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奇】晚潮｜汤汤的世界：温润、柔软与新奇

算子和算子

童话作家汤汤出来后，才华和笔墨与家乡武义的山川风物紧密相连。

很多情节、人物从南缸窑的残砖瓦罐顶开盖子，在梅郎山公园的小山坡找到喜地的牙，樟树娘的歪脖和二给母鸡竞啼守着十八个鸡蛋等你，闯上熟溪廊桥小阁楼收取妖精的丰厚报酬，如飞鱼从宋代桥墩跳入母亲河熟溪河床撬开一个个温泉喷涌洞穴……

汤汤早期童话《到你心里躲一躲》《来自鬼庄园的九九》等想象神奇贴切，她的精灵世界竟比人间善良、温馨、浪漫、多情。

我也不知道汤汤出道至今出了多少本童话了，惠赠的能见的每本都读。发现她的童话笔触，既能潜泳自然人文的经典世界，又能切身感受表达时代滚动与当下轰响的声音，变化中丰富视野，拓展文本内涵高度和深度。

汤汤童话写的都是童年以及如何面对世间万物的命运共同体，“童话汤”熬出不落伍并勇立潮头的时鲜大菜。我读了汤汤2016年12月初版的《水妖喀喀莎》、2019年11月初版的《小野兽学堂》、2020年11月第1版的《绿珍珠》3本童话，这种感觉尤甚，有话要说。

《水妖喀喀莎》是汤汤奇幻童年故事本的代表性童话，讲的就是优美的自然生态环境被破坏和重生的故事，但没有谴责人类，行文委婉清澈，仿佛只讲生态和生灵们的故事。

“噗噜噜湖”称不上青海湖般浩翰，也犹如高原天池，甚至就是九寨沟和西藏众多天湖中的一个。几千年来湖水清澈，水草丰美，鱼儿成群，水妖快乐，如镜的湖面与蔚蓝的天空翠绿的草地浑然一体，放牧的人们和慈祥的牛羊经常在湖底“太空旅行”。可有一天，湖水突然干涸了，连湖底神奇丰厚的淤泥也龟裂干硬。长年生活嬉戏在此的11位水妖，只有在湖灵嘎啦嚓组织下撤离。她们面容憔悴，眼神黯淡，头发像干枯的水草，搭在瘦削的肩头，裙裾在初冬的风里乱飞。而原先湖面碧波荡漾风光旑旎时，她们每个娇媚灵巧如仙女。离开时，她们愁眉苦脸依依不舍，问湖灵：“湖水真的会归来？”

“会的，就像你们总有一天会归来一样。世界上湖泊干涸的事儿并不鲜见，若干年后重新盈满也是常有的事情。有的湖之所以永远干涸，如同一个曾经满是活力的生命永远死去，那是因为湖灵和水妖最终放弃了它。只要我们不放弃，噗噜噜湖一定会重生的。”

这是有关如何坚守信念和理想的童话。水妖们每人长出一颗赘牙潜伏人间生活，历经千辛万苦四处讨生活，而其他水妖忍受不了上百年没湖灵信息又每月被牙痛折磨的痛苦，都把赘牙拔了，只有喀喀莎留着不拔矢志不渝等待湖灵召唤，最后果然湖灵召唤水妖们回归，说由于生态环境的修复四面八方的湖水向噗噜噜湖回归，喀喀莎不仅自己率先归队，还要舀上湖水牺牲自己让其他拔了牙的女妖苏醒记忆往噗噜噜湖飞奔……

这遥远神奇的噗噜噜湖，让我想到作者家乡武义的源口、龙潭、石硖、宣平溪等水库，那蓄满湖水的水库多美多亲切。又想到武义清溪口水库和白革大坟坑水库。大坟坑水库本身就有状元峰凤凰山等山水流入，人工筑坝加固变深变宽后，更是几十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了。

阅读构思奇特让人耳目一新又特别亲切的《小野兽学堂》，如果读者身处向世界贡献下山脱贫经验的武义，特别像笔者在南部山区教过书又采访过武义下山脱贫进程全过程者，读起来更加感同身受。

