓延,时代在前进。
培训机构的老师告诉我,她教过的中学生至少有几千人,她有一个令人沮丧的观察,就是不管成绩如何,相当一部分学生没有表现出任何欲望,只是一步一步地完成任务,似乎没有什么能真正引起他们的兴趣。
更有说服力的信息来自《中国青年报》今年报道的一项调查。贵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心理科主任王一鸣在专题报告中表示,“大学生抑郁症呈逐年上升趋势”,“有必要建立大学生抑郁症筛查机制”。
这些没有被生活锤炼过的年轻人,饱受着“抑郁和哀痛”,他们开始有一种强烈的无意义感和孤独感。也许他们从小就是最好的学生,最好的学生,但是他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活着的价值和意义是什么。
最后“丧”溜进了“佛”,让人只想躺着说“阿弥陀佛”。
两重枷锁数据无法揭示深度,需要更敏锐的分析工具。
不要太消极地看待哀悼。否定生命的想法并不稀奇。古希腊人在神话中警告世人,人生最好的事情不是先出生,然后很快死去。
哲学家叔本华认为“生活总是像钟摆一样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来回摆动”。
从丧失生命动力、贬低生命价值的意义上来说,现代丧与其他时代的悲观主义有相通之处,源于对死亡的渴望。
弗洛伊德认为,死亡就像生存,也是人类的本能。这种自我毁灭的欲望是一种回归生命之源的欲望,只能压抑,不能消除。当它被压抑到意识深处,就会转化为逃避生活的欲望。
想问一下,面对混乱和山居生活,谁从来没有逃避的冲动?
但现代人的困境是,逃不掉。一旦逃避,就要承受来自社会和自我的谴责。
卢梭的名言我们都知道。它仍然适用,但需要改变:在现代社会,每个人都想象自己是自由的,但他“处处被枷锁束缚”。
现代年轻人有哪些枷锁?债务?996型作品?固化的社会结构?都是好的,但都是老生常谈,此时此地不排外。
这里可以介绍一下韩裔德国哲学家韩炳哲在《倦怠社会》和《在群体》中的分析。现代人的枷锁有两种,第一种是外界强加的社会枷锁,第二种是自我强加的枷锁。
外在的枷锁很好理解。如今,智能设备以前所未有的力量连接着人们,也给了我们更多的自由。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它们伴随着强迫性的社会关系。
用韩炳哲的话说,“人们对数字设备产生了一种近乎迷恋和强制的关系。在这里,自由也体现了强制。”
为什么?以工作为例,虽然我们已经摆脱了工业时代奴役和剥削人的机器,但数字设备使工作不仅成为可能,甚至有必要随时随地进行。还记得去年宁波王兴的孕妇吗?因10分钟内未回复微信工作组信息被辞退。
我们都很熟悉这种被工作支配的恐惧。“它把每个地方都变成了车站,每次都变成了工作时间。行动自由变成了一种可怕的强制。现代人任何时候都要工作。”
这种强制不仅限于工作,还渗透到各种人际关系中。沉迷网络的机会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平等的,对于花大量空闲时间的学生来说更是平等的。
但矛盾的是,一方面,我们被迫被困在无处不在的社会和工作关系中,另一方面,新媒体和互联网正在消除我们与他人之间的真正联系。
在网络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了一种赞美。表扬能维持人际关系吗?可以,但是连接短,弱。你想想,微信通讯录这么多人,你敢随意联系几个?最后,不是孤独和疏远。
与外在的枷锁相比,自我的枷锁更可怕,它使上述模式积极向上,并作为价值观内化在越来越多的人的头脑中。
现代社会首先告诉大家“你自由了”,然后让大家相信“我的人生由我决定。所以,一定要做好自己,不断与自己赛跑,不断超越自己的局限,永不止步。从这个意义上说,积极变成了绝对,一切违背积极和效率的东西都被扔进了“负能量”和“丧”的冷宫。
什么是正能量?虽然你一直要工作,但不要觉得自己被剥削了,而是出于自我意识,自愿,自主,自动性。你要坚信“劳动创造幸福”,“爱情为胜利而战”。我相信,这不是逃避健全的生活,而是积极实现自我的唯一途径。
于是乎,马云不仅把996说成是员工的福分,还让越来越多的人一头扎进工作中不回头,无法自拔。一旦资本家和劳动者达成共识,一起高呼996的正当性和积极性,剥削者和被压迫者就实现了契合,于是“工作成为最有效率的自我剥削,因为它伴随着一种自由的感觉”。
同样的逻辑也适用于嵌入在这个快速发展的社会中的学生。对他们来说,这积极地指向了几乎是社会崛起的唯一途径:考试。凡是不利于考试的都要靠边站。这套价值观不仅影响家长和学校,也影响学生自身。
所以韩炳哲说,现代社会是“兴奋剂社会”,现代人是效率机器。
这和丧有什么关系?
