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 肖复兴：散文贵在有鲜活的细节

孙婷婷 绘

　　□新时报记者 徐敏

　　肖复兴，上世纪80年代以来创作活跃、收获颇为丰厚的著名作家。肖复兴的写作始自北大荒，也在后来的创作中比较多地关注着北大荒及曾经在那里生活过的一代人。他的散文朴实无华，文笔细腻，却总是能带给读者深深的感动和共鸣。

　　近些年，肖复兴依然坚持写作，并于近期在华景时代文化传媒出版了《肖复兴散文》一书，记者以此为契机对其进行了采访，请他分享了自己的阅读和创作经验。年过七旬的肖复兴依然思维敏捷，言语中透露着亲切热诚。

　　去北大荒时带了一箱子书

　　张爱玲曾说：出名要趁早。在肖复兴看来，读书才更要趁早。4月23日是“世界读书日”，肖复兴和记者谈论的话题也围绕着阅读展开。

　　“对孩子而言，越早开始读书越好。”肖复兴说。他回忆了自己童年和少年时期的读书经历，“如果我四年级时没看到《少年文艺》，可能人生会走向另一条道路。”会识字后，他看到的第一本书是父亲买的上海出版的《小朋友》;四年级时，他花一角七分钱买了本《少年文艺》，上面刊登了美国作家马尔兹写的一篇小说《马戏团来到了镇上》。小说讲述的是两个孩子渴望马戏却最终没有看成的故事，文字间夹杂的美好与痛楚给肖复兴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尽管似懂非懂，他认为，那种朦胧的印象和感动让人感受到生活在前进。

　　1968年，21岁的肖复兴来到北大荒，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度过了他的知青岁月。和当时很多人不同的是，“别人都是背了一箱子被褥，我却背了一箱子书。”肖复兴说，这些书包括他学生时代攒钱买下的和借阅的校图书馆的一部分。回忆艰苦而贫瘠的知青年华，肖复兴笑言这些书委实陪伴他度过了一段萋萋岁月。不过当这些书读完之后，他还是要面对精神食粮“断粮”的问题。幸运的是，没想到在这个远离文化的地方，肖复兴所在的农场兽医站有个钉马掌的“曹大肚子”，他的藏书屋成为广袤的北大荒的一泓书的绿洲。

　　“老曹看过我在《兵团战士报》上发表的文章，就托人跟我说想看什么书就向他借。”肖复兴起初怀疑，一个钉马掌的能有什么书，不过，他还是冒雪走了18里路来到兽医站，见到了正在钉马掌的老曹。那时肖复兴正喜欢诗，就列出了艾青的《诗论》，前苏联作家伊莎科夫斯基的《论诗的秘密》和亚里士多德的《诗学》3本书给老曹。没想到第二天，老曹递给肖复兴一个用报纸裹着的包，里面正是这3本书。“后来我读的书都是从老曹那里借的。非常幸运，知青岁月中书基本没有断。”肖复兴说。

　　尽管肖复兴自己热爱读书，也倡导孩子们尽早开始读书，但他对阅读其实有着十分理性的认知。“经常有人说读书改变人生，我认为这种说法把读书抬得太高了。”肖复兴说，其实改变人生的因素有很多，比如健康、机遇、人际关系以及时代背景等等，读书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非全部。

　　他认为，读书更重要的作用是滋养心灵，所以说读书可以“丰富”人生更准确些。

　　文章的烟火气来源于细节

　　“大老张是我们队上有名的酒鬼。一天三顿酒，一清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摸酒瓶子，赶车出工的时候，腰间别着酒葫芦，什么时候想喝，就得抿上一口。”“阳光总是那样灿烂，透过窗子，照得母亲全身暖洋洋的，母亲就像一株向日葵似的特别爱追着太阳烤着，让身子有一种暖烘烘的感觉。”这是肖复兴新书《肖复兴散文》中的句子，一如他既往的文字风格，散发着浓浓的烟火气息。

