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三泰的手镯突然不见了。
天气热,三姨在院子里洗脸。洗脸时玉手镯总是摸铜盆,阿姨太害怕手镯坏了,就把它脱下来放在石头桌上,回家抹上香,抹上粉,然后不想戴玉手镯的时候,玉手镯不见了。
三姨太怒火万丈,大声叫喊几个丫鬟,吓得两只看家鹅在庭院里转来转去叫。三姨太的玉镯是只好玉镯,是老爷去云南时专给她买回的缅甸玉镯,夏天戴上,美观又凉血。三姨太已戴了好几年。三姨太说她常在梦中听到玉镯里有响声,天气越热玉镯越朝外散凉气。三姨太把胳膊放在肚子上入睡,肚子就凉凉的,很舒服。三姨太把胳膊放在头顶旁入睡,三姨太的头就清爽如秋,连蚊虫都不去光顾那里。老爷说三姨太把玉镯戴活了,沾满了人气。据说戴活了的玉镯能救主人一命,有着护身符的作用。可是,玉镯突然不见了,所以三姨太就十分地生气,真像丢了护身符一般,双手叉腰,怒目审视着几个丫鬟,恶狠狠地问:“说,是谁偷了我的玉镯?!”
三姨太房特用三个丫鬟,三个丫鬟各有分工,一个叫秋红,专干粗活,洗衣晒被烧炉子打扫茅房扫地浇花全归她。一个叫秋香,专给太太捏脚捶背掏耳朵打眼儿洗澡搓背修脚什么的。还有一个叫秋菊,是三姨太的贴身丫鬟,穿梭于老爷与太太之间传递信息,另外还负责太太的膳食安排铺床叠被以及外出陪同等事项。这三个丫鬟全是三姨太被老爷从城里买来之后专配的。三姨太原来是城里的一个歌女,老爷看中了,就花大钱将她买了回来。三姨太说她最喜欢秋色,所以她就亲自给三个丫鬟命名为秋红、秋香和秋菊。
三姨太见没人回答便开始挨个审问,先问秋红,秋红说不知道;又问秋香,秋香已经吓哭了;最后问秋菊,秋菊说我只见你将玉镯放在了石桌上,后来我就不知道了。三姨太又问这个当儿来人了没有,三个丫鬟异口同声地回答说没有。三姨太面色发青地说:“这就奇怪了,外面没来人,你们又没偷,难道那玉镯自个有腿?找,给我找!找不到玉镯你们哪个也别想安生!”
三个丫鬟如遇猫的小老鼠一般开始在院子里寻找。三姨太坐在藤椅里,长长短短地出硬气,浑身都像是朝外冒着火。
三个丫鬟找遍了小四合院的角角落落,没找到。
三个丫鬟胆战心惊地来到三姨太面前,不敢说一句话。
三姨太丢失了玉镯的事惊动了老爷。老爷来到三姨太的住所,简单地问了问情况,接着目光就凶狠起来。老爷把凶狠的目光转向三个丫鬟,三个丫鬟顿时白了脸色。老爷说对偷儿怎能如此善良,要审,要动家法!
老爷一声令下,窜出来几个打手,当即就把三个丫鬟全绑了。三个打手同时拿起了皮鞭,扬得很高。
老爷说:“慢!现在你们自招或检举出谁偷了玉镯,还可以不受皮肉之苦。”
三个丫鬟非常茫然地互望一眼,没一个人说话。
只见老爷一挥手,皮鞭就同雨点儿般落在了三个女孩儿身上。鞭落之处,一会儿便渗出了血。
三个丫鬟同时呼喊冤枉。
打了一阵,老爷又喊停,然后又命三个打手拿出了小刀儿和黑墨。
老爷望了望三个遍体鳞伤的丫鬟说:“如果你们都不说,你们就将被破面,脸上刻上一条小蛇,从左脸到右脸,让你们永远也洗不清!”
三个丫鬟一下被吓昏了过去。
三姨太毕竟是女人,觉得因一只玉镯有点儿过了,便对老爷说:“算啦,全把她们给辞了算了!”
老爷望了三姨太一眼,朝打手们挥了一下手。
第二天,秋红秋香秋菊就一同走出了那座深宅大院。
三个丫鬟相互搀扶着走到一个背处,秋红说:“姐妹们,现在打也挨了,也被主家赶了出来,是谁偷了那玉镯,说出来吧!”
