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龙子】乡间小路

弯弯曲曲的乡村道路是乡村的血管。他们在乡村的土地上纵横交错，缓慢而安静地流动，流入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见证每一户的好事和坏事，和他们一起分享快乐和悲伤，同甘共苦。(莎士比亚)。

纤细的乡间小路，瘦弱的身板，却承受着整个村子的生计，吃穿住行，每一样都由它而来。肩上担着沉重的谷子的农人，厚实的脚板在它身上踏着，脚步或笨重或轻盈的牲畜在它身上踏着，还有那装着满满一车肥料的板车在它身上轧着，小路从没出声，自始至终安静着。也许，它虽然身材瘦小却坚实有力，这点重量胜任有余；也许，它和村里的汉子一样，虽肩担生活的万钧重量双脚发颤却依旧默然不语，怕让人担心操心。

灰头土脸的乡间小路上，没有撑着油纸伞像丁香一样的女人走过，走过的是斗笠，是蓑衣，最多只是一把乌黑或其他颜色的布伞，伞下是纯朴的脸。但小路也是有爱情的，有浪漫的，只是，它的浪漫依旧不失风的清纯，土的朴素。当夜幕降临后，在朦胧的月光中，或连星星也没有的黑暗中，在较偏僻的路段，常有亲昵的声音。那是一对本村或一方本村一方外村的恋爱中的男女，避开家人与村人的眼睛，在这只属于他们的空间倾诉。他们的语气轻柔，散发着甜蜜，有时也夹杂着嗔怨，或者不舍，那是一方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外地做件什么事情。

乡间的小路，不像城里的马路，只属于人，乡间的小路除了属于人，还属于一切动物，一切昆虫。不管是艳阳高照的晴天，还是不见太阳只有亮光的阴天，甚至是雨点密落的雨天，在小路旁的草丛里，你都能看到蹦跳的青蛙，荡秋千的蚂蚱，忙忙碌碌的蜜蜂……还有让村童惊奇又害怕的四脚蛇。夜晚，青蛙的歌唱，蝈蝈等各种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昆虫的演奏，小路上开起了热闹的音乐晚会。当有人走过，脚步所至，歌喉与乐器立即停声，脚步一过，乐声又起。它们是乡村的音乐家，不懂乐理，却演奏出了世上最美最动听的曲子。

乡间的小路，它们和整个村子同时诞生，有的甚至早于村子。它们陪伴着村子走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它们和村子一起迎来朝阳，一起送走落日，一起承受着烈日，一起经历着风霜。它们是村子的见证者，守护者，或者说，它们本身就是村子的一部分。

每条小路都一样，一头连着房屋，另一头不断地延伸，有的延伸到了地里，有的延伸到了山里，有的往村口延伸，出了村子，进了镇里，连接上了镇里的公路，公路通往县里、市里，通往大城市。在小路上打赤脚奔跑的孩子，逐渐长大、长大，大到有一天，彻底地离开了村子，变成了城里人。从此，小路再看不到他的身影，或者，多少年后，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操着已变淡的乡音，因为什么事回到了村子里，小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时候在它身上踏过无数遍的男人，但它没有呼喊，没有出声，它的激动，只有它自己知道。

小路依旧安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