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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河李辉 亲历土地改革,复旦土改工作队员日记60多年后终曝光

2019年,89岁的杨。摄影/王庆彬

复旦土改队一员的回忆与追求

正文/杨

发表于2019年7月29日《中国新闻周刊》第909期

1949年秋在上海复旦大学外语系学习德国文学,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批大学生之一。

1951年秋开学不久,我参加了皖北和平土改,历时两个月29天。当时我在日记里详细记录了这段经历。

多年来,我一直怀揣着整理土改日记的愿望。60多年后的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完成了这项工作。

去五河

1951年9月15日,华东军政委员会教育部责成复旦大学、南京大学、浙江大学等7所高等院校组织文理学院师生参加土改,决定复旦大学参加皖北土改。

9月19日,复旦大学校委会宣布,复旦大学文理学院学生停课,准备土改。9月22日,校委会审议通过了参加皖北土改工作大队的教授、学生班名单,决定由历史学教授周予同任组长,大队部党支部书记,经济学教授余凯翔任副组长。工作队600多个,数量在当时全国高校土改队伍中名列前三。

1951年10月7日晚,我们乘坐沪宁列车离开上海。乘车至南京下关站,换乘金浦线列车,到达临淮关,属于皖北凤阳。复旦大学的土改专责小组是在五河、灵璧两县进行土改。

安徽省五河县农忙的人们。图/新华

临近傍晚,五河县人民政府派来接我们的18艘大帆船停靠在淮河岸边。外语系60多名同学乘坐两艘大帆船,连夜悄悄驶向五河县,第二天早上抵达五河城关镇附近的淮河口岸。五河县近千人用鼓点、秧歌、鞭炮迎接我们。

当时五河县集中了五支土改队:600人的县土改队,400人的苏北农村工作队,150人的浙大土改队,60人的北京土改队,635人的复旦大学土改大队。

在五河县,我们学习了20天。主要内容是全国、华东、皖北的土改形势和政策,制定土改小组成员守则,与苏北土改小组组成联合工作组。

新中国成立后,根据《中国人民政治协商委员会共同纲领》,中央人民政府第八届委员会于1950年6月28日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规定:“废除地主阶级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实行农民的土地所有制,以解放农村生产力,发展农业生产,开辟新中国的工业化道路。”这部新的土改法改变了以前征收富农剩余土地的政策,改为保护富农经济,保护中农和中小土地出租人。会议还确定,从1950年冬季开始,全国土地改革任务将在两年半到三年内基本完成。

1950年冬,在3.1亿人口的新解放区,分批进行了土地改革。皖北在1950年遭受了一场严重的洪水。为了集中力量治理淮河,土改比其他地区推迟了一年。

五河县的土改始于1951年7月15日,整个运动分为两个阶段。复旦大学的土改队参加了五河县托西区的土改。

10月17日下午,复旦大学土改队和苏北土改队组成混编,组成一个10人工作组的大队。每个工作组25人,组长一人,副组长一人。每组管一个乡,一个乡八九个村。两到四个土改小组成员负责一个村。

10月27日,各工作组开始下乡。我们组坐了一条船,一辆牛车,走了18英里才到凤凰乡。

凤凰乡年轻的女政治指导员李辉向我们介绍了凤凰乡的情况。这个乡有9个村,737户,3659人,19724亩,8分土地。她还逐一介绍了各个村的村长,说有的村长工作积极,有群众的威信,有的工作平平。我要去的薛稷村是第九个村子。李辉的介绍是:“没有村长,但显然有两个地主。村里有两派,不统一。以前土匪多。”

10月28日,共产党员会议在罗安村举行。29日,原定于一大早召开乡镇村干部扩大会议,但与会者迟迟不来。去农村之前听说农村开会不准时,今天才真正意识到。我如坐针毡,而苏北土改班子成员却坐在钓鱼台上,说着急没用,等着!会议上午10点半才开始,下午5点半才结束..

会后,土改队去了各个村。

薛稷农村土地改革

我和徐瑞华负责的薛稷村离罗安村有五六英里。当我们到达薛稷村时,天已经黑了。我们煮了一锅饭,用咸豆当食物,感觉还不错。

吃完饭已经八点多了,马上召开了村民会议。只来了一半,看起来有点无精打采。会上,村里的党员干部薛连志讲了土改政策,苏北土改队的徐瑞华讲了话。

薛稷村有453人99户,有三个自然村连接在一起。村子的西端是马的家;再往东一点就是薛,人数众多,政局复杂;村中间是赵家,老实温柔,一般属于中学;村东姓曹,姓王。

去皖北之前,复旦土改专案组在上海集中听了十几天的报道。这是1951年10月4日听杨报告的记录。数字/受访者提供

土改第一阶段是宣传动员阶段。党团、干部、民兵、妇女、贫苦农工、村民、农民代表等各种会议。被集中关押在村子里。其目的是宣传土地改革政策,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步发现和培养积极分子,使他们成为参与和领导土地改革的核心要素。

