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初,西单泰斗余光中老师和夫人范娜浙江女士来到黄山风景区。我有幸同行。美丽的黄山陶醉于余光中老师,给我带来了冲击。他在黄山蒙笔鲜花名胜前从胸前拿出他常用的那支笔,和蒙笔鲜花一起拍照。他说:我要用这支笔写那支笔。(大卫亚设)。
事后,我写了一篇专访文章《神游黄山》,两个月后,我收到了余先生发来的文章《黄山诧异》。这两篇文章是对大美黄山的诗意解读。今闻先生仙逝,再发此文,以为纪念黄山诧异
余光中
徐霞客,华山夏水的第一知音,造化大观的头号密探,早就叹道:“薄海内外无如徽之黄山,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他是最有资格讲这句绝话的,因为千岩万壑,寒暑不阻,他是一步步亲身丈量过来的,有时困于天时或地势,甚至是一踵踵、一趾趾,踉踉跄跄,颠颠踬踬,局躅探险而跋涉过来的。
黄山不但魁伟雄奇,而且繁富多变,前海深藏,后海瘦削,三十六峰之盛,不要说遍登了,就算大致周览而不错认,恐怕也不可能。既然如此,浅游者或为省时间,或限于体力而选择索道的快捷方式,也就情有可原了。何况索道有如天梯,再陡的斜坡也可以凌空而起,全无阻碍,再高傲的峰头也会为我们转过头来,再孤绝的绝顶也可以亲近,不但让我们左顾右盼,惊喜不断,而且凭虚御风,有羽化登仙的快意。骑鹤上扬州,有这么平稳流畅吗?古人游仙诗的幻境也不过如此了吧?
一切旅程,愈便捷的所见愈少。亲身拾级而上迂回而下的步行,体会当然最多也最深,正是巡礼膜拜最“踏实”的方式。所以清明节前一天,我们终于进入黄山风景区的后门,亦即所谓“西海”景区丹霞峰下。此地的海是指云海,正是黄山动态的一大特色。我们夫妻二人,浙大江弱水教授,弱水的朋友杨晨虎先生(此行全靠他亲驾自用的轿车),都是黄山管委会的客人,由程亚星女士陪同游山。
余光中:今天,很特别,我在黄山,新娘也在黄山。
车停山下,我们在太平索道站上了缆车,坐满人后,车升景移,远近的峰峦依次向我们扭转过来,连天外的远峰,本来不屑理会我们的,竟也竞相来迎,从俯视到平视,终于落到脚底去了。万山的秩序,尊卑的地位,竟绕着渺小的我们重新调整。靠着缆索的牵引,我们变成了鸟或仙,用天眼下觑人寰。李白靠灵感召致的,我们靠力学办到了。
三点七公里的天梯,十分钟后就到丹霞站了。再下车时,气候变了,空气清畅而冷冽,骤降了十度。这才发现山上来了许多游客。午餐后我们住进了排云楼宾馆,准备多休息一会,在太阳西下时才去行山,也许能一赏晚霞。
山深峰峻,松影蟠蟠,天当然暗得较快。迎光的一面,山色犹历历映颊。背光的一面,山和树都失色了。真像杜甫所言:“阴阳割昏晓”。折腾了一天,又山行了一两里路,是有些累了。回到排云楼,刚才喧嚷的旅客,不在山上过夜的,终于纷纷散去,把偌大一整列空山留给了我们。我们继承了茫茫九州岛最庄严的遗产,哪怕只是一夜。“空山松子落”,静态中至小的动态,反而更添静趣、禅趣。
真像歌德所言:“在一切的绝顶。”万籁俱寂,只有我的脉搏,不甘吾生之须臾,还兀自在跳着。那么,河汉永恒的脉搏,不也在跳着么?不逝者如斯乎,不舍昼夜。我悄悄起床,轻轻推门,避开路灯,举头一看,原来九霄无际的星斗,众目睽睽,眼神灼灼,也正在向我聚焦俯视。猝不及防,骤然与造化打一个照面,能算是天人合一么,我怎么承受得起,除了深深吸一口大气。太清、太虚仍然是透明的,碍眼的只是尘世的浊气。此福不甘独享,回房把我存叫起来,读夜。
