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连岁少雨,予祈雨必认真。丁亥(1767)夏大旱,予宿野坛祈祷,内外皆断荤酒,用《春秋繁露》(1)法,连日跪曝惔焚(2)中,面无人色。竟一月不应,则徇众请,枵腹(3)步走三十里,登东山,扳巉岩,拜龙母顶,烧其冢,烟焰蔽天。童男女千百人,号呼震林谷。日过午,倐游黑云穿赤日,须臾雷电以风,大雨若倾盆,越三时乃止。予下山,甫到绅士牟文烜庄,不能前。牟具素馔甚洁,始觉本日尚未进粒米也,众皆以为积诚所感云。是岁大稔。予乃建龙神祠于射圃。为三室,迁朱公国梓(4)神像于其左,塑天妃(5)神像于其右。
邑乡贤孙公遇(6),《明史》附循良传赵豫(7)之末,其实行不详,以子孙式微,无人陈请载入也。考公以正统丙辰(1436)进士,授户部主事。用少傅石首杨公溥(8)荐,擢知徽州府。民屡以其去,赴京留之,其在任一十八年。进三品秩,迁江西右布政使。又二年,升河南左布政使,致仕归。其德政详见大学士刘珝(9)碑文,及邑令李安之请祀乡贤详文。长子珂景泰甲戌(1454)进士,官大理寺丞。次子珪成化戊戌(1478)进士,改庶吉士,累官陕西右布政使。次琰,成化辛丑(1481)进士,累官尚宝寺少卿。其孙檠、乐,同成弘治乙丑(1504)科进士。檠累官通判,乐累官四川布政使参政。诸孙多乙科(10),顾其后世衰甚。
予适以事过公茔,见其丰碑断灭,累塚荒凉。问公墓无知者,且谓公传数世后无嗣,为之感吟。会其傍支武生某,据墓田,众以侵亏控之。予问:“田何自?”则曰:“伊支祖,置于康熙初年。”问:“何据?”曰:“无之。”问:“何户?”“名曰孙基,始自前明。”予云:“田既置于康熙初年,何为明时有户名?且孙基系何人祖?”众人语塞。予从其所陈废谱中,查出孙基无后,系公五世孙。谓众曰:“此田必基留为祭田以祀公者。”众惊服。
已而访出公之十世裔孙名守忠者,为人灌园。家故藏公数世遗像,帧轴虽有蠹蚀(11),而容范衣冠,庄严肃穆,历三百年,拂拭如新,始知公墓所在。砖石毁败盗葬傍侵一坏几莫保。乃为之修其墓,新其像主。以墓田五十亩、草房五间并余地,断归守忠。守忠一子年十五,资颇秀,命之从师读书,为捐三十金,详请奉祀生。时王文庄公(12)掌礼部,奏允给照,乃诹(13)日率绅士,告乡贤祠,命奉祀生顶戴随拜。又为公墓表刊行之,人皆感悦。守忠为予立禄位牌,予谓此有司应办事,力却之。
乡贤祠
(1)《春秋繁露》:汉代哲学家董仲舒所作的政治哲学著作。《春秋繁露》推崇公羊学,发挥“春秋大一统”之旨,阐述了以阴阳五行,以天人感应为核心的哲学-神学理论,宣扬“性三品”的人性论、“王道之三纲可求于天”的伦理思想及赤黑白三统循环的历史观,为汉代中央集权的封建统治制度奠定了理论基础。
(2)惔焚(dàn fén):如火焚烧。用以形容大旱。
(3)枵腹(xiāo fù):空腹。谓饥饿。
(4)朱国梓:字邓林。其父朱梅,号海峰,明末大将。朱国梓由选贡历任户部主事、员外郎、司联务,调永平佥事。国亡后,朱国梓欲举兵复仇,清兵入关,坚持不剃发隐居石门寨著书终老。
(5)天妃:即妈祖,以中国东南沿海为中心的海神信仰,是 船工、海员、旅客、商人和渔民共同信奉的神祗。妈祖,原名林默,宋建隆元年(960)农历三月二十三日诞生于莆田湄洲岛 ,因救助海难于宋太宗雍熙四年(987)九月初九逝世。
(6)孙遇(1404—1483),烟台福山区两甲庄村人,明宣德十年山东乡试中举人,正统元年(1436)入京会试以二甲第二十五名中进士,授官户部主事,后历任徽州知府、江西右布政使、河南布政使。他为官清廉,忠于职守,勤政爱民,在任32年,深受民众拥护。后因明宪宗听信谗言,将孙遇罢官。孙遇不申不辩,返乡务农。孙遇回乡后,把主要精力用在教育子孙上,开设孙氏家塾,亲自为子孙授课。在他的精心培育下,人才辈出。
(7)赵豫,字定素,安肃人。燕王朱棣起兵攻下保定后,豫以生员身分而受命催督赋税,守卫城池。永乐五年(1407),授为泌阳县主簿,未上任又提升为兵部主事,再升为员外郎。母死守丧,期满复职,洪熙时进为郎中。见《明史·列传第一百六十九》。
(8)杨溥(1372-1446),字弘济,号澹庵,湖广石首人,明朝初年政治家、诗人,内阁首辅。正统十一年(1446)去世,谥号“文定”。
(9)刘珝(1426—1490),字叔温,号古直,山东青州府人。明英宗正统十三年(1448)进士,历官编修、吏部侍郎,擢吏部尚书,加太子少保、文阁大学士,后加太子太保,进谨身殿大学士,位居阁老。弘治三年(1490 年)病逝,谥文和。
(10)乙科:古代考试科目的第二等级。又,明清科举,称举人为“乙科”。
(11)蠹蚀(dù shí):指被虫蛀坏;侵蚀。
(12)王文庄公,即王际华(1717—1776)。
(13)诹(zōu): 在一起商量事情,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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