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北京大学)
美国历史学家卡尔贝克尔说:“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历史学家。”彭派新闻私立社特别推出了“大学生管家写作”系列,记录了大时代下一个普通家庭的悲欢离合。
爷爷说:“下一场雨,山上的水倾泻下来就会淹没。不下雨,不能维持水,干旱严重的时候很难喝水,更不用说倒庄稼了。下雨了,避开了水,雨缺水了,和水较量了一辈子。”
爷爷的名字叫王德顺,1949年4月7日出生于县赵河镇临川村的中农家庭。“曹河”和“临川”都是鲁东南山区五莲县的夏名,临川河是曹伯河,也就是“曹江”的上游。赵河镇雨水少,从九仙山流出的临川河床严重淤积,不能储存雨水,暴雨下了就发大水,十年不干旱就被淹没了。
爷爷出生的那一年,成都的知识分子带着学生来五莲进行经济调查,带着“斯大林”拖拉机表演耕地,展示了社会主义的美好前景,正好赶走了去赶集的爷爷(爷爷的爸爸)。(威廉莎士比亚,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爷爷)只见过私塾老师的爷爷从此睁大了眼睛,送6岁的小儿子,也就是爷爷去朝霞小学的时候,希望“造机器出来”。(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读书》)(莎士比亚、《小王子》、《读书》)不幸的是,当时,潮河小学几乎是放养孩子的文盲班,虽然爷爷小时候聪明识字比其他孩子快,但仅仅三年就退学了潮河小学,跑到县城大连河去了。爷爷看爷爷上学,没有实效,也造不出机器。因为他能读文章,能算,不再是“睁眼瞎”,所以干脆不再照顾他了。(莎士比亚)。
此后,临川村被列为五莲山公社,爷爷回到村子后也没有继续学业,加入党后像绝大多数农村劳动力一样务农挣钱,嫁给了奶奶王玉英。那几年,特别是武联县自然灾害,更不用说干旱涝灾了,一年六次冰雹杀死了十多头牲畜,一年土壤蝗虫吃庄稼秃,食物几乎绝对收获。被划为地主成分的几位老人说这是“魔乐”(徒劳地找工作偏离了天意),于是叫来菩萨抱怨。“文革”的时候,他们受到批评,革命委员会拿着扩音器对着他们的耳朵喊“人胜天”。
五莲县是山区,蓄水困难,通过“大跃进”,从20世纪50年代末开始,大兴水库建设3354、碧石水库、昭王县水库、长城岭水库一个接一个地建设,工程吃水不说,灌溉地也落座了。但是赵河的水库很难修,据说在50年代和60年代,县里各测一次,就很难处理了。但是本着“创造条件,克服困难”的精神,龙潭区水库工程终于在1975年轰轰烈烈地启动,成立了水库工程指挥部。当年,五莲山公社改名为赵河公社,爷爷27岁。
20世纪70年代龙潭区水库建设场景
爷爷做一辈子最大的官,就是在修水库的时候,一群在五莲一中承担义务劳动的学生成为了“工程建设突击队”队长。工地上,包括贯彻《五七指示》的五莲一中所有教师和学生在内,全县的厅长劳动力聚集在一起,扛着红旗唱歌,走了40多里,到龙潭区工地义务劳动。因为这是“学工、学农、学军”的工农兵学校。编制随军队而来。一班是“行”,三班是“联”。爷爷领导的所谓“工程建设突击队”是学习20世纪50年代十三陵水库建设经验,选拔红、专、积极性高、能吃苦的青年组成英雄突击队,进行劳动竞赛,反而使其变得像样了。13 ~ 4岁的中学生每周可以倒700公斤以上的石头。冷的时候要打碎冰,站在水里剥石头,填黄泥,填大坝的黄泥要用十几个学生组、男人的车、女人的车、小车推四五里推到工地。
爷爷在此之前过了沟,维护了水土,当时队长——是村里的木匠,赵河小学的算术老师——收他为徒,教石匠木匠必要的计算。爷爷摆弄木头,摆弄了一只石头,主要是因为他的头发很亮。他之所以能当上队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是“会结算的人”,也是党员(五莲人擅长计算算术的人都被称为“会结算的人”)。不管怎样,可以计算土石,还可以测量。爷爷一开始不愿意。他想炸山,点火,开炮。(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哈姆雷特》)但是,人们指责他太粗心,放软磨硝酸铵、自制炸药、炮眼挖、雷管都是精细的工作,一点也不能忽视。户部苏里高暴死了不合适的事情。从那以后,全县工地再也不敢轻率地放任不管了。
