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到底是不是河南许昌繁城镇后郑庄的“郑三发子”,这个不测DNA,不好乱说,但郑发万里寻弟这事本身就很吊诡。郑发离开河南去重庆,在很大程度上是蒋介石扒开花园口造成,黄泛区的灾民大部分迁徙到国统区,加快了当地社会生态的失调,国统区百姓的粮食负担进一步加重,从而加重了灾情,许昌繁城原本交通商贸发达,但也没躲过1942的河南大饥荒,郑发看到左右四邻成家成村的死去,心一横,决定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态,就去了重庆。反正横竖是个死,丢了的那个弟弟万一真是蒋委员长,不说荣华富贵,起码不虞饿冻吧?到了重庆,门禁森严,又是个没出过门的外地人,人生地不熟,语言都不通,按理说也没戏,可偏偏有好事的人,这个关键任务就是郜子举,我前面写读书笔记提到过,张钫在豫南“剿”共很反感的一个小军阀,这货跟陈诚是保定的前后期同学,私人关系不错,又做过黄埔的区队长和战术教官,但终究没挤进核心圈子,于是总憋着一口气,想改变命运。郑发说了情况,他越听越觉得像老蒋,他跟蒋相对熟悉啊,就自动给郑出谋划策,结果结结实实把老蒋坑了!
▲1938年的花园口决堤旧照
郑发万里寻弟郑三发子,到了重庆,国府的过期和当政官员对这事的态度,颇耐人寻味。郜子举这样的还好理解,也是赌徒心态,希望能重新得宠,戴笠、戴传贤和吴鼎昌则是有枣没枣打三竿的心态。戴院长作为老蒋的好友最厚道,蒋让他处理,他就和风细雨安慰一顿,还好吃好喝好招待,临走一笔大红包。到了吴鼎昌那里,公事公办,二话不说就报到蒋的案头,搞得后者无语了,只好回个“阅”字!最后是戴笠,我也不干掉你,但你也别乱说乱动了,先给家里汇去五百万法币,这可比扒开花园口给全河南老百姓的遣散费高得多得多!抗战胜利戴笠死了,郑发出来,又被安排到开封,住处和工作都有了找落,每月一千现大洋的干薪,不用坐班。
▲吴鼎昌
郑发抗战胜利后回到河南,没回许昌后郑村,却被安置在省城开封,生活看来是相当不错,在慈悲巷有独门独院的宅子,在特殊部门挂职不坐班,拿着千元月薪,许昌家里,每月许昌专员还要专门跑一趟,送去二三百斤白面,这还不包括河南省主席刘茂恩单独给的那份生活费,要不是有高层人士打招呼,你信吗?所以这事越传越神,特别是河南籍的国民党中层干部酒桌上都公开讲段子,什么“中正”就是中州郑氏,“介石”就是介意难忘后郑村老宅门前的大石头……郑发的好日子在开封解放后差不多结束,刘茂恩没带他淘到台湾,他回到许昌,成了一名中农,谁再问跟蒋的关系,都矢口否认。
▲刘茂恩
1932年,复兴社在开封成立了河南分社,在东华门街跟军校通讯社、河南保安处谍报股合署办公,因为有蒋介石的背书和省主席刘峙老师的支持,发展势头惊人。当时各厅处较重要的公务员、大中小学校的教职员、全省的专署、县区机构人员、驻军军师团营连军官,绝大多数都加入了复兴社,大家觉得不加入则官位不保,有枣没枣打三竿总是好的。为了提高跟CC系的对打能力,还成立了外围组织忠义会,笼络国术界和青红帮。所以在河南,复兴社是完全压制CC系的大好局面,1936年的国大选举,刘老师问能同学们能不能全部掌握?结果选下来,66名代表,复兴社拿下60席,最初以为党天下的CC还以为能半壁江山,结果被打得欲哭无泪。不过这还不算高潮,1942年的洛阳复旦中学事件,CC干将、河南第十二区行政督察专员兼通许县长韦孝儒被赵理君绑架暗杀,才是两统之间的大戏!
▲复兴社成员合影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刘峙溃败河北之后,就像在自己的基本盘河南“积极抗日”,于是拉着复兴社自己的学生们想法子,用豫皖绥靖公署名义召集全省保安副司令及各地土匪头目,在郑州开会。军统骨干、河南省参议艾经武告诉刘老师:河南全省民间武装约有百万,搞出来三十万精锐,训练三个月,绝对能在平津保挡住鬼子南下!刘峙心里明白,别扯淡了,我又不是没跟鬼子打过,于是说最靠谱的还是学八路的办法。言下之意,训练民众,搞敌后武装。但国民党稀烂的组织能力,虽然复兴社出面搞了游击司令部,编了28个纵队、二百多个支队,但最终结果是全省皆匪、民怨沸腾,地方混乱。复兴社瞎胡搞的头子后来被程潜参了一本给撵走了,但汤恩伯发现这是个扩充实力的好办法,结果纵队番号越编越多,都快过百了,战斗力如何?抗战末期鬼子来了场大考,我们都看到了,国民党和果粉说这不怪他们,要怪就怪河南老百姓不好!