平时各种会议都在村里开,徐瑞华也参加。他让我多找村里的人聊聊,挨家挨户听听农民对土改的看法。

我记得当时准备了一些问题:楼主是怎么压迫剥削你的?你吃过什么苦?你认为我们村的地主是谁?第一次遇到一个老农,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他看到我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本子。他跟我说了几句话就走开了。我只是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慢慢地,我想通了,我们应该先从谈论日常生活开始,然后才能问我们想知道的问题。

11月1日上午和11月3日晚上,我们举行了两次老农会,由徐瑞华主持。他让我把大家反映的问题写下来,准备下一阶段斗地主的材料。

在研讨会上,我们经常问一些问题,启发我们深入讨论。徐瑞华曾经问,为什么我们贫穷的农场工人贫穷,吃不饱饭。我们生来贫穷,还是不工作?老农民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怎么会有天生贫穷的东西?我们家哪个不勤劳?然而,我们为地主工作或者从地主那里租用土地来种植庄稼。最后我们没得到多少,大部分都被地主掠夺了。

在这些会议上,也听到了各种反应。当时是收芋头的季节。一些农民说,当他们听说会有这么多会议时,他们很担心。谁来做农活?有人说,不要“飞,吹喇叭,想高,说话大声”。那真的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吗?在土改工作中,我意识到现实和我听到的报道还是有差距的,至少没有那么轰轰烈烈。农民似乎不像《白毛女》中的Xi和杨白劳那样对地主怀恨在心。在大多数农民眼里大势已定,不打地主你就垮了。为什么要在土改上花这么多时间?一个贫穷的农民告诉我,这个地区的土地很贫瘠。即使地主打起来,拿到几亩地,也很难种好地,因为他自己家里农具很少。如果他交了农业税,肯定吃不饱饭。最后,他要么接受政府救济,要么出逃农村。我接触过一些农民,这样说并不少见。

土改第二阶段11月12日开始,11月23日结束。这个阶段主要是分班。

上级要求分清地主和富农、富农、富中农和中农、中农和贫农的界限。在讲解如何分班的时候,要善于运用启发式和问答式的方法。先画地主,后画富农;先画明显的,不复杂的。

经过十多天的会上讨论和会后讨论,薛稷村99户453人的构成逐渐从整体上清晰起来。当初有三个地主。

第一个是吴华新,以前200多亩地,现在150多亩。做虚假担保人。不工作,雇长工,放债。抗战八年,这个地方是个跷跷板区,他被反霸、减租减息打败了,他也回来反攻。目前土地都租出去了,但是收不到租金。

第二个是薛,土地120多亩,大部分是1930年以后购买的。他爸爸是老师,我是医生。淮海战役后,全家迁到蚌埠。我自己不工作,家里的女人工作。以前雇了两个长工,现在都租给大田村的一个租客了。

第三个是马,他以前有一百多亩地,抗战以来卖地八年近三年,现在只存了一半。他曾是共产党的领导人,也是一名伪安全主管。他在八年抗日战争和反霸权斗争中与他对抗,然后逃离蚌埠。

这三个地主都不大,不在老家。我参观了薛的家。他家根本没有庄园,没有大院,只有一个客厅,四五个卧室。客厅30平米左右,没有任何家具。现在成了堆粮的地方,堆了三四百斤绿豆。他本人不在村里,只留下亲戚。

有些农民要求房东回来打架。经过反复讨论,我们向上级做了汇报,要求将他们送回吴华新,由人民审判。但是没有被批准,只能找一个吴华新家的经纪人留在村里批评。

当时对批房东有明确的政策规定。我们提前做了很多准备,也进行了试租房东的演练。我们讨论了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土改队和村干部也要帮助受害者准备申诉材料,防止地主在斗争中被变相殴打、捆绑和折磨。

议批地主的会议比较温和,农民主要倾诉地主的疾苦。一些贫农流泪,而大多数雇农和佃农不发表意见,很少听到他们的抱怨。

最后召开了乡干部会议,邀请农民代表参加。阶级划分报告经区政府通过批准后,召开包括地主富农在内的村民会议,宣布没收地主财产,由农会执行。

住在我对面的家庭被归类为富裕的中农。这个家的儿子,十五六岁,长得帅,喜欢读书,羡慕大学生,经常主动找我聊天。他说土改队下来组织大家学习。他父亲读书后,以为家里人会评价富农中农。这个“富农中农”似乎离富农地主不远,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我父亲是这方面的劳工专家。如果他慢慢变富,会不会变成地主富农?”我记得当时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第二阶段,还有一件事要做,就是对村民的历史做一个大致的调查,看看有没有犯罪行为。这通常以会议和单独谈话的形式进行。

根据当时的工作日记,得知薛连生的历史并非清白;马开驹、薛长靖在伪军、国民党军队工作过;薛景求当过兵,开小差后当过土匪和小偷;马凯翔当过土匪,抢过人;、马家来、马三人在朝廷里都是土匪;马凯龙是个贼。当然,这只是民众反映的情况,并没有得到验证。