幸好爷爷很快适应了他的任务,并为他“结账”感到自豪。当时和团队一起工作的韩中老师朱世明说:“大跃进”的时候,五莲县没有电工,农机厂工人宋晓琳做了土发电机,去见毛主席。毛主席称赞他是“你是真正的土专家”,从此爷爷开始以“土专家”自居。有一次,玄文先队来到工地唱样板戏,学生们向他们介绍“土专家”时,一个青年不屑地说:“学工程学的知识分子叫专家”,但说实话,爷爷的村法真的很多。比如不能读图纸,但他能拿着1:10000地形图知道上面单位的面积,这不是很神奇吗?爷爷说,因为手指大约是平方厘米,手掌是平方分米。这比拿尺子量一下更管用吗?(莎士比亚)。
1976年,赵康又一次干旱,4个月没有下犁雨,爷爷赶着粮食和土地,担心水库能否快速修建。山上刷的“愚公移山改造中国”、“准备,准备荒地,为人民服务”、“腰斩龙潭岛,挺直潮水白河”学生很积极,但真的很积极。擦手的人,摔断腿的人,又把平车拉得太紧,坡度陡峭,跑得很快,不小心把车掀断了腿,过了很久才养好。(威廉莎士比亚,哈姆雷特,学生)但是爷爷的口头禅是“班纳”。严厉管束学生,又要求中午吃饭一个多小时,学生们都有意见。一次有一群学生故意
跟他对着干,硬是拖着不上饭,他好说歹说也没说动,只好跟着他们饿着肚子干活,恨恨地骂一句“红专个屁,这点苦都吃不得”。爸爸叫王在刚,出生于1972年。因为爷爷是党员,执行七十年代初期“一对夫妇两个孩,两胎间隔四五年”的计划生育首当其冲,所以孩子只有姑姑和爸爸两人,在男丁数量代表家庭势力的农村可谓十分吃亏。而万人奋战龙潭沟如火如荼的三年正是爸爸的童年。爸爸现在留下的最早的记忆,就是一场暴雨几乎要把家里屋子给冲塌了时他在屋里哭叫,而爷爷却在工地守着水库——他想赶也赶不回来,工地离林泉村起码八里路,更何况爷爷觉得没必要回来:“得亏没塌,我要是回来了该塌的就不塌了不成?”
1970年代龙潭沟水库的建设场景
对爸爸和林泉的绝大多数农民来说,建设中的龙潭沟水库对生产队的吃水问题于事无补:几百号人吃水照样得围着仅有的一口井转,还有邻居因为下井舀水受重伤的。对粮食产量也于事无补:一强调向国家多卖粮、作贡献,就容易虚报产量,而产量报的越多,出力越大,缺粮食缺得越厉害。林泉号称亩产过吨,人均向国家交200公斤粮食,有时却要向外队借瓜干吃。
本来爷爷觉得这些抱怨简直毫无道理,毕竟修完水库这辈子就不用再跟水较劲了,可1977年过了年之后也没叫他们返工,当年春天修水库就没有下文了,“土专家”最后也没能“人定胜天”。水库最终停工的直接原因是清不了坝底,清不了坝底的原因是潜在的渗漏和岸坡坍裂风险。按照原来的施工方式,上游水位一抬高水压就大,要把土方掏出个空洞来,一往缝缝里钻水就要白白流掉渗掉。眼看着清底遥遥无期,钱和物资也批不下来了。虽然爷爷在今后的几十年间不断地听人解释真正的“专家判断”,对龙潭沟的“破碎带”“断裂带”是全国罕见的难题一清二楚,但他始终坚定地认为这不是干不了,而是因为毛主席去世了。
毛主席去世的几年后,一切都在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地、富、反、坏”分子摘帽了,大包干搞起来了,集体经济渐渐没人提了,大家也不大怕说话了,爷爷也回到了分到的一亩三分地上干农活,学了蘸糖葫芦的手艺到集上去卖,有时也会“重操旧业”,去帮着做做木工活、盖盖房子。当初爷爷没多生几个儿子,现在后悔了:计划生育政策一天严似一天,超生能把他罚到倾家荡产。
爷爷想让爸爸读工科,成为真正的专家,可爸爸讨厌与工科相关的一切学科:数学、物理、化学,却喜欢语文和英语。爷爷觉得爸爸学不好数理化是不务正业,但爸爸非但没有不务正业,反而属于那种“不要命”的学生:所谓“不要命”就是只留一口气参加考试。和不少山区学生一样,爸爸也是每晚脸被煤油灯的烟熏得黢黑黢黑,早上洗脸鼻孔都是黑乎乎的;每次往返学校都要走十多里路,为了携带方便和省钱,主食是地瓜面子煎饼就咸菜疙瘩,吃多了烧胃,间接导致爸爸和他不少同学中年之后都得了胃病。小升初时爸爸以潮河镇第三的好成绩考进五莲一中,却整天想着怎么样赶紧考出去工作。中考报志愿时爸爸没有填报五莲一中的高中部,而是赌气报了潍坊师范学校。出录取结果的当天,书记见了爷爷就向他报喜,爷爷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回去拿树枝子把爸爸抽得嗷嗷叫,之后也无可奈何地放他走了。