第二天四人起个大早,在程亚星的引导之下,准备把黄山,至少是后海的一隅半角,瞻仰个够。程亚星在黄山风景区管委会已经任职二十年,有她在一旁指点说明,我们(不包括弱水)对黄山的见识才能够免于过份肤浅。她把自己在1999年出版的一本文集《黄山情韵》送了给我:事后我不断翻阅,得益颇多。
导游黄山的任何小册子,都必会告诉游客,此中有五绝: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冬雪。此行在山中未睹云海,也未访温泉,所见者只有黄山之静。尽管如此,所见也十分有限,但另一方面印象又十分深刻,不忍不记。
语云:看山忌平。不过如果山太不平,太不平凡了,却又难尽其妙。世上许多名山胜景,往往都在看台上设置铜牌,用箭头来标示景点的方向与距离,有时更附设可以调整的望远镜。在黄山上却未见这些:也许是不便,但更是优点。因为名峰已多达七十二座了,备图识山,将不胜其烦,设置太多,更会妨碍自然景色。黄山广达160.6平方公里,山径长70公里,石阶有六万多级,管理处的原则是尽量维持原貌,不让人工干扰神功。我去过英国西北部的湖区,也是如此。
余光中夫妇,牵手就是一辈子
黄山之富,仅其静态已难尽述,至于风起云涌,雪落冰封,就更变化万殊。就算只看静态,也要叹为观止。黄山的千岩万壑,虽然博大,却是立体的雕刻,用的是亿年的风霜冰雪,而非平面的壁画,一览可全。陡径攀登,不敢分心看山,就算站稳了看,也不能只是左顾右盼,还得瞻前顾后,甚至上下求索,到了荡胸决眦的地步。那么鬼斧神工的一件件超巨雕刻,怎能只求一面之缘呢?可是要绕行以观,却全无可能:真是人不如鸟,甚至不如猿猴。所以啊尔等凡人,最多不过是矮子看戏,而且是站在后排,当然难窥项背,更不容见识真面目了。所以连嶂迭岭,岩上加岩,有的久仰大名,更多的是不识、初识,就算都交给相机去备忘,也还是理不出什么头绪。山已如此,更别提松了。
我存拍了许多照片,但是很难对出山名来。这许多石中贵冑,地质世家,又像兄弟,又像表亲,将信将疑,实在难分。可以确定的,是从排云楼沿着丹霞峰腰向西去到排云亭,面对所谓“梦幻景区”,就可纵览仙人晒靴与飞来石。前者像一只倒立的方头短靴,放在一方方淡赭相迭的积木上,任午日久晒。后者状似瘦削的碑石,比塞塔般危倾在悬崖之上,但是从光明顶西眺,却变形为一只仙桃。此石高12米,重365吨,传说女娲炼石补天,这是剩下的两块之一。它和基座的接触,仅似以趾点地,疑是天外飞来,但是主客的质地却又一致,所以存疑迄今。
从排云楼沿陡坡南下,再拾级攀向东北,始信峰嵯峨的青苍就赫然天际了,但可望而不可即,要跟土地公的引力抗拒好一阵,才走近一座像方尖塔而不规则的独立危岩。可惊的是就在塔尖上,无凭无据地竟长出一株古松来。黄山上蟠蜿的无数劲松,一般都是干短顶齐,虬枝横出,但这株塔顶奇松却枝柯耸举,独据一峰。于是就名为梦笔生花。弱水免不了要我遥遥和它合影,我也就拔出胸口的笔做出和它相应的姿势,令弱水、晨虎、亚星都笑了。
到了始信峰,石笋矼和十八罗汉朝南海的簇簇锋芒,就都在望中了。所谓十八罗汉,也只是约数,不必落实指认,其中有的危岩瘦削得如针如刺,尤其衬着晴空,轮廓之奇诡简直无理可喻。上了黄山,我的心理十分矛盾。一面是神仙吐纳的空气,芬多精的负离子是城市十多倍,松谷景区负离子之浓,可达每立方公分五万到七万个,简直要令凡人脱胎换骨。加上山静如太古,更令人完全放松,放心。但另一方面,超凡入圣,得来何等不易,四周正有那么多奇松、怪石等你去恣赏,怎么能够老僧入定,不及时去巡礼膜拜呢?
