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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培山
胡充华，《北史列传第一·后妃》载：“（胡太后）宣武灵皇后胡氏，安定临泾人，司徒国珍女也。母皇甫氏，产后之日，赤光四照。京兆山北县有赵胡者，善于卜相，国珍问之，胡云：贤女有大贵之表，方为天地母，生天地主，勿过三人知也。后姑为尼，颇能讲道。”
意思是说胡充华出生的时候家里笼罩了满室的红色光芒，胡国珍向术士赵胡询问吉凶，术士说这个女孩儿的前程不可限量，当为天地之母，生天地之主。好像史书记载所有的皇后出生时都有一些奇异的预兆，不知是真是假，也可能是当了皇后之后被敷衍上一层神秘的色彩，或者一些高官显宦为了自己的女儿将来当皇后故意编造荒诞的故事来为自己造势。
不过，这位胡太后出生名门，确也是大家闺秀；“赤光四照”之说，原不足究，无非附会之说。“颇能讲道”则足见胡充华是个有思想有品位的非凡女子。她临朝听政13年，武艺高强，好射箭，爱登山。临朝听政初期，颇有政绩。后大肆崇佛、荒淫无节等，导致了河阴之变，被沉入黄河溺死。《中国文艺词典》将其列为中国女词人，代表作是《杨白花歌》。
宣武帝元恪听说了发生在胡充华身上的这个神秘预兆，便特意将她召入掖庭，册封为承华世妇。胡充华十分机敏，善伺人意、行止乘巧，一颦一笑都自成风流姿态，就是女人见了也不自禁地喜欢她，因此当时貌美性妒的高皇后也觉得她楚楚可怜，更别说元恪这样的血肉之躯。胡充华宠冠后宫，元恪被她引得昼夜颠倒地在床帷间销魂。几天下来，胡充华竟然怀了身孕，就像《还珠》里的那个“乾隆皇帝”对某女士说的那样：“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子怎么不能碰呢？一碰就出问题。”
北魏，武士俑
胡充华也是个敢作敢为敢恨敢爱的女子。彼时北魏有个不好的习惯，太子之母按北魏王朝惯例，为防止妇人干政，立太子时必杀其母，儿子被立为皇位的继承人，母亲必须被立即杀掉，这是仿效汉武帝杀钩弋夫人的故事。北魏先后有八位帝母做了这种制度的牺牲品。因而皇后、嫔妃无人愿生太子，但胡充华宁愿一死也要为宣武帝生一个嫡子以继承王位，并且宣称：“何缘畏一身之死而令皇家不育冢嫡也？”胡充华曾经慨然对元恪说：“依照国家的旧制，儿子为储君，母亲应赐死，但妾却不怕一死，宁可让皇家有可以继承的人而不愿贪生！”这就是胡充华聪明的地方，在她的曲折辗转提醒下，元恪一定会考虑胡充华注定不幸的结局怎样才能绕过去。这样一个特立独行，敢为敢作的女子，确实有点令人称道了，这也是宣武帝断然废除立太子时必杀其母之例的原因。
胡充华怀孕后与她亲近的宫女都劝她赶快服药堕胎，胡充华没有听从。她在夜里焚香对天发誓说：“只要生下一个男儿，就使我灰飞烟灭也在所不辞！”十月后分娩竟真的生下一个男婴，取名为元诩。 三年后被立为太子，元恪为了感谢胡充华，下令革除杀太子生母的旧制，并且封胡充华为贵嫔。熙平元年，宣武帝去世，年仅六岁的元诩继位，是为孝明帝。胡充华不久被尊为皇太后，入居崇训宫。自然而然，朝臣随即就讨好胡充华，奏请太后临朝听政。于是，胡充华开始垂帘称制。胡充华不仅善于诗文，而且习于骑射，射箭能穿针孔，可以说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女中豪杰。她起初临朝听政的时候，还假借皇帝的命令行事，不久群臣上书称她为殿下，又过了一段时间称她为陛下。胡充华便自称为朕，公然当起了皇帝。
鲜卑原是游牧民族，不像汉朝那样注重礼教，所以北魏称胡充华为陛下、朕，并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她每日临朝批阅朝臣奏章，对重大案件亲自决断，亲自考核地方官员，一时之间，朝纲肃整，百官膺伏。然胡太后虽然聪明且有手腕，但她的政治胸怀浅薄，一旦拥有不受约束的最大权力，其天性中追求奢靡的阴暗面很快就暴露无遗。
