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走之前的几天,他还说起,父亲希望自己把孩子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说这句话时,他几度哽咽。”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从上海交通大学获悉,戴维、李松挺等5位学生,代表蔡申瓯教授的家人悲痛地通报:蔡教授于美国东部时间21日凌晨4时12分在纽约家中安详离世。“他还希望为国家建设一个科研机构,像世界著名的库朗数学研究所那样,提起中国他又几度落泪……”

今天,院网首页已变为黑白,师生点烛追思。这位年仅50多岁的海归“千人计划”特聘专家,最近两年在美治病,与病魔抗争到底;而之前多年,蔡申瓯作为最年轻的国家千人教授,在上海交大担任自然科学研究院院长和致远学院教指委副主任。

院里的学生们可能并不知道,这位海归院长其实在离校不远的地方有别墅,在闵行校区周边还租了一套三居室。然而,他家人不在上海,平日就“以校为家”,常睡自己办公室,把所有时间都留给了教研。在上海交大闵行校区,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见到他大约20平方米的办公室,房门上贴着一张纸,上书8个字:“有事请进,无需敲门”。

蔡申瓯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成就?蔡申瓯不住别墅住办公室,古代文人“某某斋”,往往是书房卧房一体化。蔡申瓯的办公室并没有床,“下榻”的地方就是一张沙发,堆着头枕、靠枕、床单、被褥等。茶几则成了“床头柜”,上面除了药瓶、茶叶罐,还有大号保鲜盒,主要用来泡面。

而且,这间531室的空间是一个三角形。向屋外的那面墙是窗户,另一面墙上有储藏室门,而唯一没有门窗的墙面竟是4块大黑板——不是上下横拼,而是上下竖拼,形成“落地大黑板”。黑板下,放着5盒粉笔和3块黑板擦。

外行人看来,落地黑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数理符号、公式、图示,永远有一道还未解的大题目。唯一看得明白的,是黑板一角写着7、8个学生的手机号码。因为,大黑板就是用来为学生上研讨课的,课上没解决的问题,一有灵感立马联系。

有一次,负责清洁工作的新阿姨走进他的办公室,见到4块黑板字迹满满,好心擦得干干净净。结果,素来和善的蔡申瓯有点上火,大呼“啊呀,你把我的灵感都擦没了!”从此以后,阿姨再不敢随便擦他的黑板。

蔡申瓯还真是个“学霸”。这个1980年浙江省高考理科状元,考入北大物理系,最终在美国西北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他先后在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普林斯顿大学高等研究所、纽约大学柯朗研究所等机构从事科研,涉及应用数学、物理学、生物学以及神经科学领域前沿课题。

2009年底,这位“千人教授”加盟上海交大,成为交大理科拔尖人才特区——致远学院初创者之一。这所学院纳入国家教育体制改革试点项目,院长由校长兼任。常务副院长汪小帆教授记得,那年他与蔡申瓯隔着太平洋互发邮件,甚至在信中吵架。其实,讨论的都是学生培养方案,一点不伤感情。

闵行校区的一片水杉林旁,自然科学研究院与致远学院在图书馆后的同一幢楼内,牌子挂在一起,上下楼层关系。蔡申瓯对这座学院楼的理想就是,让学生们转身遇见大师。

他担任院长以来,引进了一批高端人才,包括7名“千人计划”国家特聘专家,2名上海市“千人计划”专家,2名国家杰出青年,6名“青年千人”,1名“青年拔尖”,2名“东方学者”,3名“浦江人才计划”,其中非华裔外籍教授2名。

蔡申瓯的主要成就是什么?无论是“十佳教师”还是“校长奖”,评选各种“先进”时,蔡申瓯总是笑着摇摇手,“我就不评了吧,你问问其他年轻老师”。可学生们“不买账”,自发评出了一个“废寝忘食奖”,颁给蔡申瓯。眼下,学生们感觉,他就是校园里“海归”科学家奉献的典范——“交大的黄大年”。

这个口碑奖没有奖金,就是一段颁奖词:“身教重于言传,他是披星戴月的科研人,用多年经验指导学生,但求学术薪火相传。他废寝忘食投身研究的身影,是科学大师最好的诠释,也是我们一生的榜样。”

在蔡申瓯曾带教的本科生吴昊看来,蔡老师身在中国却活在“美国时间”。蔡申瓯不仅为本科生开设数学、物理、生物和专业研讨课,还有研究院科研与行政事务。白天睁着眼睛的时间都排得满满的,但只要学生电话电邮约他解疑释惑,他总能匀出时间来接待。而且一旦约定,不会爽约。不过,这种“开小灶”时间往往只能排在深夜。

