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长正(北京大学外语教育学院副教授)

([大麦营]分享第22届微课内容)

从《诗经》到《秦风蒹葭》算是知名度比较高的。

娘昌是昌昌,白露是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在那飘渺倘恍而又霜露凄迷的秋天的水边,有一位神秘飘逸的“伊人”,让诗歌的抒情主人公上溯下游,往来追踪求索,却一直可望而不可即。

我们今天的大多数人,都把这首诗解释为一首爱情诗,“伊人”当然就是指佳人了。而琼瑶小说《在水一方》多次被改编为影视剧,再加上那首脍炙人口的同名主题曲,更是大大强化了普通百姓的这个印象。

然而在历史上的大部分时期,人们并不这样理解。

这首诗大约创作于春秋前期或中期,由于年代久远,我们连作者的姓名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最初写作的本意。而先秦时代的学者对《诗经》的解说,也没有成系统地保存下来。上海博物馆曾经于20世纪末从香港购进一批战国楚简,其中29支简是论述《诗经》的,被整理者命名为《孔子诗论》。但是这份出土文献只是残简,内容很少,并没有谈到《蒹葭》。真正完整的《诗经》研究,始于汉代,有齐、鲁、韩、毛四家《诗》学传承。其中齐、鲁、韩三家为今文经学,兴盛于西汉,后来逐渐衰微。而毛《诗》属于古文经学,在东汉越来越发展壮大。毛《诗》有两位代表性的学者,大毛公毛亨、小毛公毛苌。至东汉末年大学问家郑玄作《毛诗笺》,彻底奠定了毛《诗》的独尊地位。故毛《诗》学说一直完整地流传至今。

毛《诗》的每一篇都有小序,其中《蒹葭》的小序是这样的:“《蒹葭》,刺襄公也。未能用周礼,将无以固其国焉。”意思是说,这首诗是用来讽刺秦襄公的。因为他不能用周礼来教化民众,所以无法让他的国家稳固。郑玄在其《毛诗笺》中进一步解释道:“秦处周之旧土,其人被周之德教日久矣。今襄公新为诸侯,未习周之礼法,故国人未服焉。”

有读者可能会觉得奇怪,嗯?咋回事?一首爱情诗,怎么整了个秦襄公出来了?这是个什么鬼?说好的美人呢,说好的爱情呢?

今天的人们都很熟悉秦。不要看它最后碾平六国,一统天下,但是最初在西周的时候,它还是很不起眼的一个西北小部落,文化落后,实力孱弱,连个诸侯的身份都没有混上,中原民族根本看不起它,视之为蛮夷。就像许多巨星大拿,都有一个悲惨的童年。

秦的真正发家,始于他们抓住了一个重要的历史机遇。在公元前771年,犬戎攻破镐京,杀了那个为了撩妹乱点烽火的周幽王,把首都镐京劫掠一空,毁坏殆尽。太子宜臼被拥立为王,是为周平王。可是镐京和王畿都已经残破不堪,而且仍旧处在犬戎的威胁之下,没法居住了,平王只好在诸侯的帮助下东迁洛邑。秦襄公也派兵参与了护送。《史记·秦本纪》:

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郦山下。而秦襄公将兵救周,战甚力,有功。周避犬戎难,东徙雒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曰:“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与誓,封爵之。襄公于是始国,与诸侯通使聘享之礼……十二年,伐戎而至岐,卒。

岐、丰这块地方是周族起家的老根据地,现在被西戎侵占,而周王室衰落,反正也无法夺回控制,干脆就做了一个顺水人情,把这块地赐给了秦襄公。秦由此正式立国,成为诸侯,开始了逐鹿天下的征程。

但是,要控制原来西周的核心地域,得到这里人民的拥护,不是那么容易的。处于文化低位的蛮夷要统治文化高位的人民,要经历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融化、磨合过程。所以汉朝人认为《蒹葭》一诗写的就是秦襄公所碰到的尴尬局面。诗中的“伊人”,不是什么美女,而是指的西周遗民,尤其是其中那些懂得周礼的贤人。他们在水的这一边,秦襄公在水的那一边,苦苦追寻,希望能够获得遗民们的拥戴,就像一个缺了牙拖着大鼻涕的留级包,可怜巴巴地跟在屁股后面喊:“哎——哥们儿,带我一起玩儿吧!”而遗民们饱受西周礼乐文明的熏陶,有一种文化优越感,自负得很,他们才看不上秦襄公这个土包子,于是摆出一副优等生的高冷派头,说:“就不带你玩,就不带你玩!你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哦哦哦,我们走啰!”他们徘徊河上,和新来的统治者保持距离,不愿意真心归附。为了得到遗民的心,秦襄公放低姿态,沿着水流上下求索,追得这个苦啊,那是用了洪荒之力啊!可惜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他。