北魏女俑
胡充华专权之后一心扑到了两件事上：一是四处建奢丽的佛寺，二是想方设法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清河王元怿风姿绰约，是一位翩翩美男子，胡充华看上了他，授元怿以重要的职位，不论大事小事都要请元怿入宫商议。她多次对元怿暗送秋波，只是元怿好像没什么反应。一天她实在欲火难耐，在夜里将元怿召入寝宫。元怿奉诏进了胡充华的寝宫，不料她与元怿谈起了房中术。元怿敷衍了几句，双目相对，欲火腾腾烧起，二人拥抱在床帷间度过了一个销魂的春宵。从此元怿日日入宫与胡充华宣淫，开始还偷偷摸摸，渐渐地也不回避他人，朝中大臣都知道了这件事。
胡充华奢淫无度，神龟三年侍中、领军将军元乂与宦官、卫将军刘腾密谋发动政变，联合设计假传小皇帝圣旨杀死元怿，把胡太后幽禁在北宫的宣光殿。北宫门昼夜长闭，内外断绝。刘腾亲自掌管钥匙，连皇帝元诩都不能去见胡充华，元诩几乎成了一个傀儡。从此，朝廷大权由元乂、刘腾控制。元乂、刘腾掌权后，统治比胡太后更贪暴，终日沉湎酒色，不理朝政，宫廷防卫松驰。胡太后乘机反击，依靠侍中穆绍和宦官张景俊等人，把元乂等人杀掉，轻轻巧巧将权力又夺回来，再度临朝摄政。
再度临朝执政后，胡充华依然放纵无度，她父亲胡国珍的参军郑俨容仪秀美，甚至超过了清河王元怿，胡充华将他引为中书舍人，每天夜里同睡一床。郑俨又引进了徐纥、李神轨轮流与胡充华通宵狎亵。虽然面首很多，但是胡充华特别钟情于郑俨。有时郑俨偶尔回家一趟，胡充华必然命内侍跟着去，只允许郑俨与妻子说话，不许有肌肤的接触，纯粹是霸占了别人的丈夫。
当然，胡太后最钟情的当属杨白花（亦名杨华），他是北魏名将杨大眼之子，其武艺出众，相貌瑰伟，风姿隽朗，其父的英雄气概，被胡太后看中，与之发生私情。《梁书》记载说：“魏胡太后逼通之。”胡太后经常召他入宫一叙床底之欢，杨白花孔武有力，床上功夫让胡充华欲仙欲死。杨华相貌的俊伟，和武艺的出众，当时都是相当有名的；武艺方面，其与彼时的另一名将王神念齐名。《梁书》记载：“神念少善骑射，既老不衰，尝于高祖前手执二刀楯，左右交度，驰马往来，冠绝群伍。时复有杨华者，能作惊军骑，并一时妙捷，高祖深叹赏之。”这样杰出的一个男子，为女子们所爱恋，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罪过。然而，好花不常开，好景不长在。在历朝历代，通常与太后、皇后通奸的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被凌迟正法、诛灭九族很正常。杨白花因为恐惧与胡充华的私情，不久就率领自己的部曲南逃梁朝了。伤心不已的胡充华写下了《杨白华歌》，哀婉地表达对情人的怀念和情意。
《乐府诗集》记载了胡太后的这首《杨白华歌》，其诗曰：“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秋去春还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
北魏陶女坐佣
首联“阳春二三月，杨柳齐作花”，以季节杨花起笔，暗写与情人的爱情，追念南奔的杨白花；“春风一夜入闺闼”一句，颇为大胆豪放，暗写胡太后的春心荡漾，对情人的爱意和良宵之美；“杨花飘荡落南家”，暗指情人舍己而去，南投梁朝。后四句寄托相思情愫。“含情出户脚无力”尤其令人怜惜，“脚无力”一说，很形象的表达了失恋女子的娇慵无力的伤心之态；“拾得杨花泪沾臆”则是睹物思人，情不自禁；尾联“秋去春还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情深意重思切，盼望秋去春来之双燕子能衔回杨花，将情人带回身边。纵观全诗，皆用比兴之法，诗中之杨花，既是自然界中的花物，又是胡太后痛惜忆想的心上人。句句杨花，句句相思。明代文学家钟惺评论说：“妙在音容声口全然不露，只似闻闲说耳。”