第三阶段11月24日开始,12月5日结束,主要包括没收、征用和分配。

土改的主要目的是没收地主的土地,分给没有土地或土地少的农民。但采取区别对待恶霸地主和普通地主的政策。

八年抗日战争和三年解放战争期间,这个地方时而被日本占领,时而成为抗日根据地,时而成为国民党占领区,时而成为解放区,土地占领发生了很大变化,给准确把握土地形势带来了很多困难。一些地主在反霸、减租减息后,利用国民党军队重新占领这一地区,然后回国反攻,采取了比较宽容的政策。重点是看这个楼主有没有杀人案。如果有杀人案件,需要单独上报审批,并规定必须有物证。只有经过上级审批,才能将非法流亡地主逮捕归案。

对于普通地主来说,土地是按村人均分配的。对于富农来说,他们租的土地是协商征收的。对于被没收和征用的土地和财产,将形成分配草案,然后召开乡镇农民大会进行讨论,由大会最后确定。

下一步是测量土地,划定边界。户主多为男性,会离家参与治理淮河。离开之前,家家户户都在做这项工作。

这些天天气温和,偶尔有阵风。我看着人们和村干部一起丈量土地。他们使用像指南针一样的尺子,尺子是木头做的,差不多有一个人高。因为土地不方不全,有时候需要讨论面积有多大。此外,邀请了一些有经验的农民来鉴定土地的肥力、与水源的距离等。

第四阶段是颁发土地证。这个阶段需要拟定土地合同,填写申请表,发放新的土地权属证书,插入分界线。

土地分配工作结束后,进入审查阶段。县里组织了一个200多人的土改审查小组深入农村进行审查。

在我看来,以薛稷村为例,我们在这里是陌生人,地方干部说了算。干部是不是为了私利很难搞清楚。在农村,家族族人的观念还是很强的,有些矛盾已经私下解决了,你几乎不可能知道内幕。

五河县土改后,地主平均占用土地从18.8亩减少到4.84亩;富农平均占有土地从12.07亩减少到9.7亩;中农平均占有土地从6.1亩增加到6.6亩;贫农和农场工人平均占有的土地从1.5亩增加到4.65亩。

五河县土改后,我们搬到灵璧县,一直到1952年1月22日,坐火车回上海。

回到五河县

2014年4月20日,63年后,我回到五河县,希望能找到往日留下的痕迹。1951年我21岁,今年84岁。

五河县的老城区正在被拆除。旧县城唯一的街道凤仪街将按原貌修复,依旧用青石铺成。像过去一样,每天晚上关门后,路两边的商店都会铺上长长的木板。

我们沿着淮河开到凤凰乡。凤凰乡作为一个乡镇,早就不存在了,现在成了肖伟镇的凤凰村。肖伟镇党委书记白洛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三四个老人。其中,田光禄和田兄弟告诉我,当时我在他们家吃饭,邀请我去看望他们。当年,薛稷村很少有砖房。今天到了田家,看到了砖房。他们跟我说现在五河县很难看到泥造的农民房了。

肖伟镇还帮我找到了凤凰镇的女政治指导员李辉。她风华正茂,不善言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时,她已经87岁了。她前几天摔倒了,不能走路。在她家,她向我伸出手,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60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今天又见面了。我拿出土改日记,翻到那两页记录她对凤凰乡的介绍,读给她听。她听了之后印象很深,说我是个有心人。

五河县是我青年时代在农村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也经常怀念这里的发展。在1989年8月奉命前往奥地利之前,我带着由外交部组织的大使和参赞组成的学习代表团来到五河县。当时我看到农民还生活在贫困中。这是我第三次来五河县,一路上看到的农舍都很整洁。五河县人民的生活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善。但是,看到县城全新的住宅楼,还是有些疑惑。谁能买得起这些新房子?

我在五河的朋友、五河县招商局党委书记王伟华告诉我,五河县的新房每平方米3000到5000元。五河县的中青年劳动者大多在城市工作。近年来,他们的收入大幅增加,从过去一个月的1000元增加到三四千元。现在从事种植业的农民大多是大企业或者专业农户,收入一般都是800元一亩。此外,政府给农民的农业补贴从每亩200元到250元不等,这意味着他们每亩有1000多元。这样一些农民确实有条件在县城买房。

五河县目前有资产2000万的企业81家,资产500万的企业200多家。我们还参观了一个拥有近5万头奶牛和10万亩草原的现代化奶牛场。为了奶牛的安全生产,普通游客只能去奶牛场看看。我们乘电梯进了八楼的接待大厅,俯瞰无边无际的草原,整齐的牛棚和自动挤奶车间井井有条。

走的时候跟五河县的朋友说,我一直在关注国际问题。近年来,国外许多国家认为中国的劳动力成本不断增加,产品竞争力下降。中国面临着新的挑战,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次去五河县,很高兴看到这些现代化企业为附近的农民创造了大量的就业机会,越来越多的农民能够搬进县城。

我不知道那个富农的儿子后来怎么样了,但是很抱歉这次没有见到他。当年我没能回答的问题,早在改革开放后就可以回答了:靠劳动和能力慢慢致富,是国家政策鼓励和支持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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