汉儒具体是怎么把这个总体意思解释出来的呢?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毛传》:“兴也。……白露凝戾为霜,然后岁事成;国家待礼,然后兴。”《郑笺》:“蒹葭在众草之中苍苍然强盛,至白露凝戾为霜则成而黄。兴者,喻众民之不从襄公政令者,得周礼以教之则服。”根据孔颖达《毛诗正义》的进一步解释,其实毛、郑两说又有不同,而《正义》的发挥又未必完全符合毛、郑的原意,为避免繁琐,我们这里不详细介绍。毛、郑两家相同之处,都是强调国家要有“礼”才能治理好。

“伊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毛传》:“伊,维也。”《郑笺》:“伊当作繄,繄犹是也,所谓是知周礼之贤人,乃在大水之一边。假喻以言远。”“伊人”的本意,就是这个人,或者那个人,并无确指。这就给了后代学者们很大的想象和阐释的空间。郑玄可以解释为“知周礼之贤人”,后来人也就可以有新的发挥。而“伊人”是谁,正是理解《蒹葭》一诗的关键所在,对于它的不同解释,就会直接造成对全诗旨趣的不同解释。

“溯洄”、“溯游”,分别指逆流而上,顺流而下。毛公将隔绝在双方之中的大水,理解为是周之礼乐的比喻。而郑玄则认为“溯洄”、“溯游”,比喻的是追求者的态度是否恭敬。所以对于“溯洄”,《毛传》解释为:“逆礼则莫能以至也。”《郑笺》云:“此言不以敬顺往求之,则不能得见。”对于“溯游”,《毛传》说:“顺礼求济,道来迎之。”《郑笺》云:“以敬顺求之则近耳,易得见也。”

虽然毛、郑之说并不完全一致,但是其整体思路是一致的。汉朝《诗经》学的整个体系,就是把《诗经》附会于历史和政治。不管什么诗,不管是什么内容,全都能够在先秦历史上找到具体时世,而且内容全都关乎治乱兴衰,礼法大义。许多在我们今天看来极富文学色彩的诗篇,经汉代经师们一解释,也都或美或刺,暗含讽喻,变成了政治教科书。昌邑王刘贺的师傅王式,就曾经以《诗》三百篇为谏书,在刘贺面前反复诵读陈说。但是这种进谏方法似乎不太管用,刘贺后来被霍光立为帝,行淫乱,很快就又被废掉了。从王式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到汉儒对《诗经》的总体认知和现实运用。

前文提到,郑玄认为“伊人”指“知周礼之贤人”,后人就在此基础上继续引申,把“伊人”解释为贤人隐士,把全诗说成是渴求贤人、思慕隐士之意。至于这贤人、隐士是否与秦襄公相关,就各人又有不同了。如明代丰坊《诗说》:“君子隐于河上,秦人慕之,而作是诗。”朱善《诗解颐》:“‘所谓伊人’,虽不知其所指,然味其词,有敬慕之意,而无亵慢之情,则必指贤人之肥遯者,惜不知其何人耳。”清代姚际恒《诗经通论》:“此自是贤人隐居水滨,而人慕而思见之诗。”方玉润《诗经原始》:“《蒹葭》,惜招隐难致也。”“盖秦处周地,不能用周礼。周之贤臣遗老,隐处水滨,不肯出仕。诗人惜之,托为招隐,作此见志。”也有人把《蒹葭》一诗比附到秦穆公用贤人百里奚、蹇叔的事情上去,如宋朝王质《诗总闻》就持此说。