爸爸上师范的时候正值对爷爷憋着一肚子火的叛逆期,觉得大修水库根本就不值当潮河镇费那个事,依据之一就是:潮白河的旱涝问题不是靠“文革”修水库解决的,而是靠改革开放后的小流域综合治理解决的。“文革”最后几年全县以粮为纲、砍了不少林子,什么石头地上都开荒,之前搞的水土保持工程也都荒废不算数了。再加上大包干之后集体经济变成单干,不少本来建的时候就匆忙的水库因为疏于管理也开始淤。最夸张的一次是1985年,一场大雨直接把薛村水库给淤平了。后来镇里也不修水库了,从林泉河开始慢慢干一系列小工程——裁弯取直、加深河床、砌石护坡,还建了气象站、水文站监测,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大涝灾了。不过当时爸爸没想到的是,潮河镇灾害缓解其实也跟退耕带来的生态改善有关——劳动力都往县城和大城市里跑,原本毁林开出来的坡耕地没人种了;而林泉农民吃尽了粮食广种薄收的亏,多数都不怎么种粮了,改种烟叶;爷爷虽然抽烟但不想种烟叶,就索性把原来的副业当成了主业,山楂下来的时候就蘸糖葫芦,要么就满五莲县窜找工地干活。
当然,最后爸爸也理解了爷爷的纠结和郁闷。爷爷觉得当“土专家”的几年是他人生最光荣的几年,村里的老汉却觉得爷爷迂得像个潮巴(傻子),他为此没少发脾气。一次过年吃饭时,二姑奶爷喝多了,席间大声说了一句“……噫,吃不了,穿不了!”爷爷脸一下黑了,重重地放下碗拂袖而去。还有一次爸爸从师范回来时,居然看见家里桌上摆着一本《十万个为什么》。问他哪里来的,说是从刘元坤(潮河小学老师)那借来的。爸爸不吃这一套,觉得爷爷怎么可能拉下面子去找小学老师借小孩看的书,再三问他之后才承认是去供销社买的。爸爸觉得简直是不可思议,觉得爷爷的文化水平能看进去才翻了天,不过也没怪他乱花钱这码事。
爸爸1993年参加工作,去县城职工子弟小学当了数学老师兼体育老师,带校篮球队训练,又在1997年与纺织厂工人的妈妈结婚,2001年当了爸爸。
爷爷知道妈妈生了个女孩的时候一度非常失落,并不是因为传统意义上的重男轻女,而是觉得女孩不是学理工的料。童年在老家的时候,爷爷就经常念叨我“学好数理化”,以至于耳朵已经听出老茧的我在父母面前管爷爷叫“数理化”。可能遗传了爷爷和爸爸的某些特质,小学中学的我一直成绩拔尖;然而相比分数,爷爷更关心我读了什么专业,即便他的孙女考上北京大学,还是因为读了文科而耿耿于怀。高考录取结果出来之后,村里好事者怂恿爷爷赶紧请客吃饭,爷爷居然说了一句“知识越多越反动”。虽然知道他这是不想请客和对孙女的失望的双重作用之下说出的气话,我还是觉得有点好笑,问他“那你当‘土专家’是不是有知识?”答曰:“你那是假知识,我这是真知识,毛主席批的,是假知识。”
龙潭沟水库现景
2007年,也是我小学入学的第一年,县委县政府决定重启龙潭沟水库建设。这个项目再次上马的决定性原因,是争取到了山东烟草系统水利激进的专门投资支持——现在的潮河镇已经成了烟区,而龙潭沟水库的项目成了推动烟农增收致富的“烟水惠民”工程的一部分。这次的建设由葛洲坝集团三峡公司承建,全部是机械化作业,据说为了对付断层、进行混凝土灌浆还请了国外专家会诊,数易施工方案。当时爸爸还问过爷爷的看法,得到的回答是:“大茂庄唱的《红灯记》——够吊呛。”
但不管爷爷怎么想,2014年龙潭沟水库最终还是落成蓄水了。第二年,龙潭沟水库改名叫龙潭湖,成了五莲县的备用水源,也成了九仙山风景区的一部分。每天电动船载着外地游客在水面上来来往往,一趟收五十块钱,景区停车场附近也像几十年前会战时那样刷着标语,内容却变成了县委书记马维强提出的“新时代五莲精神”:自力更生,艰苦创业,挖山不止,拼命硬干。爸爸好几次提出带爷爷去水库看看风景,但爷爷每次都拿“蓄水之后我自己又不是没去过,又不是没见过水库,有什么看头?”来搪塞,也不知道他是真去过还是不想去。
爸爸在五莲一中上学的时候,前任校长韩俊三在宣布给刘少奇平反的师生大会上的两个非著名论断被传为笑谈:“什么是浪漫?浪漫就是吊儿郎当,就是耍流氓。”“什么是五莲人?五莲人就是实在人。”前者是他针对部分学生头发打蜡等现象大动肝火,已经成为了历史的记忆,可后一个论断却称得上历久弥新。
高中时,地理老师觉得我是他有史以来见过做题最多的学生,这么拼命迟早得把脑子烧坏,于是为了给我们“调剂心情”,在一次水利建设的专题课上放了县里拍的龙潭沟水库的小短片。视频点开的瞬间,我感到某种奇妙的呼应感:三代实在的潮河镇人跟水较劲,最终把水驯服;就像我们跟彼此较劲,最终像水一样融入彼此的历史之中。
责任编辑:钟源
校对:栾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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