奇松与怪石相依,构成黄山的静态。石而无松,就失之单调无趣。松而无石,就失去依靠。黄山之松,学名就称“黄山松”,为状枝干粗韧,叶色浓绿,树冠扁平,松针短硬。黄山多松,因为松根意志坚强,得寸进尺,能与顽石争地。原来黄山的花岗石中含钾,雷雨过后空中的氮气变成了氮盐,能被岩层和泥土吸收,进而渗入松根,松根不断分泌出有机酸,能溶解岩石,更能分解岩中的矿物与盐份,为己所用。因此黄山松之根,当地人叫做“水风钻”,为了它像穿山甲一样,能寻隙攻坚,相克相生,把顽石化敌为友。所以800米以上的绝壁陡坡,到处都迸出了松树,有的昂然挺立,有的回旋生姿,有的枝柯横出,有的匍匐而进,有的贴壁求存,更有的自崖缝中水平抽长,与削壁互成垂直,像一面绿旗。
这一切怪石磊磊,奇松盘盘,古来的文人高士,参拜之余,不知写了多少惊诧的诗篇,据说是超过了两万首,那就已将近全唐诗的半数了。我也是一位石奴松痴,每次遇见了超凡的石状松姿,都不免要恣意瞻仰,所以一入黄山就逸兴高举,徘徊难去。尤其是古松槎枒纠虬,就像风霜造就的书法,更令人观之不足。下面且就此行有缘一认的,略加记述。
凤凰松主干径30公分,高龄200载,有四股平整枝枒,状如凤凰展翅,十分祥瑞,其位置正当黄山的圆心,近于天海的海心亭。黑虎松正对着梦笔生花,雄踞在去始信峰的半途,望之黛绿成阴,虎威慑人,据说寿高已450岁。连理松一根双干,几乎是平行共上,相对发枝,翠盖绸缪,宛如交臂共伞的情侣;弱水为我们摄了好几张。竖琴松的主干弯腰下探,枝柯斜曳俯伸,似乎等仙人或高士去拨弄,奏出满山低调的松涛。
送客松和迎客松在玉屏峰下,遥相对望,成了游客争摄的双焦点。送客松侧伸一枝,状如挥别远客的背影。迎客松立于玉屏楼南,东望峥峥的天都,位据前海通后海的要冲,简直像代表黄山之灵的一尊知客僧。他的身世历劫成谜,据说本尊早被风雪压毁,枝已不全,今日残存的古树高约十米,胸径64公分,从1983年起派了专人守护,迄今已经有过十九任守松人,他们就住在此树附近的陋屋之中,每天都得细察枝枒、树皮、松针的状况,并注意有无病虫为害。严冬时期他更得及时扫雪敲冰,解其重负。有的曾经一连四、五年没回家过年:松而有知,恐怕要向他的家人道歉了。此树名满华夏,几已神化。程亚星告诉我们:1981年有挑夫歇于其下,一时兴起,在树身去皮刻字,因此坐牢。
黄山之松,成名者少而无名者多,有名者多在道旁,无名者郁郁苍苍,或远在遥峰,可望而不可即,或高据绝顶,拒人于险峻之上,总之,无论你如何博览遍寻,都只能自恨此身非仙,不能乘云逐一拜访。松之为树实在值得一拜:松针簇天,松果满地,松香若有若无,松涛隐隐在耳,而最能满足观松癖者的美感的,仍是松干发为松枝的蟠蜿之势,回旋之姿,加上松针的苍翠成荫,简直是墨渖淋漓的大手笔书法,令人目随笔转,气走胸臆。
《神游黄山》
程亚星
余光中夫妇与程亚星合影
黄山:神仙的后花园
2011年4月4-5日,诗坛泰斗余光中先生及夫人范我存女士在浙江大学教授江弱水和他的朋友杨晨虎陪同下来到黄山风景区,我有幸作陪,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我陪他们游览了黄山的各大景点。
这是余光中先生第一次来黄山,一到黄山,他就对我说:我的身体虽然是第一次来黄山,但我神游黄山已经多年,从书中、从诗中、从影视里,还从摄影家的图片展里。
索道刚刚开动,余光中先生就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了,在缆车厢里不停地站起身,转动着身体看不同方向的景色,还转过头来问我,这是不是看黄山最好的地方?我笑而不答,因为我相信,余先生自会有答案。
当天下午,我陪着余先生一行到排云亭和西海大峡谷谷口一带游览,和上午的兴奋有点不同,当余光中先生听我跟他介绍黄山最著名的古楹联“岂有此理,说也不信;真正妙绝,到者方知”时,他幽默地说,别说“到者方知”,我就是到了,看了,仍然不信,这一切仿佛是在梦中一样。以前看黄山就觉得太神奇了,简直不可思议,今天到了黄山,觉得更加不可思议了,这些松树、石头竟然长成如此奇妙的形状,简直没有道理、没有理由、甚至没有借口。余先生还风趣地说,你看神仙的“仙”字就是一个“人”字和一个“山”字,黄山简直就是神仙的后花园。
美丽的辖区 风雅的责任
余光中先生对黄山风景区的生态、环保非常关注,他仔细地听着我的介绍,不时询问:垃圾是怎么处理的,游人多时怎么管理,黄山有多少管理人员,看到路边的消防水池,他也好奇地凑上前去看,甚至捡起小石片,在碧绿的水面上打起了水漂,那一刻,全然不像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更像是一个充满童真童趣的少年。
在酒店用餐时,我告诉余光中先生,我们在山上吃的东西都是从山下挑上来的,吃剩的东西还要挑下山去处理,余先生赶忙告诉服务人员不要上菜了,并且不顾自己已经吃饱了,又多吃了许多。
