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通俗腹泻》和《军事论坛》中,“夏雨林军”和“祁文军”一直是汉代军事体系中的热门名词,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汉武大帝时代,甚至整个西汉根本没有这两个“军”
见《汉书·百官公卿表》:
羽林掌送从,次期门,武帝太初元年初置,名曰建章营骑,后更名羽林骑。又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羽林,官教以五兵,号曰羽林孤儿。羽林有令丞。宣帝令中郎将、骑都尉监羽林,秩比二千石。
对比一下同样“掌……送从”的“期门郎”,见《汉书·百官公卿表》:
期门掌执兵送从,武帝建元三年初置,比郎,无员,多至千人,有仆射,秩比千石。平帝元始元年更名虎贲郎,置中郎将,秩比二千石。
两者差距非常明显:
(1)“期门”待遇为“比郎”,“羽林”则未提及;
(2)“羽林”有“监”,有“令”、“丞”,而“期门”只有“仆射”,直到西汉末年才设置了“中郎将”。
之所以如此,恰在于两者的兵员不同,组织性质也不同,见卫宏《汉官旧仪》中对“期门”的记载:
期门骑者,陇西工射猎人及能用五兵材力三百人,行出会期门下,从射猎,无定员,秩比郎从官,名曰期门郎。
也就是说,期门郎的兵员是挑选陇西郡擅长射猎或者武艺强悍的勇士300人,在约定时间等在宫中某门下,跟随皇帝射猎的从人,没有固定编制员额,秩比“郎从官”,“郎从官”,看似是一个概念,实际上是两个概念,见《后汉书·孝和孝殇帝纪》:
三年春正月甲子,皇帝加元服,赐……郎吏、从官帛。
“郎”是“郎吏”,“从”是“从官”,“期门郎”秩比“郎从官”,也就意味着它不是“郎从官”,这里面的“郎”好解释,“从官”正是
卫青在发迹之前“给事建章”究竟是个什么官?一文中所提及的“中从骑”,这就意味着“期门”实际上是比照“中从骑”待遇的角色,出现也晚于“中从骑”。
在《汉书·东方朔传》中曾详解“期门”得名:
建元三年,微行始出,北至池阳,西至黄山,南猎长杨,东游宜春。微行常用饮酎已。八九月中,与侍中、常侍武骑及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故有“期门”之号自此始。
这是说汉武帝在建元三年开始喜欢“微服出游”,八九月间,让侍中、常侍武骑和陇西、北地郡的能骑射良家子,在殿门等候,所以,有“期门”之“号”。
不过,根据应劭《风俗通义》引述西汉刘向与汉成帝的问对:
文帝代服衣,袭毡帽,骑骏马,从侍中、近臣、常侍、期门武骑猎渐台下,驰射狐兔,果雉刺彘。
也就是说,早在汉文帝时,已经有“期门”的说法了,这与《汉书·东方朔传》中的记载看似矛盾,所以有不少前人学者认为《风俗通义》有误。
其实,这里最重要的问题,在于“期门”二字,应该是一个“制度名词”而非“军号”。
对照上下两条史料,“侍中”为所共有,见《汉书·百官公卿表》:
侍中……皆加官。所加或列侯、将军、卿大夫、将、都尉、尚书,大臣、太官令至郎中。亡员,多至数十人。侍中、中常侍得入禁中。
《齐职仪》载:
汉侍中掌乘舆服物,下至亵器虎子之属。……初,汉侍中亲省起居,故俗谓“执虎子”。“虎子”,亵器也。
也就是说,汉朝的侍中管理皇帝的车马衣服,以至于尿盆马桶,且能够“亲省起居”,也就是出入皇帝寝处禁省,直到汉武帝末年以侍中莽何罗行刺为由,让侍中出居禁省外,之前的汉王朝,“侍中”应该都在禁省内居住、给事,且必有官爵才可“加官”,属于典型的贵族侍从。
主要区别在于“常侍武骑”和“常侍、期门武骑”,考虑到《汉书·东方朔传》中“期诸殿门”和《汉官旧仪》中“行出会期门下”的说法完全吻合,也就是“‘固定时间间隔’在殿门下等待”。