总体来看,上述这个系列的说法都是从毛、郑一派发展而来。但是从宋代开始,许多学者就对汉学表示不满了。从《诗经》学来说,批评汉朝人最厉害的要数郑樵。他的《诗辨妄》说《毛诗序》“皆是村野妄人所作”,将之全盘否定。后来朱熹受到他的影响,大胆怀疑《诗序》。他在《诗序辨说》里《蒹葭》一篇下评论道:“此诗未详所谓。然《序》说之凿,则必不然矣。”在《诗集传》里具体解释说:“言秋水方盛之时,所谓彼人者,乃在水之一方,上下求之而皆不可得。然不知其何所指也。”宁可承认自己不知道,也不瞎猜,不随便比附。这是一种实事求是的谨慎态度。这在我们今天看来,似乎也没有特别了不起,但是在宋代,就表现出一种横扫汉朝以来一千年经学传统的极大气魄。而且由于朱熹崇高的学术地位,他的这种治学思路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使经学,包括《诗经》学的研究都发生了很大的转折。此后,渐渐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敢于撇开《毛传》、《郑笺》、《孔疏》而独立思考,探寻《诗经》的真意。

元代朱公迁《诗经疏义会通》在朱熹学说的基础上进一步生发:“秦无尊贤好德之风,又无男女淫奔,岂朋友相念而作与?”认为此诗是思念朋友。他虽然提出新说,但思想仍然受到旧的教条主义理论框架的束缚。秦果真无尊贤好德之风,又果真无男女“淫奔”吗?刻板印象,说得这么绝对,使他对于诗意的理解,不能向更深一步突破。

明代季本《诗说解颐》颇有新意:“此诗言人不可远人以为道也,盖知学者所作也。”“伊人,犹曰此人,指道之所在而言也。”在他看来,“伊人”并不是指某一个具体的人,而是比喻“道”所在的地方。追寻伊人,其实是比喻追求“道”,也就是真理的过程。“此诗以蒹葭、白露为喻,见秋为晚景,日月逝而岁不我与,不可不惜也。然而道有定在,犹伊人之在一方也。溯洄而求,是远人求道也,则远且长而难至。顺而求之,求之于身也,求之于身则即此而在我,欲仁斯仁至矣。宛在水中央,何远之有?”

明代还有一些比较迂曲的解说,影响力不大。如张次仲《待轩诗记》:“蒹葭、白露,秋时景象,喻周室气运之衰。伊人,谓文武。文王都丰,武王都镐。丰依沣水,镐依镐水,文武神灵实式凭之,故曰‘在水一方’。”朱朝瑛《读诗略记》:“伊人,托言以指周先王也。在水一方,周先王之神尚徘徊于沣水、镐水之间也。”

只是到了新文化运动之后,人们的思想才进一步解放,才开始有人把《蒹葭》解释为爱情诗,把“伊人”解释为爱恋的对象。较早做这种工作的,大概是郭沫若。他于1923年将《秦风蒹葭》译为现代诗,后收入其《卷耳集》:

我想从上渡头去赶她,

路难走,又太远了。

我想从下渡头去赶她,

她又好像站在河当中了——

啊!我的爱人呀!

你毕竟只是个幻影吗?


胡适和顾颉刚等《古史辨》派学者提出,《诗经》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圣经,只是一部歌谣总集。于是《诗经》在政治和意识形态上的崇高地位被推翻,其文学性则得到了空前的重视,许多学者开始致力于对它进行全新的解释。大多数把《蒹葭》归入爱情诗的学者,都认为“伊人”是女子。如闻一多《风诗类钞乙》将《蒹葭》归入“男词”一类,也就是说,这首诗是以男性的口吻来写的,则思慕的对象为女性。程俊英《诗经译注》认为:“这是一首描写追求意中人而不得的诗。”在译文中说“逆着流水去找她”,也是把“伊人”看作女性。但这并不是唯一的意见,如余冠英《诗经选》说:“这篇似是情诗。男或女词。”那么“伊人”也有可能指一位被女子思慕的男子。

现在我们明白了,把“伊人”解释为美丽而又缥缈若仙的佳人,虽然已经深入人心,但是其历史还不到一百年。而在此之前两千多年的漫长时间里,大多数的人们都将其理解为男人,也基本上与爱情无涉。

《蒹葭》一篇,其情景交融、宛然天成的笔触,历来就为人们所激赏。而“秋水伊人”这么美丽深远的意境,经过不同的解说,画风竟然是如此的不同。无论在水一方的是什么人,主人公那种执着追求的精神和追求不得的淡淡哀伤,是不变的,它悄然弥漫在质朴整齐的音律中,让一代又一代读者击节唱叹,感怀不已。这就是文学的力量,是经学的框架无法束缚住的。