在他看来,现代人作为效率机器,必然是积极的,所以总是在追逐理想化的积极的自我,而真实的自我却被困在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理想自我中。在理想的自己面前,真实的自己是个失败者,淹没在自怜中,不断攻击和消耗自己,于是变得越来越压抑和疲惫。
在这一点上,被困在双重枷锁中的人看起来就像尼采的“最后一个人”,只能工作,根本无法反抗命运。
尼采虽然没有活在这个时代,但是他预言了这个时代。
他用查拉图斯特拉的嘴说:“你们所有热爱艰苦工作的人,你们热爱快速、新奇、奇异的事物。你不能忍受自己。你的努力是一种逃避,是一种忘记自己的企图。如果你更相信生活,你就不会在眼前倒下。但是,你内心缺乏足够的内容去等待——你甚至不能偷懒。”
在尼采的预言中,“最后一个人”的怨念将成为现代社会的基本情感,虚无主义必将到来。幻想自由的现代人不得不躺下,因为他们不能成为自己的主人。
“末人”的自救尼采生理上是个颓废的人。他说:“36岁的时候,我的人生处于低谷——我还活着,但我看不到离我三步远的任何东西。”
他的视力很差,但不伤害他的精神。如果尼采还活着,他可能会担心现代的“最后一个人”,那个要躺下的年轻人,身体很好,但精神上再也看不到三步了。
但是,沉迷于“丧”的年轻人难道就没有出路吗?
在试图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想到了斯洛文尼亚哲学家齐泽克和加拿大心理学家乔丹·彼得森,他们在今年4月举行了一场关于幸福:资本主义VS马克思主义的辩论,当时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
彼得森作为一名心理学家和临床医生,不得不面对和治疗活着的“病人”,即抑郁和濒临崩溃的年轻人。他的治疗经验被总结出版成《生命十二定律》一书,非常受欢迎,一度位列亚马逊非虚构小说畅销书之列。
书中的建议也挺好操作的,比如“挺胸挺胸”、“把自己当成需要帮助的人”、“路上遇到猫记得摸摸”。
但这一点齐泽克并不欣赏。作为一名马克思主义者,他批评彼得森“治标不治本”:“他试图通过灌输基本的责任感来重塑这些人,治愈他们。过程类似于一个人告诉你他吸毒成瘾,快要崩溃了,你却只是告诉他你可以,对方回复我不能这样做,然后你让他在一张纸上写下下周的待办事项……这个方法太俗套了。他会让你大吃一顿,这样你就能找到出路,等等……”
“最后一个人”怎么办?我猜齐泽克会说,我们应该积极参与政治,改变产生“最后一个人”的社会秩序。彼得森可能会说,先不说社会变革,连“最后一个人”都可以对自己负责,采取行动,从改变自己开始,讨厌不解决问题。
对于一个想采取行动治疗“丧亲”的人来说,彼得森疗法当然是有用的。无论什么环境,每个人都逃不出这个问题:他是如何塑造自己的,他是如何让自己的生活充实起来的?
分享一个可能有用的研究。
哈佛医学院马萨诸塞州总医院(MGH)的精神病学家罗伯特·瓦尔丁格尔教授曾参与一项关于一生中精神健康的研究。在75年里,他的研究小组跟踪了724人的生活,年复一年地了解他们的工作、家庭生活和健康状况。
回答者中,有哈佛学生,也有贫民窟的孩子。这些年轻人长大了,进入了社会的各个阶层,成为工人、律师、砖家和医生,其中一人成为了美国总统。有的人一路从社会底层崛起,有的人则相反,跌入云端。
这项调查试图找出是什么让人们在生活中健康快乐。结果不是财富、名声,也不是更加努力。沃尔丁格教授说:“我们得到的最明确的结论是,良好的人际关系可以让人更快乐、更健康。孤独有害健康。”
这是一个很好的启发。走出丧,要从走出孤独开始。
作者|南方之窗记者董克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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