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两篇文章中,我分别写了突突市的兴兴《突骑施汗国之兴——生如夏花》和突突市的死亡《突骑施汗国之亡——烟花易冷》
今天,我们来谈谈突突市和唐朝关系的转折点——在天山南北同时爆发的事件!
根据很多人的印象,靠近碎叶的突突市汗国就是这样的存在。“那是唐朝在西域的弟弟,帮助唐朝花纹吊舱举行了盛大的仪式。(莎士比亚)。
”而突骑施汗国崩盘后,唐朝和大食在怛罗斯爆发了直接冲突。
正因为高仙芝在怛罗斯的溃败,让很多网友痛心疾首,认为唐朝联手葛逻禄、大食,搞垮了突骑施汗国是自断一臂的战略失误。
那突骑施真的是忠心耿耿,给唐朝扛活的“小弟”吗?娶了唐朝公主的突骑施苏禄,又是怎么跟唐朝闹掰了的呢?
一、突骑施的崛起
突骑施人和突骑施部落的源流,目前学界尚未完全达成共识。
但突骑施部落是由,突骑施、车鼻施、处木昆三姓为核心,组成的部落联盟(“三姓突骑施”),基本已是定论。
另外,突厥汗国崛起后,曾以“铁勒”作为共同族名的突骑施各部,均臣服于突厥。
在族裔构成复杂的西突厥汗国中(“十姓突厥”),突骑施部是“异姓”突厥(也称“别部”),也基本是定论。
《旧唐书》称:“突骑施乌质勒者,西突厥之别种也。”
突厥汗国是以“阿史那王族”为核心构成的游牧政权,历代可汗均由阿史那一族担任,且掌管军政大权的各“吐屯”(官名),也必须出生阿史那家族。
这种管理模式的基础条件是,阿史那家族足够强大,一旦王族衰微,不出乱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西突厥牛逼时的版图
当乌质勒(690--706年在位)整合了周边各部,开始带着突骑施崛起,也就意味着西突厥政权威望的跌落。
之后的历代突骑施领袖,都以痛打西突厥阿史那王族为主业。
乌质勒吊捶阿史那·斛瑟罗、娑葛吊捶阿史那·忠节、苏禄吊捶阿史那·献。即便突骑施汗国已经分裂,莫贺达干还杀了阿史那·昕。
别忘了,阿史那·斛瑟罗、阿史那·忠节、阿史那·献、阿史那·昕可都是唐朝册封的可汗,一度是唐朝在西域实施统治的代言人。(阿史那·献曾官至北庭大都护、碛西节度使、四镇经略大使,全权指挥天山南北军事。)
好在历代突骑施首领,不光专业打唐朝的脸。
他们在对抗唐朝支持的阿史那之余,还痛打了后突厥(突厥第二汗国)、痛打了吐蕃及其盟友阿史那·馁子,当然也没少向安西四镇比划。
等到突骑施一代雄主苏禄主政时期,虽然唐朝很清楚苏禄的心思。
《新唐书·突厥传下》:“(苏禄)诡猾,不纯臣于唐,天子羁系之,进号忠顺可汗”。
但相比实在难堪大用的阿史那王族,唐庭还是决定,拉拢突骑施这把快刀。
开元十年(722年),唐庭册封阿史那·怀道之女为金河公主,与苏禄和亲。
有意思的是,周边其他势力也觉得突骑施刀挺快,苏禄连娶了唐朝、突厥和吐蕃三位公主为妻。(“既以三国女为可敦,又分立数子为叶护”。)
很快,苏禄的野心就成了,唐朝可以利用的资源。
开元十二年(724)至十八年(730)间,突骑施花样吊打了大食。
苏禄之名成了大食人心中的梦魇,被称为“阿布·穆扎衣”,意为“狂奔的公牛”。
凭借苏禄对大食的暴击,不但中亚昭武九国纷纷独立,唐朝也趁机将一直窝在长安,不敢回家的护密国王罗真檀(唐朝册封),送回吐火罗组织反抗大食的起义。
开元十八年,苏禄捶完大食后,遣使入长安报捷,唐朝特意摆下庆功宴。
但在庆功宴上,突骑施和老冤家突厥使臣,为谁坐宴席上手,展开了互喷。
“十一月,突骑施遣使入贡,上宴之于丹凤楼,突厥使者预焉。二使争长,突厥日:‘突骑施,小国,本突厥臣,不可居我上。’突骑施曰:‘今日之赛,为我设也,我不可居其下。’上乃命设东、西幕,突厥在东,突骑施在西。”