高深山百谷村村民整体下山两年多了，山羊胡及膝的百岁老人老麦和由山羊演变而成的主人公早早却特别想念已成废墟荒野的老村，从繁华富裕的新百谷村回到犹如原始部落的老百谷村真不容易。但老麦和早早一回就不想走了，他们还在山顶老教室办起小野兽学堂，解决出没山林自由自在的黄鼠狼、狗獾、松鼠、野兔、野山羊、豪猪们的读书问题，让好奇好学的小野兽有书读并读好书，和老麦与早早共同进入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幸福快乐世界。

同一片山林和山谷，村人下山前和下山后是多么不同啊。被大山和贫瘠围困高深山的山民，为填饱肚子养家糊口拼命刨食，与动物们争地盘抢资源，直接间接地破坏了生态环境，与自然生灵处不好关系。而山民搬迁下山有了生产生活的好平台后，出入便捷赚钱容易，把故居故土退耕还林，把山里资源全给了动植物们，小野兽有了自由快乐的生活。

绵绵群山里，有一个山谷，幽幽山谷里，有一个村子，村子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百谷”。百谷村已经没有人了，村民都搬到山外去住了。村里杂草丛生，藤蔓爬行，一条小溪穿村而过，溪水在厚厚的蒲草和藤蔓下发出神秘又遥远的响声。溪上有块木板，踩上木板，是一个小坡，坡上有座学堂，从前挂着一块匾额——“百谷村学堂”，现在那上面写着“小野兽学堂”，是老麦的字迹。

每到夜幕降临，学堂里的钟声就会敲响。

窗户便跟着亮了，像黑夜睁开了快乐的眼睛。

一群大大小小的娃娃，从山村里窜出来，他们斜挎着彩色的书包，踏着钟声从四面八方奔向这里。走到学堂门口，他们认认真真地鞠个躬才轻手轻脚进去，他们的衣服穿得整整整齐齐，没有谁露出尾巴。

汤汤是内敛、含蓄、自在、独立的女子，她在童话《小野兽学堂》中没有批评人类的片言只语，给人思考回味的空间却很大很深远。

最新出版的童话《绿珍珠》构思新颖别致，情节故事链条与主题寓意镶嵌得严丝合缝，完全可以看作《水妖喀喀莎》的姐妹篇，但童话进入内核后，因积淀多年沉思已久作者便情不自禁为大自然代言了。

《水妖喀喀莎》中的“水妖”，在《绿珍珠》中成了“树妖”，她们对生态植被和森林有古老而隆重的要求。

我们出生在超过五百岁的树上，生活在古老的树林里。我们有绿色的手掌和脚掌，身体里流淌着绿色的血液。每个清晨，我们用嘀里嘀里的歌声唤醒树林。所以，我们叫自己“绿嘀哩”。

这片树林叫“绿珍珠”，年纪最大的老樟树不知多少岁，一株一千多岁的苦槠树，它是大姐悠悠的出生树。悠悠独自在树林里长到148岁时，守护了第二个绿嘀哩翩翩出生，后来，翩翩守护袅袅出生，袅袅守护依依出生，依依守护潇潇出生，分别是950岁、802岁、530岁、400岁、317岁、216岁，第六个绿嘀哩蓬蓬是我，我边织裙子边等第七个绿嘀哩妹妹“啾啾”出生。