余光中先生问我在黄山工作多久了,上山多少趟了,当我告诉他我在黄山工作已经20多年,上山将近800趟时,他无限羡慕地说:这是上帝赐给你的福份,这是一个美丽的辖区,你们承担的是一份风雅的责任。
恩爱是一生的营养
每当我看到恩爱的年轻人,我都会有一种羡慕的感觉;每当我看到恩爱的中年人,我都会有一种幸福的感觉;而每当我看老白发苍苍仍然携手同行的恩爱的老年人,我的心中就会有一种感动。
余光中先生和他的夫人范我存女士的恩爱是很难用言语来表达的,到黄山的前两天,余光中先生在浙江大学讲课,席间,余先生为大家朗诵了他创作于1971年的经典诗篇《乡愁》,诗的第二段里有一句:“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而当他吟唱完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时,他又补充了一句:“今天,很特别,我在这头,新娘也在这头。”余先生把他的夫人称作是他相伴了55年的新娘。
对于爱情,余光中先生是这样理解的:人如果太绝情,老是理性地慧剑斩情丝,也未免太乏味了,像是不良的导体;但若是太自作多情,每次发生爱情就闹得天翻地覆,酿成悲剧,又太天真了。爱和美不一样:爱发生于实际生活,美却要靠恰好的距离。水中倒影总比岸上的实景令人着迷。
当我看到夕阳下一对鹤发童颜、精神矍烁的老夫妻携手漫步在美丽的黄山,当我看到这对老夫妻在连理松下张开双臂合影留念、当我看到余光中先生捡起地上的小松果俏皮地投向他的夫人时,那一刻,我真的无比感动。那一刻,我有一种幻觉,这就是我心灵深处神往已久的神仙眷侣。
余光中:我要用这支笔写那支“笔”
我要用这支笔写那支“笔”
黄山“梦笔生花”是一个松石组合的奇妙景点,位于北海景区的散花坞,是由下端40多米高的笔峰和顶端的扰龙松组合而成的。扰龙松在明清时期位列九大名松之首,被尊为“帝松”,曾多次出现在黄山画派的代表人物渐江、石涛、梅清等的笔下。传说有年春天,诗仙李白来到黄山,见到北海山峰竞秀,景色奇美,并且与他之前的梦境非常神似,禁不住诗兴大发,便昂首向天,高声吟道:“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丹崖夹石柱,菡萏金芙蓉。……”
1982年初扰龙松在艰难存活了600多年后寿终正寝。1984年黄山人在扰龙松原址安置了一棵塑料仿真树,扰龙松曾有20年用仿真树作为替身的历史。2004年3月24日,黄山园林人在扰龙松原址的石尖上移植了一株真松,使得梦笔奇景再生花,创下了石头上种树的奇迹。
听了这棵神奇之松的传奇故事,余光中先生非常惊讶,他从胸口掏出自己常用的笔,握在手中,在梦笔生花景点前留影,并且很认真地说,我要用这支笔写那支“笔”。
游黄山:“余”兴未尽
两天前接到任务陪同余光中夫妇上黄山,我的心里觉得既荣幸又担心,因为毕竟是一对80多岁的老人了,想想我自己的老母亲,刚刚80岁,腰腿已经有毛病了,走路都有困难,更不要说登黄山了,所以我既要安排好他们的行程,更要照顾好他们的身体。
我安排他们从黄山北大门的太平索道上山,住在排云楼大酒店,这是一个可进可退的方案,第一天下午就在排云亭和西海大峡谷谷口一带游览,第二天如果他们的体力好,我可以带他们先游览北海再从云谷索道下,如果体力不好,我就带他们从太平索道返回。
可是,他们的游兴和体力都超出了我的估计,第一天下午就在排云亭和西海大峡谷谷口一带游览结束,快要返回酒店时,余光中先生问我:今天就看这么多地方了吗?我说是的,他说,天还早,我们顺着这条路再走走。他指着通往飞来石方向的那条路,于是我们一行人又多游了半个多小时。浙江大学教授江弱水和余先生开玩笑,说“余”兴未尽啊!大家听着这句双关语都觉得特别有意思。第二天下山前,余光中先生仍然在感叹黄山太神奇了,还有许多地方都没看到,只有等下次再来了。
黄山风景区的整个游览过程是在愉快和享受中度过的。
作者简介:
程亚星,女,安徽省作家协会理事,黄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黄山风景区文联主席,二级作家,发表散文、诗歌、小说、报告文学、通讯1000多篇(首),曾出版个人散文集《黄山情韵》(作家出版社出版,20万字),改编出版少儿读物《尼尔斯骑鹅旅行记》和《苦儿历险记》(两书均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与他人合作出版《黄山与徽文化》(外文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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