▲刘峙
军统抓我党,太不专业了,特别是在河南,简直形同儿戏,即便跟中统相比也是小儿科,顺便说后者是大用叛徒,解放初潘汉年搞以特反特,效果都是很明显的,但缺点也很多,就是你防不住CP的反潜伏、假叛变。咱们继续说河南的军统抓CP,复兴社通过在学校机关等处的基层组织和基本干部搞了情况调研,然后名单给豫站执行。1935年春,军统河南站长刘艺舟非要拉复兴社河南分社的主要干部艾经武“去河大玩玩”,坐车进了校门,刘说河大发现一名女CP叫魏郁,我们去找张仲鲁校长谈谈,把人抓了。艾说我是省议会参议员,这样不好,要抓你抓。三天后人抓到了,刘在电话里兴奋的强调小姑娘很漂亮。四天后豫站书记长尚振生说,我威胁要严刑逼供,让她脱衣服,她很干脆就脱了,我心软了,觉得搞错了!说到这里多说句尚的情况,尚也是河大毕业生,跟侯镜如差不多,都是留学欧美预备学校毕业,然后上的黄埔,所以跟这妹子有师兄之谊,再加上多少有点正义感,所以下作程度有限。后来抗战期间潜伏南京,南京毒酒案就是他策划的,还策划刺杀汪精卫,后来被76号抓获,比王天木等人有气节的多,于是被枪毙了。接着说魏郁,艾一看不是CP,就得给张仲鲁一个交代,而且对方也通过关系找到复兴社的关系作保,便把她介绍给25路军总指挥梁冠英做家庭教师,连学校也不用回了,直接精准就业了。
▲时任河南大学校长的张仲鲁
说到国民党在河南的党棍子,就不能不提到CC系在河南大学的两员健将,前面的李敬斋,后面的姚从吾,他们都做过河大的校长,本校师生对本校领导热衷政治早有看法,著名的考古学家石璋如就吐槽“当时黄际遇先生,以河南大学校长兼河南教育厅长,他的政治兴趣比学术兴趣更为浓厚,他不站在河南大学校长的立场,趁此绝好的机会,因势利导,据理力争,以成立考古学研究所,反而淡然处之,连一个陈列场地的机会也让给碑林,全部成为泡影,这真是河大的莫大的损失。”这三位校长都是很了不起的学者,李敬斋是著名建筑学家,美国密歇根大学建筑工程学士,曾任南京政府地政部部长,今天国保单位河大近代建筑群基本都是他手里规划设计的;姚从吾是历史学家,学宋史和蒙元史的,都知道他的威名,李敖就是他的学生,他的侄子姚瀛艇先生也是我的师祖;黄际遇则是中国开创现代高等数学教育事业的元老,最早留学日本主攻数学的极少几位学者之一,后又获得美国芝加哥大学数学专业的科学硕士,但这几位专家治校的背后,却都是国民党各政治派系角逐河南官场的暗黑史,比如李紧跟陈氏兄弟,姚跟定朱家骅,这个后面再讲。
▲李敬斋
CC系在河南斗不过复兴社,不能全怪后者心狠手辣,首先就是自己内部不团结,斗得一塌糊涂。国民党党务系统渗入河南,实因李敬斋的功劳。李做过河南大学的校长,基于工科出身和对未来中国高教事业的考量,认为河大必须以努力发展工科为主,最早辞职明志。此处慨叹下,要是听了李的,也许解放之初院系调整,河大就不会被一拆若干便宜别家,搞得河南高教长期落后了。再说李辞职后,长期做教育厅长,当时国民党还没在河南公开,他就同K党在豫的负责人刘积学订交,私人关系极好。北伐时期列名南京市党部执行委员,搭上了二陈的线,正式拍到开封主持全省党务。但到了中原大之战后,二陈觉得尾大不掉,就搞了个武术教育家陈泮岭来替代,陈是二陈的大学同学,也是河南著名的武术家和武术教育家,形意八卦太极都打得不错,还能玩大刀和飞龙剑,中原大战时河南省主席万选才要捉他,陈从那么高的开封城墙上就跳下去了。但这位实际的政治对打能力就远不如李敬斋这个文弱书生了,李被剥夺了党权,就跟二陈撕破脸,甚至纵容部下撕咬陈泮岭。因此CC在河南江河日下,没几年复兴社异军突起,原本党务负责组织人事的优势都没有了,河南省参议会选举,干脆直接求饶,哀求能否留一半名额,结果分分钟被打脸,拿到手的没几个,连零头都不够!所以说,国民党的党组织有多涣散,党务系统干部的能力和威信有多差劲,可见一斑。号称以黨治國,以黨治军,最终却沦为行政和军队系统的尾巴,甚至是被鄙视轻视的对象。
▲陈泮岭
军统在抗战前就来河南工作的高级特务,基本没有废物点心,差不多都是后来扬名海内的大牛,比如赵理君和吴庚恕、尚振声。吴后来尚都因为刺杀汪精卫被日伪枪毙了,前面提到的刘艺舟也是军统里的高学历,跟尚一样是留学欧美预备学校毕业,又上的黄埔。刘是黄埔四期,运作关系是把好手,跟刘茂恩私教深厚,抓万选才实际就是他干的,作为四期老大哥又不惜降低身份去攀附六期的师弟戴笠,于是被委以重任,他是河南焦作人,所以军统河南站就由他搭建而起,开封东华门街7号也就成为当时令人胆寒的魔窟。吴庚恕来河南是1934年春夏,当时非常神秘,河南大学新任的校长张仲鲁都不太清楚此人的底细,只知道是军统的干将。北仓女中的创办人、本省著名的教育家张中孚却替吴说项,盛赞此人年少多才、知识广博、三教九流,无所不通,所以张仲鲁应该跟吴认识一下。张中孚算是张仲鲁的前辈,为人忠厚热诚,按理说这个面子要给,但张仲鲁当时刚入了CC系的门,所以一直回避。结果吴携妻到校拜访,走后张却没有回访,在当时这是非常失礼的事情。但吴也没怎么着,张自己都纳闷,说对人家这样炙手可热,手握生杀予夺的军统大将如此傲慢,简直是狂妄,人家却不以为忤。吴是戴笠手下六大金刚之一,能折节如此,的确让人想不到,说起来他也是大学生出身,是军统里少见的高学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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