由此引申,汉文帝时代并无“期门之号”,但有“期门之骑”,也就是与“常侍武骑”相对的“期门武骑”,在伴随皇帝射猎、冶游的任务上没有区别,在陪伴待遇上却有区分,一者为“常侍”,一者为“期门”。
“常侍武骑”,见《史记·李将军列传》:
(李广)从军击胡,用善骑射,杀首虏多,为汉中郎。广从弟李蔡亦为郎,皆为武骑常侍,秩八百石。尝从行,有所旻陷折关及格猛兽。
李广被召为“汉中郎”和“为郎”的从弟李蔡一同为“武骑常侍”,“旻陷折关”是指攻城拔寨,格猛兽则是随君狩猎,可见既有侍从任务也有战争任务。
又见《史记·司马相如列传》:
以赀为郎,事孝景帝,为武骑常侍。
《史记索隐》引东汉张揖(《广雅》作者)注释“武骑常侍”:
秩六百石,常侍从格猛兽。
结合文帝时李氏兄弟的角色,则“常侍武骑”本身就是有“秩级”的随君王射猎、“格猛兽”的正式官职,而其“秩级”非“比秩”,说明应属于正式官职的“吏”,而非“加官”或“宦皇帝者”。
这个官职,在《二年律令·秩律》中缺载,从执掌、秩级来看,却可能与其中一个职务一致,即“秩六百石”的“上林骑”,上林苑地在渭水之南,秦始皇在其中“作朝宫(前殿即为阿房)”,汉武帝时扩建上林苑,实则是在秦宫苑体系基础上,建设大量离宫,而其核心功能仍旧是“猎苑”。
卫宏《汉旧仪》载:
上林苑中,天子遇秋冬射猎,取禽兽无数实其中,离宫观七十所,皆容千乘万骑。
此处记载虽为汉武帝扩建上林苑之后事,可“天子秋冬射猎”却不会自汉武帝开始,之前的秦、汉皇帝多有游猎记录,则“上林骑”很可能就是“武骑常侍”的前身,也是“贵族侍从”。
在确定了“常侍”的角色后,再看“期门”的兵员来源:
陇西工射猎人及能用五兵材力三百人。(《汉官旧仪》)
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汉书·东方朔传》)
共通点即在于“兵员区域”,但并没有说明这些“兵员”为汉武帝“新置”,换句话说,“期门”之得名,必然晚于“陇西、北地良家子”的“待诏”入京师,而看《汉书·地理志》:
天水、陇西……汉兴,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名将多出焉。
“羽林”、“期门”之名绝对上溯不到“汉兴”之时,那么,这个“六郡良家子选给”,只能是“羽林”、“期门”的前身——“建章营骑”或称“中从骑”,“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
至此,“中从骑”和“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的任务区别也终于揭开了谜底:
(1)“中从骑”有“监”、“令”、“丞”,实为部署于“宫”、“园”等处皇帝居所中的“骑士”,有官署,有集中驻扎的驻地,掌管“送从”,担任皇帝出行的警卫和仪仗;
(2)“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则有“仆射”,说明规模小,并非集中驻扎,而是分散小队于殿门处的其他官署“待诏”,类似于东方朔的“待诏公车(公车署)”、“待诏金马门(宦者署门)”,最初掌管的也并非“期门郎”担任的“送从”任务,而是随从射猎。
综上所述,“羽林”和“期门”在汉武帝的时代,只是陪同射猎和警卫的侍从骑兵,根本不是什么大规模的军队,一直到西汉灭亡,也没有发展成为有固定编制的“野战军”,甚至没有“军”的名号,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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