从对《蒹葭》和“伊人”阐释的历史,我们也可以看到,追寻一首诗歌的真意,这个过程是如此的迂回曲折。我们固然可以陶醉于秋水边翩翩佳人的梦幻魅力,嘲笑汉儒的迂腐穿凿,但另一方面,我们也不妨问自己几个问题:我们真的已经找到了正确的答案吗?几千年前作者的思维,和我们今天的人是一样的吗?汉朝人离先秦比较近,比我们近了两千年,而且其《诗》学理论自先秦时期就已经开始滥觞。就《蒹葭》这一篇来说,它的创作离汉朝不过五六百年而已。我们又怎么可以完全自信,自己的理解会比汉朝人更接近创作者的原意呢?面对古代经典及传注,在勇于怀疑、大胆突破的同时,也需要保持尊敬和谦卑。

解释经典太难了,在西汉的时候,人们就已经有了深深的无力感。大儒董仲舒在《春秋繁露·精华》中感叹道:“《诗》无达诂,《易》无达占,《春秋》无达辞。”对儒家经典的训诂阐释,竟然没一个是通达无疑的。既然汉代人就已经如此困惑,我们这些晚辈也就可以释然了。一方面,需要“多闻阙疑,慎言其余”,保持严谨审慎的态度;另一方面,学术思想的解放也必须坚持,不可拘泥于前人旧说。正如追求“伊人”一样,我们追寻诗歌的真意,追求学术的真理,并不因其过程艰难曲折而心生惧意,决心反而历久弥坚;亦不因其缥缈恍惚而疑惑不前,因为她绝世的容光就在河畔微茫的蒹葭丛中闪耀,足以让我们倾注此生。

“伊人”是谁?微课分享答疑记录

一,请问诗经中有适合孩子读的吗?网上有人选了几首推荐给小学生的《诗经》篇目,您看是否合适?

1.《周南·桃夭》:桃花之美。

2.《召南·甘棠》:深深思念。

3.《邶风·凯风》:唱给母亲。

4.《卫风·河广》:张扬真情。

5.《卫风·木瓜》:交往之道。

6.《王风·采葛》:表达深情。

7.《郑风·风雨》:启发情志。

8.《郑风·子衿》:珍视友情。

9.《魏风·硕鼠》:爱憎分明。

10.《秦风·蒹葭》:优美情景。

11.《秦风·无衣》:英雄情怀。

12.《豳风·伐柯》:含有哲理。

13.《小雅·采薇》:眷念和平。

14.《小雅·鹤鸣》:开拓心胸。

15.《小雅·白驹》:好客之道。

答:选得还行。但是有些篇目对于小学生来说是太难了,如《小雅》的几篇。

二,诗经好像都是谈情说爱,不适合少年儿童,但孔子又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您看如何理解孔子所说诗无邪?

答:《诗经》绝非都是谈情说爱。这是一种误解。首先,《诗经》有风、雅、颂三大类,其中涉及爱情诗的主要是“国风”一类,雅、颂基本上与爱情无涉。其次,即便是“国风”中的许多被今天人解读为爱情诗的篇目,实际上也未必一定就是爱情诗。我们今天讲的《蒹葭》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思无邪”一语出于《诗经·鲁颂·駉》,其意思本身就有不同解说。这里不展开说了。在孔子时代,对于诗三百的理解是和今天很不一样的。而且孔子也不认为这些诗不适合少年儿童。他就要他的儿子孔鲤学《诗》,说:“不学《诗》,无以言。”意思是,如果不学习《诗》,就简直没有办法说话。所以当时有条件学习的人,都必须学习《诗》。

三,我不是专业人士,很高兴能听您讲诗经,想问平时和孩子读诗经,都要解释得很详细吗?

答:这个因人而异,既与孩子的年龄、语文水平、理解能力有关,也与父母自己的古诗文水平有关。如果有一些篇目,父母自己没有把握解释得很清楚,就不要强行向孩子灌输。也不一定都要解释得很详细,和孩子说个大意就行了。如果一个字一个字地抠的话,就是专业学者也未必有把握说清楚。古往今来,解释分歧太大。每首诗都有许多不同的解说。

整体来说,《诗经》的文字比较难于理解,师长解释起来也费劲,不建议在孩子入门阶段就学得太多,学几篇意思一下,了解四言诗的概貌也就行了。个人认为,孩子古诗入门还是从唐宋的作品开始比较好,如《唐诗三百首》、《千家诗》等等。比较简明易懂。等到孩子大了一些,再读《诗经》、《楚辞》不迟。应该循序渐进,不要一下子做较大的跨越。

四,诗经原本是歌词吗?可以唱吗?网上有谱曲的诗经的诗歌,是否是原曲调?还是现代人谱的?