秋香和秋菊都摇了摇头,然后对天发誓,说是若偷了玉镯,天打五雷轰。秋红能看出人的真诚,就很奇怪地说:“这就怪了,咱们都没偷,又到处找不到,玉镯到底弄哪去了呢?”
秋菊说:“很可能是三姨太自个儿放了起来!”
秋香说:“对,咱们都知道三姨太与大少爷的事,她为了封口,故意丢了玉镯,让老爷辞退我们。”
秋菊想了想说:“有道理。为了不把我们置于死地,她还放了我们一码儿,为我们讲了情,省得我们狗急跳墙乱说一通。”
秋红说:“三姨太不是那种人,她与大少爷的事儿我们知道已久,为什么现在才赶我们走?看来玉镯是真丢了。”
秋菊疑惑地问:“若真丢了,我们三个没拿,外面又没来人,是谁偷的呢?”
秋香说:“是呀!”
秋红说:“这是一个谜,我们应该破了它,洗清我们的冤枉!”
说完,三个人就各自回了家。秋红是镇上人,秋菊秋香是乡下人,但也离镇子不远。
不久,共产党的土改工作组来到了镇里,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土改。三姨太的丈夫和大少爷都因反动透顶被枪毙了,三姨太也被拉上了批斗台。秋红是土改积极分子,当下叫来了秋菊和秋香,三人同时上台揭发三姨太,说到愤怒处,就禁不住又掐又拧,最后异口同声斥问玉镯的下落,三姨太那时已如傻了一般,说不出一句话。当天夜里,由于民兵看管不严,三姨太就用自己的腰带上了吊。
秋红秋菊秋香都很怅然,因为到底也没问出玉镯的下落。
几天以后,贫家团开始分配地主的财产,三姨太的两只看家鹅分给了秋红家。秋红爹原想养着看家,不想两只鹅仍念旧主人,死活不听支使,到处乱跑乱叫。秋红爹一怒之下,两刀就剁下了两只鹅头,让秋红烧水煺鹅吃鹅肉。不想秋红将热水浇到死鹅身上的时候,只听“当”的一声,那只玉镯从一只鹅的脖子里显露了出来。秋红大叫一声,顿然解开了玉镯之谜——原来是趁三姨太回屋搽香抹粉之时,一只鹅去“吃”那玉镯,玉镯便套进了它的脖子里被羽毛覆盖,造成了这一冤案。
秋红虽然为玉镯受了冤枉挨过皮鞭,但仍有着揭开谜底的激动,她顾不得煺鹅,急忙忙找到秋菊和秋香,说明了情况。三个人感慨万分,挨个抚摸那玉镯,最后就想到了三姨太,觉得三姨太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般恶,由此又想起三姨太的不少好处,觉得她也是穷苦出身,下场如此可悲,也怪可怜的。最后三个人就走到三姨太坟前,将玉镯深深地埋在了她的坟头。
作者:孙方友
摘自《陈州笔记》卷一,河南文艺出版社,2014年12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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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方友简介
孙方友(1949,9—2013,7),河南淮阳人,新笔记小说巨匠、文体家,被誉为中国当代“小小说大王”。作为小小说的开创者、笔记小说的承前启后者,孙方友自1978年起涉猎各种体裁的小说创作,著有长篇小说《鬼谷子》《衙门口》《女匪》等6部;中篇小说《虚幻构成》《谎释》等39部;短篇小说、小小说《颍河风情录》《罗汉床》《霸王别姬》等200百余篇;特别是新笔记小说《陈州笔记》(由《陈州笔记》与《小镇人物》两个系列构成)系列的创作,被誉为继《聊斋志异》之后中国笔记小说的又一座高峰,《聊斋志异》和《陈州笔记》分别代表着笔记小说与新笔记小说两种文体的最高成就。除小说外,还创作有电视剧、散文作品等;曾获小小说创作终生成就奖、首届“金麻雀”奖、吴承恩文学奖、杜甫文学奖、郭澄清奖等各种奖项70余次;有近百篇作品被译成英、法、日、俄、捷克、土耳其等多国文字。
编辑丨秋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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