此时,作为西域一支举足轻重的势力,突骑施和唐朝的关系,进入了最佳状态。
这种最佳状态,没有持续太久,两国很快就掰了,而且掰得及其彻底。
二、刘涣事件爆发
开元二十二年(734年) 四月,突骑施和唐朝突然就掰了。
苏禄兴兵侵犯安西、北庭,战争打打停停持续了五年之久,直到开元二十六年,北庭都护盖嘉运破突骑施,苏禄被部下所杀,苏禄之子吐火仙继为可汗。开元二十七年,盖嘉运擒苏禄之子吐火仙,献俘于京师,这场战争方结束。
这场导致苏禄毙命的战争,究竟因何而起呢?还得从开元二十二年(734年) 的“刘涣事件”说起。
《旧唐书·玄宗本纪》记载,二十二年四月甲寅,北庭都护刘涣谋反,伏诛。”
北庭都护刘涣被诛的真正原因,是由于擅杀突骑施贡使,激起绢马贸易冲突,酿成一场兵灾。
开元二十二年四月,突骑施俟斤阿悉吉·阙驱马至北庭(新疆吉木萨尔)贸易,同北庭都护刘涣发生纠纷。
恰巧一个叫何羯达的人,从突骑施来降,声称阙俟斤贸易为假,“图陷庭州”为真。
刘涣并未详察,也未奏报,便擅自调动军队围杀突骑施商队,夺其马匹。
与此同时,突骑施阙伊难如等人,贩运银瓶、黑毯、赤縻等贵重商品,从吐蕃而来。
在经过葱岭守捉(新疆塔什库尔干)关卡时,货物送回吐蕃,人员则拘于唐境。
北庭和葱岭守捉的位置
两个偶发事件,同时在天山南北爆发,让突骑施苏禄及其恼火。
他发兵向安西都护府治所龟兹(新疆库车)进犯,“孤城小堡,仓卒见危,大率而言,其数非少”。
唐廷为缓和冲突,以“处置狂疏”下旨切责,北庭都护刘涣慌恐,暗中与沙陀部联系,妄图挟兵自救,被唐朝以“谋反”之罪诛杀。
其实,事情走到这里,还是有挽回余地的。
苏禄兴兵示威,一开始不过就是三个诉求:
1、诛杀肇事者刘涣,给阙俟斤报仇;
2、赔偿被刘涣劫掠的牛羊;
3、要求责备葱岭边军,释放被扣人员交还货物。
而此时,刘涣已经伏诛,阙伊难如也已释放,人的问题都已解决,就剩下钱的问题了。
可惜,唐朝的使臣没有当年郭元振的手段。
郭元振曾故意拉着突骑施第一代王乌质勒在雪地里唠嗑,活活把他冻死了。但冻死了乌质勒,郭元振还能和乌质勒的儿子娑葛,保持良好的关系。
(“大风雪,元振立于帐前,与乌质勒语。久之,雪深,元振不移足。乌质勒老,不胜寒,会罢而卒。”详见拙作《大唐最诡异的谈判高手——算杀吐蕃军神、冻死突厥酋长!》)
这次来谈判的唐朝使臣是个愣货,自持开元年间唐军的盛势,与突骑施针锋相对,毫无回转的举措。
他认为“刘涣事件”中,阿悉吉·阙“行至北庭有隙,因此计议,即起异心,何羯达所言,即是彼人自告,踪迹已露,然后行诛,边头事宜,未是全失”。
也就是说,突骑施的商队在北庭形迹可疑,也负有责任。唐朝处置的方式“以搜杀彼使,兼为罪责,破刘涣之家,传首于彼”,已算是仁至义尽。
至于苏禄“纵有怨望,亦合且有奏论,联若不依,举兵未晚,而乃总无来状,即起凶谋,侵我西州,犯我四镇”,已给唐朝造成了损失,赔偿之事免开尊口。
如果苏禄坚持要求赔偿牛羊的损失,唐朝也要求赔偿四镇的损失。(“彼若计索马价,我亦须得此物”)
而葱岭守捉扣留的货物,已“送还赞普,其中一物不留”,还冷冰冰的揶揄道:“中国虽然穷,这点货物还没放在眼里。您就甭拿这俩小钱儿,说事儿了。”
(“我中国虽在贫下,固不以此为贵,可汗宜识此意,勿妄生词”。)
至于,苏禄要求责罚葱岭守做的要求,使臣回应道:“阙伊难如越界,如此不捉,更捉何人?!”——《全唐文·敕突骑施可汗书》
就这么一来二去,矛盾越来越激化。
两个国家都认为,自己做得仁至义尽,是对方无理取闹。
735年(开元二十三年)春,恼羞成怒的苏禄兵围拨换城,唐军守将朱仁惠战殁。
《旧唐书·玄宗上》:“开元二十三年,突骑施寇北庭及安西拨换城。”