学生们通常夜里十点多走进蔡申瓯办公室,到凌晨一两点才出来,“这千万不能被我爸知道,会让他觉得读大学太苦”。这几个小时,蔡申瓯总是盯着一个课题讲,讲得细致入微,那四大黑板根本写不下,而且他越讲越兴奋,讲完才觉得其实很累。除了佩服老师“数理生化统吃”的涉猎面,吴昊还发现蔡申瓯会画画,比如画蚂蚁就极像。

讲课中,师生们也喝喝茶、吃吃水果,也聊聊有没有申请留学之类的话题。于是,蔡申瓯会把当年怎么在美工作生活、自己做菜学车的经历告诉他们。当夜已深、课已散,大家肚子都饿了,校内食堂都关了,蔡申瓯就带着学生去附近24小时便利店,找零食当夜宵。吴昊班上20多个学生,差不过每人每隔两三周约见一次蔡申瓯,一学年正好轮一圈。

蔡申瓯办公室还有一样东西比其他教授多,那就是电脑显示屏。四块大屏,犹如电脑墙。博士后胡丹、周栋焯知道,蔡申瓯的屏幕是串联显示,从来不关机。这样查看文献可以同时看4页,不用打印成纸质;而且,他中美两个邮箱,可同时显示收发;更重要的是,他可以跨越时区,远程进行“计算神经学”实验,监测计算进程。

期间,蔡教授在顶级国际期刊PLoS Biology发表封面论文,并被《自然》杂志的Nature Research Highlights作为研究亮点报道;同时,他还作为通讯作者,在顶级国际期刊美国科学院院报 ( PNAS) 上发表了相关论文。

蔡申瓯自我“忘食”,却从不忘和学生共进晚餐。这种“师生共餐制”也是定时轮流——每逢周五,他都花上几小时请三五个学生一起吃饭,“吃饭时,可以了解学生在想什么、做什么,哪些科目学得不好,哪些科目有了进步,他们的好奇心在什么地方”。由此可见,蔡申瓯教授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而且还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人。

非明文制度长期坚持,蔡申瓯和三四个年级的数理方向本科生吃过饭了。三年前,即将赴密西根大学攻读应用数学的吴昊,临到毕业时才明白,原来蔡申瓯请客吃饭是自掏腰包,“之前我们还以为这是可以报销的呢”。

蔡申瓯学着自己当年的老师,返给如今自己的学生。他在农村念小学,拼音没学好,却喜欢画画,老师就拿出剪纸,教他剪各种各样图案;上中学时,化学老师发现他对化学特别感兴趣,就让他把化学材料带回家,在家做实验、搞研究。

读北大,蔡申瓯上过哲学课,临近期末又不想参加标准化的课程考试,就找到老师商量:“我写一篇东西,如果您觉得好,我是否就可免考?”教授爽快地答应了。蔡申瓯写了篇关于真理观的争辩,果然通过了“考试”。

“在我成长过程中,很多老师都有意无意地让我做我想做的事,主动提供了一个无约束的环境,有自由去探索自己喜欢的东西。”蔡申瓯一直强调,在科学上,只有教授与学生平等,学生们才敢和教授争论;而教授应当主动营造氛围,让学生敢于说错话,发挥其想象力和创造力。

一天对每个人而言,都是24小时。而蔡申瓯醒着的时候,每天把手机关闭一两个小时;同时,也拿出至少两小时用于与学生探讨交流。他对学生说,也许每天没有手机的这一两个小时,是你们将来对交大生活最美好的回忆。

有学生问他,“蔡老师希望我们毕业后做什么?”蔡申瓯的回答永远是:“你们要去做科学家”。一些本科学生就问:“我们本科毕业,如何做得了科学家”?他答道:“那就继续深造,创造条件去做科学家。”

蔡申瓯,男,上海交通大学教授、“千人计划”入选专家。浙江温州人,1980年浙江省高考理科“状元”,考入北京大学物理系。1994年于美国西北大学获得博士学位。1984年本科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1994年于美国西北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他在任职交大之前,在世界著名的美国纽约大学库朗数学研究所(Courant Institute)任正教授。他的研究工作涉及到应用数学、物理学、生物学,及神经科学等领域的前沿课题。

蔡申瓯曾于2001年获得美国颁发给有极大潜力年轻教授的 Sloan Research Fellowship, 2009年被聘为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2009年12月,蔡申瓯作为最年轻的国家千人计划特聘专家,在上海交大担任自然科学研究院院长和致远学院教学指导委员会副主任,主讲课程有统计力学与热力学、专业研讨课等。然而,这位教授于美国东部时间21日凌晨4时12分在纽约家中因病去世,真是令人感到惋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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