七个绿嘀哩犹如七仙女各自守护自己的出生树，老樟树下有眼阴凉碧绿的古泉叫“绿珍珠”，姐妹经常在古泉里沐浴欢聚。

七个绿嘀哩经常巡访悠游绿珍珠树林，一高兴就手拉手绕着老樟树和古泉欢跳唱歌，她们有三首“绿嘀哩歌”歌唱生命季节和诗意生活，其中第三首最有韵致情调：

一群绿嘀哩，

住在树林里。

太阳下，月光里，

风里和雨里。

天空下，大地里，

悠长的时间里。

一群绿嘀哩，

守护在树林里。

可有一天，树林来了一群人，他们东转西转，就拿出寒光闪闪的薄片咬进树干，啾啾的青冈树倒下了，我的枫香树倒下了，潇潇的松树倒下了，袅袅的银杏树倒下了，依依的红豆杉倒下了……消失的绿珍珠将崛起一座城市。人类日新月异规划建设新城新园区，让绿嘀哩欢歌笑语的“绿珍珠”田园牧歌陡然消失了，刚出生不久的妹妹啾啾也没了，她们只有漂泊流浪艰难栖息单薄的路边树和人工风景林，失去了原生态的上千年植被及无数历史悠久的人文故事传说。

“世界上失去树林的绿嘀哩一日比一日多了，他们在原地游荡，或者四处流浪。”没有丰厚优渥羊水母爱的生活，树妖只有没有灵魂和底蕴地行尸走肉，她们拾捡收集各种珍贵喜爱树种，在晚上玩起梦幻绝美的“月光树林”游戏，可天亮梦幻仙境就消失，一切打回残酷绝望的原形。

既然人类的发展和满足，要以牺牲大自然母体为代价，树妖们便开始了与人类之间的勾心斗角，蓬蓬改名念念和人间女孩木木交上“朋友”，借力人类鲜红的血与树妖绿色的血神奇交融走上重生复原之路。占领城市徒有框架貌似古树林的“绿珍珠”回来了，人类天才科学家童安，却用“精灵捕手”把念念抓进电子匣子搞起冲刺诺奖的科学研究：

“它能时时检测你的情绪变化，我从一串串数据和一条条波线中知道你的愤怒、恐惧和悲伤。念念，我再次向你说一声对不起，科学研究有时候就是残酷的。我保证将来会放了你。你会毫发无损的。”

“告诉你吧，念念，对于人类来说，荣誉和成就是一种很重要的事情。对于我，尤其是。这一次的成功，意味着我将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绿嘀哩存在，并且证实你们存在的人。我将因此得到无数荣耀，成为人类历史上的伟大传奇。我将迎来生命里最辉煌的时刻，我将成为举世瞩目的人物。”

“有一件事，我不想瞒你，我是个坦荡的人，也请你原谅。我的研究报告接近尾声了，完成以后，我可能还要多关你几日。因为如果我只是把报告公布于世，他们会以为我在胡编乱造，我需要把证据一起拿到世人面前才行。”

人类也许是这个地球上最聪明又最可怕的生灵，他们为自己的研究报告万无一失，就给予大自然精灵们万般凌侮。绿嘀哩们只有集体出击，发出人类无以还击的洪荒之力，保卫自己在地球村生存繁衍的立足之地。他们决定：救出念念，毁掉仪器，让童安保守秘密。反手抓捕控制童安，用树林的泉水洗去男孩关于绿嘀哩的记忆；人类关于绿嘀哩的记忆来自哪片树林，就只有那片树林的泉水才能洗去。

在经历生死搏斗和惨痛代价后，人与自然握手言和。一切知道绿嘀哩世界的人都反省忏悔：“人类的生命很短暂，但他们需要的东西真的很多，而且永不停歇，他们喜欢把天地间的一切都看成自己的。”念念和木木内心隔阂冰雪消融成为真心朋友：“红的血珠和绿的血珠交融在一起，变成很大的一颗，幻化出一种深沉的色彩，从木木的手背上滚落下去。”沉睡了几十年的绿珍珠醒过来，接着树皮上长出了青苔，石头和树根也是。厚厚的苔藓上滚着水珠，水珠被映照得通体透绿。

悠悠找到了一株苦槠树，翩翩找到一株柳杉树，袅袅找到一株银杏树，依依找到一株红豆杉，潇潇找到一株松树，从前我住在枫香树上，现在我住在啾啾喜欢的青冈树上。

我们站在了一个湿润、柔软、新鲜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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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小时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