答:按照现在学术界一般公认的理论,是认为《诗经》原本都是歌词,都可以合乐演唱。

《史记·孔子世家》:“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

《墨子·公孟》:“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

先秦时代的艺术,尚没有后来区分为许多类别,是歌、乐、舞一体的。既有歌词,也有配乐,也可以有舞蹈。

不过后来音乐和舞蹈失传了,只留下歌词,也就是今天我们看见的《诗经》。今天我们看见的《诗经》歌曲,绝大部分都是现代人谱曲的,极少量可能有一部分古曲的成分,但是也不会早于宋代。

古战士群友的问题:赵老师,诗经创作年代文化教育水平落后,所以这些诗文学水平实际如何,与唐比是否关公战秦琼?

答:先秦的时候并没有一个独立的“文学”的概念。创作者也没有后世文学家那样,自觉用文学的理念来进行创作。总体来说,《诗经》是先秦人民自然、质朴的歌唱,是天籁。没有唐诗那么成熟,但是自有其独特的魅力。而且唐诗也是吸取了包括《诗经》在内的前代作品的养分才能达到那么高的水平的。

人未名群友的问题:赵老师,您好!诗经创作年代跨度大,且不是一人所作,为什么格式却如此齐整?

答:实际上,《诗经》格式并不完全齐整,只能说是以四言为主,但是也有许多别的句式,三言,五言,六言等等。而且有的诗篇长,有的短,分章也不一样。

缇暄群友的问题:赵老师好!《诗经》最初的重要作用有一点是教化万民,且有着浓厚的政治意味,后世将此诗解为爱情诗,是否只是根据时代对文化的需求才如此的呢?换言之,时代对文化的需求是否会进一步影响今后对更多古诗的解析呢?

答:“《诗经》最初的重要作用有一点是教化万民,且有着浓厚的政治意味”,这个说法不准确。《诗经》的来源很复杂,创作于不同人之手,前后相差约500年,创作目的也不一样,在先秦时候的使用方法也不一样,常常用于外交场合来委婉隐晦地表达己方观点,未必都是用来教化万民。是到了汉代,《诗经》学才进入了完全用政治、教化来解诗的时代。

对诗歌的解释,确实与解释者的时代密切相关。比如我们今天,人性解放了,大家吵着要爱情。但是古代人是不那么看重爱情的,古人理解的“爱情”也和我们今天不一样。所以,我们今天的人,太把爱情当一回事了,爱情比天大。所以把很多诗篇解释为爱情诗,这是有些想当然的。古人不是这么看待《诗经》的。

月光倾城群友的问题:赵老师,您好!有什么不错的辅助学习诗经的书籍推荐吗?

答:

余冠英《诗经选》,人民文学出版社。这个只是选本,不全,入门用。

周振甫《诗经译注》,中华书局

程俊英《诗经译注》,中华书局。以上两本是全本,一般读者学习就够用了。

陈子展《诗经直解》,复旦大学出版社。这本书对《诗经》的解释偏传统,但是功力很深,引用了许多古人的意见。这是进阶深造用的,一般读者会感到有些困难,读不下去。

如果要看比较详细的一篇篇说解的书,可以看这两本,都选了一些名篇来解说:

李山《风诗的情韵——李山讲<诗经>》,东方出版社

周穆(檀作文)《且听风吟:诗经与爱情》,百花文艺出版社

如果愿意进一步做研究,读古人的注本,首推这个:

【宋】朱熹《诗集传》,赵长征点校,中华书局。这本书是从宋代到清代影响最大的注解本,长期作为官方定本,其对《诗经》的解释是明清科举考试的标准答案。这本书现在市面上还只有简体横排本,繁体竖排本做了很多年了,已经出了一校了,争取今年之内出版。

关于《诗经》总体风貌的严谨学术著作,推荐马银琴《两周诗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水平非常高。一般读者也不必看,做学问的人才需要看。

李志彬群友的问题:赵老师好!不学诗,无以言。那么对于像我这样的理工男,平时诗读得少,应以何种方式和态度来学诗?