(《长安十二时辰》里安西军第八团坚守烽燧堡之战,其实是马王爷借用了突骑施苏禄进攻龟兹拨换城的历史,拨换城的唐军守将朱仁惠中箭而死,张小敬的团长也是中箭死的。当然了,拔换城之战里,肯定没有张小敬、闻无忌和萧规。)
随后,唐朝与突骑施两军围绕着安西四镇进行了多次血战,战事极为炽烈。
三、联合大食和西域诸国肢解突骑施
开元二十三年(735年),突骑施与唐朝在西域大打出手。
战端呈现互有胜负的僵持局面,期间苏禄数度遣使“以防大食之心,以镇杂虏之心”请和。
但此时,唐庭对苏禄已经失去信任,认为“此虏奸诈,首尾百端,外示求和,内将诱我”,依旧在进行全面战争的准备。
说白了,唐朝觉得突骑施已“养虎为患”,要对蹦得太高的苏禄下手了。
唐朝在内部,征调了数万人进入西域,限令诸道筹措一月熟粮,十二月上旬齐集西(新疆吐鲁番)、庭等州,作为后勤供应。(《敕四镇节度王斛斯书》、《敕河西节度使牛仙客书》、《敕北庭经略使盖嘉运书》)
对外则凭籍唐朝的传统威信,传谕中亚诸国王、叶护攻伐苏禄,“富贵之举,彼贼是资”。
更要命的是,唐朝还用了“远交近攻”之计。
《敕四镇节度王斛斯书》记载,“得卿表,并大食东面将军呼逻散何密表。此虽远著,亦是强国,观其意理,似存信义。若四月出兵是实,卿彼已合知之,还须量宜与其相应使知此者计会,不是空言。且突骑施负恩,为天所弃,何密若能助国破此寇仇,录其远劳,即合优赏。”
这说明,安西都护王斛斯的使臣张舒耀,已“星夜倍道,与大食计会”,并取得了白衣大食东面将军回应,双方约定于四月出兵,东西夹击突骑施。
在唐朝一系列“内外兼修”的组合拳下,突骑施的战场优势渐渐失去。
735年秋,盖嘉运统兵深入碎叶川西,“至突厥室点密城,逢贼便斗,多有杀获”。
而后,安西、北庭两路唐军南北夹击,解了庭州之围,突骑施大败。
736年,大食军队如约而,苏禄为免两线作战,遣使唐朝请求和谈,自己则亲自率领精骑逾阿姆河,入吐火罗境。
737年,大食与突骑施在喀里斯坦展开决战,这次苏禄惨败,仅以身免。
强弩之末的突骑施汗国,在738年(开元二十六年)又遭重创。
突骑施首领莫贺达干、都摩支率部众夜袭苏禄牙帐,一代枭雄命断当场。
《资治通鉴》:“(苏禄)晚年病风,一手孪缩,诸部离心。酋长莫贺达干、都摩度两部最强,其部落又分为黄姓、黑姓,互相乖阻,于是莫贺达干勒兵夜袭苏禄,杀之。”
苏禄之死,标志着突骑施汗国盛世的终结。
此时,距离乌质勒在西域奋起,不过短短48年。
如流星划过夜空的突骑施,在经历了乌质勒、娑葛、苏禄三位雄主的璀璨之后,归于落寞。
唐朝和突骑施,从来就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并不存在突骑施一心为唐朝抵御大食之事。
而当突骑施在西域做大,谋求在唐、吐蕃、西突厥间左右逢源,这便触动了唐朝的核心利益,成了唐朝眼中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由此,发生在天山南北的两个偶发事件,最终酿成了两国关系的彻底破裂。
唐朝当然不会在意些许牛羊补偿,其实所谓边境易马贸易,很多时候都是唐朝“养寇”的策略。
但养的“寇”必须得为唐朝所用,一旦感觉刀锋指向偏差,必然以倾国之力打击。
突骑施是如此,薛延陀也一般无二。
参考书目:
《突骑施汗国的兴衰及其与周边政治势力的关系演变》_赵志龙;
《突骑施汗国的兴亡》_薛宗正;
《唐朝与突骑施攻战原因探微》_张兴胜;
《张九龄_曲江集_敕书的文史价值__突骑施苏禄侵犯四镇》_陈建森。
《盛唐与吐蕃在西域的较量_720_755年》_王小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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