　　为何笔下的文字这样有亲切感和烟火气?肖复兴说，也谈不上什么秘诀，只是自己在写作上遵循两个要义。“在我国的文学传统中，散文写作一直是以叙事为主，鲜有抒情散文。”肖复兴说，如果有抒情也只会蕴含在叙事之中，比如萧红的散文;孙犁的散文则是在叙事之中含有人生哲思;汪曾祺则是在叙事中浸透生活的情趣。肖复兴认为散文写作要遵循传统，而他的散文也以叙事为主。“不喜欢大段的抒情，觉得比较空泛;也写不了游记那样的风花雪月。”肖复兴笑言，所以他避免写抒情和游记类散文，始终以叙事类散文为主。

　　散文写作是门槛较低但是又十分不易写好的文体类型。单把重点聚焦在叙事类散文上也并非一定能写好，肖复兴的第二个写作要义就是一定要提炼出精彩的细节。“几乎所有人都在写回忆童年和感恩父母的文章，但是很容易写成流水账。把经历写成文章，并不是能感动自己就能感动别人，而是必须要经过艺术加工。这个艺术加工过程最重要的就是提炼出精彩的细节。”肖复兴说，细节需要提炼，而“提炼”这个功夫就考验了作者对散文写作的驾驭能力。

　　肖复兴以文章《鲫鱼汤》为例讲述提炼细节的重要性：赶车的大老张有很多故事，他选取了嗜酒如命的大老张只有一天没喝酒——只为了给回北大荒的肖复兴钓两条小鱼做汤的小事。“如果写作者能选取一个新鲜的角度，那文章的烟火气是鲜活的。”肖复兴说。

　　郁达夫在论述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散文创作时曾说：“原来小品文字之所以可爱的地方，就在于它的细、清、真三点。”肖复兴十分认同和重视郁达夫的这个观点。明代散文大家张岱在《陶庵梦忆》中也说“著墨无声，墨沉烟起”，他认为这也是散文写作的一种境界，是细、清、真的一种写意。“我希望读者从我的散文中能够读到这种境界的一丝丝气息。”肖复兴说。

　　爱好广泛方能有大格局

　　众所周知，肖复兴还曾经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体育记者。回忆十年体育记者的生涯，他直言那是和体育“亲密接触”的十年。“直接采访各类体育赛事，直接接触教练员和运动员，和仅在电视上看体育节目是不同的。这样的接触让我看到了体育展现出来的另一个世界，它给我打开了一扇更加了解社会的窗户。”肖复兴说。

　　而音乐则开拓了另一个审美视野，更加丰盈了生活。“我们接触和聆听音乐，不一定非要具备深厚的音乐造诣。即便是不懂这些，音乐带给人的美好感受也是可以体验到的，普通人也一样可以享受音乐。”在这本新书《肖复兴散文》第四辑《明信片与远方》中，收录了他多篇有关音乐的文章。退休之后的肖复兴在家除了阅读和写作，也会画画和听音乐，是一名爱好十分丰富的作家。

　　谈到热爱体育和音乐给其生活带来了什么，肖复兴讲了一件15岁那年拜访叶圣陶先生的事情。他说，那年在叶圣陶先生家，叶老先生一开始并没有询问他与文学相关的问题，而是让他背一下中国历史年表。“当时我正在读初三，虽然学习成绩挺好，不过还是背错了两个朝代。”肖复兴说，叶圣陶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即便是喜欢文学，也不能只把视野局限在文学的范畴之内，历史、艺术以及自然科学都要学习和了解。“叶老先生的这番教诲对我影响很大，所以在以后的日子中，或者说这几十年来，除了文学，其他的书我都认真去读。”肖复兴说，不要因为不懂而拒绝阅读，阅读过后自然会潜移默化地对个人有所影响。

　　在肖复兴的认知中，一名生活单调的作家是不容易写出好文章的，“除非他有异常过人的天分。”丰富的阅历正是写作的富矿和源泉。

　　肖复兴说，体育和音乐带给他的体验和感受，是单纯的文学世界难以抵达和企及的。这些业余爱好丰富了一名作家对生活的认知，而写作只是帮助这些认知最外化的一种表现。一名作家不应把视野仅仅局限在文学，爱好广泛丰富才能使得写作有更大的格局。“当然不仅是作家，普通人也应该尽可能培养多种爱好，一样能从这些爱好中有所收获。这对一个人的身心无疑是十分有益的。”他说。

　　如今已经年过七旬的肖复兴退休在家，日常除了写作之外，还会关注体育新闻，聆听音乐，也会画画。他很享受这种日子：“写作让我快乐，这些爱好则丰盈了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