答:如果您问的是学诗,而不仅仅限于《诗经》的话,就如我前面说的,从唐宋的作品开始比较好,如《唐诗三百首》、《千家诗》、《宋词三百首》等等。方式是抽出一点点业余时间,每次读一两首都行,不费太多时间,贵在坚持。有了一定兴趣之后,再向上溯,汉魏古诗、《诗经》、《楚辞》。贵在坚持,贵在坚持,贵在坚持。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

再下酷兒群友的问题:赵老师,你好!我想问一下《诗经》,按题材分战争诗,农事诗,爱情诗等。即是一部民歌总集,那他的创作者应该多是普通民众,听老师分析,各个朝代对它的解析不同,但总体偏向抒情政治,古人倾向做诗以抒爱国之情?

答:《诗经》的创作者是谁的问题,很难说清楚。在20世纪20年代胡适、顾颉刚等《古史辨》派学者眼里,《诗经》是一部歌谣集。尤其是国风,大部分被看作是民间歌谣。但是后来慢慢有许多学者提出了反对意见。比如《关雎》:“琴瑟友之”、“钟鼓乐之”。琴瑟、钟鼓,这些贵重的东西,只有贵族才能拥有,才不是普通民众写的。具体可以参考朱东润的《诗三百篇探故》一书,里面有一篇文章《国风出于民间论质疑》。全面探讨了这个问题。

作诗的本意和后来人对诗义的解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问题,不应该混为一谈。

Windy Colour群友的问题:上面有个关于诗经言情诗的问题,我觉得是诗经里言情语句在现代社会传承比较多,或者我们当做言情诗句来理解。那么在当下这个语文快餐化时代是否应该全面继承发展诗经,还是根据当代实际需求去决定取精去“糟”?或者说,如何让诗经更好的与当代社会融合?如果我们只是根据自己需要去继承一部分的话,算不算一种文化丢失呢?谢谢老师!

答:您的这个问题太大了,很难回答。今天把一些可能不是情诗的句子理解为情诗,也没什么不好,这也是一种扩展《诗经》影响力的途径嘛。只要我们同时别忘记古人还有另外一套解释体系就行啦。您放心,文化丢失不了。社会上有俗文化,大学里还有一群书虫在守着老祖宗的古代经典呢。

点灯的星星群友的问题:赵老师,您好,您个人最喜欢诗经中的哪一篇?为什么?

答:我读《诗经》已经太多遍了,到了生无可恋的地步,搞不清自己最喜欢那一篇。不过如果一定要说一篇的话,还是第一篇《周南·关雎》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懂的。

人未名群友的问题:赵老师,您好!我还想请教一个问题,雅为什么分大雅小雅?

答:主要还是音乐的划分吧。孔颖达说:“诗体既异,音乐亦殊。”周首都的乐调为雅,又有具体的细致区分,今天已经很难完全弄清楚了。

小耳朵yuan 的问题:赵老师:如果给学生讲解诗经,我们要如何解释伊人呢?是美人?是贤人?是道?

答:给中小学生讲《诗经》,就把伊人解释为佳人也没什么不行的。毕竟这是今天通行的解释。如果愿意简单介绍一下古人的不同理解更好。

月光倾城群友的问题:赵老师,还想请教一个问题:诗经及唐诗的高峰很难逾越,那您怎么看现代诗的发展及其文学价值?

答:现代诗是与古诗完全不同的一个诗歌系统,其源头恐怕更多在西方。我对此毫无研究,个人也不爱读,不懂,所以不敢多说。

小耳朵yuan 群友的问题:部分现代学者对诗经的解读,比如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解释成男男短袖,学生看到就会提问,怎么与课堂上不一样啊?您如何看待这些“新解”?

答:您要说的是“断袖”,而不是“短袖”吧。断袖是同性恋的意思。

这个,其实不能完全说是新解。

这两句来自于《邶风·击鼓》。这是一首讲战争的诗,按照最早的汉代毛公、郑玄学派的说法,是说从军的战士们互相勉励:“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咱们俩可说好了哈,一定不要在战争中死掉了。我们要手拉着手,活着回去,一起到老。这是说的战友情。如果进一步理解为战友情升华为基友情,也说得通。现在的风气太腐了。

不过到了宋代朱熹《诗集传》,解释就变了,认为是士兵回忆出征时,和家里老婆相约,“从役者念其室家,因言始为室家之时,期以死生契阔,不相忘弃,又相与执手,而期以偕老也。”

所以,你看,认为是讲男女爱情的,反而是“新解”,认为是战士友谊的,反而是最古老的解释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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