《杨白花歌》可以说是北齐太后胡充华的传世之作，这首词的意象音韵在南北朝诗歌中都属于上乘之作，可见胡充华是个充满了灵性和才华的女子。《梁书》曰：“胡太后追思之不能已，为作《杨白华》歌辞，使宫人昼夜连臂蹋足歌之，声甚凄惋。”宫人们一齐用脚打着拍子演唱，声甚是凄惨，声传宫外，闻之令人断肠，一点都不顾忌社会影响。
胡充华作为一个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的浪漫女子，毕竟缺乏政治素养；一旦拥有不受约束的最大权力，其天性中追求自由和浪漫的天性很快就发生了作用。这就导致了后来历史上有名的“河阴之变”。
胡太后所作所为激起朝野内外的不满，此时的北魏朝政一片污浊。她不顾当时全国连年发生自然灾害，竞强迫预征6年赋税。残酷的民族压迫和阶级压迫终于引发了大规模的反抗。公元520年至529年，北方6镇和全国各地不断爆发农民起义，北魏王朝前往镇压的军队多次遭到惨败，北魏的统治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孝明帝元诩逐渐年长知事，深感胡太后所为势必将王朝带上毁灭之路，因而决心自己执掌国政。但胡太后却继续宠用私党，常借故诛杀孝明帝的近臣。公元528年，孝明帝的潘嫔生了一个女儿，胡充华却对外宣称生了—个皇子，并大赦天下，以示庆祝。孝明帝忍无可忍，乃发密诏命镇守晋阳的大将尔朱荣，率兵南下进兵洛阳，以胁迫胡太后交权。不料消息泄漏，胡太后竟与亲信残酷地将自己的儿子——孝明帝毒死，并向天下宣布由之前潘嫔诞下的“皇子”继位。不过，这个小伎俩很快就被人识破了。这也难不倒胡充华，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又向天下宣布由年仅三岁的元钊继位。消息传出，天下震惊，朝野愤慨。仪同三司、大都督尔朱荣乘机兴兵作乱，扬言要追查皇帝的死因，不承认胡充华所立的元钊，南下进兵洛阳。胡充华人心尽失，派出去的士兵临阵倒戈，两位曾与胡充华曾经沧海难为水，发誓生生世世不分离的情夫也早已逃得不知踪影。胡太后见大势已去，便自行削发为尼，再入佛寺。
武泰元年四月，尔朱荣兵入洛阳，将胡太后和幼主皇帝装在竹笼里投入黄河溺死，又将文武大臣2000余人尽数杀死，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河阴之变”。事变过后不久，北魏王朝便分裂为东魏和西魏。胡充华死后被埋于双灵寺，孝武帝时，以皇后之礼重新殡葬，追谥号曰“灵”。
可以说，胡充华是一个在封建时代并不多见的美貌多情、自由浪漫的奇异女子。其在宣武帝时用情专一，不惧杀身之祸，也要为之生育太子之事尤其令人感动。宣武帝死，年轻美貌正当盛年的胡充华自然有追求美好爱情以及性生活的权利，所以她勇敢的向杨白花表白爱情，并与之实现了“春风一夜入闺闼”。在杨白花南奔后，又写了下“拾得杨花泪沾臆”、“愿衔杨花入窠里”这样浪漫多情的诗句，可谓是又多情又多才。但是，胡充华的太后身份注定了她的个性和追求必将为她和北魏带来毁灭的结果。站在今天的角度来看，以胡充华的自由奔放的浪漫个性，她很有可能宁愿选择一个有情人厮守终身，过着普通的情爱生活，也未必愿意呆在太后位上，过那种拘束和虚伪的荒唐生活。只是，自由和浪漫，并不为每一个封建时代的女子所开放，即便她身为太后，也毫不例外。这是胡充华的悲剧，也是整个封建时代的悲剧。
【参考资料】
《北史列传第一·后妃》
《梁书》
《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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